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二柱直挠头:“总让你掏钱......”
颜冬青抬抬手:“年末算账,挣的钱还上就行了。”
刘沟子乡没砖窑,想买砖还得去县城,光是拉砖,两人来来回回就折腾了不少趟。
大老爷们跟女同志天生就不一样,有些活儿没学过,自个也能摸索出来,万岁以前哪干过瓦匠工,现在照样能踩挑砌墙,还挺像回事儿。
颜冬青搁乡下忙活,傅冉成天在裁缝铺,可怜蛋蛋,跟没了老子娘似的孤儿,天天野在外,追着矿上的大孩子跑,挥铁钩子冲锋杀敌,脏兮兮的像刚从煤矿里掏出来。
赶着晌午太阳大,傅冉挂上澡罩给他搓个澡,黑乎乎的小手全是泥,一条一条往澡盆里滚。
傅冉拾起给他看:“看看你有多脏。”
蛋蛋还挺嫌弃,咦呜一声扭开头:“扔了,扔了!”
傅冉好笑,改给他搓脖子,才注意到他脖子里起了红色小点,耳朵后边也有,上下查一遍,咯吱窝大腿里都是。
傅冉被吓坏了,忙喊颜冬青过来看。
蛋蛋还不知道咋回事,坐在澡盆里任由老子娘前后扒拉检查。
颜冬青沉了脸道:“像是要起疹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本宫抱恙了,就不陪你们干仗了…
第80章
蛋蛋是被矿区其他娃传染上的, 傅冉发现之后,没过两天, 就发得全身上下都是, 神情恹恹的,饭量都比往常少了许多, 连他爱吃的鸡蛋羹拌米饭都吃不下了。
这小模样, 可把颜家上下给心疼坏了,连万岁对他都耐心了不少, 也不怕传染上,干活回来就抱他, 和声细语的让蛋蛋以为自己换了个假爹。
到底年纪小, 藏不住话, 晚上颜冬青搂他睡一个被筒时,蛋蛋盯着他爹瞧了会儿,小声道:“你是我爹吗?”
颜冬青:“...........”
睡另一个被筒的傅冉乐不可支, 笑得眼泪都蹦了出来,直到颜冬青伸脚进被窝夹她, 傅冉才忍笑问:“怎么这样问?”
约莫是意识到自己闹了个笑话,蛋蛋害羞起来,也不说话, 头一扎,钻进了颜冬青胸膛里。
颜冬青好气又好笑的拍他屁股:“小混蛋!”
挨打了.小混蛋咯咯笑起来,抬头冲颜冬青侧脸上啵了一口。
颜冬青揉揉小混蛋脑袋,没嫌弃他满嘴口水。
半夜里, 蛋蛋发起了烧,小身子滚烫,傅冉手慌脚乱下床,一时间竟不知道要干什么,颜冬青靠在床头抱着小身子,声音里带了无奈:“冉儿,不要慌,去打点热水来,给蛋蛋擦擦手脚。”
傅冉脑子犯晕,听颜冬青这么说,忙去堂屋。
铁皮炉上煨了热水,傅冉又兑了些凉水,拧了毛巾给蛋蛋擦手脚,声音都在打颤:“三哥,要不要给他灌药粉啊?”
颜冬青抚抚儿子额头:“先别喂,再看看。”
折腾到天将放亮,蛋蛋的烧才慢慢退下去,期间傅冉好赖还眯眼打了会儿盹,颜冬青一直没睡,靠在床头,蛋蛋伏趴在他胸膛上,就这么靠了大半夜。
“三哥,您睡会儿吧,我搂他睡。”傅冉轻声喊他。
颜冬青撇开头,打了个哈欠:“你睡你的,朕得过麻疹,抱他没事,别把你再染上了。”
不怪蛋蛋觉得自己换了个假爹,万岁疼他,只是不像小皇后心肝肉那样的疼法。
因为出疹子,蛋蛋被关在了家里,不准再出门,晚上还好,家里人都在,白天就有些可怜了,只能自己玩,还没想偷偷溜出去放风,就被颜立本逮到提溜回来,让他老实待着。
到底是底子好,矿区不少奶娃又是发高烧又是拉肚,蛋蛋也发烧,症状倒没那么重,身上的疹子也渐渐消退,就是总痒痒,痒得他直抓脸。
傅冉说过他几回,和声细语的让他别挠。
蛋蛋全当耳旁风,站着抓,坐着抓,睡觉还抓。
当娘的说话不管用,只能让老子出马,不得不说,颜冬青还是有法子的,既不踢也不训,晚上睡觉时,拿面小镜子塞蛋蛋手里,让他自个照照。
“再挠下去,早晚要成麻子脸。”颜冬青坏心眼的把他脸挤成一团。
蛋蛋自个对着镜子瞅了会儿,低头陷入沉思中。
傅冉服气了。
被关的时间太久,等疹子完全消退之后,蛋蛋跟脱了缰似的马驹,不到天黑不回家,大概是颜冬青这段时间对他太好,蛋蛋胆子大了点儿,缠着颜冬青非要跟他去乡下玩。
颜冬青训他,他也不怕,爬上他膝头,啵啵亲两下,奶声奶气的喊爹。
要命要命。
颜冬青摸他头直叹气,不愧是小皇后生的,跟小皇后一个脾性,知道怎么拿捏他。
转天父子俩起了大早,颜冬青骑自行车,把蛋蛋抱车后座上坐着,晨间寒霜重,蛋蛋钻进军大衣里,搂紧颜冬青后腰,欢腾的直喊驾。
念在小混蛋生病刚好,颜冬青轻哼了声,难得不跟他计较,当了回马夫,把小混蛋驮去刘沟子乡。
建砖窑是件耗时费力的大工程,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才盖好一个窑孔。
“大兄弟,咋还把蛋蛋带过来啦,风大,可别冻着了!”刘二柱把蛋蛋抱起来,啧啧出声:“这娃随你,长得俊!”
“就那样。”颜冬青嘴里说着谦虚话,脸上却不觉带了几分自豪。
他的种,能不像他么。
开工上挑,蛋蛋没白来,知道往泥桶里铲水泥,再哼哧哼哧拎给他爹,干活儿可积极了,小脸热得通红。
晌午大丫送饭过来,蒸大米饭,炒秋茄,又烧了一罐疙瘩汤。
大家伙儿坐田埂上吃着,蛋蛋突然问了句:“大姨,你肚里揣了啥?”
不怪蛋蛋不知道,这娃打小就虎头虎脑,傅冉又没再给他怀个弟弟或妹妹,他盯着大丫的肚子瞧了好一会儿,才问出声。
大丫黑乎乎的脸上泛着红,不好意思说。
倒是刘二柱,笑呵呵道:“你大姨肚里揣着小弟弟呢!”
蛋蛋没搞懂:“咋揣进去的?”
这下两口子都不说话了,还能咋揣进去?
蛋蛋还想再问,颜冬青咳了咳,淡淡道:“吃饱了?吃饱就去摞砖头。”
蛋蛋哦了声,又瞧了眼大丫的肚子。
心里揣着疑,等回矿区时,还不忘逮着傅冉问:“娘,大姨.娃咋揣进去的?”
傅冉红了脸,也不好意思说:“去问你爹。”
颜冬青正坐台灯下学习,听见娘俩的对话,清了清口气,颇有几分正经之色:“大姨夫去地里干活,种上的......”
蛋蛋没听明白的抓抓头:“我我我.你也下地种的?”
颜冬青忍笑点头。
“娘也去了?”
颜冬青看了眼小皇后,别有深意道:“你娘肯定得去,没有她,我哪能种得上......”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枕头已经砸了过来,抬眼看去,小皇后正红着脸瞪他:“您别乱说.蛋蛋都被您教坏了。”
颜冬青低笑:“好,不说。”
夜里颜冬青抱着傅冉睡,蛋蛋在两人脚边呼呼大睡,听着轻微的呼噜声,傅冉拍了拍颜冬青胸膛,轻声道:“三哥,臣妾觉得蛋蛋跟您亲了不少呢。”
颜冬青也察觉到了,揉揉额头道:“朕有错,没给他应有的关怀。”
起初颜冬青觉得小太子又不是小公主,应该糙生糙养,现在他不这么认为了,不管小太子还是小公主,只要是奶娃,都有颗敏感而脆弱的小心灵,谁对他好赖,他们心里都清楚。
“三哥,您别这么说,在臣妾看来,您这个父皇已经当得很好了。”傅冉靠在他怀里安慰。
颜冬青笑摇头,转开话题道:“裁缝铺忙不忙?”
“忙。”
怎么会不忙,傅冉都快忙得顾不上家了,眼见到冬天,做棉袄棉裤的也多了起来,为了吸引客户,傅冉在棉袄样式上又花了心思,把男同志的小领改成立领,上面两个横口袋去掉,只留下面两个,另外又在袖子上缝了一排黑扣。
女同志的衣裳样式就多了,跟着布料的颜色和质地随意改,斜领,盘扣,掐腰,围兔毛.
她花样多,来裁缝铺做衣裳的人自然就多,难免遭同行眼红,傅冉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被人贴大字报。
白纸黑字,贴在裁缝铺门板上,数落傅冉种种罪行,说她伤风败俗,走资本主义享乐派,是资本主义派来的敌特分子.
一大早,大家伙儿匆匆赶着上班,路过裁缝铺时不免要停下来看几眼。
没多时,裁缝铺的几个大姐也过来了。
“哟!这谁干的呐!个坏心眼的!”
“撕了撕了!”
“咱都是本本分分的劳动人民,没咱们做衣裳,你们都穿啥呐!”
“没见过世面!大城市居民都这么穿!”
上月发工资,裁缝铺几个大姐尝到甜头,原有工资的基础上,每个人都多拿了六块多的工资,眼下只真帮着傅冉说话,要没她,她们能多挣钱么!
大家伙儿七嘴八舌的说,七嘴八舌的吵,傅冉心里带着气儿,上去刺啦一声撕了大字报。
废话也不多说,直接道:“法治社会了,谁还敢强拉我去游街不成?”
确实没人再敢,不过隔几天,傅冉还是被上头领导喊去谈了次话。
自打那四人被粉碎之后,各机关单位也有相应变动,像裁缝铺铁匠铺以及木匠铺这类手艺人,都归属工商部门统一管理。
跟傅冉谈话的是工商部门的办公室主任,姓宋,圆乎乎的脸,有些秃顶,讲话透着和气。
见傅冉过来,招呼她坐,洗搪瓷缸泡茶。
傅冉本以为宋主任会跟她谈贴大字报的事,哪知道他只不过寥寥提了两句,压根没把这种事搁在心上,反倒劝慰傅冉。
“贴大字报的事,我也听人说了,别怕,掀不起大水花,要是有人闹,只管去公安局找公安同志。”
傅冉哎了声,有些摸不清宋主任找她是为什么事。
好在几句闲聊后,宋主任进了正题,对傅冉道:“是这样,东城的服装厂你知道不?”
傅冉知道,街道办的工厂,有些年头了,百货商店成衣柜台卖的衣裳大多出自城东服装厂,样式老旧,只生产中山装列宁装,夏天会生产白背心和汗衫。
时局变了,城里居民的衣食住行也在悄无声息的发生变化,老式的衣裳大家伙儿不愿再穿,柜台的成衣卖不出,工厂积了大批货.
原本街道办的工厂工资待遇就没法跟国营的大厂比,现在积了货,工资发不出,厂里的工人自然要跟领导闹。
“傅干事,王厂长托我转个话,有意请你去工厂,帮忙把仓库积攒的衣裳改个样式,劳务费好商量。”
宋主任笑呵呵的:“对你来说也是个好事儿!”
傅冉沉吟片刻才道:“这担子有些重......”
宋主任摆手道:“老话说得好,能者多劳!”
说着,宋主任又压低了声音:“傅干事,我看好你,摆在眼前的机会,还不把握住?”
既然王厂长开了口,必然是存了招揽的心思,时下厂政一体,街道的工厂尽管比不上国营大厂,但跟裁缝铺比,还是有差距。
话说到这份上,傅冉没好再拒绝,点头应下:“成,回头您见着让王厂长了,跟他说声,我就在裁缝铺,有需要直接去找我。”
宋主任哎了声,笑吟吟的。
这闺女是个通透人!
从市委楼出来,傅冉没再去裁缝铺,拐道直接回矿区,才进矿区,就见徐兰英挎个小篾篮往匆匆往外走。
“娘,你这是去干什么?”
徐兰英道:“正好,咱俩一块!冬青带口信给我,说大丫送医院去了,你奶前天才回乡下,我去医院看看吧!”
到底是一家子,往年那些鸡毛蒜皮的恩怨徐兰英也懒得计较了,这两年王桂香也比原先好些了,这不,旱稻刚收下来,就给她家送了几十斤大米,也是谢她头两年接济。
有来才有往,人家送粮在先,现在大侄女生娃,她这个当大娘不去也不像样。
“听说娃太大,难产!”徐兰英步子快,走路带风。
“生多长时间了?”傅冉也快了步子。
“谁知道,我估摸时间不短,要不在乡下就生了,哪还用得着来大医院呐!”
女人生娃,无疑是鬼门关上走一遭,大丫昨天羊水就破了,先在家婆婆给接生的,她婆婆以前接生过奶娃,是个有经验的,儿媳妇干生生不下来,见苗头不对,今早立马送去乡里卫生站,让医生给摸摸。
不摸不知道,一摸吓一跳,别人生娃,奶娃脑袋是朝下,大丫怀这娃,一条腿先伸出来,另一条卡在里头,弄不好就是憋死奶娃的大事儿,必须得手术剖出来!
慌手慌脚一通折腾,刘二柱手脚发软,连拖拉机都摇不开火了,他两个兄弟还都不会开,颜冬青也在,拨开刘二柱,直接摇开火,开拖拉机直奔中心医院。
傅冉和徐兰英赶到时,大丫刚手术出来,剖了个六斤七两的闺女!
大丫公婆脸色不大好看,瞧见娘俩过来,勉强打了个招呼。
徐兰英是过来人,立马就明白了。
弄这么大阵仗,花这么多钱,到头来生的是个女娃,老两口心里头能高兴么!
这会儿大丫脸色蜡黄的躺在床上,女娃洗干净包上小包被,就躺在她咯吱窝下,闭着眼哼哼唧唧。
大丫嘴钝,但心里明白,这会儿五味杂陈,勉强冲傅冉笑了笑。
傅冉轻声道:“带红糖了没?我去给你冲碗红糖水。”
老辈人有说法,白糖清热,红糖祛寒,刚生过娃的女人得喝碗红糖水祛祛寒气,傅冉生蛋蛋那会儿,廖娟就给她冲了一大碗。
大丫摇摇头。
农村人没大讲究,红糖得有糖票才能买到,乡下没有,能吃碗荷包蛋泡馓子就不错了。
傅冉在心里叹气,低声道:“我去买。”
她手上也没有糖票,直接去百货商店,托杨秀英弄了一斤红糖。
路过国营饭店,本来傅冉打算给大丫买碗鸡蛋面,又想到手术之后不一定能马上吃,就改买了几个包子带去医院给刘家人。
再去医院,颜冬青把蛋蛋也带来了,蛋蛋抱着他爹脖子,坐他爹胳膊肘上,傻乎乎的瞧着小包被里的奶娃。
看见傅冉,蛋蛋不要爹了,两手直扑腾要娘抱。
颜冬青拍拍他屁股,低斥道:“老实点。”
蛋蛋哦一声,老实了,乖乖窝在颜冬青怀里不吭声。
傅冉洗了搪瓷缸,去开水房打了开水,冲一缸糖水端回来,才进病房,就听徐兰英坐床沿上劝慰:“哭啥哭,女娃咋了?又不是不能再生,我年轻那会儿,不也连生两个才有咱家声子。”
“还有你娘,生了你才有狗蛋牛蛋,养好身子,不愁生不出男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