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好胆识。
孙敬走近,端详:“杀我二弟五弟的人便是你?”
她道:“是。”
方一开口,女子声音十分好听,如此平静沉稳,哪有半分受制于人的慌乱。
“火烧我白屏山、盗取龙藤花的也是你?”孙敬瞳孔微微扩张,直直盯着女子。
她自始至终处之泰然:“是。”
孙敬怒极,反笑:“好,有胆量,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硬气到什么时候。”他一声令下,大喝,“把她给我绑到绛火台,我今日便要替我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
半柱香后,麓湖寨外驻守的弟兄慌慌张张赶来,寒冬腊月出了一身的汗。
这是又有事端了。
“大哥,有人攻上山来了。”
果然,事态越发严峻,完全不在掌控,便是见惯了血雨腥风的孙敬也不由得心慌:“来了多少人马?”
“一眼瞧去,山下全是人,估、估摸,”那传话的弟兄冷汗直下,舌头都不利索了,“估摸有、有好几万人。”
好几万……这哪是招降,分明来势汹汹!
孙敬倒抽一口冷气,声音都有些颤了:“来的是哪方人马?”
“是钦南王府。”
孙敬这下是真六神无主了:“为何会是钦南王府?”
天家那一家子明争暗斗的事,与钦南王府有什么干系?只是现如今,钦南王府管了这事儿,那便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楚家说了算。
大事不妙!
孙敬当下便说:“那绛火台的人看紧了,绝对不得出了岔子。”他敢笃定,这独闯白屏山的女子定是这场祸事的关键。
这厢,寨中一众兄弟人心惶惶,那番,温思染趴在十米开外的灌木丛里,伺机而动。
他两手举着树上折来的枝丫,挡住自个的脸,保镖那搞来的面具不知道被扔哪去了,竖起耳朵趴着,隔得太远了,听不清那边说了什么,也看不清绑在绛火台上女子,只觉得那人身形曼妙得紧。
想不到凤十七那个男人婆脱了盔甲这么女人!
温思染又瞧了好一会儿,命令左边的金子:“你,”指了指绛火台上,“去把人救下来。”
金子看了一眼聚众在寨口的一干贼寇:“侯爷,”他很为难,一点都不甘愿的样子,“我们寡不敌众。”
温思染瞥他:“你不是江湖第一吗。”他还记得他以前那个很蠢很蠢的名字,叫吴不败!
金子羞愧难当,连连摆手,甚是谦虚:“江湖论剑的时候,高手都有事没去,去的都是沽名钓誉的名门正派,都是些花架子。”
银子财宝等人,也都跟着点头。
温思染听了,简直大吃一惊,难以置信,气不过,就数落他们哥四个:“哼,招摇撞骗!浪得虚名!”
金银财宝都不吭声。
温思染不由分说,蛮不讲理:“我不管,你想办法把人给我救下来,不然,”一张俊秀的小脸红扑扑的,他恶狠狠威胁,“回去就给我卷铺盖走人,俸禄一个子儿都别想要了。”
他太得意忘言了,嗓门一嚎,于是乎惊动了寨子外巡逻的人,顿时十几人举着火把闻声而来:“什么人?!”
金子大喝;“不好,侯爷,我们暴露了!”
温思染立马爬起来,脚下生风拔腿就跑,金银财宝四人前后左右护着他,哥四个功夫也是极好,奈何双拳难敌四手,又带着温思染这个半点拳脚都不会的金贵公子哥,很快便落了下风。
对方人马来了一拨,又来一拨,金子当下便做了决定:“侯爷,您快跑,我们掩护你。”
温思染一脸正气:“我堂堂温伯侯,怎能弃械投降,若是让人知道我抛下兄弟自己逃命,本侯爷的面子还往哪——”
豪气云干的话还没说完,一把长刀挥过来,温思染双眼瞪直,懵在了当场。
好在财宝一把剑劈过来,替他挡了回去。
温思染惊魂甫定,倒吸了一口冷气,当下就刻不容缓:“你们顶着,我先撤。”拔腿,转身,手刀逃跑。
一口气跑了百来米,突闻马蹄声,温思染眺望而去,定睛一看,然后松了一口气,跑上前去,盯着马上的人,气喘吁吁地说:“侄孙,你终于来救我了。”
这侄孙,唤得正是楚彧。
温思染看着钦南王府的军旗,一脸崇拜,他家外侄孙带着千军万马,挥兵而来,简直是酷毙了!
楚彧敛着一双凉眸:“你挡到我的马了。”
温思染呆愣在当场。
楚彧没有半点耐心,踢了踢马腹,面无表情地命令:“碾过去。”
那马儿,自然听得懂,马蹄直接踢出去,还好温思染机敏,迅速闪开了,他苦着一张俏脸,问菁华:“你家世子难道不是来救我的?”
不待菁华解释,温思染就听见楚彧唤了一声:“阿娆!”
这语气,颤颤巍巍,慌张惶恐。惊得温思染目瞪口呆,扭头就看见楚彧跌下了马。
温思染:“……”他家楚侄孙,可能犯病了,身体不好。
凤朝九上前,拦住楚彧下意识迈出的步子:“楚彧,别自乱阵脚。”
怎么能不乱,那火光汹涌的高台上,绑着他的阿娆,磕着碰着了,都能要了他的命。
楚彧顾及不得,只身走过去。
高台上面,碎石堆砌,所有弓箭都开了弓,箭在弦上,孙敬大喝:“山外何人?”
他道:“楚彧。”
一时,缄默,许久,只闻楚彧冷冷嗓音响彻山间,字字清晰,字字铮铮:“放了她,本世子给你们一条活路。”
温思染在一旁帮腔,狐假虎威:“对,放人!还不快把颐华长公主给放了。”指着楚彧说,“这可是钦南王府的常山世子,要是你们不从,通通杀无赦!”
绑在绛火台上的女子,满脸脏污,温思染就觉得那曼妙的人儿,就是凤十七,就是觉得奇怪,楚彧怎么突然管起天家的闲事儿来了。
那方,孙敬站在绛火台旁,手握大刀指向女子:“哼,这个女人在我白屏山的地盘上杀人放火,今天我就用她的血祭我的兄弟,以振士气!”
话落,刀光一闪,横劈而下。
楚彧大喊:“慢!”
他方寸大乱,身子踉踉跄跄,一步一步走上前,走进那随时会被扔掷而出的大石下,赤手空拳地站在了无数弓箭之前。
“世子爷!”菁华眼都红了,却不敢妄动,生怕敌方的箭矢会猝不及防。
楚彧却置若罔闻,眼里只那有绑在绛火台上的人影,他声音软下,束手投降:“要怎样你才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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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很轻地咬阿娆
楚彧却置若罔闻,眼里只那有绑在绛火台上的人影,他声音软下,束手投降:“要怎样你才放人?”
只要事关萧景姒,楚彧便束手无策,只能降,也只敢降。
楚彧投鼠忌器,孙敬也察觉到,手里这张牌极是好用,便肆无忌惮了,走近绛火台,一把捏住萧景姒的下巴:“我要她血债血偿。”
楚彧顿时便红了眼,死死盯着那孙敬的手,眼覆寒霜:“她要是少了一根汗毛,本世子杀光你白屏山活口。”
正是僵持时,温思染突然大喊一声:“等等!”他擦亮了眼,这才瞧清楚,“她不是凤十七!凤十七呢,她在哪里?”他扭头问楚彧,“这个女人是谁?”
温思染跟着凤昭芷在牧流族浪迹了半年,哪里知道楚彧那点风流韵事,只是很恼,居然没看到凤十七,他大喊大叫:“凤十七在哪里?把她交出来!”
楚彧冷冷一眼,冰冻三尺,温思染就闭嘴了。
对视孙敬,楚彧道:“我可以给你指条活路,”他目光灼灼,看着他的阿娆,敛下眸中暴风雨欲临的阴沉,只道,“放了我的女人,人质,”楚彧指温思染,面不改色,“他给你便是。”
温思染懵逼,全程懵逼。
凤朝九顺势而道:“也海温家的温伯侯,他的命,可比你手里那个女人值钱多了。”
孙敬等人将目光落在那年轻俊俏的公子哥身上。
命很值钱的温思染有种被一万道眼刀凌迟的错觉,他无法置信:“菁华,我是不是耳背了?”他问菁华,“你家世子要用我去换女人?!”
菁华学着他主子,面不改色,临危不乱:“侯爷,你没听错。”菁华笃定,即便孙敬换了人质,世子爷也会一窝端了麓湖寨,说白了,温伯侯就是个牺牲品,这么一想,看温伯侯的眼神,温暖了一点点。
半年不见,楚彧有了女人便罢了,还为了女人连长辈的死活都不管,这简直是一万点暴击!温思染暴怒:“楚彧,你大逆不道!”
还有更大逆不道的。
不待孙敬二者择其一,楚彧挥袖,一阵妖风起,温思染便双脚离地,以直线距离被扔上绛火台,孙敬下意识就挪开了架在女子脖颈的刀,伸手去接,然,被捆在绛火台的女子突然一个反手,擒住了孙敬的手,重重一个横劈打在孙敬手上,他右手一麻,刀落,刚要去接,女子一脚踢起,纵身一跃便截下了刀柄,另一只手一把反擒住孙敬的肩,他刚要抬手,刀刃便架在了喉咙,耳边,女子嗓音微凉:“别动。”
孙敬如坠寒潭,一动不动,寨中所有弓箭手的矛头顿时全部指向萧景姒。
这一番变故,在须臾之间,没有人看清那绛火台上的女子如何解开了捆绳,如何制住了身形高大的孙敬,倒只闻咚的一声,温伯侯大人从绛火台上摔下来,四脚朝天,哀嚎不断。
金银财宝四人,突然觉得,常山世子家这位,帅毙了!
擒贼先擒王,顿时,形势反转,群龙无首,麓湖寨的一干人等六神无主。
六神无主的,还有一人,常山世子楚彧,方才强装镇定,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地怕极了,出了一身汗,心有余悸,喊道:“阿娆!”
萧景姒对他微微颔首,楚彧却完全没有被安抚到,紧紧盯着两侧的弓箭手,额角青筋都隐隐浮现:“阿娆,你快过来,危险!”
他可以不惜代价,却容不得她丝毫冒险。
只是,萧景姒啊,素来险中求胜,一贯作风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将刀口逼向孙敬脖颈的动脉,一字一字掷地有声:“放下武器,退至十米外!”一眼扫过身后麓湖寨的众人,高声道,“否则,强攻!”
若退,十米之后,入峡口,进退维谷,这一退,必输无疑。
孙敬怒喊:“都不准退!”声音振聋发聩,孙敬气运丹田,高声,“她若杀我,也难逃一死,她不敢——”
话还没说完,刀口入皮肉三分,血溅高台,孙敬两眼一翻,半条命没了,脚下虚软,摇摇欲坠。
这女子,没有她不敢的!
她再说一遍:“不降,那么,死!”
盗朝贡,火烧白屏山,南关峡口八百兄弟全军覆没,二爷五爷都命丧她手,她甚至深入腹地扭转乾坤,这样的女子,没人会知道,她还有何事不敢为,何事不能为。
麓谷寨中的弟兄,渐进都放下了武器,退至十米之外。
纵有千军万马又如何,没了武器,退至四面楚歌的关口里,要拿下,易如反掌。
这一仗,还没打,萧景姒便大获全胜了,她赌的,不过是那贪生怕死之心,不过是那不堪一击的狭义忠贞,还有杀鸡儆猴的威慑,如若不然,她腹背受敌,怕是难逃这千千万万的弓箭。
攻计为策,攻心为上。
萧景姒冷笑:“这就是你的兄弟,你的战友,看,他们都背叛你了。”
孙敬呜咽,张张嘴,颈动脉便血流不止,眼底,也似染了血一般,殷红一片,耳边,那女子自始至终都淡然自若:“你看明白了也好,可以瞑目了。”
话落,她握紧刀柄,手腕一转,血溅三尺,动作快极,甚至连呻吟声都没有,孙敬便一头栽下了绛火台,一命呜呼。
萧景姒转身,看着楚彧的眼,一言不发,他懂,他从一开始便懂她的谋略,不需言明。
楚彧抬眸,字字寒冰:“守关口,以箭远攻,一律,”他微顿,道,“杀无赦。”
寨口十米外关口,一夫当关,若敌军退至此处,要全军歼灭,也不需损兵折将,他与他的阿娆,不谋而合,只是,他不若阿娆那般大胆,敢拿自己诱敌,他舍不得。
令下,楚家军万箭齐发,远攻不近,麓湖寨等人,无路可退,毫无抵抗之力。
萧景姒一脚将白屏山的旗子踢进了绛火台,纵身飞下,楚彧走近,拉住她的手,手心全是汗:“你吓死我了。”
萧景姒任楚彧紧紧抓着手,对他浅浅一笑:“我是故意的,不然近不了孙敬的身。”
楚彧用袖子擦了擦她脸上的脏污:“我都知道。”
她笑,自然知道楚彧心思过人,所以才敢孤注一掷。
“我的阿娆才不会败给那群乌合之众,我也知道,你要不费一兵一卒拿下他们,我来时便猜到了,不然我早就一箭爆了那个混蛋的头,才不会容他碰你的脸。”
他一眼便识穿了阿娆的心思,是以,才会将温思染扔出去,让阿娆有机可乘,才会步步受制于人,诱敌松懈。
只是,诱敌是真,心急如焚也是真,他都快吓死了,生怕他的阿娆有丝毫闪失。比起以身试险,他宁愿不惜代价,他贯来便喜欢简单粗暴的血雨腥风,万无一失便好,奈何,他的阿娆喜欢攻心攻计,走最聪明的捷径。
楚彧喜欢极了这般的她,又担惊受怕得很,他一脸严肃:“以后不准拿自己犯险。”
萧景姒笑吟吟地。
楚彧又怕她不喜,解释说:“我不是要管你,我只是担心你。”
她点头:“嗯,我知道。”知道楚彧心思缜密,他不谋,只是站在她身后,纵容她肆无忌惮罢了。
楚彧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好耐心地给萧景姒擦脸,再擦手,他雪白的素锦衣袖弄得大片大片脏污他也不介意,动作轻得不得了。
对此种种,温思染都看傻了眼,从地上爬起来,掸掸土,缓了缓屁股着地的痛感,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语气很震怒:“楚彧,这个女人是谁?!”
楚彧懒得理,拉着萧景姒远离战场喧嚣,走到安静的地方。
这时,凤容璃凑过来:“萧景姒,你功夫是谁教的?”他决定,要去拜师。
萧景姒想了想:“秦臻。”
凤容璃深思了,他怎么觉得秦臻这个师傅还不如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