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看着她,勉强一笑,“也不知为何,孤愿意跟你说话,心里总觉得你是可信的。”
血浓于水,沈觅再明白不过,可是话不能那么说,沈觅没想过跟王皇后相认,更别提眼前的小太子了。
人家的生活过的好好的,与自己和阿爹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何必牵强,若是相认,定会给王皇后惹一身麻烦,搞不好还会牵连太子,若是王皇后心再狠一点,那自己岂不是找罪受,前有抛夫弃女,后面的事不好说。
还是桥归桥,路归路的好。
“民女的弟弟与太子一般大,也是有什么事都愿意跟民女倾诉,说了心里就舒服一些,想来太子与民女的弟弟是一样的。”
“或许如此。”这种感觉刘彻自己也摸不准,很奇怪。
太子心情不好,说要一个人转转,让阿路将沈觅送回未央宫。
一场淋漓尽致的春雨倾洒在长安,一夜之间,满城的银杏树开了花。
沈觅身为女子却做了太医,这消息很快传的满城皆知,还不待人们把话题炒热,一股子神秘力量又把那些闲言碎语压了下去。
朝堂上也有人站出来反对,可还有一部分人支持,毕竟沈觅瘟疫之时献出秘方是大功一件,又揭榜文治好了皇后娘娘。
那榜文上写的清清楚楚——加官进爵。
几个窦家的狗腿还想着在太后和魏其侯脸前立功,早朝时念念叨叨,安御史怼了句——你有本事也献个方子出来,吃了人家的药丸子说人家的坏话算是个人么!有本事也去揭榜文呐!
几名臣子被怼的面红耳赤,见魏其侯不做声,窦宪也不做声,便也消停下来。
瘟疫过后,长安生机恢复得很快,大街小巷又是满满当当的人,百姓们对这场喜雨津津乐道。
城南一处酒肆里,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就着银杏树开花说起了泾阳公主府的那位小郎君。
啊不,应该是小侯爷了。
薛老侯爷上书皇帝,请求皇上恩准唯一的孙子薛泽继承爵位,不论看在老将军亦或者泾阳公主的份上,这个折子皇上是准了的,何况,民间皆传病怏怏的薛泽可是为大汉祈福才如此的。
说书先生拿块手掌心大的圆木一拍,“咚”的一声把酒肆众人的魂儿招了回来。
“话说,泾阳公主夜梦神树递过来一子,第二日便觉得玉体有恙,待太医诊过脉,诸位猜猜,如何了?”
“有喜了呗,我说先生,这段子讲了十几年了,换狐仙那段子。”一绿衣汉子粗声嚷嚷,众人纷纷附和,“就是,换胡大仙那段。”
说书先生端起茶盏,粗饮一口茶水,再次吐沫横飞。
“话说,青州有个白云山,山下住了一户普通人家,小儿生了重病,神舞也跳了,大夫也请了,可就是不见好,这日夜半三更,小儿啼哭不止,忽然,一妙龄女子出现在屋里,长得那个美哟,一看就不是人间的凡人,那女子轻轻抚摸小儿,你猜猜如何?”
“小儿好了?”众人答道。
“算你说对了,那小儿立刻不哭了,待小儿阿爹阿母答谢时,那女子已经转身不见,小儿的阿母还当看花了眼,再看小儿身上,居然留下一根白色长毛,柔滑细腻,通体晶亮,竟还带着一股香味,后来啊,小儿阿爹进城卖山货,竟然遇见了一模一样的女子,经人打听才得知,那女子姓沈,乃是青州城中的名医。”
“那女大夫既是狐大仙?”
“可是那女太医?”
“献方子那位?我家还供着长生牌咧......”
说书先生又一拍圆木,朗声道:“不错,那女子正是狐大仙,前阵子得知百姓受瘟疫之苦,特地从天上求来解毒丸仙方,救下百姓无数,又得知皇后娘娘凤体有恙,吐出修炼千年的内丹为皇后娘娘治病,要不然皇后娘娘咋好的那么快咧?你们说是不是?”
说书先生正要继续吐唾沫,一物件从天而降砸中脑袋,说书先生被砸的生疼,正要骂人,却见砸来的是一块金子,出口的脏话转而变成:“他娘——谢贵人赏金!”
调子拖得长又翘,引得酒肆众人回头望去,一黑袍男子正向外走去,身后是一名冷脸拿剑的侍卫。
那侍卫回头看了一眼,通身的杀气让众人纷纷进禁了声。
“主上,可要将沈姑娘—”成一小声道。
窦宪默了片刻,“倒真有几分本事!一跃成为皇后身边的红人,先别动手......你说她跑就跑了,还回太后眼皮子底下,宫里是那么好住的?别人的命都值钱,就她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可怜她那个弟弟还不出来,说什么与众学子有难同当,唉!姐弟俩一样傻!让人看着她,免得小命丢在哪里都不知道。”
“金将军之女金藿在里面陪着她。”
窦宪停下脚步,侧脸看着成一,“安御史家那个金藿?沈觅城门口捡的那个?”
“回主上的话,是安御史家儿媳。”
“陪就陪着吧,聊胜于无,切!别派人手了,想来她也不稀罕!这傻丫头竟捡些猫猫狗狗,也不怕挠了手。”
自家妹子窦琪可不就是挠她手的那只?!
“近来有好事,等着忙吧,回头得了闲好好收拾她。”
成一头皮一紧,主子说的好事必定不是好事。
窦宪的坏事就是太子的好事。
果然,第二日长安城中沸腾,不止长安,全大汉州郡皆同贺。
常年困扰大汉西南边境上的夜郎国被收服了,朝廷之前没有一点动静,也不曾派遣大军,不光百姓没明白,就是朝廷大臣也糊涂着,唯有皇上皇后欣慰的很。
老皇帝脸上有光,立刻召集满朝文武开朝会,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太子年少有为,命薛泽秘密训练兵士,赶在夜郎发难前一举拿下,难得可贵的是,薛泽带领千名精挑细选的兵士通过沼泽密林,秘密潜入夜郎国,深夜在几个美人中间活擒浑身□□的夜郎国国王,兵士们训练有素,迅速掌控了夜郎大军,兵将几乎无损,可谓是难得一见的全胜。
薛泽是谁?
满朝文武你看我我看你,还是镇北将军金濯提了个醒,“咦?可不是泾阳公主府的那个病郎君?啊不,小侯爷?”
皇上捋着胡须,笑道:“正是,少年有志,英雄所为,好!好啊!我大汉又出一位英武将军,上天福佑我大汉。”
太子的英明很快传遍了大汉的各个角落,顺带着薛泽也扬名天下。
前阵子的凤凰口吐人言和巨石对太子的影响很快被这波巨大的胜利掩盖,民间纷纷传颂太子少年睿智,将来是不可多得的明君。
至于薛泽,民间传闻又多了些神话色彩,这不?还是城南那家酒肆,一位头上贴着膏药的说书先生正在奋力的讲着新段子。
“话说,有位公主十月怀胎诞下一子,可是这位小郎君自小被送进寺院祈福,好不容易满了十五岁回府,却又整日缠绵病榻,虽说博览群书智谋超群,怎奈手无缚鸡之力啊,哎!可怜可叹呐!那一日,月上中天,这位俊俏郎君对月吟诗,忽然闻到一阵香气,众位猜猜,是谁?”
酒肆生意不错,大伙听的入神,纷纷道:“难不成又是那狐大仙?”
说书先生“咣”的一拍手中圆木,“呔!算你猜对了!正是那狐大仙!那狐仙看中了这个俊俏郎君,心生爱慕之意,于是半夜化作美人悄悄相会俏郎君,口吐内丹治好了郎君的顽疾,两人缠绵啊啊啊啊——”说书先生猛然捂住嘴巴,一行鲜血从嘴角流下来,酒肆众人顿时炸了锅,跳的跳,跑的跑,徒留一室糟乱。
窦宪黑着脸,一声不吭的走在前面,成一知道主子心情不好,只得默默的跟在后面。
依着成一的意思,那说书先生可以丢进河里喂鱼了,可主子只扔了一块银子打碎了那人的门牙。
主子说过,万事背后皆有因,成一寻思着,这因估计是主子听狐仙的故事没听够,要不怎么一有空就来酒肆呢。
皇后身子渐好,身上的痂已经褪去大半,沈觅停了药,配制了花草茶每日给皇后温上一盅,既有养身子的功效,又可以养颜。
趁着月色好,沈觅独自在小院子里研究孙及借给的医书,忽然一双手掩住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大狐狸:哼哼哼哼哼~我大狐狸又回来啦
窦窦:哼哼哼哼哼哼~等着本官给你找四的啦
王皇后:啥时候把闺女还给额?
作者君:莫急莫急,快啦快啦
☆、薛泽归来骑马游街
他的味道那么清新, 很容易辨别。
“阿觅,我回来了。”声音温润,透着缠绵和思念。
“嗯,知道是你。”沈觅难得的撒娇。
沈觅转身,看着眼前的男子,两行清泪滑下。
他应是快马加鞭先跑回来的, 浑身风尘仆仆, 眉梢还挂着细小的泥巴, 青色的胡须。
薛泽抹去她的泪, 携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下巴上,轻笑:“很丑,是不是?”
“你最丑的时候我都见过了, ”沈觅搂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前, 听着心跳, “你终于回来了, 真好。”
薛泽收紧手臂, 紧拥怀中日思夜想的小女人,“阿觅受苦了,我没护你周全, 是我对不住你。”
他在边疆卫国,就算有心也无力,何况阿风和金直等人已是尽力顾全自己,奈何窦氏势力太大。
“是我行事不周, 你可都还好?可有受伤?”沈觅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他。
薛泽指指心窝,“都好,就是这里难受。”
沈觅心里一紧,拿起他的手腕诊脉,手却被他握在手心,“因思念阿觅之故。”
沈觅嗔他,嘴角掩不住笑意,“温良,我不曾听说大军归来,你——”
薛泽再次拥她入怀,“大军三日后到,我思你如狂,先行一步,一会儿便赶回去,阿觅,等我。”
沈觅点头,“温良,我等你。”
“做太医,可愿意?”薛泽轻声问道。
“进宫为皇后诊病,是为救阿远出来,除此,也有我自己的缘故,待阿远出来,皇后病愈,我便辞官出宫去,可是......阿远自己不出来。”
薛泽略一沉吟,道:“阿觅是个聪慧女子,你说有缘故,那便是非来不可的缘故,只是宫里万事小心,有金藿陪着你还好,若是你不愿意待在这里了便告诉我。此次抓进去的共有两百七十二名学子,独独特赦了阿远一人,想来阿远有自己的顾虑,别人参与此事为的是下毒制造瘟疫之事,可他参与此事一大半原因是为你正名,若是他一个人出来了,恐怕日后对他清誉有损,这件事交于我来办,阿觅莫要忧心。”
沈觅无奈,“原本听闻他不出来我很是担心,后来一寻思便也明白了,他是个大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只是那些学子实在无辜,我有心无力,只救阿远一人都不容易,我只得先保弟弟一人,好在你快回来了,我知道他听你的话,有你在,我放心。”
薛泽搂紧怀中的人儿,下巴蹭着她的发髻,轻轻呢喃,“阿觅,有我在,阿远定会无事。”
沈觅感觉发髻一动,抬眼看向他,薛泽满眼柔光,尽是宠溺,“你把我们定亲的发簪留在了蜀地,我日日睹物思人,今日见到阿觅安好,这心总算是落回来了。”
沈觅笑意盈盈,一手抚着发间的白玉簪,感受着上面的温热,“温良,早日归来,我等你。”
月影西斜,薛泽翻出皇宫,匆匆往回赶。
沈觅心绪难以平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拿起医书看了一夜,将精彩之处抄录下来。
第二日还书时,太医令孙及把医书塞进衣袖后左绕右绕,绕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慢悠悠的问道:“那个啥,沈太医啊,那日你说过,乌头可以去毒,咋个去法能否详细说说?”
阿路在一旁站的腿都细了,心里不耐烦,道:“孙大人,你想问就直接问呗,害的仆和沈大人站了这么久,您瞧,开始哆嗦了。”
孙及脸一红,喏喏几声。
沈觅心里明白,他年老资历高,原本问宫外来的小辈就觉得掉价儿,何况这是制药方法,就算沈觅不说也属正常,毕竟这年头制药方法和方子是传给下一辈的东西,哪里能随便外传。
沈觅不这么觉得,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孙及,如何九蒸九晒脱去毒素,由毒物变成良药,怕孙及制作过程中遇到问题,沈觅邀他过几日看自己制作一次。
孙及乐了,胡须一翘一翘的夸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难怪民间传言,说你是——”
当面说人家是狐大仙可不好,孙及反应过来立即住了嘴,改口道:“啊那啥,菩菩菩萨啊,菩萨。”
沈觅哪里知道坊间百姓传的什么,与孙及道了别,和阿路一同前往医药坊取药材制药。
谁也不曾想到“狐大仙”的名号给沈觅惹来一场麻烦,本是民间趣谈,差点成了杀人刀。
金藿多日不曾回府,沈觅催她回去看看,自己这里左右也没什么要事,皇后一日比一日好,如今身上的痂褪去了一半,白日里也不那么忙了,金藿心里着实挂念孩子,便也不再推辞,一大早跟皇后请辞,回府一日。
太子得知金藿回府,便让阿路过来顶一天,说沈觅身边两个小宫女太小,有事照应不过来,太子的好意沈觅哪里敢辞。
最高兴的要数阿路,在沈觅这里十分放松,有事指挥小宫女去干,自己则一边喝茶一边和沈觅闲聊。
水晶玉容膏已经完成大部分工序,还余人参、鹿茸等补物在大锅中蒸煮,阿路把小宦官小宫女指派到远远的地儿去干活,自己则吃完一碟桂花糕又来一碟芙蓉糕,身边的小碟子已有厚厚一摞。
沈觅见他噎的打嗝,便转身到屋中取茶盏。
不过短短的半柱香时间,回来时却发现阿路歪在柱子上似是睡着,还当他太困至此,转念一想似是不对,刚才阿路明明像打了鸡血的样子,怎会这么快就瞌睡?
难道有人......使毒下药?最怕的就是这个。
沈觅心细,打量四处无人,几步走出院门看向外面。
一人身着宦官服迅速消失在长廊处。
身材中等,迈着八字步,步伐匆匆,沈觅觉得很是眼熟,在哪里见过来着?
片刻,沈觅眼神一亮。
是他,成三。
成三的八字步与众不同,外八字的特别明显,脚跟外侧着地,在静园时成三曾开玩笑,搬起自己的脚给沈觅看,说自己就不该穿鞋,新鞋没几天就破,别人的鞋子破脚尖,他的鞋子破脚跟,沈觅瞅了一眼,成三脚跟外侧的鞋底磨损的的确严重,鞋面跟新的一样,鞋跟外侧已经磨没了一半。
沈觅转身返回小院,取出锅中蒸煮之物一闻,果然,多了味不该有的东西。
正是乌头细末。
皇后原本身上有伤口,若是多了此物,毒素迅速入体,后果难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