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有点不耐烦了:“俺扛肩上不好放下来呐!”
他话音才落,颜冬青已经拽上麻袋底子,用力扯住,嘴里却笑说:“那简单,我给你搭把手,我妹妹现在就要吃零嘴,你解开给她看看呗。”
男人神色一变,还来不及动手,就被傅冉先下手为强丢进空间。
颜冬青忙解开麻袋,里面装的是个姑娘,瞧着岁数要比他们大,黑乎乎的脸盘,瘦得跟芦柴棒一样,闭着眼不知死活。
“三哥,要怎么办才好?”傅冉拍拍姑娘脸,没反应。
颜冬青四下看看,瞧见远处有几个庄稼汉模样的人往这边走来,低声道:“把他放出来,喊救命。”
傅冉点头,放出男人的同时,招手大声喊:“叔,这里有拐子,救命!”
几个庄稼汉离得远,瞧得不真切,只隐约听见“拐子”、“救命”等字眼,连忙跑过来看。
“这是咋啦?”
“哟,娃昏死过去了!”
“这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可怜男人眼一睁一闭,还没弄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就被几个庄稼汉冲上来拳打脚踢,三两下死按在地上。
“快,把娃送卫生院!”
“拐子送公安局!”
几人手忙脚乱,刚上城郊大道,忽然身后有人冲他们喊话:“这是咋啦?哪家的闺女,咋晕啦?快上来!俺正要去镇上!”
说话的也是住附近的庄稼汉,赶着生产队马车,到他们跟前拉住缰绳。
几人也不客气了,扒着车辕上去,庄稼汉吆喝一声,甩一鞭子,马车又跑了起来。
到镇上,庄稼汉赶着把生死不清的傻大姐送去卫生站,傅冉和颜冬青也跳下来,剩下几人把拐子扣押送去公安局。
傻大姐刚被抬进诊室,瞧病的医生惊道:“哟!这不是二柱他妹子么!二柱找他妹子快找疯哩!”
瞧病的医生不耽搁,忙使唤熟识的人去刘沟子乡通知刘二柱。
不多时,刘二柱闻讯赶来,他家兄妹四个,头三个都是男娃,他是老大,家里统共就这么一个妹子,虽然脑子不灵光,但没人嫌弃,都可心可意的疼,找不到他妹子,他老娘差不点没哭晕过去。
眼下瞧见他妹子还好好的,一会儿就能醒,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儿红了眼眶,蹲在地上捂着头哭了起来。
“得亏这两娃机灵,二柱你可得好好感谢人家!”瞧病的医生听说情况了,怕刘二柱摸不着头脑,给他指个名答谢。
刘二柱擦擦眼泪,这才注意到站廊檐下的傅冉和颜冬青,怔愣了下,犹豫喊道:“小兄弟?”
傅冉开始就觉得刘二柱眼熟,再仔细看,也认了出来:“你是刘.刘沟子乡的队长吧?”
怪不得刚才听到瞧病的医生张口闭口“二柱妹子”有些耳熟,原来是卖给他们猪羊的那个生产队长。
刘二柱连连应声,感激的不知道该说啥好,刚才一眼先认出颜冬青,是因为颜冬青从他手里买过猪羊之后,又去找过他,托他开介绍信,要和他们生产队一块买拖拉机。
刘二柱没同意,虽说开介绍信简单,几句话,咔咔盖上戳就算完事,但他当时怀疑颜冬青的动机,怕他是啥奸细,就没给开,眼下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小兄弟连个毫无干系的陌生人都搭救,能有啥坏心眼?!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公安同志也过来了,向傅冉和颜冬青了解情况。
两人照实说,不约而同隐去把拐子扔进空间里的事,加上有几个庄稼汉作证,公安同志不疑有他,很快录完口供。
这边,傻大姐在吊完一瓶盐水之后也悠悠醒了,瞧见这么多人围着,她也不怕,一个劲嘿嘿笑,见她大哥也在,拍拍干瘪的肚子,嘟囔喊:“大哥,俺饿!饿了!”
“快穿上鞋,哥带你回家吃饭!”
说完,刘二柱不由分说,两手合握住颜冬青的手,又看傅冉:“小兄弟,妹子,都去俺家吃饭!”
招架不住刘二柱的热情,傅冉和颜冬青几乎被这兄妹两拖着去了刘沟子乡。
一拉溜四间石瓦房,宽敞利落的院,靠南墙罩着个圆肚鸡笼,墙上挂一排豆角干。
“爷!娘!咱家小秀找着啦!”刘二柱一进家门就喊。
门帘一掀,二柱娘出来,抱住闺女就哭,小秀不知道咋回事,见她娘哭,也跟着哇哇哭起来,门旁邻居全出来看,几个娘们跟着眼眶发红,忙说好话劝慰。
二柱爹搬来长条凳,热情的招呼傅冉和颜冬青坐,刷干净搪瓷缸,冲了两缸糖水。
这年头,白糖是精贵物,能让老农民冲糖水招待的,那一定是顶顶重要的客人。
热腾腾的糖水,傅冉喝了一口,好甜!
颜冬青也喝完了,把搪瓷缸还给二柱爹。
二柱娘心存感激,要把家里唯一的老母鸡宰了炖上,颜冬青忙拦住:“我和妹妹出来太久,家里人要担心,晌午之前必须回去。”
时下通讯不方便,刘家人也能理解,二柱爹热情的问:“你两来镇上做啥啊?”
傅冉指着半布兜黄豆:“大爷,我们来磨豆油。”
两个娃算是救小秀一命,啥也不表示,二柱爹心里过意不去,喊人:“二柱,快,给两个娃装粮食,刚下来的小麦多装点!再去生产队借马车送两个娃回去!”
二柱哎一声,利落的拿铁锹,拦都拦不住,硬是装了大半口袋小麦。
抬上马车,他们都要走了,二柱娘又往架子车上扔几把小菜,老母鸡下的蛋也全给了他们。
傅冉被他们家的热情砸得晕乎乎,坐马车辕上晃荡着腿,竖耳朵听颜冬青和刘二柱说话。
“小兄弟,上回你不是托俺开介绍信吗?俺给开,回头就去乡里开一个!”
第20章 入V一更
上半年收成不错, 小麦送去粮站,按六毛五一斤的价钱回收, 补上没完成的指标不说, 队里还尽挣了千把来块,加上偷摸卖猪羊的钱, 刘二柱打算给生产队买辆拖拉机。
“小兄弟, 你买拖拉机干啥啊?”
这也是刘二柱始终想不通的地方,他们庄稼人买拖拉机为种地, 工厂买拖拉机拿来运输,半大的小伙儿买拖拉机能干点啥?不能吃又不能喝, 白糟蹋钱呐!
小兄弟家日子过得不错吧, 不然哪能说买就买老幺么贵的东西!
颜冬青面不改色道:“我以后想当机械工程师, 先研究它组装。”
他不算撒谎,是想当工程师,只不过为得是大魏子民。
刘二柱张口结舌。
他字识不多, 只有小学文化程度,你要问他一亩地撒几斤种追几斤肥, 他张口就道十斤种八斤肥,可“机械工程师”这几个字眼,他还是头回听说, 约莫能猜到是门不简单的手艺。
“那拖拉机还有小四轮.都是那啥工程师造出来的?”
颜冬青点头,垂下眼,适时露出几分无奈之色:“我爹是工程师,平常只能靠画图教我, 理论不付诸于实践,总是要差点。”
刘二柱挠挠头,听不懂啥理论实践,却又莫名的佩服他们文化人。
“小兄弟,你放心,这事包在俺身上,俺保管给你弄到介绍信,社会还是需要像你们这样的知识分子,比俺们庄稼人强,只会种地,啥也不懂。”
刘二柱笑起来,透着几分憨气。
傅冉不赞同,夸他:“庄稼人怎么啦?柱子哥,没有你们庄稼人,我们还都饿肚子呢!”
“呵呵......”这话刘二柱听着舒心。
一路闲聊,赶到镇上,刘二柱熟门熟路带他们去大华油坊。
自打五六年改造之后,合作经营,再无私人之分,大华油坊是祖上传承下来的榨油手艺,原本属私人所有,后来被公家买去,占了主要经营权,华家的老手艺人华师傅还在油坊为十里八乡的乡亲榨油,只不过挣的钱全进公家腰包,他每月只拿十五块五的工资。
不大的门脸儿,往里进三间通房,靠墙放一个几乎半面墙高的榨仓,屋里弥漫着豆油的香味,华师傅正忙着“包饼”,他徒弟扔下梢竿过来:“为人民服务,劳动不分贵贱,同志来榨油?”
傅冉张张嘴,把红宝书上的语录一咕噜忘干净,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下意识就抓上颜冬青胳膊。
“合作经营,无贵贱之分。”颜冬青拍拍她脑袋,把布兜递给华师傅的徒弟,问:“几天能榨出来?”
小徒弟麻利的倒出黄豆过磅,笑说:“起码得两天。”
白日里开榨,师傅们铆足劲,和着号子,把撞杆一遍一遍地撞向楔子,撞得越响出油就越多,在“隆隆”的木榨声中,浓浓的油香味也随之弥漫在大街小巷。
筛豆、车豆、炒豆、磨粉、蒸粉、踩饼、上榨、插楔、撞榨、接油,这里面的功夫全在油的醇亮度中体现。
十斤黄豆,两毛钱的手工费,颜冬青掏出五毛钱给小徒弟,找回的三毛递给傅冉。
傅冉抬眼看他,眼里透着疑惑。
颜冬青咳一声,低声道:“留着花,你挺穷的,不是么。”
傅冉心里道她哪穷了呀,只是守着嫁妆不敢放出来花而已,不过兜里揣着这三毛钱,她竟然生出吃皇粮好幸福的感觉.
“谢谢三哥......”傅冉冲他笑,声音也格外的甜。
要命要命。颜冬青忙转开脸,耳根子发烫。
傅冉没注意到他异样,余光瞧见洋灰台子上放的麻油,盐水瓶子装着,喷香。
“小师傅,麻油卖不?”傅冉问。
小徒弟笑道:“卖,咋不卖呐,不要油票,就是贵些,一块五一罐,要是拿着芝麻换,五斤芝麻换一瓶。”
像芝麻这样的经济作物,农村房前屋后不给种,非得年末支援国家之后才能平摊,一个人约莫能分到两斤,会过日子的舍不得换麻油,就拿到油坊兑钱。
“也回收芝麻?”
小徒弟格外耐心:“收!五毛一斤。”
傅冉心里有了打算,冲小徒弟笑笑。
小徒弟也就十五岁,还没娶媳妇呢,瞧见傅冉笑得这样好看,止不住的脸红,也跟着咧嘴笑。
笑着笑着,眼前换了张没啥表情的脸,小徒弟不觉收了笑,眉头隐皱:“同志,你有啥要打听的?”
“没有。”颜冬青没什么情绪,转头又瞪一眼站他身后的人:“走了。”
傅冉莫名其妙,难怪人常说伴君如伴虎,刚才还好好的,转脸就又瞪她又捏手腕。
从油坊出来,刘二柱又赶马车把他们送到矿区家属院,卸下粮食蔬菜,颜冬青客气的请他进家坐,刘二柱直摆手,窘迫道:“队里还忙,俺就回去了。”
自个身上脏,进去也不好坐人家炕,手上黑乎乎的,喝水都得给人家茶杯上留几个手指印。
听他这么说,颜冬青没再挽留,转头对傅冉道:“小冉,去撕五张工业劵。”
傅冉心领神会,她知道颜冬青家工业劵搁哪儿,大铁夹夹一摞花花绿绿的票,洋钉钉在墙上,傅冉依言撕下五张,再出来,一股脑往刘二柱手里塞。
刘二柱脸通红,怎么也不收:“俺送你们回来,可不是想讨要好处。”
他认得这玩意,是工业劵,只有参与劳动的工人才会发,他们庄稼人都没有,所以很多工厂生产出来的东西拿钱也买不到,村里但凡能弄到自行车、铁锅、牛皮鞋这类,十有八九是有亲戚在城里。
颜冬青把五张工业劵一卷,不由分说塞进刘二柱上衣口袋:“拿着,给家里换口铁锅,你家那口锅不好用了吧。”
小兄弟心可真细!
刘二柱心下感动,家里那口锅还是从邻居家弄来的,虽然半腰上烂了个洞,但总算能将就烧个饭,可比用瓦缸强太多。
“小兄弟,俺.俺这......”刘二柱激动的不知道该说啥好。
“不是说队里还有事?回去吧,往后去我们总有打交道的时候。”颜冬青给他解围。
“哎!”刘二柱搓搓手:“俺也不客气了,就承了你这份情,以后有啥事要帮的,直接来找俺!”
送走刘二柱,颜冬青看看搁在家门口的粮食蔬菜还有鸡蛋,对傅冉道:“把这些全拎去你家。”
“不行,这是柱子哥送给我们两的,至少留一半给你。”傅冉坚持道:“皇.三哥,你家日子也不是太好过,这可是细粮,平常花钱都买不到。”
虽说颜立本工资不低,细粮比例也比普通工人高,但一个月也就四斤,只够吃几顿,大部分时候还是靠粗粮果腹。
不管颜冬青同不同意,傅冉找来布口袋,把刘家人送的粮食蔬菜对半分。
傅冉灵机一动,小声道:“三哥,帮我守着门,我放点东西出来。”
颜冬青明白了,反手将堂屋门关上,就见傅冉腾腾从空间里放出不少黄豆小麦,还有茄子洋柿之类的应时蔬菜。
“等他们回来问起,就说是柱子哥送的。”
怕人起疑心,傅冉也没敢放太多。
颜冬青好笑看她:“皇后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傅冉哼了哼,嘟囔道:“皇上,臣妾也是要面子的,您总损臣妾,当心臣妾不跟您好了。”
傅冉口中的好,只是字面意思上的好,就跟大院里小伙伴玩的好是一个意思,可颜冬青却理解错了她的意思,连着呛咳几声,耳根子隐隐泛红。
他想知道她要怎么和他“好”。
分好粮,颜冬青帮她抬去后院,上班的上学,家里只有贺寡妇在,正坐门口纳鞋底子。
见两人抬大口袋进门,贺寡妇惊诧道:“哟,小麦!黄豆!都打哪来的呐!”
说话声不小,隔壁刘嫂子放下手中针线,趴在窗户上竖耳朵听。
好在东西有正儿八经的来头,傅冉也不怕旁人知道,刻意放开嗓门:“奶,今天我和三哥做了件好事儿,从拐子手上救i下个大姐,她家人感激我们,把我们送回来不说,还送了粮。”
贺寡妇掂掂口袋,又是惊又是喜:“这家人是个憨厚的,送的可不少!”
傅冉把当时的情况大略说一遍,避开他们去磨油的事不谈,兴奋的说:“奶,还是三哥厉害,一眼辨出麻袋里面装个人!”
颜冬青侧头看她一眼:“稍微有脑子留意的,都能看出来。”
是在说她没脑子吗?傅冉低下头,不吱声了。
贺寡妇光顾着高兴了,没往其他地方想,嘴里不迭叮嘱两个娃:“以后少往外跑,幸好碰到庄稼人,要是没人,说不准你两也被逮走!”
中午徐兰英和傅向前放工回来,瞧着堆一地的粮食蔬菜,也高兴坏了,傅向前脑子钝,闺女说啥他信啥,徐兰英可没那么好唬弄,把傅冉扯到炕上坐,摆着脸问:“你跟颜家小子去城郊干啥?矿区不够你两玩呐,说!到底去干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