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落目光沉沉的看着那个地方,自她出生以来就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在她的世界里只有这片尘族的住地有阳光,而只有这片鸢尾花海才有高丘,才能让她在阳光下看到远方。
所以,此时,他是和他的大军汇合了吗?
☆、月
从看到那群鸟儿后尘落就立刻通知了族中长老商议大军的事,直到第二日午时派去打探的人终于传回了他们的消息。
众位长老都直直的看着尘落,她的选择关系着尘族的未来。
大长老昨晚已经将屠鹰阵的事情和其他长老讲明了,眼下他们寄希望于林子慕能破除此阵,是以也能接受与大正军相交。
但,尘族乃是南疆皇族,有着皇族的尊严,而且他们手中掌握着足以再次统一南疆的秘密。
只要他们能出得阵去,尘族再统南疆是铁定的事实,那么该如何与大正相处?据那女子说现在南疆乃是大正的领土。
大长老见尘落不发一言,皱着深眉问:“族长?”
一声族长唤回了尘落飘远的思绪,她微微冷了面容,道:“谁是南疆的王我比你们更清楚!”
一句话散发出摄人的威压,其他几人又有了久违的压迫感,而唯有大长老眉头皱的更加深了。
“三长老,你率一行人前去迎接,以我尘族王亲之礼迎之。”尘落再次发话。
猛的被点名,三长老后背一僵,马上毕恭毕敬的领命退下了。
事情已决,其余几位也跟着三长老一同去了,大长老留下来终是说出了久藏心底的话。
“尘落,你可知你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
尘落?这唤名的语气里的亲近她很多年没有感受到了,自她出生就被当作继承人培养,只有五六岁之前常被大长老唤作尘落。
“大长老,我救过他一命,他现在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就算破不了阵,对不起尘族的也只有我自己。”
大长老哀叹一声,混浊的双眼布了一层水雾,眼前是他们尘族最尊贵的女人,她该是天底下最无忧无虑的人,只是自此以后,无论结果怎样,她的一生都与无忧无虑无缘了。
“可他是统领二十万大军的战王啊!那骨子里的血腥和狠厉又岂是甘于人下之辈?族长……”
尘落没等他说完,迅速的抬起手臂阻止了,异常沉着的说:“大长老放心,尘落就算死,也不会让那一天到来。”
“你早有打算?”
“长老还是先回去歇息吧!再过一会儿,只怕又有得忙了。”
当尘族住地开始燃起片片火把时,当太阳最后一缕亮光彻底消失在这片被遗忘的地方时,那排山倒海的脚步声、兵器与树木相撞的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大的传了过来。
走在前面的敖平苍的一眼看到了前来迎接的三长老,他意味深长的微微敛了眼眸,那眼底的翻腾被很好的遮隐在沉沉的暮色之下。
尘落虽只让三长老前来迎接,到尘族子民听到风声后都出了家门前来观看,一时之间,颇有些两军会战的意思。
尘族人很久没有见过外面的人,这一见,竟有二十万之多,黑压压的与密林夜色融为一体,火把的光照在他们铁甲上发着森森的寒光,看起来竟有些恐怖。
族长既然已经命令他按亲王之礼迎接,三长老自然不敢造次,一举一动按礼而行,一切仪式进行完毕才领着敖平苍前去面见尘落。
不过三天,再次相遇二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尘落冷着一颗心静静的等着他的到来。
一身铠甲,腰佩宝刀,他带着一身夜色独有的寒气进来,咚咚的声响让尘落分不清是她的心跳声还是他的脚步声。
“大正战王敖平苍见过尘族族长。”敖平苍拱手行礼,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君洛,现在就与我这般生份吗?”她,同样看不出悲喜,淡淡的,像月光。
“族长让三长老来迎接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尘落一听噗嗤笑了,像个少女一样,不是族长,不是君王,没有诺言,没有责任,红着眼睛。
“你当真是聪明!”
敖平苍微微低头与她对视,暗暗叹了口气说:“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担心的事情发生。”
一句话像一把火,烧的尘落五脏六腑都跟着痛,她多想去抱这个男人,抱着他永不撒手,什么族中责任,什么父亲诺言,统统不要了,不要了,就做一个自私的女人!
可她还是活的太理智,费尽力气在脸上划了一个笑的弧线,说:“那我尘族上下定当铭记战王善心!”
尘族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整整一夜的狂欢,尘落看着族人常年因为少有阳光照耀而发白的面容此时正与大正军载歌载舞不禁也是喜上眉梢,她一个人,摆脱侍从,远离敖平苍,踩着月光,再次来到了属于她的鸢尾花海。
在月光下,远远的她看见两个人,起初她以为是林子慕和敖平苍,正想躲开,男人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
“小慕,你真的有把握能破解这屠鹰阵吗?”
不是敖平苍的声音,尘落定住了脚跟。
林子慕借着月光看他,含笑说:“世子,你说京城的月亮比这好看吗?”
敖倾羽闻言也去看那月亮,就连尘落都下意识的去看她看过成千上百次的月亮。
“不如京城里的高远,却更多了一丝皎洁。”
林子慕笑说:“明明是同一片天空,同一个月亮,谁说是这里人出不去?也许是外面的人没有缘分进来呢!”
听到这句话,敖倾羽温柔的摇头笑了笑,而尘落心里就像是被人挂了一轮满月,亮堂堂的还有些温暖。可随即就是极大的愤怒盈满了她的胸腔。
“林子慕你骗我!”尘落大喝一声,从暗影里走近。
☆、怒
一声大喝,带着满满的怒气,林子慕虽然与尘落相识不久,但这副模样她确信尘落从来没有过。
敖倾羽回身看向站在下面的女人,是那个刚刚见过的尘族族长。
林子慕有些懵的发文:“我骗你什么了?”
“你根本没有能力破解这屠鹰阵!”
林子慕挑眉,“我何时说过我有破解这屠鹰阵的能力?”
“你!”尘落一时气急,想要指责却猛然发现她似乎真的从没有向她保证过能破解这屠鹰阵。
“你利用我?”尘落恍然大悟。
林子慕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摸了摸鼻尖,随后说:“族长,二十万大军在这阵中与尘族相见那是早晚的事!到时兵戎相见与此时相安无事,你觉的哪个更好?况且你与战王眼看就要举行婚礼,我不想法子阻挡还能怎么办?再说,我确实知道尘族是被困在这屠鹰阵中,我也确实没提过自己有能力破解,是族长你想多了!”
听完这一番话,尘落慢慢冷静下来,忽的冷笑一声,说:“你以为我怕这二十万大军吗?”她回身看向远处一片火光处,幽幽的说:“只要我想,现在我就能让他们悄无声息的死去。”
敖倾羽正待发作,刚上前的身子被林子慕伸手拦住,她轻飘飘的说:“那样尘族就真的生生世世都出不了这屠鹰阵了!”
夜风将她轻轻的声音快速的吹进尘落的耳里,即使被骗过一次,耳朵还是下意识的颤了一下。
“你觉得我凭什么还会信你?”
林子慕呵呵笑笑,慢慢走下高处,边走边说:“我记得你我初见当日小公子正在吃葡萄,对吗?”
尘落瞥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林子慕再说:“族长知道在这林中说话是有回音的对吗?”
尘落正要点头,敖倾羽突然说:“密林里怎么会有回音?”
尘落对他的话瞬间目瞪口呆。
林子慕看她的这副表情更加确信了心中的想法。
“族长,你自幼长在这里,可曾听说过外面的事情,比如,关于葡萄,关于回音?”
“你什么意思?”尘落有些被戏弄的愤怒,有些激动。
“世子爷可以作证!葡萄这个东西生长需要强烈的日光照耀,而这里我已经打听过了,你们的葡萄乃是长在这密林粗藤之上,就是小公子找到我的地方!那里,可是只有微弱的日光!而回音,族长,在外面,回音现象只有在空旷的山谷里才有可能发生!”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林子慕话中的意思这大概明白了七七八八。
“你到底能不能!”尘落的耐心已经快用完了,她真的太累了,肩上的重担扛了太久,她怕自己快要抗不住了。
“给我你们已经绘制出的全部地图,还有已经探知出的高地与粗藤!”
尘落本能的想要拒绝,给了林子慕这些,他们尘族在这些大正军眼里就成了透明人,这让他们尘族如何自处?
林子慕自然明白尘落的担心,作为一个有着二十八年生活经验的灵魂,她自然不想小女孩太过为难。
“族长可曾听过置之死地而后生这句话?”沉默了一会接着说:“就算你不信我,也该信他!不管他是战王还是君洛,他从来都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过河拆桥甚至忘恩负义这种事情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敖倾羽的眼神在二人脸上来回查看,一个自小在宫中成长的孩子,只需要几句话,他就明白了尘落在担心什么。
他同样迈步走上前几步,拱手说:“族长,眼下破解屠鹰阵是我们共同的愿望,我以大正皇长孙的身份发誓,我大正军绝不会背信弃义!还望族长能够为早日破解屠鹰阵暂且抛却顾虑。”
尘落抬眼与敖倾羽对视了一会儿,然后猛然转身离开了,夜风吹起了她的青丝与衣袂,像个赴死的王者。
等到尘落的身影消失了一会儿,林子慕远远的看到夜色中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第一反应是刚刚他们两人是不是遇到了。
林子慕摸着自己的良心讲,尘落身份尊贵,美丽大方,智勇双全,自信大胆,若她是男人一定会喜欢尘落。所以,她不放心,不安心,不是不信任敖平苍,而是对方太优秀。
“阿慕,该休息了!”敖平苍开口唤道,没有战王府里的冷情,没有军营里的刚硬,好似又变成了君洛。
只要一看见他,只要一听见他的声音,林子慕就觉得自己像是长了翅膀,她忍不住就会飞向他。
敖倾羽一个人静静的立在那,他成了一个透明人,不再是小慕珍视的不得了的人了……
☆、出1
百年间,尘族的人在尽可能的走遍这片土地,了解这片土地,征服这片土地,而地形图则是他们心血的全部提现。
地形图是尘落亲自交给林子慕的,她谁也没说,就连大长老也没说。这一生,从她记事起,她就任性过两回。
第一回是执意要嫁给君洛,可惜最后还是被她舍弃了。第二回便是偷偷的将这地形图给林子慕这个外人。她知道,如果她把这件事说出去,族中没有一个人会同意,毕竟现在的安稳比那虚无的外面更为重要!
可,这是她的誓言!也是她尘族族长世代的夙愿,好不容易有那么一个人给了她希望,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试一试。如果大正军敢言而无信轻举妄动,哪怕粉身碎骨,她也要与他们同归于尽!就让她自私一回吧!就这一回!
所有的地形图都装在一个朱红色的小匣子里,林子慕打开的时候里面层层叠叠的有好几层图纸。
她将它们一一铺开,杂乱的地形映入眼帘,只是不一会儿林子慕就皱起了眉头。
其他几人以为她是发现了什么,岂料她望着尘落说:“你这里可有细炭和门幅比较大的纸张?”
尘落皱眉不语。
林子慕无奈,苦笑说:“这地图画的杂乱无章,分支错节,我需要重新画一副。不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敖倾羽疑惑问:“你会画图?”
林子慕嘿嘿笑笑含糊过去了。
当林子慕接过尘落准备好的东西认真作图时,敖倾羽却陷入了一片迷茫中。
十年来,他虽没有过度关注过小慕,但是她的消息还是会被他有意无意的听到,他从来不知道她会下棋,会作诗弹琴,会阵法,会作图!再去看皇叔,那人满眼都是情意,是了,皇叔失忆了,他根本不知道以前的小慕智力有损。
只是眼下哪怕有再多的疑虑他也无法估计,一切还是只能等出了这阵才能弄明白。
作图对林子慕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好在学习过,画出的图不但精致而且地形地势异常的清楚。
尘落看着眼前画好的地图不由心里对林子慕产生了一种敬佩,她刚来几天,仅凭着几副潦草的地图就将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整合到了一起。并且在她熟悉的范围内没有丝毫错误,也许,她才是真正配的上大正战王爷的人吧!
如此这般已经过了一天之久,从尘落那里得来的信息已经足够让林子慕估算出地形图所绘地方的实际距离,剩下的就是将种种信息结合在一起,希望能在这图中发现什么端倪了。
两日过去,众人仍旧没有什么意外收获。
敖平苍看着因着几日辛劳日渐消瘦的林子慕有些心疼,只恼自己失了记忆无法给她提供什么帮助。
这一日下午,林子慕终于熬不住趴在案几上昏睡过去,敖平苍只悄悄的把她抱到床上,这感觉令他熟悉无比却又没有任何可以抓住的痕迹。
一次次又一次的赶走前来打探的人,情况直到第二天日上中天敖平苍才发现不对。
细算起来阿慕已经睡了□□个时辰,为何还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