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场景,这样的画面,她只觉得分外熟悉,就好像经常来这地方一般。一时间,让她对那个梦境越发起了怀疑,莫非,她当真就是原来的邵珩?
此时高大的通瑞门门口正有几名侍卫手持兵器来回巡逻,一个个面容冷峻,待看到邵珩时又齐刷刷的过来对她下跪行礼:“见过浔阳郡主!”
邵珩正晃神着,突然听到威严肃穆的声音吓得情不自禁后退一步。
金嬷嬷到底是宫里的老嬷嬷了,看到邵珩的表情关怀地询问:“郡主怎么了?这皇宫郡主不是惯常来的吗,怎么病了这几个月反倒怕了?”
邵珩神色略微一滞,旋即对着金嬷嬷笑道:“皇宫乃是皇家居所,浔阳许久不来,一时被这威严肃穆之气震慑到也是有的。”
她说完,这才望向还跪着的侍卫们,语气平淡如常:“大家免礼。”
金嬷嬷瞧着眼前这位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眸中闪过一丝赞赏。数月不见,郡主倒是乖巧了不少。
过了通瑞门,邵珩随着金嬷嬷向着长乐宫走时觉得还是很有熟悉感的,比如她记忆里觉得哪里会有一片湖,哪里会有一处假山,每每到了那处,便果真是应了她的猜想。
正走着,迎面过来一位身材健硕、体格高大的俊秀男子,那男人五官俊俏,面色冷峻,一身鸦青色的锦衣华服,如墨发丝用一支黑玉簪隆起在头顶,只远远瞧上一眼,邵珩便吓得心头微跳,脚下好似踩了棉花一般险些站不稳当。
暴云霆,怎么在这里碰上了他?
第20章
朱雀忙伸手扶住她,金嬷嬷关切地看过来:“郡主怎么了?”
邵珩揉了揉额头:“许是病还未好全,又被这头顶的太阳一晒,便有些不大舒服。”
红鹦道:“不如奴婢背着郡主走?”她自幼习武,身子也比旁人有力气些,自认背邵珩这样的小姑娘还是背的动的。
邵珩赶忙摇头:“不必,前面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到了。”
正说着,暴云霆已经到了跟前,对着金嬷嬷打了招呼:“金嬷嬷安好。”他的声音粗犷而沉重,一如上一世邵珩曾听过的那般,她不由攥紧了衣袖,低头不语。
金嬷嬷对着暴云霆屈膝施礼:“原来是暴大将军,可是来面见陛下的?”
暴云霆道:“同陛下商议温中灾情一事,方才刚去长乐宫看了太皇太后。金嬷嬷这是……”
金嬷嬷笑道:“太皇太后思念浔阳郡主,老奴奉旨接郡主入宫。”
暴云霆这才将目光投向一旁脑袋低垂、瞧不出样貌的小姑娘,神色却是复杂难测。他记得上一世这位浔阳郡主早在一个月前便该去世了,邵丞相和长公主因此险些一蹶不振,轰动了整个长安城。
如今重来一世,她竟然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莫非,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吗?
感受到暴云霆的注视,邵珩将头埋得更低了,生怕给他瞧见,心里也是格外忐忑。
“原来是浔阳郡主。”暴云霆对着邵珩礼貌地拱了拱手。
邵珩仍旧未敢抬头,只是屈膝行了礼:“见过大将军。”
姑娘家低垂着头也没什么,反倒显得懂礼数,金嬷嬷对邵珩的行为还是颇为满意的,又禁不住感叹这郡主的变化实在太大。
不过还好暴云霆没有再说什么,只同金嬷嬷寒暄两句便告辞了,邵珩也难得松了口气,随着金嬷嬷继续前行。
暴云霆依旧站在原地,望着前方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方才他去宫里和陛下聊了几句,明显觉得他并没有前世的记忆。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浔阳郡主这一世活着反倒正好,太皇太后一直想将她嫁于陛下为后,如此一来,芩儿便只能是他的了。
而这边,告别了暴云霆,金嬷嬷禁不住感叹道:“暴家祖上三代都是大将,暴将军幼时还是陛下的玩伴,与陛下的感情最为要好。后来陛下八岁那年被先帝一道圣旨派去了西北,暴将军也随着他去了。
这些年来,暴将军同陛下出生入死,虽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在陛下心中,暴将军恐怕是除了安王以外最信任的人了。”
邵珩听着这话,不由便想到了今日去乔府时,听乔第说起暴云霆掉落玉佩被她捡到,又拿水晶丸感谢她的事情,再加上他方才那莫名的眼神,只觉得心上一慌。
他怕是当真有着前世的记忆,知道如果按照前世的轨迹自己如今不该站在这里,故而才会盯着自己看那么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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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长乐宫,太皇太后正在一张铺了印花纹竹席的软塌上倚着,银嬷嬷站在边上为她扇扇子,左右两排摆了巨大的冰块儿,使得这大殿之内很是凉爽,俨然和外面不是一个世界。
太皇太后今日着了一件酱红色的八仙捧寿团纹袍子,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眉心挂了一条翠绿色的水晶玉,端庄矜贵,气度不凡。如今虽已上了年纪,但凭着那端正的五官,也猜得到年轻时定然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邵珩上前给她请安,太皇太后瞧见她顿时欢喜起来:“哎呦,我的浔阳可算来了,快来哀家身边来。”
邵珩乖巧的过去她身边坐下,双手被太皇太后握着,眉眼间透着慈爱:“浔阳的病可好些了?你这段日子一直在家中待着,哀家时时见不到你,可要想死我的小心肝儿了。”她说着将邵珩拉在怀里,好一番哄着。
被太皇太后抱在怀里,邵珩觉得自己对这个怀抱分外留恋。就好像……她以前也时常这般被太皇太后抱着一样。
宫女们端了新鲜的荔枝进来,太皇太后和善地招呼她:“快来,你最爱的水晶丸,特意给你留着呢。”
瞧着那一盘的水晶丸,邵珩的眼睛都亮了,又忍不住抱着太皇太后的腰娇娇地道谢:“谢谢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宠溺地点点她娇俏的小鼻子:“快吃吧,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刚好解解暑气。”
邵珩一边吃着水晶丸,一边同太皇太后说些家常,无非便是在家里的一些琐事,每日里按时吃药,按时睡觉,听娘亲的话云云。
不知不觉便到了晌午,宫女们进来问太皇太后可要摆午膳,太皇太后想了想道:“今儿个浔阳难得入了宫,去喊了陛下一同过来用膳吧,咱们祖孙三个也好一起热闹一下。”
宫女应声前往御书房了,邵珩却吓得心上一揪。除却她变被子不说,在日常里也只见过岑栩一次,还是在刑场那次,如今要再见还真有些不大自在。何况,昨晚上该被他扔在屏风上挂了一夜。
因为心里有心事,以至于邵珩连最爱的水晶丸都有些食不知味了。
不过幸运的事,很快那宫女便回来禀报说岑栩因为政务繁忙,今日午膳便在御书房里用了,待晚上得了空再来给太皇太后请安。
太皇太后对此有些不满意,不过邵珩却是轻松多了,陪着太皇太后用膳,费尽心思的讨太皇太后开心,俩人有说有笑的,一顿饭吃下来倒也很是热闹。
用过午膳,因为外面日头正毒,依着平日里的习惯此时太皇太后也该午睡了,邵珩便伴在她床榻陪她聊了会儿天儿,待太皇太后睡着了这才由金嬷嬷带着回了早就为她准备好的厢房。
外面的天儿虽热,但邵珩的房里也放了不少冰块儿,倒是凉爽不少。她脱掉外衫躺在榻上,自己拿了团扇胡乱扇着,圆溜溜的眼珠子左右转动,很是认真地想着事情。
方才同太后待在一处,她未免觉得太自然了些,那种亲切感就好像与生俱来的。再加上来宫里的路上那场梦境,她倒真对镜子里看到的画面信了七八分。
后来想的累了,她便迷迷糊糊之中睡着了。
她梦到了自己的上一世,当真与在那面镜子里看到的一般无二。
上一世,她本就是邵珩,是邵丞相和浔阳郡主的女儿。病故之后,经邵丞相和长公主请了得道高僧超度,这才机缘巧合之下穿越进了乔第的体内。
那时候,真正的乔第身子孱弱,却并未过世。所以她纵使入了乔第的体内,也无法去主导那具身体,唯有到了夜晚,真正的乔第沉睡之时,她这个穿越而来的灵魂才能灵活自如的主导那具身体。
以至于,她对白天的很多事都只是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记得都不大真切。而夜里的事,她总是记得格外清楚。
乔第十六岁那年,同乔箬一起嫁给了暴云霆,白天拜堂的那个人是真正的乔第,而到了夜晚,真正的乔第沉睡了过去,她才被迫顶替着乔第入了洞房。
那个晚上,原本暴云霆是该去乔箬那个正室夫人的房中的,所以她一如往常的沐浴过后打算睡觉。
谁又想到,她才刚宽衣睡下房门便被人用力的推开了,他看到暴云霆踉踉跄跄的走进来吓得抱着被子往床里侧缩了缩,怯生生的唤了句:“将……将军。”
暴云霆什么话也没有说,满目猩红的走过来,直接便吻上了她的唇。他的身子灼烫的宛若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似要将她烧作一抷土灰。
那个夜晚,他就像是一头永远都不知饱腹为何物的饕餮,一次又一次折腾得她死去活来,哭喊着求他停下来都无济于事。
以至于后来,每晚上她见到暴云霆都有些怕怕的,尽管后来暴云霆对她渐渐温柔了许多,却耐不住第一个夜晚在心里留下了些许阴影……
第21章
邵珩醒来,想到自己做的那些梦,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一直以为的全是错的,她从始至终都是浔阳郡主邵珩。
只是,她怎么会忘了这么重要的记忆,重生之后错把自己当作乔第呢?莫非上一世还发生了什么大事?她努力想了想,却仍是想不到会有什么大事让她忘记了自己真正是谁。
不过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她就是现在这具身子真正的主人,上一世也是一样。
如此一来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她的画不如乔第,为什么她觉得邵丞相一家人都分外亲切,又为什么对这宫里的一草一木如此熟悉。
一切都是因为,她就是邵珩。兜兜转转,终究是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做回了自己。
待一切都想清楚了,她突然很想去长乐宫见见太皇太后,那个自幼便疼她入骨,虽没有血缘,却将她当嫡亲的孙女儿一样对待的老人家。若从上一世她因病过世开始算起,她有多久没见过太皇太后了呢?太皇太后那么疼她,她上一世病故,对她老人家的打击该有多大?
这般一想,她越发不敢耽搁,急急的起床前往长乐宫。
到了长乐宫,太皇太后正在佛堂里念经,只唤了她一人进去。
长乐宫的南面靠墙有一架黄花梨木的立柜,上面摆放着玉如意、汝瓷雕花净瓶等各种珍玩,将右手边的的一个镂空紫金鼎往左稍稍转动几下,立柜便会旋转开来一个口子,从那里进去便是太皇太后的小佛堂了。
里面金光普照,灯烛摇曳,满室佛香。
她乖乖上前行了礼,便自己提议帮太皇太后抄写佛经。待抄完了交给太皇太后瞧,太皇太后很是满意地赞道:“浔阳的字迹越发有长进了。”
听闻这话,她不免想到以前帮着太皇太后抄写经文的那些日子,如今回忆起来竟已经是隔世了,不由鼻子酸了酸,却努力笑着哄太皇太后开心:“浔阳的字是太皇太后手把手教的,正是因为太皇太后的字漂亮,浔阳才有了如今的收获,这还得归功于太皇太后呢。”
太皇太后嗔笑着点她的鼻尖:“就你这小丫头会说话。”
正说着,金嬷嬷进来禀报道:“太皇太后,陛下和安王来给您请安了。”
邵珩心里咯噔了一下,脸色顿时有些不好了。纵使她是真正的邵珩,对岑栩也没什么印象,再加上昨晚上变被子被他扔在屏风上睡了一夜,此时哪里会想看到他。
太皇太后倒是没有注意到她的表情,一脸高兴的样子:“哎呦,这经书一抄便是半日,没想到竟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陛下倒是守信,哀家还没催他便来了。阿杨来了刚好,人多也热闹些。”
随着太皇太后出了佛堂,岑栩和岑杨兄弟两个正在长乐宫大殿的罗汉椅上坐着吃茶,看到太皇太后起身过来行礼:“给皇祖母请安。”
安王因为身体不便,便只是坐在轮椅上对着太皇太后抱拳问安。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你们俩来的正好,哀家和浔阳也饿了,让人传膳吧。”
太皇太后话音落下,岑栩和岑杨的目光才双双向邵珩这边望了过来。
邵珩硬着头皮上前对着岑栩和岑杨屈膝行礼:“见过陛下,见过安王殿下。”邵珩说话时心里有些没谱儿,直到现在她也没十分确定自己变被子一事究竟是真是假,也不知岑栩此时会不会认出她来。不过又想自己成为被子时是乔第的声音,也就渐渐放下心来。即便是真的,听到这声音他应该也不会怀疑自己吧?
岑栩果然没听出来,只淡淡“嗯”了一声未再言语。倒是岑杨冲邵珩温润淡笑着点了点头:“郡主不必多礼。”
彼时宫女们已经摆好了桌椅,太皇太后笑着招呼:“行了,都是自家人,哪那么多规矩,大家都坐吧,难得这般热热闹闹地吃顿饭。”
太皇太后是觉得热闹了,可邵珩自见到岑栩,再想到昨晚上被挂到屏风上的事,当真是不想在此处待下去,只好用手扶着额头佯装不适:“太皇太后,我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