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渝——并茂
时间:2017-10-06 16:43:42

  
  她的梁叔是不是生了气?
  
  楚虞本就低落——她也不知道这场低落从何而来,也许是王昊,也许是于露茵,或是两者皆有。楚虞和衣伏在床上,脑中一会儿是手中烟火明明昧昧的于露茵,一会儿是将外套抛来捉着她手的王昊。
  
  最后她想着于露茵和王昊出来KTV,在霓虹灯里说着话。于露茵用她那勾画精致的眼,向王昊斜斜地睨过去一阵眼风,嫣红的嘴唇轻轻开合,笑着和他上了一辆车。
  
  同样的一双眼,楚虞曾陪于露茵站在走廊上,扶着栏杆,于露茵没有画眼线,过分纤细的睫毛垂着,像旧墙上枯败了的藤条般脆弱。她那时望着楼梯口的王昊,看后者一身落拓青衫,刚与楼下的恋人约会完毕,甩着一袋对方为他准备的晚餐,慢悠悠拾阶而上。同时无忧少年,也同时情欲肮脏。
  
  门突然被敲了两下,楚虞猛抬头,梁京兆隔着一扇门,沉沉的声音传来:“楚虞,关灯吧,早点睡。”
  
  楚虞应了一声,跳下床去关灯,她离门愈近,愈能听到梁京兆转身离开的脚步声。她关闭了灯盏,整个人立在一片黑暗里,但门缝中又淌出一条细细的溪,梁京兆打开了自己卧室的灯。他打开衣柜,关闭衣柜,翻检书架,抽出一本书来翻阅,纸张哗啦轻响。梁京兆一直在房间走动,许是捧着书一面读着的,他的步伐很稳,很平和。他之后又打起了手机,打给李平,声音越来越小,他走到了阳台上去,并拉上了阳台的玻璃门。
  
  楚虞赤脚站在地板上,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神经质地窃听梁京兆活动的声音。这些声响让她心下茫然地安定着。
  
  楚虞始终不知道她在纠结什么,直到张文渊私下里找她:“楚虞,你是不是也喜欢上王昊了?”
  
  
☆、浪费(二)
  
  那是个周一早晨。楚虞起了床,却是靠闹钟叫醒的,她洗漱完,脸庞湿漉地走到了客厅,却见到了张姨——是梁京兆从老宅划来的家仆。张姨系着围裙,在餐桌旁唤她:“早饭都准备好了。”
  
  楚虞走过去,问她:“张姨,梁叔呢?”
  
  张姨转去厨房煮咖啡,一面回答她:“还没有起罢。他周五时告诉我,让我今后早上也来。”
  
  楚虞完全是疑惑的。她喝着豆浆,听到了卧室那边的响动。梁京兆打开了门,却不似平常穿戴齐整,而作居家打扮,他走过来,拉了椅子坐下,张姨将咖啡给他,梁京兆从桌上拾了晨报,展开来看。
  
  楚虞只吃了一半,便擦着嘴站起来,梁京兆从报纸中抬了眼,淡淡看她:“吃好了?”
  
  楚虞看着墙上的钟表,“嗯。”
  
  梁京兆将报纸折叠了一下,也看了表:“梁叔今天起晚了,你今天自己去学校,可以么?”
  
  楚虞立刻答说:“可以的。”
  
  梁京兆低下了头,“去吧。”
  
  楚虞在玄关背上书包,临出门时对仍坐在餐桌旁的梁京兆道了再见。
  
  梁京兆没有应。
  
  此后数天,梁京兆或是“起晚”,或是自前一天晚上就不见踪迹。楚虞本想说梁京兆是太忙,后想起张姨在第一天时说的:“梁先生周五时就叫我,今后早上也来。”
  
  楚虞走在去学校的路上,一面想,她最近是否做错了什么事?是功课退步,还是归家时间晚了?思来想去,又觉得自己未免将自己看得太重了——梁叔对她的好完全是善心而慷慨的,并不是义务和必须的选择。这才是正常的吧,梁叔工作那么忙,家离学校也这样近,完全没有必要让梁叔每日早起了来为她做饭,送她去学校。——是吧?这才是应该的。梁京兆做得太多了,这些本就是额外的,额外的东西再收回去,怎么想也挑不出什么不应该。
  
  再怎么样,都是应该的。
  
  梁京兆完全不亏欠她,反而是她楚虞受恩惠诸多。就像梁京兆曾训责她的:楚虞,你应该更懂事些。
  
  “我应该更懂事些。”
  
  楚虞这么告诉自己,却没有忍住眼底一潮潮翻上来的酸涩水雾。
  
  她还真是脆弱。
  
  她将要走出小区门的时候,遇到了张文渊。张文渊和她同一个小区,隔了几栋楼,前几次还曾送过楚虞归家。楚虞和他打了招呼,张文渊笑笑:“平常都没见你的。”
  
  他们结伴走,在小区大门口,一辆白色本田开来,堵在楚虞和张文渊的面前,两人正要绕过去,车窗降下,李平唤楚虞:“上学去吗?”
  
  楚虞听声音熟悉,转过身来,先问了好,再说:“是去上学。”
  
  李平看了一眼楚虞身后的张文渊,然后问楚虞,“你梁叔还在家吗?”
  
  楚虞点了头,说在的。
  
  李平低头看了手表,然后对楚虞招手:“上车吧,我送你们一趟。”
  
  楚虞回头看张文渊,张文渊没有什么表示,只站在那里,神色温和。楚虞对李平道:“我们时间还早,您先走吧。”
  
  李平也没再多说,道了个别就离开了。楚虞与张文渊继续走,时间的确是还早,路上人并不多。他们走过一排矮而深绿的灌木丛,张文渊轻轻问出来这句话。
  
  “楚虞,你是不是也喜欢上王昊了?”
  
  楚虞一时惊得不知说什么话,张文渊脚步不停,也没看她,只继续道:“我都看出来,于露茵更能看出来。”
  
  楚虞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张文渊扬起来头,对楚虞温和地笑:“喜欢他并不奇怪,王昊不是坏人。”
  
  楚虞张口,要再做解释。张文渊止住了她:“白钰也曾喜欢过他的。”
  
  楚虞哑然,刚刚想出口的话咽下了,只听张文渊细讲:“王昊曾追过白钰,两人在一起一段时间,白钰受不了他,将他甩了,这些事情于露茵也知道。”
  
  楚虞说:“我竟没听说过。”
  
  张文渊笑:“你并不了解王昊。”
  
  楚虞说:“确实。”她也不了解于露茵。
  
  张文渊道:“王昊这人就是这样,对女生总态度暧昧,你说他是故意的?根本不是。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总想让大家都喜欢他,但等别人爱上他了,他却觉得烦,不想要了。”
  
  楚虞没有说话,在思考张文渊这句话的意思。
  
  张文渊笑说:“我这算是在背后说他坏话了,你不要告我的状。”
  
  楚虞随着他笑。张文渊是个直白的人,他的温和都有些残忍。
  
  然而这份残忍恰好唤醒了楚虞。楚虞反而能正视她对王昊的情愫:张文渊说王昊总轻易被喜欢,话说的没错,王昊是迷人的,漂亮的。楚虞没经历过□□,对待这样的暧昧毫无招架,她和于露茵不一样的是,她只能做单独的局内人或是单独的局外人,张文渊今天和她谈话,好似一根竹竿,将她从泥沼中解救,让她坐在岸上看问题。她现在作为一名局外人,冷静地分析出结论:“王昊是不能喜欢的”。
  
  其实第一次在饭局上相见,她就感受到了王昊对她的殷勤示好,王昊会照顾她,甚至如果楚虞愿意,他会和她交往。但王昊不会爱她。楚虞年纪还小,她不能明白于露茵自我消耗飞蛾扑火一样的爱欲,只作天真幻想,想终会出现一个人,爱她从头至尾,爱她始终如一,爱她至死不渝。
  
  这个人绝不可能会是王昊。
  
  而就如张文渊所说,他能看出来,于露茵也能。敏锐如于露茵,怎么看不出来王昊和楚虞之间的暧昧?她只是习惯了,习惯了王昊随处让人爱他,习惯了王昊的浪荡不忠诚,习惯了被王昊挥霍浪费。
  
  放课后于露茵和楚虞同去晚饭。
  
  堂的路上经过篮球场,今天特别地聚集了很多人,于露茵只望了一眼,篮球架下站着一人,十分眼尖,看到了她,便要她过来。
  
  场外围了足两圈人,楚虞和于露茵穿过他们,走得艰难,唤于露茵的男生是王昊和张文渊的朋友之一。于露茵和他随便聊了两句,扫了一下场内。王昊站在那里,穿一件黑色T恤,短袖挽到了肩膀,大臂肌肉紧紧绷着,汗水淌了满脸。
  
  篮球架下的这人是刚换下的中锋,他对于露茵道:“和高二的篮球队打,你看,那个个子挺高的是队长。”又想到什么:“你认识的吧,六班的荀哲。”
  
  于露茵淡说:“认识。”
  
  新局开始,王昊打得非常狠,几次夺球,将人撞到一边,没有裁判,体力就是规则,他的衣服湿透,在休息的当口,他弯腰扶着膝盖喘气,又将袖口向上捋了捋,抹了一把额汗。
  
  于露茵对了表,看时间不早,便对楚虞说:“走吧。”
  
  “不看了?”
  
  “有什么好看?”于露茵道,“他打球就那么几招。”
  
  楚虞便跟着她转身走,身后突然有人喊:“于露茵!”
  
  楚虞先回了头,王昊站在篮球场中央,重心在后、非常潇洒地站着,他先用衣服下摆擦了下汗,然后冲着于露茵的背影说:“给我买瓶水!”
  
  于露茵没回头,只背对着王昊,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而王昊倏然一笑,扬了眉,斜斜睨场边一个同样汗流浃背的男生,那男生眉头死锁,只看着于露茵离去,他就是高二篮球队队长荀哲,他最近追求于露茵很紧,年级里都知道。他好在栏杆上喊楼下的于露茵的名字,高调求爱,于露茵一直没明确拒绝,只是无视。
  
  听人说,他今天不过和人在球场一角练球,王昊上来挑衅,逼他战出个胜负来。
  
  于露茵在食堂一楼的超市挑水,王昊常喝的那个牌子没有冰镇的,她便上三楼去,在饮吧买到了水。
  
  而等于露茵和楚虞匆匆吃过晚饭,走到球场,却是人去楼空。
  
  王昊不过争强好胜,在荀哲面前喊于露茵买水来出一口气,目的达到了,也就忘了过程。于露茵握着那结着水珠的冰水,站了几秒钟,拧开盖子,小小地喝上一口。
  
  “今天的香菇菜心做得好咸。”于露茵轻轻说道。
  
  楚虞真切感受到,爱上王昊真是遭罪。
  
  他要人爱他,却永远不想回报。他要你永远只爱他一人,不能爱其他,就算他永远不会爱你。
  
  楚虞当时想,她要找一个人,哪怕她一点回应不给,对方也要这样爱她爱得要死。
  
  她没发现,她在不自觉中做了王昊那样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梁楚为主,彻底开始爱的作战
☆、温泉之行
  
  王海荣打电话来,说他在郊区的温泉度假村刚建好,还未开放,先请梁京兆去参观一下。并且上次他知王昊是在楚虞这里得了好处,便加了一句:“我听王昊说,他和楚虞关系不错,不然也将他们带上。”
  
  梁京兆道:“那便如此吧。”
  
  他通知楚虞,楚虞正在卧室中做功课,学校狡猾,将月考安排在十一长假后第一天,楚虞赶着汪洋的作业,还要温书,一个头作两个大。
  
  梁京兆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楚虞这么一副学傻了的样子,楚虞凑近了看英文字母,身子佝偻着佝偻着,梁京兆便伸了手去矫正她,楚虞冷不防被按着肩背,回头看是梁京兆。
  
  他低下头看她的作业,问:“做得怎么样了?”
  
  楚虞道:“语文做完了,英语差一点,文综有几张卷子……”
  
  梁京兆了然,直接问:“数学呢?”
  
  “还没做……”
  
  楚虞一面回答,一面留意梁京兆的神情,她以为梁京兆会训斥,她也记得梁京兆一贯要求她先将数学作业完成的,她知道,却撒不了谎,她在梁京兆面前说不出谎话的。梁京兆只拿了她的一张试卷扫阅,却是说:“也不要总坐在这里了,明天之前收拾好东西,带你去温泉住几天。”
  
  话说完,梁京兆已放下了卷子,走出去了。
  
  楚虞收拾了一些东西,梁京兆在客厅看电影,靠在沙发上,开了一点酒。家庭影院安装了这么多天,是楚虞第一次看梁京兆用,以往都是楚虞用的,但用的也很少,白天光线不太尽意,晚上梁京兆在书房办公,或是楚虞自己要做作业,投影设备便闲置着,偶尔在梁京兆不归家的夜晚,楚虞觉得房子空旷,打开电影来让室内充斥一点声响光亮。
  
  客厅黑暗,梁京兆靠在沙发上,面庞淌过屏幕映出的光影,眉峰凌厉,眼睑微垂,他摆弄着一瓶开过的酒,将软木塞细细堵回去,楚虞走近了,他便抬起头,瞳孔里既映着电影里的人物,还带着一个楚虞。
  
  “东西收拾好了?”
  
  楚虞点点头,梁京兆做了个手势,让楚虞同他一起坐下来。楚虞在茶几的一侧,找了一只软垫坐在地毯上,梁京兆抬起杯子喝了一点酒,眼底扫到楚虞,将酒杯递过去:“尝尝?”
  
  楚虞摆手,她喜欢不上酒精,梁京兆的窖藏都珍贵,她喝只是暴殄天物。
  
  梁京兆也不多劝,刚刚只是心血来潮,才问了楚虞一句。梁京兆没有楚虞未成年,不该喝酒的概念,他认为酒不过是一种饮料,哪有什么年龄上的限制。他只在一种情况下不高兴,便是楚虞不在他身边的时候。梁京兆嘱咐过楚虞在外面不要喝太多,因为他照顾不到,所以怕出事端。
  
  楚虞环抱了膝盖,背对着沙发上的梁京兆,靠着茶几看幕布上的映画。梁京兆挑得是一个意大利片子,黑白颜色,没有字幕。楚虞靠猜摸寻出一点剧情,也没有对梁京兆提出来,她不说,梁京兆也就很久才反应过来,将放在一旁的电脑拿过来,给电影设置了字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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