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波也道:“正是。我又想起一件事,慧心师太早与河间王妃很熟,常教河间王妃诵经,也许是河间王妃骗了她也未必可知。”
王妃和严懿的猜测也许是对的,但是薛清自有她的想法,不论河间王妃与慧心师太交情是否比自己深厚,可却是自己先与慧心师太约定的。就算慧心师太迫不得已,也总应该悄悄留下一两个女尼解释一番。
总之,在慧心师太的眼里,胶东王府是比不了河间王妃的,胶东王妃当然也要排在河间王妃之下了。
虽然王妃和严懿两个都很大度,但这并不只是大度的事,薛清就提醒王妃,“明明我们有理的,如今退了外面的人会更看低我们王府。”
素波原只觉得不是什么大事,让就让了。但听了薛清的话换了个思路便有些迟疑,自己本是好心,只怕河间王妃第一个觉得自己怕了,而别人也跟着学样。可真要冲突起来,她还下不了决心,便有些迟疑。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冯律早就忿忿不平了,河间王妃的车队从后面赶过去时,他只当那队人有急事,还特别让大家拢好马匹靠边让他们过去了,怎想那伙人不可一世地从胶东王府的车队前过去了,明显就是来挑衅的,他真想立即回击,只是第一次跟着王妃出门,又有王爷嘱咐一定小心的话,才没有动;刚刚那群侍卫的哄笑声让他再忍不住了,此时就凑上前出主意道:“王妃只管上山,一会儿我悄悄从树林里绕回来惊了河间王妃的马群,把马放跑,看他们怎么回去。”
严懿第一个拍手道:“果然是好主意!让他们得意洋洋而来,灰头土脸地回去!”
薛清行事端方,她要的是正面的回应,并不是小孩子般的赌气,便反对道:“就算将河间王妃的马惊了又有何用,外面的人亦不知道,我们还是被河间王府压了一头。”
素波却是赞同的,她既不想白白被欺负了可又没有公开对抗的勇气,“虽然外面的人不知道,可是我们心里还是会开心呀!”又问冯律,“你可有把握把河间王妃的马群惊了还不被她们发现?”
冯律就拍着胸脯道:“下官一定能做到!”
素波知道冯律武功高强、熟悉马性、又是特别能决断的人,想了想就应了下来,“你去试一试,成不成功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全身而退。”
“王妃只管放心!”
冯律便带着张家的两个小伙子转入林间抄小路走了,大家继续迤逦向上,林间小路狭窄而崎岖,树木遮天蔽日,纵是外面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但这里依旧萦绕着清凉的水气,令人神清气爽。
峰回路转,忽尔一大片坡地现了出来,素波便忍不住“哇!”了一声!漫山的红玫瑰,在炙热的阳光下像火一般的热烈,阵阵香气袭来,比她前世十分有名的花都见的景色都美!
薛清与严懿被眼前的景致惊呆了,几百亩的花田还是超出她们的想象,令她们震憾不已。纵是薛清喜欢雅致,严懿又过于现实,但只要是女人没有不喜欢花儿,尤其是这样一大片美丽得有些玄幻的花儿,信手便要去摘。
素波赶紧拦着,“玫瑰是有刺的!”
严懿手快,已经采下一朵,当然也被扎了一下,手指上冒出了血珠,可她本不是娇娇女,平日在家里做饭烧火,受点小伤不稀奇,因此全不在意,却转着那朵花笑着说:“这样美的花儿,为什么会有讨厌的刺呢?”
一语未了,就听山脚下传来一阵轰隆轰隆的雷声,她们赶紧向下望去,就见一群马嘶鸣奔腾着向远处跑去了。
原来冯律成功了!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心头的郁闷一扫而空。
素波就笑道:“玫瑰一定要有刺才行!就比如我们三个,外表看起来又香又美,但有人想欺负过来,早晚会知道我们其实都有很锋利的刺!”
第101章 云淡风轻
没一会儿, 冯律带人回来了, 笑着向王妃回禀:“幸不辱命!”
素波也笑, “我们在田庄这边全看到了,真是痛快!”田庄这一片坡地没有大树,因此视线非常好,现在目力所及还能看到几匹马正在山下的田野间踯躅呢。然后她就又想了起来,“山下的田是河间王妃的吧?”
薛清倒是知情,“不错,那些马跑到她自家的田里去了。”
那些马践踏了庄稼,也是河间王妃自己吃亏。素波心情又好上一层,“还是我买的田产好, 在山坡上, 马儿跑不进来。就算进来了,它们立即就会被玫瑰的刺扎跑的!”
“所以好看的花一定要长刺才对!”严懿对王妃的理论十分赞同, 便将刚采下一朵玫瑰递给冯律道:“你真了不起, 这朵花给你簪在发上吧。”
素波想拦又晚了一步, 玫瑰可是象征着爱情, 严懿就这样送给了冯律很不合适呀。可是他们都不懂,自己更不能说出来了。毕竟严懿无心, 认为冯律很厉害堪当玫瑰的刺才把花给他,而且在这里的男人是可以簪花的。
其实平时素波看不大习惯男人簪花,但是眼下也许心情很好,见冯律把那朵火红的玫瑰簪到了鬓边却没有什么违和的感觉,朝气蓬勃的少年与玫瑰花其实也满相配的, 而且冯律果然很有本事,替自己报了仇,否则今天就是再见到更多的好风景,心里也会郁闷。
倒是严懿对冯律怎么将河间王妃的马惊跑了的很感兴趣,还在一旁不停地问:“那你怎么看出哪一匹是头马呢?”
冯律倒说不出什么道理,“我从小就喂马,只一眼能看出来……只要找到头马,把头马惊走,其余的马自然就跟着了……”又道:“这些马虽然是寒食节时长沙王献给皇上的西域马,但马性其实与我们北地的一样。”
薛清听了也连忙问:“你说这些马是长沙王献给皇上的?怎么能分辨出来?马和马不是一样的吗?”
“那怎么一样?”冯律就道:“当时我虽然没能陪着王爷去骑马,但是我在一旁看得很清楚的,就是这些马!特别是头马,我特别注意记得它的耳朵、身形、蹄子……怎么也不错不了!”
薛清就点了点头。
素波知她心思要深沉得多,便问:“薛姐姐想到了什么?”
薛清就笑道:“先前我还有些担心,虽然冯参军身手好没让人发现,但河间王妃岂不疑心我
们?她那样的人没影的事尚且能编出三分,找个理由要我们赔马赔车的总是不好。但她既然敢借皇上的马,我们便不怕了,回去后先告她私用御马,看她怎么向娘家人交待?”
素波又不解了,“御马又与宗正寺有何关系?”
薛清就笑,“宗正寺并不管御马,但是河间王妃的一个哥哥正在太仆寺,那里正管着圣上的马匹车架。”
这正是薛姐姐的长处,对京城里高门大户间盘根错节的关系十分熟悉。素波听了又是一喜,“就按薛姐姐说的办。”
薛清略一思谋,宗正寺卿吴望虽然出身邓家,却又是河间王的岳父。先前河间王没有显露出野心的时候,吴望自然是一心跟着邓家的。现在河间王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他就成了墙头草。这个人胆子极小,拿御马的事敲敲他应该很有效,顺便再给胶东王府要些财物,要成大事,钱是万万不能少的。
心中定下计谋,薛清面上云淡风清,“我前两日就让青砚先到庄子上打理了一处房舍,我们不如先过去?”
虽然原来的计划是大家先到冷月庵小住,纳凉避暑吃素斋玩上几日……但是王妃提议后第一个反悔改成了当日回京,然后又出了这等事,原本会十分尴尬。但薛清做事一向极细致,却提早有更多的安排,而她手下的青砚玉书原本都是按女官培养的,办事周全,已将玫瑰花田旁庄户人家处打理好了备用,现在已经听了信迎了出来。
大家移步到了一处庄院,自木头栅栏的门便可以一眼望到院子里一畦畦的青菜,还有最里面泥筑的房舍,及走了进去见虽处处简陋,可收拾得却十分干净,素波在屋子里东转转西瞧瞧的颇觉得有趣,末了却招呼大家将院子里的一张木榻搬到了外面,“我们好不容易出来,在屋子里又有什么意思?自然要对着玫瑰花田才是。”
早有人赶着挪了木榻,铺上锦褥,又张起盖伞,一时青砚送来了玫瑰茶,大家就都笑了,“这个应景!”
青砚就又说:“还备了些农家的米酒和吃食,都是我瞧着做的,也还洁净。”
大家就全笑道:“赶紧一骨脑儿送上来,我们正要在这里赏花吃酒呢!”
跟着青砚打下手的原是替素波管庄子的庄头媳妇,头发梳得光光的,换了一身浆过的新衣裳,整个人拘束得像一根木桩,手脚都不知放在哪里,眼下见贵人们其实很好说话,就陪笑上前道:“都是我们自己种的土物,早备好了的,只怕王妃瞧不上眼的,倒不敢直接拿上来。”
说着先端了酒,素波喝着味道很是不错,又有新杀的猪鸡和园子里各种小菜,一时兴起就把上学时背的诗吟了一句,“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王妃这诗十分贴切!”严懿第一个叫好,且她颇懂田地赋税之道,又对农家日常很熟悉,就道:“这样的山坡地存不住水,十年九旱,产粮不行,倒是王妃种花竟长得这么好,恰好京城人喜欢佩戴香囊,只花瓣卖了应该就赚了不少,是以庄子上人家过得都不错。你们看,这些房舍有的是新修的,有的是翻新的,还有院墙,猪栏鸡舍……”
庄头媳妇听严懿说得头头是道,赶紧应道:“小姐竟然什么都知道!先前这里种庄稼果然收成特别少,交了税便不剩什么,我们这些佃农日子也苦。今年王妃让我们种玫瑰花儿,大家先前还不懂呢,不过才下了一季花,大家就得了实惠,才知道王妃果然圣明!”
薛清先前只当这一大片地不种田亏了,如今才明白这样的地只合种花,又听王妃出口成章,竟怔了怔方道:“王妃还真有大才!”先前她对王妃喜爱多过尊敬,现在竟不由自主地佩服起来。
素波一摆手,“我有没有才别人不知道薛姐姐还不一清二楚?那诗是别人的,我不过拿来用一下,至于这种花,还真是碰巧了。”其实也不完全是碰巧,前世她曾去看过玫瑰花圃,正好在一片坡地,所以就用在这里了。
薛清知王妃就是这样的,有什么说什么,简单至极,便一笑而过,却问庄头媳妇,“这地一亩能产几季花?花瓣又怎么卖才合算?你们又怎么交租?”既然大家都说花田收益不小,可是王府可是没有一文进帐,王妃得了些玫瑰花就满意了,其余的一向不管。
庄头媳妇就回道:“听人说一年至少能有三季花,如今是第二季。因为是第一次种,第一季花不如眼下的好,当时云典膳过来看了,先是挑了些花苞摘走了,后来又要了几筐花瓣,其余的就都归了我们。大家便采了晒干卖给京城的铺子,还有山上的冷月庵也买了许多,她们那边有人会做香囊,装了好花瓣价卖得更高。眼下这一季花开了,我们还没敢动,只等王府吩咐。”
一时说了一亩地能产多少花,价又是多少,薛清便低头算帐。
素波知她要定租子了,赶紧就道:“这里的地好便宜,就像白送的一样,我的产业又不用交赋税,所以赚钱都是白赚的,薛姐姐不必订得太高!”
薛清就笑了,“难不成我是个恶人?”
素波便一吐舌头,“算我多嘴了!”
薛清自然不是恶人,她只是个特别注重规矩的人,这一次过来本就是整顿王妃的产业,既不会让王府吃亏,也不会为难庄户,因此认真地估算了数量,给田庄定下租子,又吩咐了许多细事。
庄头媳妇听着,连连答应,“我们能给王妃种田已经是有福气,这些差使我们自然要办好,”最后却又吞吞吐吐地道:“先前这里种庄稼时便时常有冷月庵的人来偷,现在这花开得这样好,又能装香囊用,偷的人就更多了,偏偷花瓣又容易,直接扯了就走,竟看守不过来。不知道贵人胶能不能与慧心师太说一说,禁着她们一些。”
又怕大家不信,庄头媳妇便又指着房舍后面,“那边还有一片花田,因为离庵里近,花被摘去了许多,便不如这里好看!”
今日出门原就要去冷月庵,结果半路折到了田庄,大家本都不愿意再提起冷月庵,但不想在冷月庵前,总是绕不过冷月庵的。
素波想了想,既觉得偷花不对,又可怜那些偷花的人,不是穷极了没办法,也未必来偷。因此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她前思后想难以决断的时候,就见庄头媳妇指着她身后道:“冷月庵的慧心师太来了!”回头一看,果然见几个人走了来,为首的一位手持拂尘,一身浅灰色什么款式也没有的僧袍遮不住她的飘逸,及近更见她面目清瞿,意态超凡。
第102章 饥饿销售
尽管素波先前对慧心师太存了心结, 但是只一见面, 她立即就被慧心师太得道高人的风范所吸引, 不知不觉就站了起来,客客气气地点头示意。
于此同时,慧心师太一眼就看透了胶东王妃,知道自己的选择完全不错,冷月庵可以得罪胶东王妃,但绝不能得罪河间王妃。
得罪了河间王妃,冷月庵甚至可能被拆了,但是得罪了胶东王妃呢,自己来赔个礼, 哄上几句就好了。
慧心师太就是这样做的, 她举起手来宣了一声佛号,然后便温和而又诚恳地向胶东王妃道:“老身是来向王妃赔罪的。”
“没什么!没什么了!”素波赶紧摇摇手, 说起来得罪自己的是河间王妃, 慧心师太也是无奈, 自己有什么怪罪的呢。再说, 刚刚已经报复回河间王妃,她的气早平了, 正兴高采烈地赏玫瑰花吃农家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