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烁将这一猜测说了出来后,就见罗氏点了点头,道:“不错!”
陆昉也收起了刚刚对陆烁的忽视,开始认真思考了起来。
“既然这样!除了当时在场的人,谁又能说清当时是什么状况呢?”
陆烁轻轻笑了笑。
“是大哥故意牵着狗去咬杨姨娘的?还是大哥与杨姨娘不经意间偶遇时,那狗突然发疯上前扑咬杨姨娘的?这事,在场的夫人小姐们,谁都没有真正见过!只要咱们能找到法子,把这事推到那条松狮犬发疯上面,便是不能让京师众人全信,到底也能给大哥挽回些颜面,给咱们敬国公府挽回些颜面。”
“不错,那高夫人当时怂恿倒是厉害,只是她却是个色厉内荏的,真正见识了那个血腥场面之后,她就惊的说不出话来了,当时众位夫人们虽说心里疑惑,却是什么都没问,就匆匆离开了!”
罗氏眼睛一亮,顺着陆烁的话头,又将当时的情况解释了一边,与陆烁的推测倒是正好吻合!
“如此一说,当时是个什么情况,除了咱们府上的那几个人,倒真的是没几个人知道,咱们若是从中运作一番,也不一定就是个死局!”
陆烁听了罗氏的话,就冲着她点了点头。
他继续说道:“伯父勿怪,我刚刚就是因为这个,才会不同意伯父的做法!要教育大哥,什么时候都行,却偏偏不能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教训,这是在往人家手里送把柄呢!”
陆昉细细一想,也不得不承认,他刚刚说的那个做法确实太过唐突了!
只是,他觉得自己作为这个家里的掌事者,如今被个小辈撬了面子,总是有些尴尬的。
“这么多年的书,果真没有白读!虽说你想法有些不成熟,但于此事来说,总归是有些助益的!”
陆昉干咳了一声,继续问道:“那依你所说,此事该如何解决才好!”
陆烁听了陆昉这一番话,不由暗暗撇了撇嘴。
明明是自己做错,死不承认也就罢了,还非要在鸡蛋里面挑骨头。
真是个死要面子的人!
心里这样鄙视着,他面上却只得恭敬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这大祸是狗发疯闯下的,这解决办法自然就要从狗身上找起了!我听说这条松狮是大哥从周尚书长子的婚宴上牵回来的,本是蔡行霈送给姚小公子的,倒被大哥给抢了过来……”
陆烁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
陆昉面上更是尴尬。
虽说两个都是他的儿子,但如今家里的这个被自己教育的横行霸道,过继给弟弟的这个却是翩翩守礼、斯文上进。
他与陆昀的教子手段,高下立现。
陆烁无视陆昉的表情,拱手对着他道:“这狗发疯,总不能是无缘无故的,总要有个源头才是!找到了源头,外人自然也就无话反驳,咱们无理也能变成有理了!所以说,找到这条松狮发疯的源头才是解决的关键!侄子年幼、人微言轻,这到茂国公府讨个说法的事,就要交到伯父手上了!”
陆烁一下子说了这么多,不免有些口干舌燥,忙转身从小案几上取了杯茶水,仰头“咕咚咕咚”大口喝了起来。
“这法子好!我看着可行。”罗氏点了点头,十分的赞同。
她转头对着陆昉道:“那高氏抓住了这一点,明日不定会怎么污蔑咱们呢!虽说咱们不想跟任何一派有联系,但既然有炘哥儿在,想要说咱们是不依附太子的,朝中怕是也没人信。蔡家是太子妃的娘家,不可能袖手旁观的,加上咱们与蔡家又有些善缘,你趁夜秘密到他府上去求一求,就是为了太子妃,他也不可能不答应的!”
陆昉仔细想了想,点点头应了。
此时宜早不宜迟,他半点不敢耽误,转身就出府去了。
等到陆昉走了,罗氏才笑着看了陆烁一眼。
她的好孙子哎!
……
没得到个确切的消息,府上的人自然是睡不着的。
陆烁就与罗氏三个用过晚饭,就一起坐在松鹤堂里,一直坐到晚上,没等到陆昉,倒是先等到了宫里来的人。
听说宫里来人了,来的还是皇后娘娘身边最得重用的曹公公,罗氏等人虽有些吃惊,但想一想,皇后娘娘对自己亲妹妹留下的这点唯一的血脉,平日里那副在意的样子,倒也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只是不知道,皇后娘娘这个时候来横插一脚,到底想要干什么!
曹公公一张脸敷着厚厚一层粉,斜乜着眼睛,笑里藏着奸,带来了皇后娘娘的口谕。
“陆炘自幼丧母,也是长辈们疏于管教,这才恣意妄为了些!”
这话说的不客气,是指责陆炘如今的一切罪责,都是因为陆府管教不严了?
“今日之祸全是那妾侍目中无人、以及府中下人疏忽失职之过,与陆炘无半点干系!”
这……罪责全推到别人头上了?
“小儿之祸,全因无辜,敬国公府当反省自身,戒之勉之,不可过于苛责陆炘……”
陆烁血槽已空。
妈妈呀~
谁来告诉他,就皇后这智商和情商,是怎么在后宫中屹立数十年而不倒的?
☆、第118章 撕破(一更求月票)
一刻钟之后,曹公公终于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宣读完了皇后娘娘的口谕。
这番长篇大论,却是没有留一丝颜面,话里话外都在指责敬国公府管教无方,并将陆炘的罪责全都洗脱了个干净。
罗氏听了这所谓的口谕,只气的双唇微微发抖。
陆烁就站在她身边,见罗氏反应这样激烈,忙暗暗捏了捏她的手。
曹公公微微弯了弯身子,道:“老封君,皇后娘娘听说了今日这事儿,一直担心万分,生怕大公子受了什么委屈。她今日派咱家出来,可不单单是来宣读这口谕的,咱家临走时,她还特地嘱咐咱家,要看着大公子真正安然无恙了才能离开。”
说到这里,他才拱了拱手,道:“还烦请老封君派个人出来,领着咱家去看一看大公子,如今时辰也不早了,咱家还要赶着在宫门下钥前回宫回禀皇后娘娘呢!可不能耽误了功夫!”
生怕陆炘受什么委屈?
他能有什么委屈?
饶是陆烁再怎么淡定,此时心里也有些怒了。
陆家如今还没到没落的地步呢!且还是个手持“丹书铁券”的国公勋爵之家。
往日如何,陆烁不知,但今日陆烁亲眼所见的这一场宣旨的场景,却明明白白告诉陆烁一个信号——
皇后压根没把敬国公府放在眼里!
言语间处处指责也就罢了!罗氏作为朝廷钦封的超一品夫人,竟被眼前这个没了命根的宣旨太监如此傲慢对待,这是在将敬国公府的脸面往地上踩呢!
这就是皇后?这就是一国之母?
颠倒黑白,慢待朝臣,算是哪门子的一国之母?
“娘娘的恩泽垂询,老身就代府上众人先谢恩了!”陆烁尚且在想着这些,罗氏就已沉声应答了起来。
“这旨意陆府是接下了,不过,这好话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娘娘既然已经知晓了此事的来龙去脉,想必这件事的真正内情如何、该怪谁不该怪谁,娘娘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了!”
罗氏依旧面容平静,好似在说一件不相关的事。
“你……”
曹公公没料到罗氏竟敢如此说,“你”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陆烁也看向罗氏。
祖母必是气的狠了,不然不会当着这阉人的面说出这样撕破脸的话。
罗氏抬起头来,继续道:“至于探望炘哥儿之事,老身看就不必了!娘娘担心炘哥儿的安危,实在是令人费解!敬国公府不是龙潭虎穴,炘哥儿是敬国公府的世子,他生在这里,又在这里平平安安长到这么大,更何况,日后这整个国公府都是他的!再没有比国公府更安全的了!公公就请放心,现在返程去吧!娘娘身份尊贵,这管教陆家子弟之事,就不劳娘娘费心了!”
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陆烁看向罗氏。
夜色下,凉风习习,将她的盘的规规整整的发髻都吹的有些凌乱,满头花白,看着苍老更胜往昔。
“罗氏,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连皇后娘娘的懿旨都敢驳斥藐视!”
曹公公反应过来,捏着嗓子喊了一声。
“大胆!”袁氏听了他这刺耳的一声喊,紧接着开口了。
“母亲乃是皇后娘娘嫡亲的舅母,朝廷钦封的超一品夫人,就是每年入宫朝贺之时,圣上都要对她尊称一声老封君。难道你比圣上还要尊贵不成,竟敢口口声声直呼‘罗氏’?”
曹公公也意识到了口误,又气又恼,双腮的肌肉迅速的抖动,面上敷着的那厚厚一层粉,也跟着掉落了不少。
罗氏看了眼前这阵仗,只长长叹了一口气,缓和了语气道:“老身刚刚情绪激动,这才言辞激烈了些,还望公公勿怪!”
曹公公听到罗氏没有追究他刚刚失言之事,重又温言温语了起来,心中松了口气,又觉得找回了些脸面,面色才缓和了些,却仍旧是冷“哼”了一声。
罗氏苦口婆心道:“非是老身不尊皇后娘娘的旨意,只是,陆家教导陆炘,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娘娘次次下旨从中进行阻止,便是说到哪里去,都是没这个理儿的!陆府之前次次照办,可见陆府对娘娘的敬重之心!只是陆炘此次闯祸实在太大,若是再不管教,怕就要彻底长歪了!”
次次?
次次都不让陆府管教陆炘?
怪不得陆炘如今的性格如此的扭曲。
若不是知道皇后是陆炘的亲姨母,陆烁几乎要以为她是在捧杀陆炘了。
曹公公斜眼冷笑道:“说来说去,老封君今日还是不同意我去探望大公子了!”
“还请公公见谅!”罗氏低眉轻声道。
这就是不同意的意思了。
“请公公回宫之后,能向皇后娘娘带一句话:爱之深则责之切!陆府不会与皇后娘娘对着来,只是,日后敬国公府的全部担子都要放在炘哥儿身上,若是此时不加管教,怕是日后闯出更大的祸事来,再后悔就晚了。”
曹公公见罗氏这个态度,知道此次想要进去探听陆炘状况如何已是不可能了!他眼睛一溜,将站着接旨的几人都扫了一遍,只留下句“你们就好自为之吧!”片刻也不停留,带着来时的那些人直接出府回宫去了。
陆烁皱眉看着他的背影,低头思索着今日之事。
袁氏与白氏左右则搀扶着罗氏,将她扶进了小花厅里,伺候着她在罗汉床上坐下。
直到罗氏面色恢复了些,袁氏才觑着罗氏的脸色开口道:“母亲,今日您这一番话,虽说句句在理,却也将皇后娘娘的旨意驳了个彻底啊!那曹公公又是个阉人,最是没心没肺,便是好言好语的招待他,他都不会念你的情的!更何况今日……他若是回宫添油加醋的说上一耳朵,怕是会招来皇后娘娘对敬国公府的不满……”
“你心里在忧心什么,我不是不知道!”罗氏叹息了一声道。
“只是,咱们敬她这个一国之母,她却将咱们这敬意当做了怕,如今是越来越不将陆家放在眼里了!”
☆、第119章 解决(二更求月票)
袁氏垂下头,虽说没有半点言语,心中对罗氏这话却是颇为赞同的。
罗氏接着道:“你一直在外,不知晓这些年来府中发生的事!像今晚这样的阵仗,发生的已不是一次两次了,往常每隔一段时间,这皇后娘娘必定要往咱们府中宣一回旨,不仅仅告诫咱们府上的人不可轻慢炘哥儿,连炘哥儿的进学之事都要管上一管!如今炘哥儿长得这般文不成武不就的,你大哥管教不严是一方面,与皇后娘娘的护短纵容也脱不了干系!”
陆烁进来时,正听到罗氏说到这句话。
他在心里摇了摇头。
便是溺爱,也不该是这么个溺爱法儿!
罗氏抬眼看到陆烁,冲他摆了摆手,陆烁就走到罗氏身边,推辞一番之后,在白氏让出来的位置上坐下。
陆烁坐下之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这管束家中子弟,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大哥又是世子,他的教育更是重中之重!便是皇后娘娘想要下旨意阻止,怕也找不到什么正当理由,一次两次还好,若是次次都这样,咱们府上为何不上书陈情,驳了她的安排呢?怎么一直忍让到了今日?”
“烁哥儿……”袁氏郑重的喊了一声。
陆烁刚刚这一问,话里话外有对皇后的不满与指责之意,若是不小心被传出去了……
袁氏抬头看了看低眉一言不发的白氏,怕是又要生出些波折来。
“这里没有外人,便是说说又有何妨?”罗氏抬抬手笑道。
过了一会儿,她又低头看着陆烁,肃了面容道:“皇后娘娘年轻时候,倒是十分的谨言慎行,未言先带三分笑,是个十分温和之人,只是自从大皇子殁了之后,她就性情大变,加之圣上因为愧疚,对她一向包容,更使得她脾气一日大过一日。”
“连圣上都对她多有忍让,更何况是咱们了!”
罗氏叹了一声,继续道:“再者,你大哥与已故的大皇子虽只是姨表兄弟,却比太子更像亲兄弟些,两人长得极像,皇后娘娘痛失爱子,对你大哥自然是格外的看中,也因为这个,我虽看不过她的所作所为,但想着她也是一片慈母心肠,自然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原来还有这一层缘故!
陆烁刚刚一直在疑惑的事,此时听了罗氏的解释之后,一下子茅塞顿开了。
罗氏继续道:“以往你大哥行事虽然荒唐,却也没铸成过什么大错,我对皇后娘娘的旨意也就一一忍了。哎!如今回头再想想,倒真是我与你大伯父做错了,有一就有二,若是第一次时就态度强硬些,说不定就不会再有后来这些事情发生了,你大哥也不至于养成这么个歪性子!”
罗氏的声音有些惆怅,显得极为后悔。
袁氏忙劝道:“既然是皇后的旨意,您哪里能拗得过。现在好了,您刚刚已经直言了您的态度,皇后娘娘便是恼怒,日后怕是也不好再直接插手这件事了!炘哥儿现在年龄还小,日后只要好好拘着他,也不是改不过来,您就别再多心了!“
罗氏点了点头笑道:“也只能这样想了!”
从始至终,一旁的白氏都未曾发一言。
几人继续等了许久,才终于等回了陆昉。
陆昉风尘仆仆的,先是灌了好大一口茶,才对等待的几人说道:“事情已经办妥了,明日蔡府就会派人登门!”
既然已经知晓结果、放下了心,加上袁氏与陆昉乃是伯婶关系,有男女大防在,虽是当着众人的面,两人也不好多接触,袁氏稍稍坐了一会儿,就带着陆烁告辞回知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