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闺女这是要过河拆桥啊!
正值晌午饭点,傅燕在食堂打了一份炒豆芽,一份白菜汤,把粮本给大灶师傅画圈,要两个玉米饼子,整套下来才三毛二。
今早领了工资,下班之后傅燕立即去百货商店买个搪瓷缸,食堂水槽前洗涮了直接去打饭。
车间里男工友居多,像傅燕这样水灵的大姑娘,刚进厂就引起不少独身男工友的注意,见她独自一个端着饭缸,忙招手喊她一起坐。
傅燕倒也大方,过去和他们一桌。
眼见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傅燕不傻,懂得为自己打算。
车间里的男工友,有挂在厂里的集体户,也有城镇户口,集体户随工厂走,工厂要是哪天倒闭,连个着落都没有,不像城镇户口,只要房子在,没人动得了,所以但是凡集体户的男工友,她一概不会考虑。
察觉到坐对面的男工友在偷看她,傅燕抬头看去,见对方咧嘴冲她笑,门牙豁缝,牙上还沾着菜叶,傅燕一阵止不住厌恶,匆匆吃完饭,洗了饭缸回车间。
相较一菜一汤又有饼的傅燕,徐兰英娘三个吃得就寒碜多了,只有菜疙瘩汤配萝卜干,傅声不满的嚷嚷:“说好发工资就包饺子,咋又吃疙瘩汤!”
徐兰英没好声道:“吃啥饺子!不吃就滚去上学!”
傅声瘪瘪嘴,瞧出他娘心情不佳,没敢再吭声,一碗疙瘩汤压根不管饱,等徐兰英上班走了,他扯扯傅冉衣袖,偷偷道:“姐,我没吃饱,娘不在,你摊点煎饼给我吃吧。”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傅声嗓子眼里跟长钩子似的,一天到晚就想着吃,每顿又吃不饱,开春之后个子倒是长了不少,就是瘦得跟芦柴棒一样,瞧着吓人。
傅冉揉揉他脑袋,小声道:“姐可以摊煎饼,但不许告诉娘,她要是知道,会打断我腿。”
傅声忙保证:“姐你放心,我肯定不说!”
傅冉让他去生火,趁他不注意,放出半瓢白面,又摸出所剩无几的鸡蛋,打进面粉里调糊,摊了一大张煎饼,再卷上腌萝卜丁,怕他吃噎着,又搅了一碗蛋汤。
浓郁的香味,勾得傅声差点流哈喇子,顾不上还烫,他抓起煎饼就往嘴里塞,嘴里呜呜有声:“姐,好吃,好吃!”
吃到一半,他猛地想起什么,张大的嘴又合上,瞧眼在刷锅的傅冉,放下还剩一半的煎饼,小声喊:“姐,我饱了,剩下的你快吃掉,别让娘瞧见了!”
傅冉本来挺烦这调皮小子,但眼下听他这么说,心里有点发酸,别过头去揉揉眼,笑说:“我中午吃得饱,你快吃了上学去。”
“你真不饿啊......”傅声迟疑看眼桌上的煎饼,舔着嘴巴道:“那我就全吃了!”
煎饼是细粮摊的吧,比他过年吃的馒头还要香,傅声舍不得再大口吃了,就着蛋汤细嚼慢咽,老长的叹了口气:“姐,咱家要是能天天吃上大米白面就好了!”
见他跟个小老头一样,傅冉想笑:“一定会,日子会越过越好。”
吃完饭,傅声反手擦嘴就往外跑,结果刚出家属院就撞上了回来的傅燕,忙扯住她袖口:“娘说你发工资了,给我点钱,我要吃糖!”
傅燕不给他:“一边去!想吃让娘给你买。”
傅声虽然只有九岁,但也是个会听话音的小孩,听傅燕这么说,他不满的大声道:“二姐说的对,傅燕你就会耍嘴皮子,说话不算话!”
正巧廖娟上班打姐弟两跟前路过,噗嗤乐了:“不大点的小鬼头,知道啥叫耍嘴皮子?”
傅燕窘的满脸通红,心里快恼死傅声这个嘴巴不把门的,存心败坏她名声,看来她决定住厂里宿舍是对的,在家里再住下去,累死累活养活弟妹不说,还讨不到半点好名声。
家里门没锁,她妹子也不在,不用说,是去找冬雪她弟了吧。
傅冉被颜冬青喊去修猪圈了。
她没想到,颜冬青的动手能力还挺强,把后园的桃树锯了,截成木头桩子,沿靠墙的地方打进土里,围成一个圈,母山羊关进去,至于那头猪伢,则被赶进了耳房,怕它闯出来,颜冬青拆了八仙桌,四条腿拿来封门窗。
干完这些,两人又把黄豆和小麦收割掉,抱去前院的青石板地上摊开暴晒,还得想办法把谷子碾出来。
“皇上,臣妾见过怎么碾,用拖拉机最快。”
在大魏,佃户碾谷子全靠牛拉石磙,这里的庄稼汉也用石磙,但稍微有条件点的生产队,都会开拖拉机在打谷场上来回轧。
颜冬青看她,眼里透着无奈:“不用总提醒朕买拖拉机,朕已经在想办法和刘沟子村的生产队长套近乎了。”
傅冉讪笑:“那咱们先出去吧。”
颜冬青没意见,把手递给她。
下午的劳务课没有下乡支援,学校组织给工厂菜园浇水,早早就放了学。
回到家属院时,颜冬青让她过来做作业。
傅冉数学太差,她先把算术掏出来,摊开在书桌上,等待颜冬青来教。
知道她几斤几两,颜冬青不抱希望她能会,挨个给她讲算术书上的题目。
傅冉听得晕晕乎乎,还不忘拍龙屁。
“皇上说得是,皇上好聪明,皇上真厉害,等您回去,一定是大魏顶顶能耐的男人......”
啪。头顶的电灯突然灭了。
大概是因为她拍龙屁太假,假到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她抬头看看房顶,又看看颜冬青:“皇上,又停电了......”
外头天已经暗下来,颜冬青的房间在背阴面,没有灯,根本没法写作业。
傅冉想收书回家:“皇上,那臣妾......”
话音还未落,颜冬青的龙颜在眼前骤然放大几倍,她忍不住往后仰:“皇上......”
下秒,颜冬青摸黑亲了一下,不偏不倚,正好亲到她嘴唇上。
第15章 帝后早教
屋里黑黢黢的,正适合干坏事,颜冬青的龙唇还压在她唇上,两手捧着她的脸蛋,似乎不得其法,只会往上压,蹭。
傅冉僵着身体不敢动,手心一阵汗出。
是要侍寝了吗.
在大魏,傅冉进宫做皇后之前,她爹托关系,从宫里请来老嬷嬷,不仅教她宫中礼仪,更兼教她怎样伺候好皇帝。
尽管当时她月事未来,还是个黄毛丫头,尽管皇帝也就只有十几岁。
老嬷嬷告诉她,如果哪天皇帝龙兴来了,她一定要配合,要乖顺,要把女人似水发挥到极致。
傅冉一直没弄明白,女人到底要怎样才能软成一滩水,她敢笃定,这个时候她一定硬的像块顽石。
好在颜冬青龙兴未至,很快放开了她,一双眼乌黑水亮,不知是不是她错觉,总觉得颜冬青有点羞赧,似乎不敢直视她,强制淡定的吩咐道:“退下去吧。”
傅冉抓抓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拿余光瞄眼皇帝,发现他已经转过身去,正目不斜视的在看一本《煤炭与电力》,严谨的像刚才主动亲嘴的人是她。
“那臣妾就告退了......”
“嗯。”
书包夹胳肢窝里,傅冉一溜烟跑回去,脸蛋通红,刚才被蹭的嘴还麻麻的,心里既湿又躁。
徐兰英下班回来就见她二闺女坐炉膛前的小马扎上,锅也没烧,跟个小傻子一样愣神,随口道:“傻坐着干啥呢?!头发乱得干稻草一样,下午干啥去了?”
说着,像是想到什么,徐兰英神色一变,疾走几步过来戳傅冉额头,压低声音道:“是不是跟颜家小子钻了草垛?!”
尽管时下风气保守,大马路上拉个手挽个胳膊,都能给稽查队的卫兵逮去革委会做思想纠正,哪怕都这样了,姑娘小伙勾搭到一块,干柴烈火,草垛野地小水沟,搁哪儿都能干到一块,防都防不住。
见傅冉迷迷糊糊的样儿,徐兰英气不打一处来,一时间觉得生的两个闺女竟没一个让她省心的,扯耳朵把人揪进屋,恨铁不成钢的又拧了两下,气道:“跟娘说,颜家小子有没有摸你,亲你,往你裤裆钻?!”
本来傅冉没搞懂钻草垛是什么意思,眼下听徐兰英这么说,一股血气涌上脸,忙否认:“没.没有!”
“真的?”
傅冉不迭道:“真的,真的。”
徐兰英把人拽到炕上坐,总算尽了一回当母亲的责任,絮絮叨叨跟傅冉说了好些,总结成一句话就是:要守好裤裆。
“你看看咱们矿区家属院里,没结过婚就给人钻裤裆的丫头,到头来有几个好的?命轻贱,搁婆家还抬不起头!”徐兰英顺顺闺女头发,语气还算和缓:“你和颜家小子都大了,就算搁一块长大情分再好,也得防着他,甭管是半大小伙子还是结了婚的男人,只要底下长那玩意儿,就都不是啥好东西!”
话糙理不糙,身上带了个把,总会有想钻洞的时候,哪怕皇帝也不例外。
娘两个正说着话,傅燕下班回来了,瞧见她,徐兰英脸色一冷,扯嗓门道:“还知道回来?!”
傅燕神色不变,讲话依旧轻声细语:“我回来拾掇衣裳。”
傅冉心知这母女要有得掰扯,抬屁股下炕,把位置让给傅燕,自个去外头烧锅搅稀饭。
果不然,没过多久,屋里传来徐兰英断断续续的骂声,和傅燕的低泣,住隔壁的刘嫂子眼睛频频往她家瞄,手里端着簸箕,往蒸屉上放窝窝头,挤眉弄眼打听:“咋啦小冉,燕子跟你娘闹矛盾啦?”
矿区的女人没一个不碎嘴的,尽管傅燕自私了些,满脑子只为自己盘算,傅冉也没想过说她坏话,要是给外人知道,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她也别想说婆家了。
隔壁刘嫂子又再问,傅冉仰起脸,露出惯有的呆愣样:“嫂子,我不知道,要不你进去问问?”
刘嫂子讪笑:“小冉,你得跟你姐多学学。”
跟傅燕学什么?
傅冉摇摇头,听里面没了声音才掀帘进去,傅燕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指头印明显,她似乎吃了秤砣铁了心,坚定道:“现在是新时代,封建三座大山早就给推倒了,你还想拿那套来压我不管用,封建家长剥削子女是反.革.命,搁哪儿都要批判!”
徐兰英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脱了鞋就往傅燕身上砸,浑身直哆嗦:“黑心肝的狗东西,敢和我谈剥削?我要知道生了你这么个没良心的,当初直接拿锅灰给你呛死,还养你长大干啥!”
眼瞅着娘俩要干仗,傅冉忙出声打断:“娘,晚上蒸三合面馒头还是菜团?”
徐兰英只觉多看大闺女一眼头都疼,干脆把话撩开:“死丫头,你想跟咱们划清界限?成,往后去你自个过,嫁妆也自个置办,遇到啥事别来我跟前哭,咱家也不稀罕你那点工资,爱哪哪去!”
说完,夺过傅冉手里簸箕,拾几个三合面馒头端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傅冉偷偷看眼傅燕,不知道她到底是咋想的,徐兰英好赖养她长大,也没咋虐待过,何必要老死不相往来。
察觉到她视线,傅燕抬头看她,扯出一抹冷笑,指指堂屋墙上的主席同志画像,铿锵有力道:“你少拿这种眼神看我,爹亲娘亲不如毛.主席亲,天大地大不如dang恩情大,有主席同志在,我怕啥!”
傅冉听得无语凝噎,忙点头附和:“是是,你有主席同志撑腰,谁拿你都没法。”
傅燕低哼一声,拾掇几件衣裳就走,见傅冉出去,又从橱柜里顺走几个三合面馒头。
这边,傅向前一直干到天黑透了,才从矿上放工,他还不知道大闺女要“分家”的事,回到家不见大闺女人影,就顺嘴问了一声。
这一问倒好,徐兰英跟点了炮仗似的,噼噼啪啪一通炸,末了一屁股地上,哭了起来:“傅向前,你说说我哪亏待她了!新衣裳仅她先穿,小冉跟着拾她的,就这样了,她还说我偏心!我这是造了啥孽哟,生出这么个东西!”
傅向前心里也不大好受,饭也没咋吃,蹲靠在门框上吧嗒吧嗒抽着烟,开解道:“闺女大了,为自己打算也没错,不交工资就不交.你搁外头少讲闺女坏话,眼瞅着闺女要说婆家,给外人知道了对闺女影响不好。”
说着,他又对傅冉道:“小冉,这周末去乡下把你奶接过来。”
傅冉点头应好。
徐兰英不大想老婆子过来,但傅向前态度坚决,当家做主的总归是她男人,她再不情愿也没用。
四月的天,说变就变,前几天还阴雨连绵,今天就是大晴天,气温也高了不少。
和颜冬青一块去学校,傅冉注意到他已经脱下夹袄,换上春天的衣裳,藏青色的羊绒衫,下面是条棕色灯芯绒长裤,脚上是双白色回力球鞋。
人靠衣裳马靠鞍,颜冬青穿上这身衣裳,好看了不止一点。
心里这么想着,她嘴上也不忘拍龙屁:“三哥,您这身衣裳真好看!”
颜冬青嘴角弯了弯,视线落在傅冉身上:“还穿夹袄,不热?”
傅冉倒想把夹袄脱了,可脱了之后空荡荡只剩罩衫,连件春秋天穿的衣裳都没有,天冷了往罩衫里塞夹袄,天热了就卷起罩衫袖当汗衫,哪有那么多讲究。
其实她也想要件颜冬青身上穿的羊绒衫。
羊绒衫是工厂生产出来的东西,虽然不要布票,但是要用工业劵。
百货商店的羊绒衫分全绒和混纺,像颜冬青身上的羊毛绒线,得要二十五块,搭两张工业劵,混纺的毛线是化纤产品,要便宜很多,十块钱一斤,搭一张工业劵。
傅向前和徐兰英的工业劵加起来才四张,根本舍不得拿去买毛线。
“等你生辰,朕送你一件羊毛衫。”颜冬青摸摸她脑袋。
傅冉往后退了一步,低头道:“三哥,咱们以后还是少接触点,我娘怕我跟你钻草垛......”
第16章 仓廪礼仪
傅冉只顾低头说话,并没有注意到她说完之后,颜冬青瞬间露出想捏死她的表情。
堂堂皇帝,想干点什么,用得着去钻草垛?!
傅冉又想起一句,补充道:“她说黄花大闺女要守好自己裤裆。”
“还有呢?”颜冬青低头看她,眼神凉飕飕的:“没嫁人的是黄花大闺女,你是朕三媒六聘娶来的,还拿黄花大闺女标榜,羞不羞?”
皇帝这句羞不羞,听在傅冉耳中,变相就成了:要不要脸?
又没洞房过,她怎么就不是黄花大闺女了?
傅冉抬头:“您说的那是以前,现在您又没三媒六聘娶我。”
颜冬青突然别开脸笑了,露出好看的牙齿:“冉冉,朕知道你心急,再等几年,等到普遍结婚的年纪,朕就去你家提亲。”
傅冉张口结舌,急道:“我没有......”
颜冬青嗯一声,显然不信:“好了,朕知道你怕丑。”
傅冉不说话了,疾步往学校走,臊得脸没处搁,她哪里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