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窦煜霖十分可笑。
他们之间严格说来什么都没发生过,他竟然说出这种意有所指的话,着实令人难免多想。
她清了清嗓子:“煜霖。”和平常完全不同的声音。
窦煜霖静静站着。
若有人此时近看他,会发现他的瞳孔忽然微微放大,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他吃惊无比的内容。
夏晚晚脸上神色变得极其温柔,眼神中透着一丝恨意夹缠着的爱怜。
她没再说话。
只这一声,便已足够。
窦煜霖却突然冲了过来!
黎川老远看到,心内一紧:晚晚!
窦煜霖一动,夏晚晚就往后撤。
两名保护她的保镖一个跟着她后撤,一个迎了上去。
窦煜霖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娇贵公子哥儿,转眼就和人打了起来。
他敢毫无顾忌,副手却不敢下重手,一时间竟然被他走脱,副手从背后抱住他,只求他不要追上夏晚晚。
夏晚晚却已经又坐回车上。
原本那名保镖要来开车,她却说:“我来开,你接应他!”
她的车技是在重生前练出来的。
当时她长时间都很穷,做了好几年十八线,什么保姆车啊,助理啊,都不是标配,去片场什么的都是自己开车。
玉京市的交通锻炼出了她良好的车技,和相当不错的耐心。
反倒是这辈子没什么机会开车。
一摸上方向盘,夏晚晚就感觉那种自己风风火火闯天下的劲头又回来了,她猛地发动了车子,在副驾驶座上的保镖以为她会直接往市区里跑,谁想到她极其嚣张地掉了个头,直接往窦煜霖那边开过去。
保镖直接吓住。
他大概知道自己要保护的这位跟窦煜霖有仇,要不然怎么这么兴师动众要抓她过去?但他没想过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做起事来竟然比他们还狠!这是要撞死窦煜霖吗?
可是他的副队还在那边啊!
副手在极速晃动的视野中看到夏晚晚驱车而来,也是心内暗惊,求生本能让他松懈了劲道,转眼就被窦煜霖甩开。
从来没有人知道夏晚晚的车技竟然这么好。
她在临近二人的时候轻轻打了一下方向盘,从二人边上擦过,副手反应过来,直接追车,从车窗里钻了进去。
窦煜霖却不闪不避,直直站着没动,直到夏晚晚的车与他擦身而过,才低低笑起来。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懂得他的秘密,不过这样一来,他更不想放过了。
正主儿都不在了,那边缠斗的人很快就分了一拨出来支援这边。
却被四面八方围上来的车和人阻住去路。
一个精悍男人走下车,嘴里叼着烟只余半截。
他浓眉鹰目,络腮胡子被修成漂亮的形状,他看着窦煜霖,笑起来:“追啊,怎么不追了?”
黎川冲他打了声招呼:“霆叔。”
他淡淡嗯了一声,瞥他一眼,黎川面皮发臊。
来之前他拍着胸脯说自己能搞定的,结果……
厉霆宴把香烟夹在手里:“小窦总,别闹了。”他跟窦煜霖的父亲窦嘉伦是一辈人。按理说,窦煜霖跟黎川一样,都得叫他一声叔。
窦煜霖看了看他,也笑:“原来是他。”
厉霆宴出现在这里,就说明幕后的人不仅有王百万,还有白家当代掌事人,白川。
厉霆宴也不否认:“收手了,小窦总。”
窦煜霖收了笑,环顾一圈:“你辈份高,又人多,你说了算。”
厉霆宴也不管他这话里话外浓浓的讽意,点头:“乖。”
气得窦家的人半死。
这姓厉的态度真狂,他以为自己是老几?不过是白家的一条狗!
但厉霆宴不在乎这些连名字都没有的阿猫阿狗心里想什么,他只是派人把伤员收拾好,然后等。
夏晚晚的车兜了半圈就回来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厉霆宴,乖巧同他打招呼。厉霆宴瞅了瞅她,点头:“不错。”
就不再看她。
夏晚晚却觉得浑身一凉。
刚才她的全身要害都被杀气招呼了一遍。
厉霆宴的不错大概是指她的反应,车技,还有,肌肉?
因为她刻意维持,上次被Laura练出来的肌肉都还在,虽然穿着冬衣,但是在内行人眼里还是看得出来的。
精气神不一样。
就在大家以为万事大吉时,窦嘉伦却突然出现,并准备带走儿子。
厉霆宴眼眯了眯,却也只好放行。
有些部门的速度总是这么慢,出场的时候大多数事情都已尘埃落定,只余残局。
明明他们把事情都做好了,却总是阻力重重。
就在几人心情沉重的时候,一直迟迟未出现的某部门人员姗姗来迟,直接带走窦家父子,这才让在场诸人松了一大口气。
危机暂时解除,夏家父母也从安全地点得知了部分真相,他们坚持让女儿从王家搬出来。
“既然窦家受到了法律的制裁,晚晚就安全了。我们家虽然小门小户,但在玉京市也有自己的房子,更何况我们都来了,她还是搬出来住的好。”
夏晚晚也知道自己长住王家是不太可能的,影响也不好,只是有些舍不得王百万。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发现对方是一个和蔼可亲的叔叔,胖胖的圆脸成天笑眯眯的,看着像一尊弥勒佛,并不如想像中的高高在上,十分平易近人好相处,而且他工作再忙,也会关心她的生活起居,真的就像她的家中长辈一样。
她和王百万告别,跟着自己父母回到夏家在玉京市的房子,夏母这才松了口气:“还是自己家舒服。”
刚才在王家,她的神经都快绷断了。
夏晚晚好笑道:“妈,没这么严重吧?”
夏母闻言又坐直身体,瞪了女儿一眼:“你还说?你过来,坐下,妈有话要问你。”
☆、不行
夏晚晚乖巧坐下。
夏母皱眉看了女儿半晌,不得不承认这段时间来,虽然听着过程挺曲折离奇的,女儿却变漂亮了,像是完全没有受过什么折腾的样子。看来王家把她保护得很好。
这让她更心塞了。
她纠结了半天,还是问了句大俗话:“你跟王百万,是真的吗?”
夏晚晚忙解释:“妈,我跟他儿子是认真的。”
啥?
他儿子?
他有儿子?
夏母眨眨眼,一脸不解:“不是传说王百万没有儿子,要过继侄子继承家业?”
夏晚晚忙辟谣:“那都是八卦周刊乱写的。”
夏母却说:“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夏晚晚无语:“爸,妈,你们都见过王叔叔了,我还借住在他家,得他庇佑这么多天。真人不信,还去信八卦?”
呃……
夏晚晚说得好有道理,夏母却不甚相信。
“兴许他骗你呢?”
人家是一个成功的商业大亨,他们算哪来的小鱼小虾?干嘛要跟他们说实话?
但夏晚晚又说了,既然人家这么厉害,干嘛要骗他们?有什么好处吗?
总之母女双方各有想法,谁也说服不了谁。
一直默默聆听的夏父这时才说:“阿英,晚晚,你们渴不渴?喝水。”
母女二人正辩得口干舌燥,夏父适时送上的温水无疑是期盼已久的甘霖。
二人端起面前的水杯一饮而尽。
夏父以为能告一段落,二人偃旗息鼓了,没曾想夏母直接抓着他问:“老夏,你说是不是?”
得,这是拉他当裁判来了。
看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夏父决定装死。
“不早了,要吃什么?”
夏母不高兴,佯怒打他一下:“让你说正事呢,就知道躲。”
夏母没用多大力,那一记抽打就跟挠痒痒似的,夏父嘿嘿一笑:“吃火锅怎么样?”
窗外冬雷阵阵,窗内其乐融融。
吃饭前,夏晚晚跑去“还愿”。
按照往常的天气情况,玉京市说不定雪都下起来了,但今天冬雷阵阵,仿佛是前世她在蜜月时的海岛那般天气。她觉得是今天的妖异天气的功劳,这才能让她想起来前世的往事,也因此大概猜到了,前世导致自己死亡的原因。
那天窦煜霖大概是在书房里讨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
反正不能被她知道的那种。
她偏偏跑过去了,虽然她并没有听到内容,但是窦煜霖不放心,还是把她杀了灭口。
夏晚晚站在阳台上,双手十指交握,做出祈祷的姿势看着天空。
阴云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了,酝酿了许久的雨连一滴都没有落到地面。
她想,这大概真的是上天在眷顾于她,在给她提示,如今她做出了重要的决定,领悟了最核心的关键,所以天公作美,云破天开。
阳光从天边还未散尽的乌云间一道道透下来,形成极美极圣洁的云隙光。
夏晚晚看着远方,在心中郑重地说:此刻,才是她真正的新生。
吃饭的时候,一家人都很高兴。
夏晚晚劫后余生,整个人容光焕发。
夏母看着女儿这么开心,状态这么好,在心中暗叹,却面上不露。
王家到底与他们家地位悬殊,门不当户不对,豪门媳妇不好当,眼下看着一切都好,但哪对夫妻没有产生过矛盾?真遇上了事儿,他们娘家能帮她什么吗?不能。
夏晚晚若和同等家庭的人结合,那是势均力敌,就算以后真有什么委屈,他们也能说得上话,做得上事,但是王家,恐怕他们连个说话的空档都不会有。
总之这件事她不同意。
饭后,夏晚晚终于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告知父母。
随着她的讲述,夏家父母的神色数度变幻,直到她说完最后一句,停顿下来,客厅里只余沉默。
夏母斟酌了一下才说:“晚晚,你也大了,按理说爸爸妈妈不该这么管着你,但是你看看你自己干的事,像是一个思想成熟的人会做出来的吗?你惹出这么大的麻烦,王家帮你摆平了,那是你运气好!要是没有遇上你那个学弟呢?”
黎川的名字并不难记,但夏母有心拆散他们,自然是怎么让女儿不舒服怎么叫。
她特意点出黎川的身份和年龄与之并不匹配,左一个学弟,右一个学弟的讲,却发现女儿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并没有特殊波动,不由心里一咯噔。
夏父也觉得女儿这件事做得真是糟透了。
“你至少应该先跟我们说。”
她算什么?窦家又代表了什么?夏晚晚居然敢一个人单枪匹马去还人家包养费,人家不想办法摁死她才怪了!
提到“包养费”,夏父心如刀绞。
平心而论,夏家也不是没钱,在锦绣市也算数一数二的富人了,但放在玉京市,甚至是全国,那就很是不够看。排个前一千名,都排不上他。
女儿要走这条登星路,钱确实是必不可少的条件。也怪他这个做父亲的没用,除了勤快点,对经济方面的敏感度还不如女儿。
想到近年来因为女儿的提点,家中财富才能迅速积累,夏父只觉得满心愧疚。
“钱不够,咱们就拿次一等的角色好了。怎么就!……好在你现在悔过也不晚。这次事情解决了,下次你可不一定有这么好命,别再想七想八了,若是真的混不下去了,爸宁可你干干净净地退出来。”
包养。
虽说窦煜霖的情况他也粗粗了解过了,倒不是那种令人作呕的脑满肠肥的老头子,算得上是个青年才俊。
但是不管对方是老头子还是年轻人,长得丑还是英俊,谈恋爱可以,包养就是不行!
歪风邪气,竟然会是自己女儿曾经干出来的事!实在令他越想越气。
他强忍住,没敢骂女儿。
女儿一个人在外打拼并不容易,她这么年轻,又被世界晃花了眼,一时想岔了也正常,而且没成功,还是自己醒悟过来了,算了算了,自己生的。
夏父闭了闭眼,把所有指责咽了下去。
女儿改过了,顺毛捋就好,免得骂出问题来。
夏母却有了个新主意。
她告诉夏晚晚,她和黎川的事,她不同意。
夏晚晚一愣,忙看向父亲。
夏父却别开眼去看茶盏:“我同意你妈的意见。”
“为什么呀?”
黎川不好吗?还帮了她这么大的忙。
夏母接过话头:“就是因为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们才不能在一起。”
她苦口婆心地劝。说黎川帮了她这么大的忙,说她的命是人家救的也不为过了。但感情中的二人最重要的是平等。
他们俩人从家庭到相处方式,都不是平等的,现在她年轻漂亮,人家爱不释手,为她上刀山下火海,但若哪天人家不喜欢她了呢?这些恩情,就成了压在身上的大山,还都不好还的。
“再说了,你能干出这样的蠢事,妈不放心。王家再是光明磊落,到底是华国数一数二的豪门,就按你说的,他们家内部没问题,兄友弟恭,那他们家外部呢?”
“你想做豪门妇,就凭你的脑子,能做好夫人外交吗?人情世故你通吗?”
“那些人个个儿都是人精,若是从你这里撕开口子,人家再喜欢你,也不见得会保你!”
到底还是家业最重要啊!没有家业,就没有根本。
夏晚晚呆住了。
她光想着这辈子发现黎川家庭这么强大,又这么爱她,还把上辈子不太好的坏脾气都改掉了,真是个完美对象,却没想到新的问题又横在他们中间,而且是她必须去克服的。
“做豪门妇不像寒门妇,只要会持家就行,你若真想跟他在一起,先提升自己吧!”
夏母见女儿终于动容,趁热打铁,提出除非她能经济独立,事业发展到一定程度,才有谈的可能。
再说了,黎川还在念大学,又才满二十岁,没到婚龄,也不见得有定性,还存在变化的可能。
总之,夏晚晚现在必须跟黎川暂时保持距离。
“你们可以正常来往。”夏母知道,若真是把女儿关在阁楼里,说不定二人马上就成事了,还是要给点空隙,“但是不可以是恋爱关系。”
资本圈比起娱乐圈只有更复杂,没有更容易的。连娱乐圈都玩不转,就一切免谈。
夏晚晚被父母说得抬不起头来。
她确实是太想当然了,只想着两个人过小日子,没想到王百万只有黎川一个孩子的话,将来王家的家业肯定是由他来继承的。
夏母暗暗松了口气。感谢王百万!只有黎川一个儿子。若是他还有个大儿子,夏晚晚做为次子媳妇,要求就肯定不是这样的,她还不好拦了。
拦倒也是能拦的,只是没有这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说了一通,夏母口渴,她举杯喝茶,同夏父对视一眼:可算把女儿哄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