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的声音带着惊奇。
黑衣人坐在角落里搽剑,瞅了一眼,十分淡定的说到,“说了她死不了的。”
白芍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啧啧啧……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是不相信,这血蛊果真是个至宝,圣巴教的圣女果然是金刚不坏之身,胸口被捅那么大个洞竟然还能活下来……啧啧……”
白图默然的坐起来,看看自己身体的情景,胸口先前被刺的那一剑早已愈合,仿佛做了个噩梦一样,只有身上的血迹证明那一切的真实。
而那血迹早已干枯成壳,由此可见自己估计昏睡三四天了。
再看看四周,显然,由那熟悉的红泥和石头块儿,她应该能确定还是在地道里,但此处由更为宽敞,尤其是困住她的角落,甚至设计了一个甚为精巧的铁笼子,而她正在这笼子之中。
她摸向袖中的手一空,心中一松,好歹八荒逃了出去。
白图看着白芍像是话着家常的说到,“你何时知晓我身怀血蛊的?”
白芍随即坐在地上嫣然一笑,“你猜?”
白图撇撇嘴,“想必你也就最近才知道的?凭你爹能把你放在青楼妓院这么些年,可见你也就是罗生门里一打杂的角色。”
白芍眼神骤变狠厉,要不是隔着铁栏杆,她估计还想再戳她一剑。
黑衣人咳嗽一声喝道,“白芍!”
她双目狠狠瞪了白图一眼,终还是退到石壁上。
黑衣人轻蔑的瞥了她一眼,“你也不用旁敲侧击了,老朽可以直接告诉你,当年在阳起救你进地道的那一刻我们就知晓了你的真实身份。”
他故意强调的那个“我们”,叫白图心中轰然,果然,阳起一开始就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你真的以为你困住我就能拿走血蛊?”白图轻蔑道,“没有我的心甘情愿,就是划破我的丹田,血蛊也不会离开。”
白图始终记着他那时候说的,自有办法。她不知道他所谓的办法是什么办法,但当年母亲告诉她的确实是只能自己心甘情愿才能过渡血蛊给他人。
正如她的血蛊,就是她的母亲心甘情愿过渡给她的。
但她又心有所忧。
母亲留给她的那本书,貌似伤情公子画册,实际上里面却大有乾坤,那些隐藏在线条边看似无意的圈圈点点实际上是一种文字。
那是圣巴教独有的文字,尽管很多内容隐晦难懂,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便是鬼洞族对圣巴教一直不怀好意,伺机而动。
鬼洞族又知道些什么呢?
白图心中隐隐不安。
面前黑衣人一副高深莫测,志在必得的模样。而白芍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怨毒眼神。
她撇撇嘴,安安稳稳的靠着牢房石壁闭目养神。
不见阳起,估计他是出去探查消息了。
果然不一会儿,阳起悄然回来。
“阳起!”白芍欣喜的喊到,站起身查看他,“还顺利吧!”
白图撇撇嘴说到,“他当然顺利了,他又不像你们,画像贴的到处都是,被通缉,他出去自然无恙。”
白芍恨恨说到,“我们就算被通缉也无碍,不像那雪衣侯,这会儿也该咽气了,你就等着哭丧吧!”
白图面不改色,“他咽没咽气还真不好说。”
阳起看了白图一眼,也不理睬白芍,直接走到他师父黑衣人跟前低声说到,“师父,外面戒严了,侯府一切如常,我没探到什么消息。”
那黑衣人不冷不热的瞅了他一眼,“我看你是根本没心思打探!”说着站起身,“白芍,看好了,别让人跑了。”
这话说的是白芍,听的人却是阳起。
“嗯,爹,你小心点儿!”白芍殷勤的嘱咐着。
白图心中暗道,可见这处地道依旧没有离开云中郡。阳起管黑衣人叫师父,而白芍管他叫爹,但明显黑衣人更关心的是阳起。不知道他们三人到底是个什么关系,白芍先前还说她杀了她大姐,大姐又是谁?
尽管诸多疑问,可白图看着阳起忽然不知从何问起。
此刻的他坐在地道边靠着石壁若有所思,那双烟雨蒙蒙的细眼依旧那么熟悉,可白图此刻看来竟是那样的陌生。
“阳起,你饿了没?”白芍殷切的凑了过去,从怀里拿出一个白面饼子给他。
他撕了一块咬了一口,咳了几声问到,“有茶没?”
白芍一听急切的说,“有,有,我上去烧。”
临出转角的地方忽然回头狐疑的看看牢里管着的白图又看看阳起,犹犹豫豫的问到,“你不会支开我,放走她吧?”
阳起瞥了她一眼不紧不慢说到,“你就在上面,我难道往侯府里跑吗?”
白芍想了想,娇俏一笑,“瞧我糊涂了!”
这才安然离开。
那一番话白图心中立即明了,看来这地道另一个出口就在上面,显然是一处有掩护的地点。
宗政明月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她想到那个总是一身白衣胜雪,衣袍华丽绣花的男子,他是那样运筹帷幄,高不可攀。
他得到府中新塔着火的消息赶回府内,直奔小花园,显然他如她一样,早已怀疑罗生门挖了地道,而入口很可能就在小花园。
但那一刻他为了她毫不犹豫进了地道……
白图抱着膝盖,俯首埋面……
阳起默默看着她蜷缩的身影,牢笼里更显纤瘦单薄,幼兽一样无助
他默然凝望。
白图忽然问到,“当初我和你说我想去镇国侯府当侍卫,是不是正中你下怀?”
阳起眸光闪烁间,白图已然明了。
她笑容凄美的环视四周,“这地道想来挖了也有七八年了吧,”在地道里生活那么多年,她只要稍稍留神就能断定出这地道建成的年岁。
阳起看她目光扫视这些石苔,牢笼锁链锈迹之处,心中顿时想到她的意思。
她无声冷笑, “你我那时也不过是十二岁年龄,你竟然还十分惊讶我的决定,表现的忧心忡忡,说什么我年小人微,万一一个不甚翻了镇国侯府府规会被打死,呵呵……如今想来,你当时心中却是乐开了花,面上却难为你了,表现得那么不同意,甚至还劝了我几天几夜。”
阳起张张嘴,欲说无言。
白图看他这副样子心中更气,“怎么不说话,还是无言以对?你早已算计好了今日,地道都提前挖好了,我真不明白,若是我在侯府永远做个默默无闻的小箭卫,那岂不还辜负了你一番心血?”
阳起看着她,狭长的细眼中带着些许的哀愁,长长的睫毛在石壁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华,“小白,你终还是让他注意到了你,而他终也是为了你进了地道。”
白图鼻头忽然一阵酸楚。
是啊,那样一个骄傲的人。
她忽然想起那一次他故意拿八荒要挟她承认偷面皮的时候,宗政明月唇边掀起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意。
那恍若罂粟绽放的笑容她如今竟然历历在目,挥之不去……
忽然想起那一次营地里,她和他坦白她是重生的时候,他沉静坚定的眼神和她说不离不弃……
忽然想起每日午后在书房里,她为他拧好面巾搽拭那双洁白如玉,长指如修的双手,然后坐在矮几边泡茶……
忽然想起湖中新塔那一夜他带他去看九毒圣水,和她说若是有一天他再中了黄枯草,她一定要拿这九毒圣水救他……
不知道为何,在这阴暗潮湿的地道里,她脑中所想的竟然都是在侯府的点点滴滴。
她丝毫没有想到自己此刻的境况,挥之不去的都是宗政明月骄阳似火的凤目明眸……
他美轮美奂的容颜竟然是那么清晰深刻的留在了她的脑中。
反倒是曾经那些在西蜀皇宫地道里的那些岁月,幻象烟云一般难以捉摸。
曾经以为最亲近的人,原来早已步步为营,曾经以为高不可攀的人原来早已融入她的生活……
阳起望着她一副失了心魂的样子,说到,“小白,将你关在牢笼里也是为你好。”
白图点点头,“是的,谢谢你,若不是管在牢笼里,白芍一定再将我心口捅一个窟窿出来。”
她说这话看不出任何情绪,这样的她叫阳起看着心慌。
他跪跌在牢笼前,看着她,满腔话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白图愣愣望着他问到,“你的师父是鬼洞族幸存的少主,你又是什么身份?”
阳起呐呐半天,终是说到,“我是师父的亲生儿子!”
白图暗道,果然,他也是鬼洞族的。
“你们鬼洞族和雪衣侯究竟有何深仇大恨,无数次的刺杀阴谋。”
说起雪衣侯阳起面色一变,“灭族之恨,你说是不是深仇大恨?”
“你们鬼洞族二十年前灭的族,和他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他的母亲就是我们鬼洞族的人。”
白图一愣。
“他的母亲背叛了我们鬼洞族抛弃了我的父亲,为了荣华富贵嫁给了镇国候,为我们鬼洞族惹来灭族之货,这个仇不该他这个做儿子的来偿还吗?”
☆、78
白图愕然,“这只不过是上一代的恩怨。”
阳起眸光狠厉,“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那老镇国候呢,也是你们所害?”
“便宜他了,苟活了这么多年!”
白图从未见过如此神色的阳起,所有的阴柔忧郁一扫而空,忽然带着丝丝怨毒暴虐起来,这丝丝怨毒暴虐犹如干枯好久的野草,忽如一夜春雨一般的疯长。
她看着他心中一阵绞痛,默默无言。
阳起忽然收敛了神色,垂了眼眸,哀伤的道,“我们鬼洞族是受了上天诅咒的民族,我们族的人都要绝种了!”
“受诅咒也好,自作孽也罢,我也听说了很多你们鬼洞族的事,我不好评价什么,但这些关我们圣巴教什么事,凭什么世世代代都要盯着我们圣巴教圣女!”
如果白图没记错的话,那本书上记载的就是鬼洞族世代以捕获圣巴教圣女为目标。
她虽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但背后始终有这么一个族群盯梢,那就是如芒在背。
阳起目光哀愁如秋水蔓延,“小白,我真的没办法,我们鬼洞族受重创,如今整族也就剩我和父亲两人,我又……”
“你又怎么?”
白图问到。
“若是没有血蛊,我活不过一年半载。”
白图气结冷笑,“天下那么多活不过一年半载的人,难道我们圣巴教圣女就该为你们陪葬吗?”
阳起慌忙说到,“小白,你误会了!”
“误会了什么?以往你对我的那些种种庇护关心,难道不是因为我身怀血蛊吗?”
白图怒目问到。
阳起看着她哑口无言,喃喃自语,“你认为是这样?”
“难道不是吗?”白图啜了一口,“当初和你师父,不,应该是你的父亲大人,一个□□脸一个唱白脸,不就是哄得我感激涕零,一点点的放了我的血喂你吗?否则,你以为你能活到今日?还只能活一年半载?没有我的鲜血养你到十二岁,你早就是鬼洞族的鬼了!”
“是,没有你的鲜血我活不到今日,本来我只想早日报的大仇,亦报了父亲的大恩”,阳起双目哀愁,盈泪于睫,那面容如梨花带雨一般叫人揪心伤痛,他喃喃说到,“可我……可我如今想要的更多了,我已舍不得死去……”
“你舍不得死去难道就要夺了我的东西吗?”白图语带悲伤的问他。
他的面容叫她不断想起儿时相依为命的时光。
“小白,没了血蛊对你并无大碍。”阳起急切的说到。
“谁说的?”
白图红着眼圈低喝到,“你的父亲大人说的吗?他是不是说没了血蛊我的身体还会更强壮些?”
阳起看着她愣愣的点点头,他的父亲确实这样对她说的。
白图冷笑连连,“我不想和你解释,这是我们圣巴教的事,但我只想告诉你一点,圣巴教圣女和血蛊共存亡!”
她说得决绝。
阳起定定看着她,终是目光柔然,“你当真舍得看我死去!”
“阳起,你绝不会死!”白芍的声音响起。
她拎着茶具走了近来,指着白图说到,“以前有她的鲜血你活过了十二岁,只要有了血蛊,你一定能挺过二十。”
看着白图和阳起都不说话,她有些气恼,“爹说了,只要拿到了她的血蛊你必能长命百岁。”
白芍蹲下身,拽着阳起的手臂面对他。
阳起隐隐的目光躲闪,始终不肯与之对视,最终甩开了她的束缚,背靠着地牢席地而坐,那目光若有若无,始终不曾离开白图身上,看得白芍恨意顿生。
白芍嫉恨的神色尽数落在白图的眼中,她不禁心中疑惑,白芍管那黑衣人叫爹,而阳起亲口承认,黑衣人是他的父亲,为何她怎么看怎么都不觉得白芍和阳起是姐弟的关系呢?
“白芍,你口口声声说我杀了你的大姐,你大姐是谁?”
白图问到。
“白药。”白芍几乎咬没咬牙切齿的说到。
白图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到这个名字。
白芍冷笑着说到,“可怜我的姐姐,竟然名字都还不被知道就被活活掐死。”
“掐死?”白图立时想到一个人,“伍灵仙的侍女?”
“对,你终于想起来了,我姐姐何处招你惹你了还是碍你的眼了?”
白图撇撇嘴,“是甲一告诉你,那个侍女是我杀的?”
“你也别旁敲侧击了,我们是怎么知道的你无需知晓,你杀了我姐姐就是事实。”
面上说着那庄命案的事,白图心中却是暗自惊讶,她的心中又惊又喜。
惊的是没想到她苦苦追寻未果的花长老竟然和罗生门有关系。喜的是终于找到了花长老的线索。
两年前在后山温池被白图杀死的侍女,也就是白芍的姐姐白药,她身中欢情蛊。
而能下蛊的除了她的母亲,只有母亲身边的花长老。
母亲惨死,剩下的只有花长老。
也就是说,白药也好,贡菊也好,伍灵仙也好,她们身上的蛊毒都应该是那位花长老说下。
如果花长老和罗生门有密切关系那就完全说得通为什么这些中蛊毒的人为什么都是围绕着后燕国为目的陷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