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因着嘉敏,一直对张家有愧,所以才与他一道在朝堂与戴氏抗衡,我兴许也是因着愧疚,所以才会帮着凌末的吧!
“凌末答应我,你死后以太妃身份与先帝合葬!”
她怔怔抬头,眸中还含着泪,许久,她突然笑了,那笑声越来越大,一直到我出了漪澜殿仿佛耳边还回响着那笑声。
这夜,真长,我抬头望着天上皎月,如此想着。
☆、第六十三章
乐居宫中,张太后仿佛一夜苍老了许多,她跪在佛堂前,手里握着串珠,仿佛在等着什么人。
房门吱呀一声从外缓缓推开,她闭着的眼睛动了动,却没有睁开。
“太后……”
张太后缓缓睁眼,许久才沉沉说道:“你来了!”
已是深夜,隔着微弱的月光,那人脸上的疤痕颤了颤,“尤大人命奴才来问问,太后可想好了?”
张太后未应他的话,默了会儿,她的嘴角似挂着笑意,道:“原来如此!”
立着的人微微一愣,就见张太后缓缓起身瞧着他,继续说道:“大概那个时候,我就该想到的……”
见他还是不解,张太后长长叹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半生,怎的老了老了,犯了这样的糊涂!”
终于,那张满是疤痕的脸上慢慢布满了惊愕,这不过是个局么,想至此,他忙匆匆跑了出去,殿内又只剩下了张太后一人。
“你说的对,他们确实不该小看了凌末的!”
张太后想起那个人曾对她说的话,不禁喃喃叹了叹。
夜已不长。
太师府当夜便被火把照了个通明,京都的老百姓睡得迷迷糊糊间仿佛听到了些嘈杂的哭闹声,可等清晨醒来,街上却如往日一般,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皇城凤仪宫中,张嫣瞧着地上被捆着的吕侍才,许久,才徐徐开口道:“我从未想过是你!”
吕侍才咬了咬牙,将脸别了过去。
“当初邱瑾瑜为了保全他,连自己亲子的命都可以不要,如今他这般沉不住气,且不说不似他的作风,单是白白没了邱家父子的命就有些不划算!”
“娘娘是如何知道我的?”
张嫣手指揉了揉眉心,“我回宫以后,听云墨说你时常去乐居宫……张太后身份败露,这时候去找她的,只能是忌惮她手里那份名册的人,我查了你入宫的事薄,你是孤儿,因着免于饿死才净了身入宫,照理说在宫外,你该是没什么熟识之人的,可顾玉清却查出你与尤思珍好似相识,如今不过一试,他便漏了马脚,我也很是惊奇……”
“那名册……”
“自然是没有的!那是皇上故意传出去的。”
张嫣嘘叹一声,又道:“他一直以忠厚秉直示人,连先帝都能瞒得过去,若不是他挑唆张牧,怕是连皇上也要被他给瞒了过去……”
吕侍才皱眉,“张牧……”
“阿牧还是个孩子,纵是他心里对我有怨,对皇上心里有恨,又哪里能寻来那些杀手……尤思珍也想到这些,所以才会假借太后的名义,让皇上以为是太后寻的阿牧吧!”张嫣顿了一顿,抬手揉了揉眉心,又道:“皇上出宫前早已寻过太后,所以,陵南郡那一路的刺杀,绝非太后安排。张卿察出事情有异,一路赶回陵南郡,他和皇上让阿牧去寻你们……”
“刺杀凌恪是你们安排好的?”吕侍才突然打断了张嫣。
“是。”
凌末不知何时走了进来,他嘴角噙着似有若无地笑:“你们大势已去,不防再多告诉你些事情,尤思珍当真以为宁昭那边还会在意他们这些所谓的异人么……”
殿内,寂静了下来,只余了凌末和张嫣。
张嫣揉了揉鬓角,昨夜,她并未睡好,此刻很是疲乏。凌末瞧了,将她的手握进自己手心,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若是累了,便歇一歇吧!”
张嫣点点头,凌末便抱起她往寝殿去,将锦被为她盖好,刚要起身,便发现自己的衣角被她攥在手里。
“嗯?”
“……”
见她不语,眼皮半阖着将他瞧着,凌末心尖微软,便穿着鞋子也躺了下来。
张嫣往他怀里蹭了蹭,满足地闭了眼睛,喃喃说道:“我回宫的时候,顾玉清说的已经办妥的事情是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宁昭那边,解忧来了一封书信,玉清去处理信里的事了……”
“跟陵南郡的刺杀有关么!”
凌末微笑了笑,手温柔地抚着张嫣的长发,道:“在这之前,尤思珍匿名了一封书信写给了宁昭,宁昭的那位也很是稀奇这人是谁,便配合着派了邱言来,为了让他显身,我也不得不配合着演了一出受伤的戏。”
张嫣睁了眼睛,想起在陵南郡时,那个时候,他确实受伤了,而且伤的不轻,若是演戏,那戏也做的真是下本了……
“后来张卿赶到,张牧毕竟年岁尚小,经不起盘问,便将太后寻他的事说与了张卿……”说至此处,凌末不觉嗤笑了一声,可那笑慢慢又变得有些无奈,他叹了叹,又道:“我来之前便寻过太后,挑唆张牧的绝非太后……”
“能让阿牧相信的……也只有尤思珍了!”
凌末沉默着点了点头,“他们挑唆张牧只要杀了我,太后便会恢复张卿皇子身份,届时会立张牧为储君,为了不让他生疑我们已察觉出他的身份,我和张卿商量让张牧主动去寻他们,他们既承诺立他为储,那刺杀凌恪,让我没了子嗣,他照样也能立为储君……”
张嫣身子一僵,凌末觉出,便垂头问道:“怎么了?”
“没事,你接着说。”张嫣摇摇头,将身子又靠近了些,凌末适才那些话……
“他们果然安排了刺杀凌恪,那次,邱言故意输给箫影,身份败露逃走。邱言以故友之子身份寻到尤思珍,明为求助,实则看住尤思珍,以防他东窗事发遁走。陵南郡刺杀失败,他已无计可施,亦无人可用,只能他自己亮明身份去寻了太后,后来的事,你便知道了!”
“那太后和戴太妃呢?”
凌末微愣了愣,他侧开些身子,一双黑眸晶晶亮地瞅着张嫣,那里面有掩不住的欣喜,“你……”
“嗯!我想知道那些事,未来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有些人若是没了,我想着,总该知道他是好是坏!”
“太后去寻戴太妃是父皇的意思……”知道张嫣会惊讶,所以凌末并未在意,只是接着说道,“戴太妃前半生为了父皇背弃了戴氏,待她死后戴氏一族是绝计不会为了她安葬一事费心的,她一生执念便是陪在父皇身侧,生前不能如愿,便只能将念想留在死后。父皇薨逝前曾与太后说过,让她去寻戴太妃,与她一道骗我,说我是她的孩子,我为天子,她为天子生母,待她百岁,就算父皇生前不喜欢她,她还是会葬在父皇陵寝,待她参与了这事,便没有了退路,日后若是戴文生事,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依旧站在皇家这边……”
“所以戴文出事,你们让她去了牢里?”
“嗯!她那时该是察觉出太后意图,但她已骑虎难下,戴氏迟早是要除掉的,她深知就算维护了戴氏也落不得好结果,索性依了太后和我,以我只有凌恪一子,将来天启的国君血液里留着一半戴氏的血,光复戴氏是迟早的事,来劝服戴文认罪。”
“那时,她也是这般想的吧!”
“也许吧!”凌末唏嘘说道。
“凌末……”张嫣想起适才他曾说过的话。
“嗯?”
“你就不怕……凌恪的身体里也留着戴氏的血,你……你真的……真的不……”
“我只要你……”凌恪垂头瞧进张嫣那一双躲闪的黑眸里,“凌恪就算日后想光复戴氏,为他母族出气,且不说我活着不可能,就算我死了,朝堂之上,诸事又真能如他所愿么!若他一意孤行,执意那般,没个五年十年他亦做不到。纵是我先死了,我也要护着你余下年岁安然无事,待你我百岁入土,他顾及地位也不会对你我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如此想来,只他一子,亦无妨。”
眼角微润,张嫣往凌末怀里钻了钻,他的话,此时此刻,感动是真,可内心深处,她还是有些不信的,只是,她不知,这不信源自何处。
处置吕侍才的那天,云墨一人坐在凤仪宫后殿的廊下,张嫣寻见她时,她的眼睛是红的。
“这天怕是要飘雪了!”
张嫣将手里的披风递了过去。
云墨抬头见是张嫣,忙抬手擦了擦脸,就要行礼,便听张嫣说:“罢了!”
说着便也坐了下来。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除夕,那时夕秋还在……”张嫣微笑了笑,没有了下话。
云墨侧头,眸中犹挂着泪,她一直都是瞧不懂眼前这个人的。
“我听龄官儿说,你当初入宫是要寻人的,如今,寻到那个人了么?”张嫣仰头瞧着灰蒙蒙的天,也不知这雪今天能下的来不。
云墨怔住,张嫣回首笑瞧着她,云墨慌得忙跪地叩首,跪匐在张嫣脚边,颤声道:“娘娘……”
“夕秋出宫的时候和我说小吕是个可信之人,我也一直很是相信他,他毁容在漪澜殿的那些日子,只有你经常去寻他……”
“娘娘……”
云墨的声音里已带了哭腔,张嫣瞧着她颤抖的肩膀,空叹了一声,“这皇城是会吃人的!”
“你可愿出宫去?”
云墨楞楞抬头,她怔怔地瞧着张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龄官儿说你家就在京城,你若愿意,近些日子收拾收拾就可以回家去和父母团聚……”
“奴才不愿。”
不待张嫣将话说完,云墨便咬着下 唇很是倔强地瞧着她,“自奴才离家的那天起,奴才便没有了父母亲人,奴才愿意终身伺候娘娘,娘娘千万不要赶奴才出宫去!”
“……”
离去前,云墨突然唤住了张嫣,张嫣回神瞧着依旧跪在地上的云墨,听她说道:“吕哥哥去世前托奴才给娘娘带句话,他说娘娘是个好人……”
“他救你一命,往后清明,便祭一祭他吧!”
入夜,雪便无声无息地飘了下来,凌恪来张嫣这里坐了一会儿便去了,张嫣送他到门口时不禁抬头瞧着天上飘的雪……
再过十来日,便是除夕了!
“在想什么?”
凌末将披风盖在张嫣的肩上,与她并肩立在廊下瞧着天上的雪。
“太后还是执意要去奉国寺么?”
“嗯!”凌末顿了一顿,又道:“戴太妃也会去。”
张嫣侧目纳罕地瞧着凌末。
“张嫣……”
“嗯?”
凌末转身,瞧着张嫣微红的脸颊,禁不住抬手抚了抚,“我不知如何才能让你放下芥蒂,放下戒备,但我发誓,我凌末余生年岁决不会再有负与你,惹你伤心……”
……
“嫣儿,我和阿牧要走了!”
“你们要去哪儿?回陵南郡么?”
“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会吧!”
“……”
“嫣儿!凌末他……他待你是好的!”
昨日,张卿与张牧进宫,凤仪宫中三人都是沉默,只离去前,张卿说了这番话。
今晨,顾玉清也来了凤仪宫,照理说后宫之地,他是来不了的,只因他也是来辞别的,凌末便允他可以来凤仪宫与张嫣当面话别。
“他自小就过得极为克制,为了那个位置,他连自己都下得去狠手,可对你,多少次,他都没了原则,我曾问过他,为何非你不可,他说他很是羡慕你……”
……
“凌末……”
“嗯?”
“有些冷!我们进去吧!”
“好!”
帐内,张嫣伏在凌末的胸前,室内,没有点烛,只暖炉里闪着忽明忽暗的光。
“你羡慕我什么?”
凌末愣了愣,张嫣抬头,嫣然笑道:“顾玉清走之前说你羡慕我,你羡慕我什么啊?”
许久以后,凌末才缓缓启口。
“你这里……”
凌末将手放在张嫣胸口,手掌下是张嫣有力的心跳声,“你这里是干净的!比雪都要干净!”
夜还很长,张嫣去解凌末衣衫带子的时候,就在想,眼前这个男人啊,她心里满满地装地尽是他,这辈子,她怕是都不能把他从心里给割舍出去了,余生那么长,她是不能完全相信他,想至此,她心底深处就很是忧虑,可余生又那么短,她无比贪恋与他在一起的每一个时刻……
“别辜负了自己!”
她一直记得这句话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进入完结状态,正文估计是没了!
☆、第六十四章
张嫣曾问过顾玉清一个问题,“凌末和宁昭的那位,谁更坏些?”
那时,顾玉清想了想着实答不上来,之后许多年,陵南郡的梨花院二楼,顾玉清坐在窗边瞧着楼下漫过墙头的梨花,忽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谁更坏些?
顾玉清不禁微笑了笑,那俩人,半斤对八两罢!
他与那人相识地更早,却与凌末相交更深!
“顾玉清,你真的要去天启么?”
“嗯!”
“能让我一起去么?”
“……”
“我保证不会被人发现的!”
“……”
那是顾玉清第一次去天启,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父亲问他可要去天启看看,他迟疑了须臾,狠狠地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