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店门口烧着铁皮炉,炉上扔了几把烧红的火剪,理发师傅身上系了条白围裙, 带着白套袖,正给女同志烫头发。
瞧见傅冉进来, 理发师傅道:“剪发还是烫发?”
说话间,理发师傅捋起一撮女同志的长发,熟练的在火剪上绕几圈, 滋啦啦,腾起一圈白烟。
傅冉看得激动:“烫发!”
理发师傅笑:“好嘞,烫好她的就给你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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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冬青照常下课,他学校离榆树胡同近, 到家时傅冉还没回,赵大娘把蛋蛋接放学了,兄妹俩在院玩,赵大娘在扫地。
见颜冬青回来,赵大娘道:“小颜,你回来正好,我得回去烧饭,我儿子要带同学来吃饭!”
颜冬青点头:“您回吧,他俩我看着。”
赵大娘哎了声,解下围裙匆匆离开。
“爹,饿!饿!”湾湾踩着学步车朝颜冬青冲过来,莽莽撞撞,像头小野猪。
一周岁的娃了,不愿意再吃奶,顿顿要吃蒸鸡蛋拌饭。
眼见小野猪撞过来,颜冬青忙弯腰半道把人截住,掐胳肢窝抱怀里,捏捏闺女肉呼呼的小脸:“又饿了啊。”
湾湾裂嘴,两眼弯成月牙:“吃!吃!”
颜冬青忍不住亲她,任劳任怨:“乖闺女爹这就给你做!”
说着,喊儿子:“蛋蛋,去洗菜。”
蛋蛋长长的哦了声,收起陀螺,踮脚够下石板台上的洗菜盆,在水龙头下接水,又去厨房把案板桌下的两个马铃薯拿出来,用筷子刮皮。
别看太子小,架不住会干家务,既会剥花生扫地,还会给妹妹换尿布冲奶。
父子两合伙做好了饭,就等傅冉回来。
平时十一点半就能到家的,哪知今天快十二点了还没回,蛋蛋托着下巴坐大门口等得无聊,回头看眼正给湾湾喂饭的颜冬青,忧心忡忡道:“爹,娘会不会被老拐子拐子走呐。”
说完,自个先抱紧了自个,可怜巴巴道:“没娘的孩子像根草,蛋蛋不要当没娘的孩子......”
最近幼儿园老师教他们唱了首歌,歌词就这么写的,蛋蛋记得可清楚了:有娘的孩子像个宝,没娘的孩子像根草。
约莫是太过伤感,蛋蛋每次唱到这儿都特想哭。
为了证明他学过,还当场给他爹演唱了一段。
颜冬青:“...........”
蛋蛋唱得十分投入,还踩在门槛上,两手扒着门缝,表演了下风中摇曳的小草。
正唱着,傅冉顶着满头烫发回来了,自行车就停在家门口,经过蛋蛋时,还摸了摸他脑袋:“在这干什么?怎么不去吃饭?”
蛋蛋:“...........”
有片刻没认出他娘。
湾湾也没认出来,冲她爹张着老虎嘴,嗷嗷嗷,要吃饭饭,丝毫没注意到她爹满脸的无奈。
“三哥,好不好看?”傅冉摸着卷卷的头发,很喜欢,就是美中不足的地方在于有股子焦味。
万岁快被气死了,没好声道:“下锅面条都没你头发多。”
还是锅弯面条!
万岁眼下还形容不确切,直到多年后他孙女拿包方便面给他干吃,他才知道,小皇后烫的可不就是方便面头!
傅冉不大高兴:“瞧您说的是什么话......”
面条能跟她头发比么。
颜冬青揉揉太阳穴,更加直白道:“我说错了,你这头应该是被炸弹轰过。”
傅冉:“...........”彻底不想跟他说话了。
顶着炸弹头,两人冷了一天。
蛋蛋起先有些不适应,等适应之后,就莫名觉得他娘特好看,下午幼儿园有活动课,是给花花草草浇水,蛋蛋揪了几朵小野花,攥手心里。
有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含羞带怯的问他:“颜继宗,是给我的吗?”
蛋蛋头也不抬,绕过小伙伴继续揪野花:“给我娘的。”再揪一把给小五月。
小伙伴搅着手指看他,半响,蹬蹬蹬跑了。
傍晚傅冉来接他,炸弹头被橡皮筋绑在脑后,额前留一撮卷刘海,瞧着更好看。
蛋蛋把小野花给他娘:“蛋蛋摘的!”
甭管啥时候,女同志都爱花,傅冉心花怒放,回家半道上花五分钱买了根糖葫芦给蛋蛋。
蛋蛋特高兴,吃一口山楂,走路都带劲儿,一蹦又一跳。
回到家,万岁单手抱着闺女,空着的手搅铁皮炉上的稀面粥,冷眼看着有说有笑的娘俩。
湾湾是个馋嘴娃,一见她哥手里拿了冰糖葫芦,不要她爹了,扑腾着小胳膊喊:“得得!”
蛋蛋嘴里叼着糖葫芦,张开胳膊就把妹妹抱走,剩下两个大人大眼瞪小眼。
傅冉是真被那句“你这头应该是被炸.弹轰过”刺到了,打定了主意不先开口说话。
颜冬青表面瞧着淡定,其实抓心挠肝,既搁不下面子去哄,又想跟她说话。
吃过晚饭,洗过手脚,傅冉坐灯下看文件。
颜冬青也不上床,就在她身后溜达,两手背后,路过时余光快速扫眼文件。
人影来回晃,傅冉被他晃得眼花,终于忍不住回头,央他:“您要是累,早点歇息行不?”
终于跟他说话了.
颜冬青咳了声:“朕不累。”
说完,挨着傅冉坐下,伸长胳膊自然搭在她肩上,翻了翻桌上文件:“刺绣展?”
傅冉嗯了声:“孙老师问我愿不愿意跟他一块绣作品参展。”
颜冬青摸了下她头发,还往上嗅了嗅:“是用火钳烫的吗?一股焦味。”
见傅冉抬眼乜他,又转了话题:“你怎么想的?”
颜冬青指的是刺绣展。
傅冉挠挠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臣妾自然是想往好的路子上走。”
说到这儿,她扭头看颜冬青:“您同意吗?”
颜冬青指间捏了一缕她头发,幽幽道:“朕不让你烫头,你听朕的了吗?想做就去做吧。”
傅冉笑了起来:“臣妾觉得新奇,很好看。”
虽说在大魏,谁的头发黑长直,谁就最好看,但傅冉来这时间不短了,跟这里的女同志一样,从小到大一直都是麻花辫,瞧着没半点花样。
兴许是束缚太久,眼下的女同志怎么花哨怎么来,皇后娘娘也不例外。
“朕还是觉得你直头发的样子好看。”万岁颇有几分可惜,然后道:“只这一次,以后不许这样了。”
傅冉低头,没好说以后谁知道会咋样。
相处这么久,颜冬青再了解她不过,瞧她这样,就知道话没听进去,搂着她无奈叹气:“朕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你。”
傅冉翘着唇,把桌上的野花拿给颜冬青看:“三哥,咱们蛋蛋真懂事,他摘了送我的。”
瞧这话说的,可不就是在说万岁不懂事,连朵花都不知道送么。
颜冬青捏捏额:“明天朕给你摘朵喇叭花。”
傅冉推开他爬上床,跟闺女睡一个被筒,不想跟他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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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傅冉去学校,给了孙老师个明确答复。
孙老师不掩笑意:“好好好,我就知道你会同意。”
傅冉笑:“您要我做什么?”
孙老师想了想,然后道:“往后去,下了课,你迟些走,帮老师尽快把样子描出来。”
傅冉点头道好。
两人都是有几分真把式的,不需要详细的画稿,只要在布上粗略描出样子。
刺绣与养蚕,缫丝分不开,所以刺绣,又叫丝绣,孙老师是苏绣传人,用的布自然是素色的软缎。
“小傅,会不会双面绣?”孙老师问她。
傅冉迟疑道:“会点,不大好。”
孙老师摆摆手:“诶,会就是会,不要谦虚。”
在大魏,傅冉待字闺中时,琴棋书画她不行,没别的事可干,就是绣花弄草,单面绣双面绣,戳纱、接针、滚针、打子她都会。
刺绣展的作品要在十二月底交上去,眼下已经是十月份,两人的时间并不多,少不了要赶工。
学校有间活动室,孙老师在里面绷了架子,靠墙摆张床,白天干活,晚上孙老师家也不回,就在这睡。
傅冉还有蛋蛋和湾湾,没办法在校留宿,只能每天晚上踩着路灯回去。
颜冬青哪放心她一个,到晚上就过来接,大冷的天,两人骑一辆自行车,傅冉歪屁股坐后座,两手插.在颜冬青军大衣里头,坏心眼的扣扣他腰间的肉,喟叹道:“万岁,您真好。”
“那是自然,朕不好,谁还好?”
顿了顿,骑自行车的人又道:“你儿子么?除了会摘两朵野花,能骑车接你么?”
傅冉哭笑不得,拍他背,都多久的事了,还记得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父皇,你讨好媳妇可以,能不能别踩本宫一脚?
黄桑:哼~╭(╯^╰)╮
第101章
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间就进了腊月,冰天雪地。
忙忙活活两个多月, 要送去展览的绣品总算完成, 傅冉和孙老师绣的是已故国画大师齐同志的《虾》, 用的是双面绣,形象立体,栩栩如生, 墨虾跃然布上。
孙老师十分满意, 对傅冉赞不绝口:“小傅,你手艺比老师好!”
不错,老祖宗传下的手艺总算后继有人了!
先前孙老师就怕传承的手艺断了根,却没想到他这学生竟是个心灵手巧的, 好好教,以后指定能挑大梁!
被孙老师一顿夸, 傅冉倒不好意思起来, 笑道:“还是您教的好。”
“你原就有的本事,哪是我教的好?”孙老师没有半分嫉妒,只感欣慰。
两人把绣品熨烫好, 装裱起来,先交给学校, 再由学校转交给上头,等待元旦送出国展览。
这期间傅冉算是闲了下来,赶着周末,傅冉带蛋蛋和湾湾去了趟公安大院。
高雪梅肚子渐大起来, 傅冉给她肚里的奶娃做了几件小衣裳还有小鞋,全都带了过去。
蛋蛋有些时候没来公安大院了,乍一瞧见小五月,还怪不好意思的。
倒是小五月,高兴的不得了,扔了手里的小人书,蹬蹬跑到蛋蛋跟前拉他手。
“蛋蛋哥哥,五月好想你!”
蛋蛋脸红红的,不好意思说也想她,把三线本往小五月怀里一塞:“呐,给你的。”
上回活动课,蛋蛋揪了把野花打算送小五月,只是他爹娘迟迟不过来,原本水灵灵的小野花夹在三线本里早就干了。
小五月看看三线本里夹的干花,眨眨眼,不太懂:“蛋蛋哥哥,你给我这玩意儿干啥?”
干花能吃不?
蛋蛋有点心累,干花也是花啊!
咋就不明白他心意!
不过这点并不影响两个小家伙的友谊,正是猫嫌狗烦的年纪,屋里自然待不住,两人手拉手,脱缰野马似的,飞奔出去找大院的小伙伴玩。
湾湾一见这两人丢下她跑了,不干了,立马迈开小短腿跟出去。
她刚学会走路,扎着两根冲天羊角辫,走路踉跄的像个被裹脚的小老太婆,嘴里“得得、得得”喊不停。
“蛋蛋哥哥,妹妹在喊你。”五月拉住蛋蛋:“咱们等等妹妹。”
蛋蛋跺跺脚,真是要被他这个没眼色的妹妹气死了。
在家缠着他就算了,好容易见到五月一回,还得带她玩儿!
湾湾哪知道她哥心思,小跟屁虫似的,哼哧哼哧撵上来,一手拉着哥哥,另一手拉上五月姐姐,夹在他俩中间,笑得眼都弯了起来。
屋里,傅冉在跟高雪梅闲唠嗑,提及公租房,高雪梅指指家里:“这地方太小了,没有老二,我们带五月住刚刚好,等有了老二,五月再大点,根本不够住。”
五十来平方的单位房,确实不大,一间卧房,一间客厅,门口走廊上砌了个石台子当做厨房,显得狭小拥挤。
高雪梅又道:“等老二出生,我娘还要过来照顾我坐月子,总不能让她住招待所。”
傅冉问她:“小安哥没申请换房?”
高雪梅摇头:“咱们大院统共就这么点地儿,都想着换房呢,哪有这么多大房给换。”
说到这儿,高雪梅羡慕道:“还是你们好,单门独户的小院,门栓一插,想干啥干啥。”
傅冉想了想道:“不行就把五月送去我家,让她跟蛋蛋还有湾湾一块玩,反正有赵大娘看着。”
高雪梅笑道:“要真送你家,小安哥一准要跟我闹,别看他不吭声,心眼小着呢,离不开闺女。”
尽管小五月快烦死她爹的胡渣子了。
“那不如想想办法,跟我们一样,买个小院。”傅冉道:“干等单位分房,谁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高雪梅不是没想过,头些年,祁瑞安从部队领的工资都存了下来,恢复名誉后,公家又给了一些抚慰金,杂七杂八加起来,手里头也有一万多的积蓄,真要碰到机会,倒也能买个小四合院。
心里这么惦记着,等晚上祁瑞安回来,高雪梅跟他说了想买四合院的事。
祁瑞安笑摇头:“颜冬青能买到,那是赶巧,你当首都是什么地方,一间房挤一家人你不是没见过,真有私人院子,早也被人买走了,哪还等我们去买。”
听他这么说,高雪梅不由得就恼起来:“你就敷衍我.等老二出来,我就熬点浆糊把他粘墙上!”
祁瑞安:“...........”
“再把五月送去小冉家,趁早给她家当童养媳得了!”高雪梅越说越气:“你自个在家打滚吧!”
祁瑞安:“...........”
约莫是真怕媳妇儿把他家老二粘墙上,更怕把闺女送去给颜冬青家小子当童养媳,祁瑞安对买四合院的事真上了心,托单位同事帮打听,自己没事就往市委大院跑。
要知道,解放后被充公、抄家的四合院大多都转到了内部人手里,除非极个别的祖宅,公家存了安抚的心思归还给本人,其他宅子绝不是普通老百姓能见得着的。
俗话说的好,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连日的打听,还真让祁瑞安打听到了一处四合院,是解放前的官宅,毗邻什刹海,三进的院子,一亩多地的面积,花园假山,环境清幽,卖价也惊人,要三万八。
“三万八?!”高雪梅咋舌:“咋这么贵呐!”
这年月,三万八可是笔不小的数目,祁瑞安领的是行政十五级的工资,一个月有一百五十多,高雪梅只有四十块,两人加一块还不到两百,存到三万八还不知道要哪年哪月。
祁瑞安道:“这个价,仍然有不少人想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