榨油师傅笑呵呵的,不疑有他:“成,下回再有,还送来啊!”
颜冬青点头。
光是储集镇的两个油坊就换了五十来块,随后接连数天,颜冬青又去别的镇上转了转,南州城周边大大小小二十来个乡镇,几十间油坊全卖一遍,最后算下来,竟然赚了将近六百块。
傅冉把这些钱和介绍信用橡皮筋绑到一块,小心存进空间里。
“三哥,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存够钱啦。”
见她脸上露出满足之色,颜冬青扯扯她脸蛋:“皇后对拖拉机还真是心心念念。”
傅冉嘿嘿笑:“就等着您带我兜风呢。”
颜冬青失笑:“一时半会满足不了你了,马上暑假,朕要去趟客什农场。”
“去看冬雪姐?”
颜冬青点头。
其实傅冉知道,去看颜冬雪只是其中一个原因,颜冬青不是坐井观天之人,他是想借此机会去更多地方长见识。
“您走了,那我怎么办呀......”或许此时傅冉还没意识到,她对颜冬青的依赖程度比她预想的更重,他去哪儿她都想跟着。
颜冬青愣了下:“朕不会去太久,过段时间就回来。”
傅冉低下头,连声音也低落下来:“您之前不是说要带我去坐火车吗?我也想过去看看。”
虽然傅冉这股粘人劲儿让颜冬青甜蜜又负担,但他还是没答应,他们在这里一没定亲二没结婚,别说徐兰英会跳出来反对,就是廖娟也会有意见,这么远的路程,万一出点什么事,更没法向徐兰英两口子交代。
颜冬青不仅不带她去,还给她布置了任务:“一会儿朕拿两本书给你,朕不在的时候要看完,等回来朕会考考你。”
傅冉郁郁应声,等拿到颜冬青的书时,差点没哭出来,这两本书一本是《机械工程师》,一本是《发电原理》。
“皇上,这些臣妾都学不来......”
颜冬青给她鼓励:“笨鸟也能飞,拿回去看吧,朕相信你能行,学会了有赏。”
“...........”
晚上,傅冉趴在煤油灯下翻看《机械工程师》杂志,揉揉发疼的眼,心里开始佩服颜冬青起来,这么复杂的书他也能看下去。
徐兰英最后一个擦好澡,不迭催她睡觉:“大晚上的看啥看,煤油不要钱呐!白天窜四方,晚上点灯补裤裆......”
傅向前歪在炕上抽烟,呛咳了数声,笑道:“难得闺女用功,她想看就让她看呗!”
傅向前说错了,其实她一点也不想看。
傅冉合上书,吹掉煤油灯,爬上炕就把傅向前的烟没收了,睇他一个‘不赞同’的眼神:“爹,您都咳这么厉害了,还敢抽烟呐!”
傅向前乐呵呵的:“就抽一根过过嘴瘾儿。”
傅冉不放心道:“爹,去矿上医院看看吧,让医生给您开点药。”
矿区有职工医院,但凡一零五的职工去看病,厂里都给报销,自个花不了多少钱。
徐兰英也道:“明天跟人调休,快去找医生瞧瞧,再咳下去,早晚不得咳死你。”
大老爷们都有个通病,总觉自个身体好,压根不用看病吃药,有点小毛病不治都能好。
傅向前膈应医院那股消毒水的味儿,吃药花钱不说,还耽误干活,是以他嘴上应承着,第二天照样还是去下井干活,丝毫不把身体当回事。
眼见就要放暑假,学校彻底停了课,要么参加劳务,要么就待在教室看书,这天外文课上,教导主任从外边领进来个新同学。
高雪梅戳戳傅冉,示意她往讲台上看:“听说一厂从苏联引进新技术,特地从首都那边调工程师过来指导,这工程师以前在莫斯科留学过,厉害着呢,站讲台上这个我估摸着就是祁工程师他儿子。”
高雪梅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傅冉充耳未闻,只是呆呆的盯着讲台上的人,生怕看错。
直到颜冬青脸色阴沉的回头,在她脑袋上狠拍了下。
傅冉哎哟一声,对上颜冬青警告的眼神,缩缩脑袋,不情愿的把视线收回来,心里就跟猫抓了似的难受。
那天在友谊广场,她没认错人,就是她表哥!
讲台上,教导主任简单介绍了下祁瑞安,然后安排他先坐最后一排。
大家对新来的同学都比较好奇,课间时不少人过去和他说话,问他从哪来,家住几厂,高雪梅爱凑热闹,挤在最前面,自来熟的跟祁瑞安唠嗑。
祁瑞安讲话带一口京腔,礼貌的说他家从首都刚搬过来,住一厂家属院。
傅冉竖耳朵仔细听着,听得心痒难耐,实在忍不住了,先瞧一眼颜冬青,趁他没注意,趴在桌上飞快回头看几眼,捂着脸,心情紧张又兴奋。
这位新同学跟她表哥实在太像了!
“是不是很好看?”
一道声音在头顶幽幽响起。
“好......”傅冉及时打住,抬眼对上颜冬青凉飕飕的目光,咽咽口水,识相的说:“还是您好看。”
颜冬青没搭理她,转过身继续学习。
或许是因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天晚上傅冉做了个梦,梦见了祁瑞安。
梦里祁瑞安喊她去二厂后头小河边转转,落日西下,芦苇叶晕上一层昏黄,静谧无声中,祁瑞安牵上了她手,拉着她在小河边散步,结果还没走几步,背后有道鬼畜一般的声音传来。
“傅冉,朕怎么说的,你敢不守妇道,朕拔光你毛。”
下秒,场景飞转,颜冬青把她压在炕上,不顾她求饶,撸起她裤腿,手里拿个专门拔猪毛的不锈钢夹,一根接一根拔她腿上的绒毛,嘴里还问:“敢不敢,还敢不敢了?”
傅冉腾地睁开眼,反手摸摸额头,满头的冷汗。
天已经朦胧亮,外头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傅冉穿鞋下炕,挤一坨友谊牌牙膏,没精打采的站在排水道前刷牙。
颜冬青也过来了,脖子里挂个白毛巾,后脑勺的头发翘起一撮,睡眼惺忪的模样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
想到昨晚梦见的场景,傅冉有些心虚,咕噜噜三两下漱好口,轻声道:“三哥,我好了。”他挡着她道了。
颜冬青没动,像是没听见一样,自顾刷牙,耷拉眼皮的死样子看着就来气。
“您让让。”傅冉又说一声。
他还不动。
大概是在这里住时间长了,受徐兰英的影响,傅冉某些奴性思想开始逐渐进化,慢慢跟上时下妇女的脚步,最直接的体现是,她不知哪来的胆子,狠推了颜冬青一下。
颜冬青没防备,被她推得一个踉跄,连连后退几步,瞬间黑脸:“放肆,你好大的胆!”
傅冉没理他,一溜烟窜回家,嘴里叼着窝窝头就往学校跑。
可怜颜冬青搁家里慢条斯理的吃完早饭,还在等着傅冉来请安,结果等到快上课,也没见到个人影。
第24章
颜冬青踩着敲钟声进教室, 他进来那刻,傅冉立马低下头, 嘴里咕咕唧唧念着俄文, 假装察觉不到头顶那道凌厉的视线。
头堂是俄文课,因为中苏两国长久友好的关系, 也就只有教俄文的老师腰杆子挺得最直, 他也是为数不多能正儿八经教学问的老师。
课上到一半,俄文老师请祁瑞安带大家念俄文, 祁瑞安在苏联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口语比俄文老师更标准, 他念一句, 傅冉跟着念一句。
其实傅冉心里清楚, 这个人只是和她表哥神似而已,肯定不是她表哥,尽管这样, 傅冉还是不由自主朝他看,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欣赏。
看得次数多了, 祁瑞安似乎察觉到她视线,侧头看过来,四目相对时, 礼貌的冲她笑笑。
傅冉忙不迭转过头,直拍心口窝。
笑得也太好看了点.
在大魏,祁瑞安被冠以大魏第一美男的美称,不过据说有个人一直对此感到不屑, 评价她表哥时,只用四个字:不过尔尔。
这个评价的人就是皇帝。可能皇帝觉得他才是大魏第一美男吧。
事实上颜冬青也确实担得上美男这个称呼,只是他跟祁瑞安的美不是一种格调,如果说祁瑞安给人的感觉是如沐春风,那颜冬青就是寒冬腊月。
对比之下,颜冬青太有距离感,祁瑞安就要大众许多,推选美男时,自然就略胜一筹。
傅冉也更喜欢祁瑞安的样子,就跟生产队大院墙上粉刷的红色标语一样:安全无公害。
至于颜冬青.傅冉叹叹气,自从那天早上推了他一下,颜冬青就生气了,到现在期末考完试,都没搭理过她。
要搁刚来那会儿,傅冉绝对怕死了,皇帝前秒生气,她下秒膝盖打软就得下跪说“臣妾知罪”。
现在倒好,死猪不怕开水烫,冒犯的次数太多,加起来早就够灭九族了,也不怕再多一件。
多数时候傅冉是佩服徐兰英的,看她把傅向前给治得,服服帖帖,说啥是啥。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借了傅冉一个胆,她难得硬气了一回,就是不去找颜冬青,但住一个家属院,难免会有碰头时。
月初领完粮票,徐兰英使唤她去粮站买细粮,拎蔑篮刚过穿堂,就瞧见颜冬青了,手里拿着面口袋,看样子也是被指派去粮站。
傅冉还是没骨气,小声喊了一句:“皇上......”
颜冬青熟视无睹,径自路过她,已经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身道:“明天去学校开个证明。”
“开证明?”傅冉走几步赶上他:“开证明做什么?”
“买票。”颜冬青两手背后道:“不是要去客什农场?朕想好了,带你过去长长见识。”
傅冉愣住。
颜冬青突然转头:“怎么,不愿意去?”
傅冉忙摇头。
原来不止女人会发癫,皇帝也会。
不知道颜冬青是怎么跟颜立本和廖娟说的,晌午吃饭时,廖娟端饭碗过来串门子。
“大娘。”傅冉起身,把小马扎让给廖娟坐。
廖娟笑坐下,跟徐兰英道:“燕子她娘,跟你说个事儿,冬雪头两天打电话到厂里,说想冬青和小冉了,我寻思着,正好赶着放假,要不让你家小冉跟咱家冬青一块去客什看看冬雪?”
怕徐兰英不同意,廖娟又道:“火车票啥的,冬青他爹一块买!到哪儿也不用担心,农场有招待处。”
徐兰英愣了,夹菜的筷子悬在半空:“冬雪她娘,你不是开完笑吧?”
廖娟道:“跟你开啥玩笑,说正经的,冬雪跟小冉以前关系就要好,那孩子怪想小冉的,央我问问她叔婶同不同意。”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徐兰英一时没了注意,朝她婆婆和她男人看。
傅向前为人憨厚,又是个没啥主见的人,听廖娟这么说,就道:“那啥,怕就怕小冉去了给添麻烦。”
廖娟摆摆手:“嗨,小冉算搁我跟前长大的,听不听话我还不知道?我和颜送他们上火车,下了火车有冬雪接,你们放心,不能有啥事儿!”
徐兰英朝贺寡妇看,迟疑:“孩她奶,你看......”
家有一老,还是不一样,徐兰英嘴上嫌弃老婆子,真要遇到啥事,还是要问问老婆子意见。
贺寡妇道:“去,那就去吧,冬雪那丫头我知道,是个稳重的。”
几个大人说的热火朝天,把傅冉落一旁,话都没说上一句,事情就拍案叫定了。
傅向前咳嗽两声,问:“啥时候走?”
“老颜去火车站问了,说前段时间学生闹得凶,京川铁路线遭到损毁,还在抢修,估摸着得过半拉月才能修好。”
说着,廖娟瞅眼傅向前:“孩他叔,你咋啦,最近老听你咳,医院看了没有?”
傅向前还没说话,徐兰英就没好气道:“我扭不过他,让他去瞧瞧,非不去!”
“干啥不去呐,厂里给报,花不了几个钱!”廖娟热心道:“老颜有个战友在职工医院,瞧病瞧得不错,回头我让老颜跟他打个招呼,去找他给你看。”
到底拗不过,傅向前松口应好。
怕花钱只是其一,傅向前怕的是真要查出来啥毛病,耽误他工作,索性两眼蒙黑,天天下井干活也就这样了。
廖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立马让颜立本跟他战友说情况,桥搭好,路铺平,傅向前躲也没法躲了,就和徐兰英一块去了趟医院。
傅冉哪也没去,就坐家守着,贺寡妇也在家,心事重重的:“小冉啊,我这右眼皮子一大早起来就开始跳,人说左跳财右跳灾.呸呸,瞧我这嘴,坏的不灵好的灵!”
“奶,都什么年代了,还闹迷信?这话您也就跟我说说,搁外边可不能乱说,给人听见说不准就给您扣一顶反革.命大帽!”傅冉没唬她。
贺寡妇没啥知识,又不关注时事,始终搞不懂外头那些姑娘小伙儿们斗来斗去干啥,不过听孙女这么说,还是留了个心眼,咕哝道:“都啥政策啊,说句话还不让了......”
傅冉无奈笑,拖张小马扎坐门前帮贺寡妇打补丁。
奶俩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说着,傅向前两口子回来了,扔下针线,傅冉忙问:“爹,医生说是什么毛病?”
傅向前脸色不大好,瞧着有些发白,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因为生病,也没吭声。
徐兰英唉唉直叹气:“日子以后咋过哟!”
贺寡妇眼皮子一跳:“咋啦?”
徐兰英往地上一坐,愁眉苦脸道:“孩她奶,医生说咱家向前肺都黑了,就是那啥给熏的!让咱家向前别再下井,再继续挖矿,命都能给挖没了!”
傅向前眼皮耷拉,瓮声瓮气道:“啥命都没了.我天天下井,出啥事了?不还好好!”
“去去去!”徐兰英脱鞋底子甩他:“我跟你没法说!你要是心里还有咱们娘们几个,赶紧去厂里交辞职报告去!”
傅向前侧身躲开鞋底子,心里发急:“我要辞职了,咱家谁挣钱去呐!医生也说了,不是啥要命的病,注意点就成!”
“还不要命呐!”徐兰英气道:“非要得个痨病你才快活!”
“好了好了,说些不着边际的干啥!”贺寡妇不爱听这些,出声打断。
傅冉不知道肺黑了到底是啥病,但瞧着徐兰英的反应,应该不轻,否则以徐兰英的性子,不会让傅向前去辞职。
晌午饭后,外头蝉鸣阵阵,热意难耐,家属院的人都午歇了,傅冉摸到颜冬青窗户下,敲敲他窗。
颜冬青也眯了会儿,听见敲窗声,下炕撑开窗,结果就对上一张苦哈哈的小脸。
颜冬青出去开堂屋门,让她进来。
“三哥,医生说我爹肺黑了,肺黑了是什么毛病?”
颜冬青从廖娟口中听说了傅向前生病的事,让她坐:“朕查查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