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去了!”
她急于知道前半部分, 说完才意识到,这仿佛是在承认后半部分。正要补充, 对上沈峯半醉不醉的眼神, 又顿住。
他这话里,“更好”的意思自然不是人品或者其他,不过就是指琴瑟床底之事。
找不到?
呵。
这么多年她就没找过!没想着找过!
沈峯说:“我想已经有人给你吹头,没想到你还找上门来。”
这次尹桑抓住了重点:他上楼找她, 是记挂她没吹头发。
尹桑忽然仰起头笑了。
沈峯被这笑整得有些毛。
门铃适时的响起,拯救了场面的寂静。
他扔下吹风机去开门。尹桑听到柔软的一声:“先生,您的客房服务,请签字。”
敢情是点了客房服务,当她是服务员才开的门?
不然呢,像刚才接电话一样,犹豫半天然后把她拒之门外?
尹桑呼一口气,跳下洗漱台,洗了把脸。
开门看到茶几上多了两瓶酒。
尹桑:“你是叫了多少酒,说实话,我有些好奇你到底能喝多少?”
沈峯淡淡看她一眼,“你有了解的必要么?”
如果不是共度一生的人,确实没有必要。
尹桑:“当我没问。”
她坐在沙发边,他递给她一杯,她摆摆手拒绝,他也不勉强,自顾自喝了一杯,又倒一杯,拿起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没有再和她说话。
也不送客。
她搞不清楚他什么意思。
她电话响了,是盛岳。她下意识想要挂断,却见他连眼神都没往她这边瞥,她慢悠悠接起来。
“师妹,你干嘛去了?”
“有私事要处理。”
盛岳不多问,“你还没回来我们先回房间了,你那碗还给你留着吗?”
尹桑:“不了。”
盛岳:“行,那我处理掉,不过你房间里全是味儿,刚才去我那吃好了。”
尹桑:“没关系。”
盛岳:“行,那......”
尹桑:“好的。”
他没说完,她已经急着回答。盛岳顿住,不再多说,静默半秒,“挂了,回来短信说一声。”
“嗯。”
挂了电话她下意识扭头看他。触及他事不关己的眼神,她绷紧的最后一根弦断裂。
尹桑“蹭”的一声站起来,头也不回往门口走。
到了门口,听见他喊:“桑桑。”
醉声里,带点沙哑。她停下来,没回头。跟他学的,把背影给他。
沈峯说:“分开是因为我,如今这样算我应得,我都认,桑桑,你只要想一想,你有没有期盼过我回来。”
顿一秒:“别的,你休想。嫁给我,愿意最好,不愿也得愿。”
尹桑夺门而出。
咬牙切齿上了楼。
都两年了,他现在扮霸道丈夫有什么意义?她可不是纯情小白任他宰割。
不愿也得愿?
屁话有什么值得理会的价值?
至于......
你有没有期盼过我回来。
有没有。
期盼我。
回来。
废话更没有值得思考的价值。
但尹桑在充盈着螺蛳粉香味的房间里,思考了大半夜,这段废话。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
次日大早起来赶飞机。在大堂见到沈峯并不意外。他神采奕奕,没有宿醉的潦倒模样。
这回是尹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走过前台,身后跟着一行人。
他没看见她,倒是小林见她,有些惊讶,远远地挥了挥手,回过头去跟沈峯说了什么,沈峯目不斜视,往大门口去了。
小林狐疑地回望了一眼尹桑,她回他一个真诚的微笑。
盛岳见了尹桑,问她睡得好不好。
尹桑笑说:“在螺蛳粉的香味里安然入眠。”
郭愈一行人也都笑。
盛岳:“师妹今天看起来心情也很好,看来确实睡得好。”
尹桑难得接闲茬:“确实,神清气爽。”
然后还很有兴致地“采访”了初次吃螺蛳粉的郭愈,一路笑笑闹闹到机场。
一下飞机,郭愈就感叹大中华幅员辽阔,早上还穿着薄毛衫,中午到了北京就得套上羽绒服。
盛岳尽地主之谊请郭愈吃午饭,问到尹桑,她想了想,婉拒:“我就不跟着蹭饭了,没有女士在,你们好叙叙旧。”
郭愈说不介意,让尹桑一起。
尹桑说:“约了人了。”
闻言,郭愈遗憾地点点头,拍了拍盛岳的肩膀。
盛岳面色如常,顿了会儿说:“那,先送师妹回去。”
尹桑:“不了,谢谢,有人来接我。”
盛岳怔了怔,似曾相识的对话,让他不禁又想起上一次在丽笙酒店见到的那个男人,沈峯。明明没有交集,前无因后无果,却莫名想起。
盛岳说:“行吧,那回到家报个平安。”
尹桑微笑:“好。”
等人都走了,尹桑慢悠悠地取行李,到出口,打电话。
沈峯电话关机,她改拨小林的。
“太太?”
尹桑:“沈峯呢?”
手机很快换了个人接,尹桑开门见山,“你的车在哪个位置?我刚出......”
“在收费站。”沈峯打断她。
收费站?
“出机场了?”
“嗯。”
.........
........
“行。”他厉害。
“嗯。”电话被沈峯首先挂断。
尹桑看着通话结束的界面,一口气卡在喉头。
还来劲了。
她提着24寸的行李箱,打车回五道营。
路上她仔仔细细地想,沈峯放在她那的东西都有什么,她要把它们一件不落的全都打包扔出去。
到了店里她把行李交给米瑞,连寒暄都没有,直直往后院冲。干事情不就是趁着这股劲。
“老板......”米瑞试图叫住她。
她在院门口停了下来。
眼前不是她熟悉的小院子。
三十来平的院子,被小径分作四格,已经整饬一新,东边种着绿植,还有高树,下边挂着吊椅,吊椅上放着毛垫。边上还有藤桌,配一张藤编的凳子。
西厢往院子里扩建了,木质柱子打结构,配上全景落地窗,通透感让院子看起来很开阔。她站在现在的位置上,能看到内里的全景。
那是个开放式厨房,料理台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厨具,角落的餐桌上,铺着白灰色桌旗,椅子也是木质的。
日系原木装潢,和她的咖啡厅风格一致。
“老板你回来了啊,”米瑞拉着她的行李箱追上来,“刚想跟你说给你个惊喜,不过你已经看到了。”
“我还以为四合院就应该是古香古色的样子,没想到这样的搭配这么好看啊。”
尹桑退后一步,沉声问:“谁干的?”
“好像是您婆婆的意思,也是她找的师傅,她天天来监工,加班加点的弄的,设计应该是沈先生的主意,听说用料价格不菲。特别是那几块大玻璃,是水晶来的......”米瑞说完发现尹桑脸色不太好,声调降下来。
尹桑掉头就走。
米瑞叫住她,“老板,你去哪,行李我给你放哪儿啊?”
尹桑回头抓回行李,“我不住这。”
米瑞从她的声音判断她情绪不佳,赶紧补充,“装修都是软装,用料都很环保的,可以马上住的。”
尹桑头也不回,“照顾好店里。”
这回答跟临别嘱托似的,米瑞都有些慌了。
尹桑打上车,却不知道要去哪里。
“随便开。”
司机犹豫,“这......”看出她心情不佳,没再问,沿着热闹的街区走。
尹桑望着窗外的高楼,回想自己当年刚到北京时,这里的样子。
似乎没什么变化,都是高楼,又似乎什么都变了,当年的高楼,不是现在的高楼。那时她没见过世面,觉得什么都新鲜,现在只觉得压抑乏味。
沈家呢,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个沈家,没有增减什么人,又似乎什么都变了,这些人的面目,都是模糊的,她想不起来,最初见沈母的场景了。
而与沈母相处的片段,不断在她脑海里播放。
她问她是喜欢叫她妈妈还是阿姨,她都可以;尹桑笑喊,妈妈。
她给她买新衣裳,又一次记错了尺码,抱歉地问她是否要更换;尹桑说大一点也是可以穿的。
她问她报兴趣班是报舞蹈还是书法;尹桑说都行。
她说大学就呆在北京吧,要不就学经济吧出来门路多;尹桑说好。
她说你如果不想嫁给沈峯,我会帮你。
.......
.......
她做了作为母亲应该做的一切,她什么都问过她的意见,给她选择的机会,却从来没给过她拒绝的选项。
她以一种宽宥的姿态,掌控着尹桑的成长。
司机师傅茫然不知道往哪儿走的时候,尹桑开口,说了目的地。
尹桑敲开了门,沈母开的门,见她提着行李箱,面露惊讶,“桑桑回来了?”
“沈峯没一块儿回?”
“赶紧进来,看你,怎么穿那么少,要洗个热水澡吗?”
尹桑淡淡地看着她,喊:“妈。”
“怎么了?”
尹桑看着她的眼睛,忽然不知道说什么。
沈母拉她进来,赶紧阖上门,嘴里念叨,“沈峯这小子,又不知道先回趟家,忙,天天忙,还是女孩子孝顺,”她往客厅走,一边走一边吩咐佣人,“给桑桑拿行李,泡点热茶来。”
尹桑换鞋进门,从头到尾低着头。
两人对面而坐。
沈母喝着茶,“这花茶是你喜欢的,今年多备了些,否则这季节还真买不着了。”
尹桑吹吹,喝了一口,“妈妈,这是您爱喝的。”
沈母一怔。
尹桑说:“这是您爱喝的,我并不喜欢花茶,我喜欢咖啡。”
沈母说:“你看,这么多年你都不说,我以为你爱喝呐,不过咖啡对身体不好,少喝啊以后,回头你带些花茶回去,养颜,对身体也好。”
尹桑说:“谢谢妈妈关心。”
沈母点头,“说的什么话,一家人应该的,啊,你没回五道营那边呢吧,忘了跟你说,我找了几个师傅,给你那院子捯饬了一个厨房,以后呢,就......”
“妈,”尹桑打断她,“您怎么能忘了呢?”
她语气有点重,倒茶的佣人也惊讶地看着她。
沈母愣了一下,“你们工作忙,我闲着也是闲着,这些小事,就给你们操持操持。”
尹桑把茶杯往桌上一磴,没有刻意弄出忿忿然的声响,但在眼下的气氛中,仍像是某种宣告。
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尹桑在发脾气。
这前所未有。
沈母脸色也沉了,杯子扣在桌上,闷响声过后,整个客厅都静了。
沈母说:“你应当先回去看看,如果不满意,再重新装。”
语气也硬了。
“那是我自己的地方,妈妈。”尹桑的声音,气若游丝,但在寂静的空间里,仍旧清晰可闻,抽丝一般地,隐忍感。
“你给我选择的机会,让我选装修成什么样,但您想没想过,我就喜欢原来的样子,我需要一个拒绝的选项。”
沈母怔忡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可思议,“这有什么好拒绝的?你们结婚了,家里有个厨房不应该吗,你一直不当回事,做母亲的,只好帮你去做。”
尹桑忽然觉得疲惫,她有些后悔来这一趟。注定讲不通的道理,为何要冒着保护色被剥离的危险?
她眼里的无奈和隐忍,触到了沈母心底深处的愠怒,“你确定你要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对我如此态度么,桑桑,你是时候正视自己的问题了,我知道,你在家里乖乖巧巧的,转头就不是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沈家怎么虐待你了,把你搞成这副样子。”
说完她叹了口气,似乎已经不太愿意看着尹桑,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端详着茶汤,低低说了声,“你不乐意喝,为什么不早说呢?”
对啊,为什么不早说呢?尹桑盯着她的侧脸,想。
她口口声声,母亲长母亲短。可,“我们沈家”、她不在其中,她是“我们”之外的那个“你”。
那,“凭什么?”凭什么她就该这样,按照她的想法过日子。
“凭我是你母亲!凭沈家养你这么多年!”
又是寂静。两人眼神对峙,谁也不让,沈母的手,紧紧攥着裙子,也在隐忍。
凭什么,她问过沈峯,他说,凭他是她丈夫。
今天,沈母告诉她,凭他沈家养了她这么多年。
是啊,不正是因此,她一次次退缩,一次次忍耐,唯恐对不住这养育之恩,平心而论,沈家待她,没有一点不足,该给的一样不少,只不过,不该给的,也一件不落,塞给她了。
尹桑起了身,不再说话,转身要走。
沈母的茶杯再一次扣在桌上,这回的声音更大了些,茶汤从里头洒出来,她仰头看尹桑,“你这是什么态度!”
尹桑回头,对她鞠了一躬,也没看她的脸,转身抓过行李箱就走。
第28章 已替换
客厅里静得发寒, 佣人怔怔地,不敢上前去劝。这么多年, 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况, 没有一点征兆,这个的两个女主人, 都像是变了一个人。
佣人私底下都说她们是最和睦的婆媳。
大门被尹桑拉开, 有雪飘进玄关, 她对着外边忽然刷白的世界,晃了晃神。进门前后, 不过三刻, 仿佛走过了一个季节。
这是北京的严冬, 也是尹桑的。
初雪,来得往往并不浪漫。她从南方归来, 披着一件不厚不薄的毛衣外套, 脚踩一双帆布鞋,拖着行李箱,独自走在风雪里。
雪可真大, 这一会儿间已经攒得很厚,踩在上头发出咯吱的声响, 她觉得自己走得很有节奏。
这天气打车变得困难, 来往的出租车里,都坐着人,尹桑打开打车软件,却在输入目的地时犯了难, 她该去哪里?
正愣怔,收到宋雨菲的微信,内容还是,“该更博了。”
尹桑输入了宋雨菲家的地址,加了好几倍调度费才打到了车,司机给她来了电话,接上了,对方却没声,尹桑一看手机——冻关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