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剑客的打扮沈觅见过,应是薛泽的人,这黑衣人,则是皇上暗中派来的,一名黑衣剑客要将沈觅送入宫中,青衣人不假思索的拒绝。
宫中去不得!内有太皇太后,外有魏其侯,太后和皇上未必护得住她,何况外边还不知道有多少杀手!
沈觅略一寻思,决定北上寻找薛泽。
窦家来的杀手众多,黑衣人也知道沈觅未必能安全赶到宫里,路上定然还有杀手埋伏,便和青衣人一商量,将一名婢子打扮成修成君的模样,青衣人一路将其护送出去,引开窦家杀手。
沈觅粗粗换了男子衣衫,由两名黑衣剑客护送着一路骑马北上追赶押车镖队,后面那支镖队走了不过两日,快马加鞭还是能赶得上的。
青衣人还未到皇宫便被杀尽,杀手一看那人不是修成君,转头便追杀回来,两名黑衣剑客武功再好也抵不过成群的杀手,不多时也命丧剑下。
看着步步紧逼的杀手,沈觅还当自己命丧于此,忽然一蒙面人从树上跃下,手持令牌,道:“都退下,大人命我将此人带回去,不得违令。”
杀手们也奇怪,不是要格杀勿论?
这一会儿变了主意也是有的,眼前这人的令牌是真的,正是成字辈杀手所用的金令,只是眼前这人......
见众杀手疑惑,蒙面人做了一个手势,杀手们不再迟疑,纷纷对其行礼,转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觅坐在地上,看着蒙面人迈着八字步向自己走来,记忆中在椒房殿下毒之人的背影渐渐与此人重合。
“你是——”成三?
蒙面人露出脸孔,笑嘻嘻的模样,不是成三是谁?!
成三一把拉起沈觅,“快上马,魏其侯命人杀你,我护送你往北走,那里有薛泽将军,有主上,总之,宫里你现在是去不得的,快走!”
作为成字辈排行第三的优秀杀手,成三深知他们不会这样轻易放过沈觅,前面的押镖队伍是断断不能跟的,杀手定会前去搜寻,便带着沈觅沿着山中小路一路疾行。
为避免引来杀手,两人不敢点火,只吃点树根和野果果腹,可是大冬天的上哪里找那么多的野果,一路疾行再加上吃不饱,沈觅全凭着意志赶路。
虽说大冬天的不好找吃的,可也有一点好处,自打赶路这雪就没停过,倒是掩盖了两人的痕迹。
一路行至平原郡,成三不知哪里弄来两套旧衣服和一辆驴车,两人扮成老头老太太从城中继续往北走。
“老婆子,到了平原郡,咱们就相当于走了一半的路了,主上的军队押着粮车行得慢,我看咱们不久便能赶得上。”
车里的沈觅嘴巴张了张,到底喊不出“老头子”三个字,“这几日赶路赶得急,想谢你还没来得及,若不是你,我可能早就......多谢了。”
前面赶车的成三把破布当围巾捂了又捂,“谢什么,我是为主上办事。”
为主上办事,那......下药之人不是他?
沈觅下意识的想起他那与众不同的八字步,“你,可有去过椒房殿?”
良久,车外没有回应,沈觅便禁了声,不再询问。
成三是个心细的人,一路上尽可能的照顾好沈觅,许是为了解闷,主动聊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小时候家里穷,吃不上饭,好在阿爹阿母就养了我一个孩子,要是再有其他兄弟姐妹说不定就饿死了,可惜啊,没能给他们养老送终。”
沈觅问道:“你以前也是长安人士?”
“不,我在北地长到十一岁,一朝被匈奴人灭了门,我也就没了家,后来被师傅看中这身筋骨,被选中入了窦家暗卫。”
杀手就是杀人工具,想必训练起来十分严酷。
沈觅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茬,又觉得冷着他不好,道:“想必,你过得十分辛苦,你师傅很严厉吧。”
车外的人又默了,沈觅以为他不会回答,却听成三道:“师傅不严厉。”
嗯?
成三接着道:“凶残!他比野兽还凶残,野兽尚可有心,他......无心之人,他手下训练之人,一年活下十之二三已是不少,这十之二三中再去执行任务,完成了便可活,完不成的......切掉四肢喂狼。”
沈觅打了个寒颤,莫名想起窦宪总是喜欢将人喂狼,这习惯果然是有出处的。
“这几年,很多次我都以为活不下来,可是心里一直有个指望,就是靠这个指望我熬过去了无数次折磨,终是活了下来。”
“指望?”
成三道:“我心中有个小姑娘。”
沈觅微微一笑,“是你小时候见过的姑娘么?是邻居?”
“小时候见过的,邻居......算是吧。”
“那她一定是个俊俏可爱的小姑娘。”
赶车的人语带笑意,“对,很俊俏,很可爱,是她,支撑着我活了这么些年。”
“那小姑娘如今何在?嫁人了么?”
成三回头看了一眼车厢,“没,不过定亲了,是个很好的郎君,两情相悦。”
沈觅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茬了,他喜欢的姑娘找到了心仪之人,这是说好还是不好。
“嗯——那小姑娘是个有福之人。”
“是啊,有福之人,这福气啊,也是她积善积来的。”
车行了半日,远远瞧见几户农家,成三喜道:“老婆子,前面有农家,我们能吃顿热乎饭了,吃过饭稍作休息,想必今晚便能赶上压粮队伍,我们赶到杀手之前与主上会合便安全了。”
沈觅再不愿意与窦宪见面也知道比杀手追命的要强,心中仿佛见到一丝光亮。
突然,马车慢了下来,沈觅心里一慌,赶忙问道:“怎么了?”
成三声音有些变,小声道:“似是不对劲,我闻到了血腥气。”
成三善制药,鼻子尤其的灵,沈觅鼻子也灵,听他这么一说果真嗅到血腥味。
“成三,不能往前走了,风从北边吹来,血腥味格外重。”
成三往天上猛掷一物,尖锐的哨音随即绽放出绿色浓烟。
“我已向主上发送了信号,只是......不知杀手先到,还是主上的人先到,一会儿我缠住他们,你快逃命。”
说罢一剑劈开了驴车缆绳,嘴一咧露出雪白的牙齿,“四条腿总比你两条腿快,今日能否逃命,就看它了。”
知道他开玩笑,沈觅这会儿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从药袋里掏出一粒迷药递给他,“捏碎即可,迷药。”
成三推拒,“对杀手,这玩意儿没用,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没准能保命,过会儿你使劲往北走,千万别回头。”
沈觅重新将迷药放进他手里,“我还有一颗,这颗你用,或许能保你一命呢。”
成三咧嘴一笑,“你心眼和小时候一样好......椒房殿那下药之人是我,魏其侯命我下药,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他明明可以做的更巧妙,怎能轻易被自己发现?
“你到底听命于谁?魏其侯还是窦宪?”
成三道:“听命于主上,可是更听魏其侯的命令。”
是魏其侯放在窦宪身边的探子......
“静园——”沈觅心中疑惑已久。
话还未说完,成三接话道:“是我报的信。”
沈觅更加不懂,如果听命于魏其侯,杀了自己不更好么,为什么还要冒险给金直送信?
成三一笑,“得!反正我也没明日了,今日告诉你也无妨,我是成三,进窦家之前还有个名字,叫燕生。”
话音刚落,远处农舍中走出一名蒙面黑衣人,长长的尖刀划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血迹。
作者有话要说: 心疼十八线男配成三,一共没出场几次,就这么挂了
☆、窦家杀手之王覆灭
空气中的血腥气越发凝重, 黑衣人一路狂笑,身形看着如同散步一般,速度却快的惊人,眨眼便到了两人跟前。
“不错不错,不愧是师傅教出来的好徒弟,隔这么远便觉出不同来了?哈哈哈哈哈, 可是啊——为师在此已等候你二人近两个时辰, 等得烦了, 只能杀人取乐。”说罢又是一阵狂笑。
沈觅被这声音震得脑仁儿生疼, 只见成三面色僵硬,手慢慢伸进怀中。
蒙面人摇摇头,“那里藏的什么?化尸粉?还是活人汤?那些都是为师教你的, 不要耍手段了,乖乖自尽吧, 我的成三, 为了个女人, 啧啧, 值么!”
成三果然把手缩回来,拱手道:“师傅,是主上命我将修成君带来的, 还请师傅开恩。”
黑衣人一手抹干尖刀上的血迹,“还敢骗我?莫说小主子没说过这话,就算说过了还有他老子在上头!大人要的人,他窦宪也敢抢?!你啊, 忒的不老实,怎么个死法儿呢?看在师徒多年的份儿上,为师网开一面,不砍你那胳膊腿儿了,你自己选。”
成三面色一变,上前欲跪倒,眼看膝盖落下,一个鹞子翻身劈向黑衣人,黑衣人大笑着退后几步,两人转眼过上了招。
成三嘶声喊道:“快走,沈觅快走。”话音刚落便被黑衣人飞脚踹出老远,一口鲜血奔涌而出。
沈觅连骑驴的功夫都没有,黑衣人转眼到了跟前,一把掐住她的咽喉,“长的不错,可惜了。”
沈觅喘不动气,憋的肺腔生疼,模糊中看见几个人影飞身过来,黑衣人手愤怒一甩,沈觅重重摔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咳嗽的眼前一片漆黑。
窦宪上前扶起沈觅,紧张道:“阿觅,阿觅——”
沈觅慢慢恢复意识,只见成一和几个人影围攻黑衣人,饶是如此,也渐渐落得下风。
窦宪道了声:“阿觅且等着。”说罢也攻向黑衣人,窦宪武功不弱,可还未近身便被黑衣人一掌打翻在地。
黑衣人狂笑几声,飞身旋起将成一几人踹翻,瞬间死了大半。
“尔等都是为师教出来的,今日胆敢欺师灭祖?好啊好啊,为师今日全将你们做成人彘,留在这雪地里喂狼,如何?”
窦宪捂着胸口,嘴角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血擎,你敢背叛窦家!”
黑衣人摇摇头,“你说错了,我没有背叛窦家,我发过血誓,此生以窦家为主,可是啊,现在窦家的主子是大人,不是你窦宪,你死了没关系,还有你兄长,我照样会扶持他坐稳窦家的位子,难不成——你以为离了你窦家就完了?蠢!”
成一见血擎侮辱主上,捂着伤口硬是拼杀上去,奈何功力差距太大,不到十个回合便被踢飞。
血擎拖着尖刀慢慢走向沈觅,窦宪挡在她身前,手持软剑,厉声喝到:“血擎,终有一天我会继承窦家家主之位,你就不怕我到时杀了你?”
血擎仰天狂笑:“蠢!蠢!违抗大人命令的统统该杀,你若起开,我不杀你,你若拦我,我手下不留情。”
话毕,手中尖刀一闪,旁边一名侍卫的手脚皆被斩断,还未喊出声又被血擎一刀斩断咽喉。
“让开!”
窦宪不动,“杀她,你先杀我!”
血擎狞笑,一刀刺入窦宪肩胛骨,“你当我不敢?”
窦宪忍痛,挥剑刺去。
血擎腿一抬便将窦宪踢出几丈远,眼看挥刀挥向沈觅,成三猛地抱紧血擎的腰,拼着全力喊道:“跑!跑!主上带着她快跑!跑!”
血擎反手一刀刺入身后之人,成三却像是石头一般,任凭血擎如何也不松手。
窦宪与成一强撑的爬起,拉起半昏迷的沈觅向前跑去。
可哪里能跑的远,血擎狂笑着,抬手将尖刀向沈觅掷去。
这时,一阵迷烟自成三手中浮起,血擎吸入口中,神色一顿。
尖刀径直飞去,眼看沈觅命在旦夕,一串佛珠横空打来,霸道的打歪了这要命的尖刀。
漫天雪地中,一声佛号当空传来,硬是压过了黑衣人的狂笑声。
血擎晃晃脑袋,对着远处大喊:“师兄啊,别来无恙。”
一个身影从风雪中走来,不过几步,转眼到了沈觅近前,见她受伤,对窦宪和成一道:“剩下的事交给老衲,你们赶紧走。”
血擎舔舔唇,那上边不知沾着谁的血,“师兄啊,我们多少年不见了,我想想,有二十几年了,想不到你竟然当了和尚。”
觉醒和尚面色沉静,双手合十:“师弟,当年我们一同被师傅收养,山上学艺,师傅他老人家总夸你是最有悟性的,可你不但暗害了师傅,还为虎作伥相助佞臣,今日,师兄便替天行道吧。”
血擎仰头狂笑,重重一掌震飞身后的成三,一个猛身攻向觉醒大师。
话说这日风雪太大,窦宪和成一等人便让前面的压粮队伍先走,自己则押后面的粮队,正欲吃午饭,属下来报,发现不远处有绿色暗号。
这成字辈杀手所用暗号也是分等级的,能用绿色暗号的不过就那几个人。
窦宪速速带人前往,还未到跟前便听到血擎的狂笑声,待看清那女子是沈觅,窦宪疯一般的前去阻止,却没想到血擎嗜血如狂,差一点就成了他的刀下鬼。
窦婴曾称血擎是地狱之鬼,十分重用信任他,窦家这些年培育的杀手皆出自血擎之手。
沈觅昏昏沉沉中似是回到了青州,阿爹在此处采风,因所需时日不短,便在城中偏僻处租赁下一处小房子。
隔壁小院是一户极普通的人家,男的是个武把式,时常领着唯一的儿子出门卖艺赚钱,女的则在家为人织补,三口之家勉强赚口饭吃,小院子里常传出笑声,日子艰难但还算温馨。
沈父在家时偶尔也为人瞧病,沈觅则在一旁跟着打下手。
也不知道哪一日起,小男孩见到沈觅开始脸红,说话也吞吞吐吐,“我,我叫燕生。”
匈奴人打进了城池,满城骚乱,小男孩也不知去向。
成三那声嘶吼始终在沈觅耳边回荡——跑!快跑!
燕生,原来是他。
沈觅醒来已是五日后,眼前模模糊糊的看见几个人影。
一个女子见沈觅醒了,兴奋道:“主子,沈姑娘醒了,”一边说着一边取水过来。
沈觅就着她的手勉强饮了几口水,喉咙生疼,难以下咽,头痛欲裂,沈觅想坐起来,却疼的闷哼一声。
一名四十岁许的女子上前,一手揽着她的背,一手帮她扶好背后的靠枕。
“你可好些了?”声音十分温和。
沈觅揉揉眼,视线依然模糊,那日被黑衣人摔在地上,只怕是伤到了脑袋。
“请问你是——”
那女子爱惜的轻抚沈觅的额头,温言道:“我是温良的母亲,泾阳公主。”
沈觅一愣,泾阳公主握住她的双手,“好孩子,你已经昏迷多日,五原郡尚缺粮草与药材,匈奴几次攻打城门,都被薛欧老将军击退,粮草等不得,你父亲昨日将你托付于我,与镖队一同押粮去往五原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