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白岩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插嘴,动作慢条斯理,他沉默了大概三秒,才缓缓说道:“我明白了。”
他的语气非常平静,这让姜泠很震惊,当然,震惊后面,还藏着一丝惭愧。
“对不起。”她瓮了瓮唇,说。
姚白岩轻轻扯了下嘴角,又抽了张纸巾,这回是递给她,“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姜泠摸了摸眼角,还真的有些湿润。
对啊,她哭什么呢?
她不应该松口气吗?姚白岩并没有因为她的拒绝而大发雷霆。
“好了,别整天哭哭啼啼。”他站起身,“我送你回去吧。”
什么鬼,姜泠抹了下眼角,瓮声瓮气道:“我什么时候哭哭啼啼了?!”
姚白岩冷笑一声,“我真该把昨天晚上的事儿给录下来。”
姜泠一脸不可置信,“我昨晚除了霸占你的床,到底还做了些什么?!”
“……我不想说。”某人拽得像一只高傲的孔雀。
“……”
姚白岩是打车送姜泠回去的,等车的时候,姜泠看着身边高大的人,小声道:“其实,从这里到我那坐地铁很方便的。”
插着兜的人低头睨了她一眼,“可以舒舒服服地回去,为什么非要和别人挤?”
“……”
好吧,有钱人了不起。
姚白岩是亲自将姜泠送到她楼下的,和她告了别正打算回去,又被她给叫住,他只能像一棵苍松一般站定在原地。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听他的意思,他从很久之前就想着要变回人类了,不可能因为在姜泠这儿碰了壁便放弃。
意料之中,姚白岩说:“继续找,直到找到为止。”
姜泠眸光闪了闪,内心底忽地升起一股酸涩感。
“一定要这样吗?”
“嗯?”
“一定要用这种方法吗?”姜泠凝眉,“肯定有其它办法可以代替的。”
“也许吧……”姚白岩不咸不淡道。
“这个世界就没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吗?为什么非要离开?”姜泠知道自己管得有些多了,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对于姚白岩要做回人类这件事,姜泠感觉自己有些紧张过度了,不是怕他真的成了人类,而是怕他在这过程出了什么事,残了倒还好,如果没了呢?
姚白岩平静地望着她,解释说:“不是离开,只是想换个方式活,好好去看看这个世界。”
“那如果失败了呢?!”
姚白岩抿了下唇,“那也是命吧。”
看,他看得多透彻啊,总之背着吸血鬼这个身份,他对自己的人生是没有一点看头的,这并不是一时兴起。
终于,姜泠总算明白这人为何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觉得他哪里怪怪的。
一个对自己的人生没有盼头的人,无论活得多么光鲜亮丽,也和行尸走肉一般,他活得如神祗,却也如许多居高位者般,带着与身俱来的孤独。
姜泠也是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认识了他这么久,似乎从未见过他真的对某件事大喜大悲过,那不是因为他看破了红尘,而是他厌恶了这段没有终点的人生。
人们之所以会积极向上,大多数是因为生命有限,且行且惜。
而他……就从未有这种顾虑了。
有人嫌命短,有人嫌命长,他大概就是后者吧。
“你再等等好吗?”虽理解了他的痛苦,可姜泠还是无法接受他去尝试那个没有一点反馈信息的转化,内心的恐惧早已超过了理智,让她不顾姚白岩的惊讶,抓住了他的手,“我们翻翻记录,总会有一点蛛丝马迹供我们参考的!我不希望你死!”
作者有话要说: 姚白岩之所以要成为人类,大概就是姜泠想的那样。
作为吸血鬼,他亲眼看到了太多人从他身边离开,他的父母,他以前的好哥们啊,也许还有情人啊,总之,这种看不到头的日子他真的是过够了。
所以他此生的愿望就是能再次成为人类,安安静静变老,再安安静静地死去,而不是那种非自然状态下的死亡(他很事儿你们是知道的啦)
而在这个时候,也可以看到了,姜泠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这个人慢慢吸引而不自觉,所以在听到他非要去尝试那个转化时,她才会表现得这么激动!这不是别的,这就是不舍得,这就是爱!
BB了这么多,就是因为怕自己写得不好,你们看不懂,作为一个写文的人,我对自己也是醉了哈哈哈哈
☆、小鸢尾(1)
当最后一句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时,姜泠自己先愣了。
她想要找个理由解释自己这么说的原因,可脑子在刚刚噼里啪啦说了那么一大堆后,只剩下一片空白。
冬夜的风湿寒刺骨,刮在姜泠的脸上却早已没了感觉,或许说,因为想着接下来要如何收场,姜泠已经无暇顾及其它了。
就在她独自惆怅时,头顶忽地被一只手罩住,那只手在上边轻轻顺了顺,不过两秒不到便移开了,紧接着,属于姚白岩独特的嗓音从上边传来,“自上回碰到精灵,已经过去十几年了,再找到下一个,恐怕没那么容易。”
姜泠抬起眼皮,见他脸上一直不咸不淡的,有些困惑,“你怪我吗?”
姚白岩抿唇一笑,“失落是有,但谈不上怪,毕竟这也是强人所难。”
姜泠蹙眉,小声道:“你确定你这样能达到你的目的吗?”从人海茫茫中找到一个精灵何其困难,更别提要让这个与他无亲无故的精灵为了他而拿自己的命去做赌注,想想便觉得不可能。
这些姚白岩不是没想过,可是姜泠或许忘了,在他的世界里,只要他想做的事儿,没有他办不成的事儿,之所以姜泠能轻而易举地逃过这次献祭,不过是因为……姚白岩也不想让她冒险罢了。
究其原因,姚白岩觉得,应该是喝惯了血袋里的血没去捕猎,心肠变好了吧。
“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快点回去吧。”他脸上浮起一贯的不耐,朝楼上抬了抬下巴。
姜泠轻轻地哼了一声,正打算转身,想起什么,忽然向后歪了下头,糯糯道:“你、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姚白岩眯了下眼,微侧过头时,刚好看到不远处一楼的屋子里,一扇窗户没有关严,透过那缝隙,正好可以瞥见那客厅里,一家老少正围着个电视机看剧,欢欢喜喜。
他心间微动,在姜泠准备放弃答案时,只见他回过头,目光平静地直视着姜泠,带着几分认真,“为什么不希望我死?”
姜泠下意识抓紧了身侧的衣摆,迎着他愈发炽热的眸光,说出了心里的最真实的想法,“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应该和你说一下我的看法,而且,你这么一个大活人如果在我面前消失,搁谁谁都无法做到平静对待好吗?”
姚白岩对于她这个答案也不知是赞同还是不赞同,只是微挑了下眉后,便转身离开了。
他来时和她一般坐着的士,回去却是用他那一套那来无影去无踪的技能,姜泠看着忽然空落落的地方,轻轻地吐了口气。
其实,刚刚说的并不是全部,一想到姚白岩可能突然消失,姜泠的心口就像是被人用棉花给塞住了一般,堵得慌,甚至于,似乎有一双手握住了她的心脏,一点点地用着力,让她觉得闷痛难捱。
这种感觉,在发现谢凡出轨时,也有过的。
姜泠扒了扒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拖着一具疲惫的身子,慢慢上了楼。
姜泠住的这栋楼有一些楼层的照明灯坏了,好巧不巧,姜泠住的那一层就是。
抹黑走到所在的楼层,迎面便飘来一阵烟草味,姜泠没多想,以为是对面住户的,低头正准备找钥匙时,只听角落里传来咔擦一声,接着,一团火焰照亮了这一方小小的天地。
姜泠倒是没被吓着,只是眯眼仔细瞧了下那人。
可能是知道她要干嘛,那人也很配合地将火苗移到自己的脸边,当看清楚是谁后,姜泠‘嘶’了一声,压着声音问:“你怎么在这?”
周锋撑着膝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让这地方更显逼仄,随着这动作,姜泠也闻到了他身上一股很浓的烟味儿。
“你说呢?当然是来找你的。”
姜泠想到上回两人的不愉快,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便干巴巴回道:“找我什么事?”
“和你道歉,不该不经过你同意就插手你的工作。”
他这么干脆,倒显得姜泠那天的反应很幼稚了,一时之间,她不知道作何回应。
周锋等了她几秒未果,便出声打破了沉默,“来了这么久,不请我进去坐坐?”
姜泠站着没动,“不行,师姐也在这儿住,不方便。”
周锋听了,也没坚持,只是偏头望着楼底下的风光,问:“刚和你回来的人是谁?”
姜泠在心里叹了声气。
还真的逃不过他的眼睛,被他给看到了。
“朋友啊……”姜泠只说了这么多,周锋已经脑补了许多不一样的,在心里消化了很久后,他问:“男朋友?人怎么样?”
“不是,别乱猜。”
周锋见她一晚上都不咸不淡的,有些不悦地蹙了下眉,不过到底没有说她什么,只嘱咐道:“一个人在外小心点,就算是认识的人,三更半夜的,也要提高警惕。”
他指的当然是送她回来的姚白岩,姜泠‘嗯嗯啊啊’应了下,很不耐烦道:“知道了,时间不早了,你也快回去吧。”
周锋似乎很轻地叹了声气,转身下了楼梯,走了几步后,他还是有些不死心地停了下来,对楼上的人说:“姜泠,你的戒备,真的不需要用到我身上。”
姜泠低头睨着他,有些好笑,“你刚刚还说,就算是认识的人,也要提高警惕的。”
“……”
周锋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低低笑了一声,摇摇头,下楼了。
姜泠开门进去时,同住的师姐正在看剧,一见她第一句话便问:“刚在外面你和谁说话呢?”
姜泠换了鞋子,回道:“我朋友,他在外面待了应该有一会儿,你在这儿不知道吗?”
师姐一听很是惊讶,“真的吗?!对不起啊,他没敲门。”
姜泠知她是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是让你以后小心点,如果外面是个坏人的话,那就危险了。”
师姐长长地‘哦’了一声,想了想,似乎觉得有道理,又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下次会注意的!”她笑得眉眼弯弯,“对了,我刚刚回来买了奶茶,放在冰箱里,你拿去喝吧。”
“谢谢你!我洗完澡就去!”
师姐‘嘿嘿’了两声,又戴上耳机看剧了。
……
日子悄然逝去,姚白岩在外边住了几天后便回了家里去,和他一开始所想的一般,Adonis并没有怎么为难他,两人的相处模式还和姜泠一开始见到的模样,没有坏到哪儿去,也没有好到哪儿去。
而姜泠也以为,事情应该就这么结束了,哪知道,其实这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
姜泠在距离除夕还有两天的时候总是辞去了酒店的工作回了家。
陈姨和周锋对于她回来当然是高兴的,令她觉得难得的是,这次回来,姜成对她居然也有了好脸色,甚至主动问起了她在学校的状况,除此之外,还在周云没注意时,偷偷塞给她一张银.行.卡。
姜泠原本还要推辞,但想到这人作为她的父亲,她拿他的钱无可厚非,便心安理得地拿下了。
默了,与他说了一声‘谢谢’。
平平淡淡,没有多一丝感情。
姜成对于这个大女儿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把卡拿给她之后,就坐到一边看自己的报纸了。
吃了一顿还算和谐的晚餐后,姜泠便回房歇息去。
在床上才躺了一会儿,房门便被人敲了几下,听那敲门的节奏和力度,姜泠早已知道是谁。
门一打开,周锋便挤了进来,顺手将门给关上。
姜泠撇了下嘴,爬上床躲进被窝里继续玩手机。
周锋自顾自拉了吧椅子坐下,静静地看着她,没说话。
姜泠玩了一会儿,在某人的眼光注视下,还是憋不住了,抬起眼皮望向他,“你是不是跟他说了什么?”
周锋挑了下眉,没否认,“他是你父亲,自己的女儿过得怎么样,他本来就应该关心关心。”
姜泠翻了个白眼,“你管得可真宽。”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他给你的那张卡,里边的数目肯定不小。”
这倒是。
姜成虽然把家里的财务交给周云管,但也只是家里而已,作为一名商人,他少不了商人特有的精明,在公司上的一切业务都不会让周云插手,这么一来,资产最大头的那份肯定是把握在他的手里。
他亲自给姜泠生活费,用的也肯定是归他管的那份,除了量不少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当然是这笔费用周云不会搞什么小动作……
总之,回来一趟,姜泠已经摇身变成一个小富翁了。
周锋在里边坐了一会儿,姜然便过来找他出去了。
姜泠望向门边,正好和门外的姜然对上眼,这小姑娘不过十四岁,小心思全都写在脸上,满满是对姜泠的不满。
姜泠冷笑一声,收回了目光。
姜泠记得很小时,那时候他们的家还未散,她和她妈也是住在这一栋房子里,姜成除了要出差外,其它时候都很按时上下班。
她记得很清楚,姜成上班时,总会和小孩子一般对着她妈撒娇,俊朗的男人做这些事并不让人觉得奇怪,反而让女人的心跟揉了蜜一样甜滋滋,她那个被他表面蒙住双眼的妈妈总会佯装生气,然后颇有些无奈地在倾下.身的丈夫额上印下一个吻,下班亦是如此。
姜成对她也是百般宠爱,像每个父亲对女儿一般,不过这些都跟过眼云烟般,很快消失了,姜成出轨,是姜泠稍大了之后才清楚的,那个时候她妈妈已经去世了几年,听说是割腕自杀的,姜泠看到她的最后一眼时她躺在病床上,一脸的灰白,姜泠当时小,不知道怎么回事,而她那位模范父亲在那个时候却不知道去哪儿了。
姜泠的母亲去世后,姜成对她的态度也急转直下,似乎一夜之间,她的身边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这对于一个四岁孩童来说,好像并没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