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傅冉也想了呢.
一路颠簸到二砬子乡,七拐八绕进生产队,还没到傅向国家门口呢,就听见傅向国他媳妇王桂香在掐腰骂人,走近了才听清是骂大丫。
“说这个不成,说那个不成,咋地,就你这样,还想找小冉女婿那样的,才合你心意呐!”
作者有话要说: 黄桑:别人中意朕,不关朕的事o(╯□╰)o
第62章
王桂香实在是被大丫气着了, 十六岁的姑娘了,十里八乡岁数差不多大的, 早就结婚了生了娃, 只她家闺女,跟头倔驴似的!
虽说挑女婿谁都想往好了挑, 可说句难听的, 也得撒泡尿照照自个的熊样,甭说城里小伙儿了, 就是农村家里光景好,小伙儿长得再俊点的, 都不一定能看上她家大丫。
王桂香心里头有数, 但凡媒人上门来给大丫说亲, 条件差不多的她都没意见,只要是踏实会过日子的就成,坏就坏在她养了这么个轴脑子的东西!
王桂香嗓门大, 被傅冉听个清楚,大丫也瞧见她了, 臊得直想钻地洞,呐呐招呼:“奶,大伯, 小冉,你们都回来啦。”
“回来了,吵啥呢?”贺寡妇耳朵背,也没听清到底在说啥。
当着傅冉的面, 王桂香哪还好再说她闺女惦记侄女婿,瞧了傅冉一眼,讪笑不吱声,上来帮着卸掉行李,大家伙儿一块进家。
锅碗瓢盆,铺盖垫褥,乱七八糟放一通,一时半会儿也收拾不过来,眼见到晌午,傅向国把口粮给王桂香,让她多添几把柴禾把晌饭烧出来。
王桂香还算好说话,接了粮食,喊大丫去菜园子里砍白菜。
紧挨菜园西边就是水井,傅冉不好意思啥也不干,拎了水桶过去帮着打水洗菜。
姐两个蹲在井口边的大石畔上,谁也没提刚才的事。
倒是大丫,没沉住气,她怕傅冉多想,先开了口:“小冉,刚才.俺娘瞎说的,俺没......”
大丫脸涨得通红,也不知道该咋说才好。
其实颜冬青头次来她家,大丫就相中他人了,只是她心里也明白,人家不可能看上她。
傅冉跟颜冬青结婚那会儿,大丫也去了,妹子模样俊,妹夫又高又精神,尽管心里难受,也不得不承认他俩站一块是真登对,她没想过要凑上去,只是瞧见妹夫之后,她也不知道咋回事,再相不中别人了。
“小冉,俺没,真没......”
“我知道你没。”
瞧见她急得都结巴了,傅冉忙道:“这种事讲求的是两厢情愿,婶婶是太急了,慢慢来,以后总会碰上你中意的。”
听出傅冉没生气,大丫稍放心了些,低声道:“但、但愿吧。”
傅冉也不好说其他,要怪只能怪她的万岁红颜祸水,恰好入了怀春少女的眼。
过了会儿,大丫又道:“小冉,你说俺能去城里工作不?”
傅冉愣了愣:“怎么突然想去城里了?”
大丫咬咬唇,实话实说道:“俺挺羡慕你的,也想和你一样,在城里找个工作,俺不想干农活了。”
差不多大的岁数,妹子白白净净,穿得又体面,她就跟抹了烟囱灰似的,咋也白不起来,成天不是下地挣工分,就是去打猪草,干净衣裳都没法往她身上穿,不到半天,一准得脏得不像样。
以前大丫没觉得有啥,可随着年龄越大,她开始知丑了,尤其是碰到颜冬青的时候,她只觉手脚没处搁,就怕他瞧不起她。
大丫这种敏感而羞怯的心,傅冉很难体会到,照实道:“你想去城里工作,只怕难,没有城里户口,工厂不招。”
闻言,大丫不解道:“咋还区别对待呐。”
傅冉摇摇头:“招工纸上明明白白写了,要城里户口,还得满十六岁。”
傅冉多少也能猜到点,城里还有不少姑娘小伙儿等着就业,要是再让庄稼人进城,无疑是在给商品粮户增加就业压力。
大丫头次感到窝火:“要没俺们乡下人给城里供粮,他们咋活?都说工农兵一家亲,凭啥不让俺们进城做工呐......”
傅冉示意她小点声,低声道:“少说两句,被人听见了不好,这样.等回城里,我先帮你打听打听,看能不能给你寻份工。”
说是这样说,傅冉心里也没底,要真那么容易,谁还愿意搁农村种庄稼啊,早就全挤去城里了。
头些年农村还能凭考大学出几个寒门贵子,自打大革.命席卷全国,教育瘫痪,大学也不办了,念了中专还得回农村支援建设,庄稼人除了面朝黄土背朝天,彻底没了出路。
再回城,傅冉跟颜立本和廖娟提了下,问他们有没有头绪。
颜立本直摆手:“不好弄,今年厂里又减缩工种,大丫要是城里户口,我还能去给她走动走动,光是户口这点,就给卡死了。”
廖娟迟疑:“临时工也不成呐?”
颜立本想了想,拍拍大腿道:“你娘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了,二厂王有田家那口子,原先是洒扫卫生的,临时工,听说生娃伤了身子,没法再干重活,正打算辞工在家带娃。”
“小冉,这事你先别跟人说,我留意着,回头要是能行得通,就把大丫弄城里来。”
傅冉哎一声,不忘嘴甜:“谢谢爹。”
颜立本呵呵笑,又问:“你那工作咋样了?贴通知了不?”
时下招工不挨个通知,只贴出布告让自己去看。
傅冉笑:“没呢,说还要等几天。”
过了十五,傅冉才去杜氏裁缝铺看,托杜师傅的福,把来填报名表的都劝了回去,上头给两个名额,就她和高雪梅报了名,毫无悬念的,两个人也一块被录取了。
得了这个好消息,傅冉立马去邮局给颜冬青拍电报。
两分钱一个字,加急。
两天后,颜冬青接到电报,虽然只有寥寥几个字,也让颜冬青看了一遍又一遍。
“哟,小媳妇来信啦。”张志祥笑打趣,知道颜冬青已经娶了媳妇儿。
颜冬青收了格子纸,没忍住,抬抬下巴道:“我媳妇厉害,找着工作了。”
张志祥听得直乐呵,夸道:“你也不赖!”
铁路工程师可不好当,有了这份本事,啥时候都不怕丢工作,多少人巴望着能跟张志祥后头当学徒工,报名的人多,工厂安排操作考试,择优录取。
颜冬青还挺能耐,瞧着细皮嫩肉的小伙儿,干起活来可不翘手捏脚,愣是把跟他一块考试的给比了下去,顺理成章的跟了张志祥。
眼下张志祥带他去施工地上巡查,黄土高坡上风沙大,颜冬青打了个喷嚏,揉揉鼻,接着又连打了两个。
张志祥顺口道:“一骂二想三念咕,这是小媳妇念叨你了吧。”
跟南州城比,陕中回春要迟些,还是风寒料峭,颜冬青紧了紧身上的军大衣,抬眼看看空旷的铁路施工地,低笑:“我看是伤风。”
还真是伤风了.
往后几天,颜冬青一直咳嗽,嘴唇也干得起皮,伤风又水土不服,可把万岁折腾坏了。
张志祥媳妇帮着从药店拿了药,煎成药茶端给颜冬青,嘴里道:“媳妇不在跟前,就这点不好,没人知冷热,怪难受吧?快,把药喝了,再裹上被捂身汗。”
“麻烦嫂子了。”颜冬青扯扯嘴角,喝了药,躺在床板上,胳膊反枕,竟生出几分无力感。
他想要小皇后抱抱他,亲亲他,再给他暖被窝。
可惜通讯闭塞,小皇后还不知道,正忙她的工作。
过完十五之后,南州城就一天天回暖了,大棉袄大棉裤再穿不住,每逢换季的时候,裁缝铺都会忙上一阵。
先前杜师傅带的几个学徒工,吃的是公家饭,领的是公家工资,来上班全是磨洋工,杜师傅还说不得,稍微说重些,带的徒弟就得呛他搞阶级。
“合作经营,共同劳动,无师徒之分,贵贱不论!”
傅冉来这几天了,最常听到的就是这些话。
不怪杜师傅难做,唉声叹气说不想干,既得不到尊重,干得又不是自己的,脾气好再受点窝囊气,换谁也受不住!
可怜杜师傅年纪大,还得多干活,傅冉能帮就尽量帮,她年轻,手脚又灵活,裁缝机被蹬得嗡嗡响,杜师傅瞧着就满意。
“小傅,以前搁家里学过裁缝吧?”杜师傅笑眯眯的问。
傅冉不瞒着,笑道:“给家里人做过几件衣裳。”
这熟稔劲儿,可不像只给家里人做过衣裳。
杜师傅也是老江湖了,心里头跟明镜似的,也不点破。
再瞧一块招进来的高雪梅,杜师傅只觉头疼,这姑娘,尽是给他添堵的,熨个衣裳都笨手笨脚!
“高啊,你得跟小傅多学学,小心点,全羊绒的大衣,上海买来的,可别给人熨坏了!”
高雪梅心情好,杜师傅训她了,她也没生气,哎了一声:“您就放心吧,熨坏了我替您赔!”
这姑娘,昨天还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今天这是咋啦?
不止杜师傅想不通,傅冉也没搞懂,高雪梅没啥拐弯心思,高兴不高兴都写脸上,前些时候不高兴,是因为祁瑞安,这点傅冉知道,冷不丁又高兴了.
也是因为祁瑞安?
傍晚下班时,等工友全走了,傅冉才问她:“你今天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像是才意识到自己表现的太明显,高雪梅忙板了板脸:“没有,啥也没有。”
傅冉摇摇头,到底没追着问。
连着几天,傅冉注意到了,每天上下班路上经过街道邮局,高雪梅都要进去看看,像在等什么人的信。
高雪梅没等到,傅冉倒是接到了一通电报,是颜冬青发来的,只有五个字。
“生病了,想你。”
瞧见这五个字,傅冉差不点没站稳,立马就往街道办事处跑。
“你干啥去?!”高雪梅在后撵她。
“开介绍信!”
万岁龙体欠安,她要去伺候他!
作者有话要说: 黄桑:朕要抱抱亲亲举高高o(╯□╰)o
第63章
街道办事处。
圆脸大姐在听说傅冉开介绍信去外省之后, 为难的直嘬牙花子。
“煤炭紧俏,除非有啥大事, 不然上头禁止外出探亲, 咱得节省能源!”
傅冉急了:“三.我男人病了,我得去照看, 他被我照顾惯了, 没我不行。”
瞧瞧这话说的.
圆脸大姐捂着脸,快被酸掉牙, 犹犹豫豫的不给开。
就在傅冉急得要自己拿戳盖章时,一个梳齐耳短发的大姐过来了, 对圆脸大姐道:“开, 给她开!成天拉弓上磨, 总得给人个造娃的机会呐.主席同志都说了,生娃是促进生产的大好事儿!”
短发大姐说起来一套又一套,末了冲傅冉笑。
傅冉愣住, 觉着眼熟,又不知道搁哪儿见过。
短发大姐笑提醒:“忘啦, 我去找你做过衣裳,还不收钱的给我纳了双鞋底子。”
傅冉总算想起来了,忙道:“谢谢大姐!”
短发大姐摆手:“哎, 不谢。”
说话间,短发大姐做主写了介绍信,咔咔盖上红戳子,递给傅冉:“跟男人好长时间没见了吧。”
傅冉不好意思说才一个月, 含糊嗯了声,揣上介绍信就往家跑。
赶着调休,廖娟跟颜立本都在家,一个忙拾掇屋子,一个坐家门口翻报纸,瞧见傅冉匆匆回来,颜立本收了报:“咋啦?”
“三哥生病了,爹,我要去陕中看看他。”
“啥?”廖娟从屋里头出来,逮着傅冉问:“啥毛病?要不要紧?”
傅冉这才意识到,电报上没说啥毛病,在她眼里,万岁打个喷嚏都是龙体欠安。
就这么个儿子,廖娟不放心:“不成,我也去,咱娘俩一块过去,人生地不熟的旮旯地,冬青自个在那儿可别出啥事。”
颜立本没忍住,冲他媳妇翻个白眼:“一个大老爷们能有啥大毛病?要真有啥事,早直说了,我看啊,多半是无病呻.吟。”
颜立本心里头跟明镜似的,生毛病不是关键,关键是犯了相思病。
傅冉脑子里飘过万岁无病呻.吟的模样,一时见,心急倒去了大半,只想笑。
颜立本摆手又道:“大老爷们没那么娇气,老娘去不管用,有个媳妇过去知冷暖就成了,让小冉自个去,到了给家里报平安。”
傅冉哎了声,赶忙收拾行囊。
夜里十点来钟的火车,哐当到转天下午才到陕中。
一出火车站,扑面而来的风沙,呛得傅冉直咳嗽,火车站斜对面就是邮局,傅冉先去邮局打了个电话报平安,之后再照着颜冬青给的地址,一路打探去大杂院。
正赶着下班的时候,大杂院附近乍出现个新面孔,进出的街坊皆侧头打量。
张志祥媳妇正在家门口搓衣裳,听见有人喊嫂子,抬头瞧了眼,眼前站了个大妹子,穿得干净体面,一根麻花辫垂在一侧,瞧着怪水灵。
“你是......”
傅冉笑道:“我是颜冬青媳妇,过来看他,他人呢?”
这会儿颜冬青正在医院打着吊水,病来如山倒,这还是万岁来这之后头回生这么重的毛病,整个人恹恹躺在病床上,一手搭着额,脸色苍白,闭着眼任由护士往血管里戳针头。
甭管啥时候,长得俊的人太容易博得同情。
颜冬青这副模样,扎针的护士瞧着都心疼,给他掖掖被角,红着脸,有心打探道:“家里头人呢?兄弟姊妹几个?有媳妇不?”
颜冬青不想搭理任何人,只想他的小皇后。
七八张病床的大通间,正值晚饭的时候,临床都有家属照料,到他这儿,孤零零一个,眼不见心不酸,颜冬青只顾闭着眼睡觉,打针的护士问了几句,没回应,不大高兴的端搪瓷盘离开。
颜冬青翻个身,把头蒙到被里,睡得昏昏沉沉间,隐约听到有人轻声喊:“三哥。”
颜冬青没搭理,一定是他错觉。
“三哥?”又轻轻喊一声。
颜冬青蓦地睁开眼,翻身坐起,站病床前笑眯眯看他的,可不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小皇后。
“你怎么来了?”话一出口,颜冬青才察觉到他嗓子有多哑。
“您不是说想我?自然是看您来了。”傅冉还是笑,要不是顾着人多眼杂,她早一头扎进万岁怀里了。
颜冬青咳一声,笑意止不住的从嘴角溢出,按捺不住的抓了傅冉的手,拉她在床边坐下,坏心眼的勾勾她手心,勾得傅冉心痒痒。
只是下一秒,从万岁嘴里说出的话却不怎么中听:“小傻子,下次别来了,要是被人拐了卖去大山里,怎么办?”
傅冉直哼哼:“您才是小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