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余芳知道佟夕已经定了高铁票,说:“没事你只管去吧。你叔叔也不是不能动弹,我陪着他输液就行了。”
“叔叔病了我们就不去了。”佟夕摸了摸佟桦的头,问他:“我们明年再去吧。”
佟桦也比较乖巧懂事,点点头说:“好,反正我明年还有暑假呢。”
佟夕又问:“小姨这几天要在医院里陪爷爷,你去许延家住几天好不好?”
佟桦只要听说去许延家,就没有不好的时候,马上眉开眼笑的答应了。
佟夕给许琳琅打了个电话,许琳琅立刻说:“许延□□叨着要找佟桦玩呢,你送过来吧。”
佟夕把佟桦送到许琳琅家,再打车回到医院。走进病房,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大夫正和叔叔婶婶说话,还以为是叔叔的主治医师,再一看,居然是江若菡。
一看见她,便会想到聂修让她给自己买衣服的事儿,还有七夕那天的生日蛋糕,佟夕的脸色不知不觉就红了起来,叫了声阿姨,然后又谢谢她的生日蛋糕。
江若菡笑着说:“以后你想吃了就给我说一声,我那配方很健康,少吃一点不会胖。”
佟夕红着脸含含糊糊的嗯了声好,答应了又觉得不对,可是拒绝就更不礼貌了。
江若菡对佟建文夫妇说:“我今天坐班,还要回去接诊,你们有什么事尽管给我打电话,老同学别客气。”
佟建文忙说:“你忙去吧,我这没事的,就是输液。要不是老周大惊小怪的,我都不来检查。”
“生病就怕拖,及早治疗是对的,你这都来晚了,有一点征兆就该来检查。”
送走了江若菡,佟建文问佟夕:“刚刚她说聂修住院了,怎么没听你提过?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住院?”佟夕吃惊到脸色发白,急忙问:“他什么病?”
“阑尾炎动了手术,就在二十三楼,你去看看他吧。”
佟夕急匆匆上了二十三楼,问了护士,说是在132病房。房门虚掩着一条缝,一路上走得太急,心怦怦直跳,佟夕缓了口气,轻轻推开。
房间里只有聂修一个人,住在最里面靠窗户的床位上,拉了一半的窗帘,挡住了夕阳。病床的小桌上放着笔电,他微皱眉头,一手撑着下颌,另一只手在拨弄鼠标,投入到没有注意到她进来。
佟夕望着他清减了许多的面颊,心里纠成一团,“聂修。”声音像是从绷得很紧的琴弦上拨出,惊破了寂静。
聂修抬起头,眸中闪过一丝惊异的亮光,而后微微一沉,静幽幽的看着她,没出声,也没微笑。
佟夕被他的反应弄得微微一愣,轻声问:“你生病了怎么不说一声?”
聂修把视线收回到屏幕上,低声说:“你又不关心我,说了也是自作多情。”
佟夕冲口而出:“我当然关……”那个心字卡在嘴里被她吞了回去。
聂修在她开口说到“当然”时,抬起了眼眸,等了两秒钟没听见最后一个字,期待的眼神黯然下去,唇角露出一抹自嘲的淡笑,“我没事,谢谢你来看我。你回去忙吧。”
佟夕被他自怨自艾的神情和语气弄得心里又酸又堵,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真的没想到他会生病开刀,更没想到,再次见面,他和生日那晚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好像是在赌气,又好像在生气。
“我不忙,我休年假。”
“你不是要带佟桦出去旅游?”
“我叔叔在住院,我不去了。”
聂修终于扭过脸,问:“叔叔怎么了?”
“轻微脑梗。”
“哦,那你赶紧去陪你叔叔吧。”
“是他让我来看你的。”
聂修自言自语般说:“我就说呢,你怎么肯舍得来看我。”
佟夕看他黯然失意的眉眼,歉疚的说:“我不知道你病了,你又没告诉我。”
“我知道你很烦我,这半年厚颜无耻的纠缠你,肯定给你带来很多困扰,所以生病了也很有自知之明,没敢告诉你。”
“聂修,”佟夕顿了顿,低声说:“我没有烦你,只是不想给你希望。破损过的东西,就是修复,也依旧有裂痕在。”
“所以,你连试一试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聂修将把笔电合上,小桌子收起来,放到一边,然后抬起眼帘看着她,“我这些天仔细回忆了一下,这半年来,每天都是我主动找你说话,最后一句也是我来说的。你从来都没有主动和我联系过。这次,我就想试试看不主动找你,你会不会来过问一声,结果……”
说到这儿,他目光垂下去,微微扯了下嘴角,“我如果死了,估计你也不知道吧。”
佟夕心里又软又难过,急道:“你胡说什么?”
聂修语气失落低沉,“没胡说,陈述事实。”
佟夕咬着唇,一瞬不瞬的看着他,心像是被什么给抓住了,沉甸甸的往下坠。
认真的算起来,她认识他有十一年之久,第一次第二次偶遇不算,正经相恋两年的时光里,她从来没见过他这么颓废过,轻描淡写的语气里带着全都是酸涩的味道。
拉了一半的窗帘,将透入房内的光线一分为二,病床上的小桌,刚好成为分界线,一端是明媚,另一端是阴暗。他坐在阴影里,面容清减,她开始感受迟来的心疼,手脚都有些绵软。
以往他都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睛里全是亮光,可是今天却只看着电脑屏幕,仿佛是真的被她伤透了心。
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静悄悄的看着他,被内疚折磨的不行。也后悔的不行,谁会知道他生病开刀呢,没有一点征兆,他一向身体好,感冒的次数都很少。
聂修再次说:“你回去吧不用管我。”
看着他自怨自艾低迷颓废的样子,佟夕心软到一塌糊涂,忍不住说:“那个项链我没扔。”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的标题其实是聂老师的隐藏属性。
第44章 病(2)
聂修抬起视线, 脸上的颓色一扫而空, 问:“你收下了?”
佟夕低头看着鞋尖, 很艰难的说:“那么贵的东西当然没法扔,什么时候你想通了,我还给你。”如果换一个寻常的礼物她也不会那么较真, 收就收了, 可是那个礼物的意义不同。
聂修脸色一沉, 作势要下床,佟夕忙上前两步, 按住他的手说:“你别动。”
聂修停住动作,望进她的眼睛。那里面含着的担心和紧张,没法作假, 她也从来不会作假。他明明看得到希望, 那希望却缥缈不定让他怎么都抓不住。
他感伤而无措的叫了声“七七”, 声音低柔的仿佛生出钩子来,哀哀的勾住佟夕的心扉。她后知后觉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咫尺, 松了手想往后退, 却被聂修抢先一步,拽住了手腕。她抽了两下,见他眉头一紧, 又怕牵动他伤口,不敢再动,就任凭他握着。
聂修的手指按在她脉搏跳动的地方,眼神一瞬不瞬的望着她, “要么收下,要么扔掉,没有第三个选择。”
佟夕无奈:“你别这么不讲理。”
“我讲理的话,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聂修索性坦白:“我生病不告诉你,除了想看看你是不是会主动找我,还有就是……想让你知道后,感到内疚心软。”
佟夕的确很内疚,“你下次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她说的很真诚。
聂修盯着她:“告诉你,然后呢?”
佟夕不得不答:“我也会照顾你。”礼尚往来,她也应该回报他的救命之恩吧。
“你怎么照顾我?像我那样吗?”
佟夕被逼出一个嗯字。
“不论什么时候?”
这个问题显然不那么简单,佟夕有种高考答试卷的感觉,生怕一个字说错,犹豫着没有回答。
聂修微叹了口气,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空调发出的微弱风声,凉气一丝丝的吹过来,她后背上薄薄的出了汗,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原因。
聂修的大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一下,哑声问:“你还记得我回英国的时候说过的话吗。”
佟夕心里一恍惚,默默点了点头。他说过很多话,可是她和他心有灵犀,知道他指的是那一句。他说:“沈希权说你的心破了洞,希望下次回来我能补好。”
聂修的手从她的手腕滑下,改为握住她整只手,“你让我试一试好不好?”
佟夕躲避着他恳求的眼神。他说那句话时,她还以为他的下次回来,只是休假。没想到他会回来工作。他说不是为了她,可是她能肯定这里面至少有一半的因素是因为她。
除了救命之恩,还有事业上的舍弃,这两样的分量,沉甸甸的压在她的心里,让她进退两难。
聂修握着她的手往前一拉,佟夕身子一晃,视线被牵了回来,对上了他的漆黑的眼眸。他再次重复:“让我试试。”
她不由自主的问:“怎么试?”
“我们像以前那样相处一段时间,如果你觉得可以接受我,那我们就重新在一起。”
“如果不行呢?”
“不行我就死心。”他没说实话。不行就再继续,一年,两年,十年八年,总有一天会打动她。
佟夕心乱如麻的望着他清亮坚毅的眼眸,无奈,无措。心里犹如被一根绳牵着拽着。从被他救了的那一天起,她就开始充满了愧疚,总觉得欠了他什么,而且眼看要越欠越多,她越是躲着,避着,越是拒绝,就欠的越多。
聂修的眼神让她无法拒绝,她迟迟疑疑的说:“那就……试一个月。你说话算数,不行就放弃。”
“一个月太短,试用期都是三个月。”
“三个月……”
聂修没等她迟疑反悔便立刻强调:“不能再短。”
佟夕犹犹豫豫的说:“那好,三个月后如果还是不行,你别再对我抱希望了。你去找新的女朋友。”
聂修点头,说:“好。”
佟夕答应完了立刻后悔,总觉得那里不对,心里一急,使劲将手从聂修的手里抽出来。
聂修轻嘶了口气。
佟夕忙问:“牵动伤口了?很疼吗?”
“疼。不过是这里疼。”聂修指了指心口。
佟夕脸上一热,说:“今天是二十号,你记住了。”
聂修说:“我当然记得。高二那年暑假,你上完课我送你回去,在堂哥公寓的楼道里,”他第一次亲她。
佟夕却没想到日期这么巧,脸色一红,飞快打断他:“对了,你什么时候出院?”
聂修说:“明天。”
佟夕一怔:“明天?”
聂修看着她不由自主露出来的一点欢欣,忍不住问:“你是高兴我出院,还是高兴不用再过来看我。”
佟夕被他点破,脸色有点窘,索性实话实说:“两者都有。”
聂修无奈的苦笑,算了,来日方长。生了一场病换来三个月的“试用期”已经是意外之喜,他该知足。
短暂的静默被打破,病房里又来了一个新病号,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大爷,被儿女扶着颤巍巍的走进来。护士过来铺床,拿被子,房间里一下子热闹起来。
聂修眼看也不方便说话,便让佟夕先回去。
佟夕回到叔叔这边的病房。等佟建文输完液,已经快要九点钟,佟夕带着周余芳回家休息。等她安顿好婶婶,才看到二十分钟前聂修发来的微信。
“我以为你晚上会过来看看,等到现在。”
佟夕连忙回复:“抱歉,我带着婶婶回家休息,没有顾上。”
“没关系,你早点休息吧。”
佟夕握着手机,仿佛看见了他失望的样子,一时不忍心,又多发了一条: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第二天吃了早饭,佟夕和周余芳打车去到医院,护士正在给佟建文量血压。
见到佟夕,佟建文便说:“对了,刚才聂修来看我。他今天要出院。”
佟夕问:“他走了吗?”
“不清楚,你问问看。”
佟夕走出房间,拨通电话,问聂修走了没有。
聂修说:“没有。”你没来我怎么走。
佟夕问:“你出院手续办好了么?怎么回去?”
“我爸过来接我。”
佟夕本来还想上去,一听他爸要来接他顿时就打消了念头,“噢,那你保重。回去好好休养几天。”
“你不来过来一下?”聂修说完,又补了句:“不想过来就不要勉强了。”
他这么一提,佟夕只好说:“我没说不去啊,我不是怕你已经走了吗。”
佟夕也不是不愿意跑一趟,主要是很怕碰到聂修的爸爸。走到病房门口,她紧张的不行,意外的是,病房里只有聂修和隔壁床的病号和家属,并不见聂修的父亲。
佟夕莫名松口气,问:“你爸爸呢?”
“他和司机下去等我了。我知道你不想看见他。”
佟夕窘道:“没有啊。”否认的很心虚。
聂修看她发红的脸颊,心说,又不是没见过,紧张什么。每次见到他妈也是,脸红红的像个见了老师的小学生。
“你东西都拿齐了吗?没拉下什么吧?”
“司机带下去了。我们走吧。”
佟夕才知道他当真是单单等着她来“送”他出院的,又无奈又心软,默默的跟着他到了电梯前。
他昨天穿的还是病号服,今天换了自己的衣服。半袖衫和七分裤都是黑色,脚下是一双白色板鞋,没穿袜子。干净清爽,高挑俊美,真是丝毫看不出来是个刚刚出院的病人。
电梯到了,两人走进去。聂修按了一楼,沉默着看电梯板的数字,佟夕知道他在生闷气,正想着说点什么缓一下气氛。电梯门又开了,呼啦啦进来一群人,两个护士推进来一张病号床,跟着四五个家属。
佟夕自动自发的往后退,被挤到了角落里,聂修站在她的旁边,将她往自己身边一捞,手臂横在她的腰前,挡着床的栏杆。
佟夕缩着肩膀,靠在他胸前的位置,熟悉的感觉勾起了回忆。
相恋时的画面,自主自发的一个一个往脑海里跳。他那时特别喜欢这样的姿势抱着她,冬天的时候,手插到她的大衣口袋里,捂着她的手。
终于电梯到了。护士推着床出去,家属也跟着离开,缩在角落的佟夕正要出去,聂修牵住了她,不是手指,是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