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因太子屯兵城门,被罢黜了六部之职,这块香饽饽便一直招人垂涎,如此一来,倒让洪宝德捡了个现成。
她托腮笑道:“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啊。”伸手狗腿地接过萧景姒手里的圣旨,高呼,“陛下圣明,臣,谢主隆恩。”
不用说,凤旭那个老家伙肯定心不甘情不愿,洪宝德自然拿得欢欢喜喜。
萧景姒道:“恭喜。”
洪宝德摆手:“托福。”她将圣旨随手往兜里一揣,“本以为还要在里头睡个一两日,不想我家景姒美人如此快便来迎我了。”说着,勾住萧景姒的肩膀,好不欢快。
萧景姒不动声色地躲开:“你倒悠哉悠哉。”
她笑得见牙不见眼:“不是有你嘛。”一同往天牢外走,她问道,“太子良娣的肚子,是谁的杰作。”
萧景姒漫不经心:“芳妃。”
洪宝德诧异:“那个娇滴滴得能掐出水的姑娘?”
这芳妃是顺帝前年南下看上的姑娘,是江洲守正的女儿,典型的江南姑娘,温婉似水,乖巧听话,也不争宠,不引人注目,年前为顺帝诞下了最小的皇子才被晋封了妃位。
洪宝德深思后咋舌:“这么大罪名,芳妃那小胆子不够吧。”
萧景姒颔首:“若没有指令,她如何有那个胆子,不过是个奉命行事的替罪羔羊。”
奉命?还能奉谁的命!
洪宝德连连摇头,做状不可思议:“这美人便也罢了,连皇家的子嗣都舍得,永延殿里那位可真够狠的。”
萧景姒无波无澜,恰似寻常的口吻:“皇家最不缺的便是子嗣,而最稀贵的,是那把龙椅,凤旭还没坐够,凤傅礼本就得人心,再添皇长孙怕是太众望所归了。”
洪宝德摊摊手:“一家子会打洞的鼠辈。”
萧景姒笑笑不语。
出了天牢,见秦臻等在外头,许是来了些时辰,衣角被雨后的水雾打湿。
洪宝德调侃:“劳烦秦大将军屈尊降贵来天牢接我,下官受宠若惊啊。”
三寸之舌,巧舌如簧,她这牢狱之灾倒是快活。秦臻越过洪宝德,不理会她,板着个严肃脸对萧景姒:“这次便罢了,下次莫要一个人犯险。”
萧景姒浅笑作揖:“尊将军令。”
说得好听,只怕若有下次,她还是会一意孤行。秦臻无奈至极:“我先送你回府。”
萧景姒摇头:“我暂不回府,莫要管我,你先送宝德回相府。”
迟疑片刻,秦臻并不多问,只道:“多加小心。”
多加小心,奈何,小人之心防不胜防。
方出南宫门百步之遥,破空飞来一只箭矢,钉在了马车门的上边缘,整个车身重重一震,紫湘猛地拉住缰绳:“吁——”
马车骤停,十几个黑衣劲装的男人提箭逼近,顿时,四面楚歌杀气腾腾。
紫湘取下背在身后的剑,飞身落马,大声道:“主子小心,前面有狗挡道。”
那车内,传出女子声音,仍是不疾不徐淡然处之:“多少人马?”
紫湘环顾:“十人之上,身手皆属上等。”
来者不善,气息了得,恐怕是死士,紫湘握紧了剑,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丝毫不敢大意。
素手掀开车帘,是扑面而来的杀气,萧景姒微微扬唇:“原来我的命这么值钱。”眼尾上提,嗓音骤然冷却,“谁派你们来的,现在说,可以少受些苦头。”
好个处变不惊的女子,倒是胆识过人。
为首之人冷哼一声:“少废话。”抬起手里的剑,他一声令下,“杀。”
果然,是死令。
顿时,刀光剑影,正面袭来,紫湘出招制敌。
突然一柄短刀直逼萧景姒,她欲出手,只闻铿的一声,马车上方飞落一人,挡在她面前,一个回旋踢,将箭矢钉回了黑衣男人的心口,男人落身在马车旁边,道:“七小姐,这里交给属下,你先走。”
此人乃安远将军府的会池,是秦臻的心腹暗卫,萧景姒自然识得。
萧景姒拂了拂衣角的褶皱,可惜了这身白色宫装,她起身:“卫家可没有逃兵。”
话落,她飞身出了轿子,素手便擒住了一人脖颈,旋身一转,咔嚓,咽喉扼断,剑出刀鞘,她拔了对方的剑:“杀我,可没那般容易。”
“围住她,攻其短处。”
那刺客头目令下,立刻便有数十剑客近攻,徒手肉搏,她也不弱半分,论擒拿术,卫平侯府良将千百,她也未曾有敌手。
招招致命,却避及要害,伤其骨肋,不致命,却至残。
这,简直是玩命的打法!
对方头目眼都红了,提剑便直攻命门,剑气凌厉,对准的是女子的命脉。
这一剑,近三寸,必取人命,然,她脚下却纹丝不动。
紫湘大骇:“主子!”
萧景姒缓缓抬手,不疾不徐,指尖抵住了剑刃,不退,反近。弹指游龙,她指腹上移,滑过刀刃,剑尖重力一偏,便直直袭向刺客咽喉。
剑落地,喉咙被扼住,男人俯首,只见一只白皙剔透的手,指尖细长,凉凉的指腹,方流出的血液,一点点倒回,不肖片刻,哪里还见伤口,葱白如玉。
“你——”
是人?是妖?怎生如此鬼魅,如此弹指杀伐。
萧景姒笑:“莫要惊慌,我不会杀你。”
话落,指尖移动,轻轻一点——
男人倒地,抽搐不断。
如此一招,怕是要让他躺一辈子,不杀他,还不如杀了他呢。
众刺客见状,惊慌失措,只听见有人号令:“勿近攻,摆箭阵。”
一时,十几个黑衣杀手退后数米,箭在弦上,数矢其发。
“主子小心!”
紫湘一脚踢开了箭,转身,猝不及防,却见一只银色的箭矢直逼而来,竟是子母箭……
“让开!”
电光火石间,她被重重推开,抬头望去,紫湘眼都红了:“主子!”
她退开了,身后是她主子,是那个不过及笄之龄的女子,她总是如此,以命博命。
箭太快,来不及了,躲不开的……
风吹衣襟,地上,女子的影子单薄窈窕,一动不动,任长发迷了眼。
“阿娆!”
萧景姒骤然抬眸,眼底所有无痕的波澜,一瞬,惊涛骇浪,身体一僵,她被抱住,冰冷冰冷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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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不准碰本王的贵体!
萧景姒骤然抬眸,眼底所有无痕的波澜,一瞬,惊涛骇浪,身体一僵,她被抱住,冰冷冰冷的怀抱。
“楚彧……”
声音,有些颤抖,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手背,滚烫滚烫的,她抬头,突然便红了眼。
楚彧似乎惊魂未定,抓着她的手,很用力:“你有没有受伤?”
她不说话,红着眼怔怔地看着他。
见她不言,楚彧便慌了,也不敢乱动,生怕碰着她,很轻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袖,问得小心翼翼:“是不是哪里疼?”
疼吗?她只知道,这样浓烈的血腥味,让人心滞,那是楚彧的血,渗出后背的衣襟,淌了她满手。
她张嘴,大骂:“楚彧,你简直愚不可及。”怎么可以连命都不要,怎么可以……
她恼他了!
他很怕她不悦:“阿娆,你别生气。”
低下头,苍白的容颜,战战兢兢的目光,他如履薄冰地退后一步,身体却突然摇晃了一下。
菁华大惊:“主子!”
她几乎下意识地抱住他:“楚彧!”
她触手摸到一片温热,是血,整个背上,染了大片大片的红色,触目惊心。
楚彧啊楚彧,两世年轮,她萧景姒何德何能,得他自始至终的善待。
看着楚彧的眼,萧景姒一字一字,掷地有声:“我不喜欢欠人,你要是死了,我就把命赔给你。”
这个人是楚彧,陪他死又何妨。
“阿娆,我没事,你别愧疚。”楚彧用力摇头,许是牵动了后背的伤口,“咳咳咳……”
他捂着嘴,隐忍压抑的咳嗽,额头上,覆了一层细密的薄汗,发白的唇,毫无血色,微微抿着。
这幅样子,病态虚弱,却不损他一分气度容貌,反倒惹人心疼坏了。
萧景姒敛眸,不动声色地将眼底凌乱的光影遮住,冷而平静:“把他送回钦南王府。”
菁华称是。
萧景姒微微抬手,对紫湘道:“留一个活口,剩下的,”微微一顿,“全部杀。”
话落,她将手里的剑掷出,不偏不倚地扎进了那射箭之人的心口,毫不拖泥带水,一招取命。
这是第一次,她当着他的面生杀予夺。
楚彧盯着她的脸,若怔若冲,他的阿娆,即便大开杀戒,也让他移不开眼。
菁华扶着他:“世子,属下扶您回去,”
风起,月隐云层,刀光剑影闪动,楚彧却只看得见他的阿娆,一身白衣,被血染的红艳妖娆。
失血过多,楚彧几乎没有力气讲话,却不由分说:“我不回去。”
菁华顺着楚彧看的方向,猛地倒抽一口气,血色飞溅,躺了一地尸体,几乎都是一招致命,没有任何花招式,杀人本领,尚不过如此。
菁华敢断定,这等身手,莫说世间女子,便是男子也不及几分。劝道:“萧七姑娘不会有事,请世子回府。”
楚彧推开他:“滚!”
身子踉跄了一下,他骂完,一掌将后背的箭打出,随即就要往刺客堆里扎。
血溅几丈,简直不管不顾!
显而易见,楚彧自然是舍不得他的阿娆孤军奋战,这人,他得替她去杀。
菁华瞧了一眼他家世子后背的伤,狰狞的伤口,有些结痂又被撕裂,只要有轻微动作,血便汩汩地流。
真是不要命了!
菁华只思考了顷刻,上前,眉头紧锁:“世子,得罪了。”
说完,一个手刀落在了楚彧脖颈,将其劈晕了,菁华把人扛上肩头,就往钦南王府跑:当下,危险的绝不是一出手就绝杀的国师大人,而是为了女人不要命的世子爷。
萧景姒收回眸光,骤然冷却,她提起剑,刀刃上的血,映进眼底,猩红遍布。
血色翻涌,不过须臾,横尸满地。
“饶……饶命。”
地上,只余一人,双腿被断,满身是血,他抬头,狰狞的伤口横亘了满脸。
“饶命,饶我……饶我一命。”
凛凛威名的杀手,此时此刻跪地求饶,惧生死,更惧这满身杀伐的女子。
她放下剑,用锦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的血。
抬眸,萧景姒问:“谁?”
男人下意识瑟缩,气若游丝,颤抖得厉害:“是文国公府,女、女眷。”见女子眸子凛冽,男人瑟瑟发抖,“我都说了,别,别杀我。”
她似笑,目光落在滴血的刀刃上:“你都说了,便也没什么用处了。”
男人大骇,双目猩红,瑟缩着身体后退。
“求你放、放我一条生路。”
萧景姒摇头,好似平静:“他受伤了,已经晚了。”
话落,她指尖一松,不见一分凌厉,剑已钉入男人心口,一招毙命,死未瞑目。
紫湘难以置信,她从未见过她如此狠绝。
“将这里处理干净。”
冷冷嗓音还未褪去凌厉,萧景姒留下一言,转身离开,朝着钦南王府的方向。
紫湘久久回神:“是。”
常山世子啊,原来,竟是逆鳞。
夜半,月隐乌云,钦南王府外一片喧嚣,灯火通明,侍卫随从进进出出,皆是神色慌张。
世子爷满身是血地被菁华将军抬回来,这可出大事了!要是有个差错,王爷回府只怕得拿人开刀。
华支在前头领路:“苏姑娘,劳烦了。”
来人是国舅府的暮词姑娘,是大凉都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夫,除了宫里几位主子,一般人哪里请得动,当然,钦南王府自是不一样,见苏姑娘额头布了一层薄汗,双唇紧抿:“他如何了?”
菁华从里间出来,见苏暮词进屋,连忙将人领进屋里:“这血怎么也止不住,意识已经不太清明了。”
苏暮词眉头一拧,掀开珠帘,查看了一番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楚彧,微微有些手忙脚乱,取过侍女递来的药箱,语气,竟有些颤意:“他身子本就不好,如何会伤得这样重?”
菁华不语。
毕竟是外人,不宜透露。
苏暮词识趣,便不再多问,吩咐侍女:“素绸,去准备热水和绷带。”转身又道,“我需要一把干净的匕首和一盏酒精灯。”
华支刻不容缓:“我这便去准备。”说完便急匆匆地出了屋子。
屋里点了好几盏油灯,交杂着夜明珠的光华,似笼了一层昏黄的暖意,有些模糊不清,苏暮词取了银针,走近床榻边,昏睡的人似是被惊扰了,在不安地挣扎,他嘴里,喃喃梦呓。
“阿娆。”
苏暮词动作微微一滞。
“阿娆。”
“阿娆。”
反反复复,楚彧念着,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重复,像患得患失,也像战战兢兢,那样沉沉的嗓音,叫人心都一紧。
“阿娆……”
那是一个名字,许是女子的闺名,竟让他这样痴缠温柔。
苏暮词脱口问道:“你在唤谁?”
楚彧没有回应,只是一声声喊着,分明没有撕心裂肺,却像要耗尽力气,如此惊心动魄。
这是第一次,苏暮词听到阿娆的名字。她坐下,看了楚彧许久,伸手给他探脉。
然,方碰到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