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战庭眉心微动,知道她喊他铁蛋哥哥,必是有所求,当下也不言语,只等着她说下去。
“你瞧,那边好多铺子,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我能说不好吗?”
萧杏花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睛。
“走吧。”萧战庭也是无奈。
萧杏花听他答应,顿时笑颜逐开。
她就知道,他就喜欢听人家叫他铁蛋哥哥嘛……
于是这浩浩荡荡的侍卫队停了下来,萧大将军翻身下马,陪着自己的夫人前去逛旁边的胭脂水粉店。
一众侍卫们因怕惊吓到老百姓,只能暂且后退至巷子里,唯独留了几个贴身侍卫跟随保护。
萧杏花兴高采烈地进了一个叫如意斋的银楼,这银楼很是气派,里面客人颇多。
因萧杏花这一行人等实在是太过瞩目,如意斋的活计自然是早注意到了,更兼萧杏花身后还跟着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呢,这下子就更为惹眼了。
是以萧杏花一走进来,那如意斋的掌柜都忙不迭地跑过来,点头哈腰地过来招待,又忙命人去端了茶水来伺候。
这个时候如意斋里也颇有几个妇人正在相看首饰,见了萧杏花走进来,都不由得转首看过来,并有人开始小声议论打听。
“这是哪家的夫人,好大的阵仗?”
“你还不知道?这是镇国侯夫人呢,你看她身后跟着的,那就是镇国侯啊!”
“镇国侯?镇国侯不是要尚当今宝仪公主吗?”
“嘘,以后可不敢这么说了,你这消息也太落时了。”
“怎么,难道事情有变?”
“可不是么?听说前些天宝仪公主要去为母尽孝,前往天宁寺祈福,皇上命镇国侯一路护送。谁曾想,这位镇国侯路途中竟然偶遇了他早年失散的结发妻子,还有他几个儿女!这下子好了,孤家寡人变成了儿女双全,所以人家一下子后悔了,不愿意娶公主了!”
“噗,这事说起来好笑了,我听我们家老爷说,当初还是宝仪公主求着皇上赐旨,请镇国侯陪同前往,镇国侯去的时候还颇不情愿,宝仪公主反而高兴得紧,不曾想,反而因此引出了人家的原配发妻?”
“可不是么,这件事已经成了燕京城的笑话,也就是你前些日出去,没得了信。据说为了这事,宫里都闹翻天了。”
“宝仪公主是娇生惯养的,也真就吃了这哑巴亏?”
“她不吃这哑巴亏又能如何,我刚得的消息,听说镇国侯那原配夫妻,喏,就是刚你看到的那位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别看是乡下来的,人家死也不肯让位,大闹了御书房,没办法,镇国侯这下子也不敢娶公主了,皇上更不敢让公主下嫁了,要不然还不知道闹出什么事来呢!”
关于萧杏花和萧战庭的坊间八卦就这么传递着,而这八卦因为夫妻二人出现在这如意斋的消息而越传越烈了。
不过片刻功夫,萧杏花已经成了大家口中举世无双的悍妇妒妇,大闹金銮宝殿(御书房?),逼着皇上不得不退了这门婚事。
“战庭啊,为什么我忽然觉得眼皮总是跳?”
她是求人的时候就叫哥哥,不求人的时候直呼其名。
对此,萧战庭已经习惯了。
“累了?那我们先回家,明日再来看。”
“不不不,我得看看这里的首饰!”萧杏花已经瞅见了旁边多宝阁里摆着的好玩意儿,怎么也得看看再走吧,她还没看够呢。
“好……那就看看吧。”
这个时候掌柜已经点头哈腰地开始介绍了:“夫人,您瞧,这些都是燕京城里今年最时兴的款式呢。夫人您和侯爷是见多识广的,自然应该看得出,宫里的娘娘们,也都用这样的款式呢。”
其实萧杏花进了一趟宫,早就看得眼花缭乱,哪里注意什么首饰款式呢。不过这掌柜说话是如此可心,她也就笑着说:“这个款式,确实看着不错呢。”
“那是,夫人看看,您是要这个——”
萧杏花笑了笑,又说:“只不过这个款式,到底是不够别致新颖。我刚才一路走过来,倒是有不少都用的这种样式,可见这是满大街到处都有的样式了。”
“夫人果然是有眼光有品位,依夫人的身份,看不上这些首饰也是自然。不过我们如意斋,还有一些样式,是独一无二的,每个样式只做一份,您如果戴上,保准燕京城里再不见个重样的。”
“既如此,那就拿出来看看。”
这掌柜当下忙将萧战庭和萧杏花请到了后院,上了茶水瓜果,那边几个伙计捧着盒子过来,一一展开来给他们看。
却见这盒子里,果然都是样式别致的头面,那赤金宝钗的花细子上面一只蝴蝶颤巍巍地仿佛要展翅而飞,还有那金累丝双鸾点翠步摇,上面的双鸾惟妙惟肖,精致华丽。
萧杏花虽然并不太懂这些富贵物事,可是却也知道,这种头面看得已经不是金银料子,而是手工了。
怕是这头面的做工费都要胜过上面的金银宝石了。
“侯爷,夫人,请看这个——”
那掌柜显然感觉到了萧杏花眼中露出的惊艳之色,便越发向萧杏花展示道:“夫人您再看这个簪子,用的是万年根木雕成的,样式古朴清雅,若是别个,我可不敢轻易给她们瞧,如今也是想着夫人是个识货的,才拿出来给夫人一观。”
萧杏花看过去,却见那是一个样式简单的簪子,色泽幽红透亮。
这簪子倒是极好看的,只是那样式,那料子,那感觉……
她不由得抬眼看了眼萧战庭。
萧战庭也正低头去看那个簪子。
“夫人,这种簪子,鄙店一共只出了五款,每一款样式都有不同,另外四个都已经被别家夫人提前订了。唯独剩下这一个,想着留了当镇店之宝,一直没舍得出呢。夫人若是喜欢,尽管拿去就是了。”
萧杏花听到这里,也是噗地笑了,问旁边的萧战庭道:“你觉得这个簪子如何?”
萧战庭抬眼看她:“不错。”
“那我就买了?”
“嗯。”
“掌柜,这个多少银子?”
“夫人,这个簪子,用的可是几百年的金丝楠木老树根,加上手艺费,一根簪子下来怎么也要九十两银子了。只是小人素来听闻镇国侯的威名,知道镇国侯是为民为国的大将军,想着怎么也要给夫人打个折扣,就收夫人七十二两银子,夫人觉得如何?”
七十二两银子?
这么贵啊?
萧杏花有点惊诧,又有点想笑,不由得望向旁边的萧战庭。
“先包起来,送到镇国侯府,去府里账房处报账。”萧战庭淡声道。
“是,是,小的这就给夫人包起来,夫人走好,侯爷走好……”
走出这如意斋,萧杏花不由得长叹一声,别有意味地道:“七十二两银子啊!”
萧战庭立在旁边,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接话茬。
萧杏花暗骂这人能装,终于忍不住拉住他的胳膊追问:“你不觉得,当年你曾经做过一个,几乎和这个差不多样子吗?”
当年,萧杏花还很年轻,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萧战庭还是隗继山下的农家少年。那一年他们在山上收了许多干货,拿去城里卖,卖了银子后,萧战庭说去帮她买个钗子。可是谁知道转了一圈,发现要么是样式太难看相不中,要么是太贵了买不起。
转了老大一圈后,败兴而归。
萧杏花好生失落。
过了几天后,萧战庭忽然拉着萧杏花过去看,说有个东西给她。
他神秘兮兮地打开来后,她一看,竟然是个拿树根子雕成的簪子。
也是这样材质的树根子,色泽样式都差不多。
她看了后,没说话,接过来了。
那都是十八年前的事了。
十八年后的萧杏花,想起这些往事,慢慢地收敛了笑,望着身旁的男人。
当年他送给自己那根雕簪子时,脸上微微泛起的红,她还记得清清楚楚。
“是不是一样啊?”她声音中没有了刚才的笑意,忍不住再一次追问他。
“嗯,差不多。”他闷声蹦出几个字。
“没想到,原来这玩意儿还挺值钱的。”她真是感慨极了。
当时在山里,树根子自然不值钱,即使是什么金丝楠木的树根子,在他们眼里也看不出好。
反正树根子就是树根子,比不得金,比不得银,连隔壁阿婶家的老铜簪子都是比不得的。
“早知道当初留着了,说不得也能卖个百八十两银子呢!”萧杏花确实是心存遗憾的,当初逃难,离开得匆忙,又是背着这个娃,又是拎着那个孩的,根本不记得这一茬。后来跑出去几天,想起来了,才后悔,可是也根本不可能回去取了。
“你又不喜欢,留着也没什么意思。”萧战庭望着天边的一缕红云,语气有几分生硬。
“谁说我不喜欢!”那是很长一段时间里,萧杏花最心爱的簪子呢。
第28章
她说完这话后,萧战庭慢慢抬眼看她。
他的双眸深沉难懂,却又泛着温柔。
“杏花,你喜欢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不喜欢什么,也直接告诉我。”他这么对她说道。
“我也没瞒着你什么啊!”萧杏花忽然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萧战庭看着瞪了自己一眼的萧杏花,便不说话了。
她既然这么说,那就当是吧。
其实他心里当然明白,当年他送给她的那根簪子,她并不喜欢。
她看着城里银楼那耀眼的头面,金灿灿银晃晃的,几乎移不开眼。
可是他买不起,他没有银子给她买。
在山里找了几天,才找了一块上等的老树根,又半夜偷偷跑出去就着月光拿小刀一下一下地刻,刻了整整四个晚上,才刻出一根簪子。
他递过去簪子的时候,对她说,这个你先用着,等我以后有了银子,给你买金的,买银的。
她低着头,没说话,直接接过去了。
他心里明白,其实她是失望的。
她向往着戏文里所讲的富贵日子,打心眼里并不喜欢这钗子,不过她的丈夫穷,没银子,买不起好的,她也只能用那个了。
她有时候就是喜欢闷着,假装自己喜欢,假装自己不喜欢。
譬如小时候固执地要留给他吃的鸟蛋,譬如被儿子媳妇们一抢而空的红烧猪手,她会一脸诚恳地告诉你,她不喜欢。
他是分别后,慢慢懂事起来,才开始明白,她其实很喜欢。
她只是假装罢了,在自己面前装。
“你,你干嘛这么看我?”萧杏花只觉得男人的双眸仿佛要看穿自己,她脸上一红,竟然泛起些许不自在,忍不住别过脸去,小声嘟囔说。
“你还要买什么,走,过去看看。”萧战庭看着她绯红的脸颊,轻声这么说道。
“也,也没要买什么,就随便看看吧!”
也是两个人都有心事,随意走着,竟然来到了一处绸缎庄子。
“看看这个吧,我正说要买点料子,给梦巧她们都做几身新衣裳,之前的都是在白湾子县做的,如今来了燕京城一看,到底是没燕京城里的好看。”
“你和梦巧倒是很亲呢。”萧战庭随口这么问道。
“梦巧性子直爽,平日里有什么说什么,自然亲近一些。不过秀梅也好,读书人家的女孩儿呢,平时话少,可是也孝顺得很呢。”
“两个儿媳妇都不错。”萧战庭不得不承认,她养出的孩子,都很好,就是两个儿媳妇,也是把她当亲娘一样孝顺的。
“哼,现在知道不错了,当初是谁说,两个儿媳妇其实他是不满意的!”萧杏花是个记仇的性子。
“这是我的错。”萧战庭倒是直接承认了。当时他并不知晓两个儿媳妇性子如何,只是觉得自己儿子本可以迎娶高门女子,如今早早地在市井间成了亲,未免可惜。但是如今一路观察过来,这两个女孩儿心性人品都是极好的,不说别的,只说能够和萧杏花婆媳亲如母女,这就足够了。
若是真得为两个儿子迎娶高门贵家女子,和萧杏花婆媳不睦,更不懂得孝敬婆婆,惹她不喜,那他也不会喜欢。
“你知道就好!我养的儿子,那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我挑的儿媳妇,那自然也都是能拿得出手的好女子!可不许嫌弃了他们!”
“是,我知道。”萧战庭看她眉眼间泛着得意,唇边不由得泛起一点笑。
两个人这么说着话,已经进到了摆放了绸缎的柜台前。
这柜台极长,上面摆满了各样料子,柜台前站了许多妇人女子,正在那里挑选料子。因这边掌柜正忙着,也是来往达官贵人见多了的缘故吧,那掌柜并没有看到萧战庭二人进来。
这样倒好,萧杏花便随意看看布料的花色。
谁知道正看着,就听到一个声音道:“侯爷,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听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罢了,却有着不同于宝仪公主的温柔和甜美。
萧杏花何等人也,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一边假装继续看布,一边瞧瞧地看过去。
却见说这话的,衣着华丽却不失清雅,容貌秀美,身边还跟着几个丫鬟,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此时这姑娘正一脸惊喜地看着萧战庭。
“侯爷,怎么是你?”
其实也难怪她惊讶,萧战庭这么一个威风凛凛的汉子,冷不丁地出现在花团锦簇的绸缎庄子上,确实有些突兀。
萧杏花不动声色,继续假装低头看布。
心里却暗暗咬牙,好啊你个萧战庭,没想到看你整天板着脸,假模假样的正经,谁曾想暗地里不知道勾搭了多少年轻小姑娘,左一个右一个的,还有完没完?
“恰巧路过这里,陪着拙荆过来看看。郡主,你几时到的燕京城?”
“夫,夫人也过来了?”说着这话,那姑娘便看向萧战庭身侧。
萧杏花这个时候想装模作样观察敌情都不行了,只好抬头走过来,来到了萧战庭身边,故意软软地道:“战庭,这是哪位呢?”
萧战庭道:“这是宁祥郡主,博野王之女。”
博野王要说起来,也是有些来历了。当年博野王,肃宁王,巨鹿王本都是储君人选,后来巨鹿王登基为帝,博野王和肃宁王颇受打压。巨鹿王登基为帝后,是为望都帝,望都帝刚愎自用,好战,性子暴烈,引起了和北狄数年交锋,连年战败,国势日趋微弱。后望都帝被逼跳下悬崖,肃宁王登基数日后暴毙,大昭国群龙无首。
在这种情况下,当时已经掌握兵权的萧战庭,会同博野王,扶持当今天子上位,之后又平定四方,这才天下初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