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拒绝自己也好,故意假装与人亲近也罢,自己都还能勉强接受。
可唯独,疏离自己,是他不能容忍的。
唐麦芽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在自己的事情没有完成之前,她没有办法给他太多的答复。
“今天你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唐麦芽看了看窗外渐渐灰暗的天,唯独一轮明亮凄冷的悬着,没有任何星点。
陶渊楠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看到她满脸的倦容,便只是张了张嘴,不再言语。
静静地跟着她往家去,他们谁的心里都明白,明日还有硬仗要打。
关于苏家,关于梁氏,也关于钱氏。
然而,这一夜,每个人都着实累的厉害,风雨只能将其留给明日。
陶渊楠唯一希望的便是,这件事不要牵扯进来唐家,牵扯进来唐麦芽在乎的那几个人。
然而事与愿违的事情总那么多,好巧不巧的,全让唐麦芽给碰上了。
☆、钱氏父子
次日,天刚刚微微亮,唐家门口就来了人,来人不是别个,正是昨日在药膳坊等了一晌午的钱贵跟钱利。
钱利这个人,人如其名,急功近利,做事也极其的耐不住。昨夜一个晚上,他几乎没有睡,一直怂恿着钱贵来唐家去求,他的便宜姑母——钱暖。
可是,这么些年,钱贵一直没有与自己家的妹子往来,这一上门就是有求于她,他始终有些觉得面上挂不住。
好几次,在来唐家的路上,他都要拉着钱利往回走。但是钱利哪里容得他反悔,他一路上半拉半拽地就将钱贵拉到了唐家门口。
二人站在唐家门口,互相看了许久,又盯着唐家大门看了许久,谁也没有上前去敲门。
钱利看着钱贵来来回回地挼搓这双手,一副犹犹豫豫的摸样,也不去敲门,看的他心里之窝火:“你是他兄长,有甚好怕的?”
“毕竟多年没有往来了。”钱贵停下了尴尬地看了眼那紧闭的大门,又道:“况且当年,你阿娘做过那么过分的事情。”
“……”钱利白了他一眼:“左右你都是她兄长,她还能记恨你不成?”
钱利从来不觉得,自己阿娘做的不对,就算是错了,他也认为钱暖不应该记仇的。他总觉得,钱暖应该无条件的对他们一家人好,要巴结他的阿娘。
这些,都是他阿娘钱苏氏对他从小耳提面命的,他也一直享受的理所当然。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话!”钱贵见自己儿子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着实有些恼怒。
再不济,钱暖都是自己的妹子,都是他的长辈,他却是半点尊敬的意思都没有。
可他却没有想到,钱利对于他这个父亲,都没有过多的敬意,更何况一个外嫁的姑母。
“哪里来的那么多磨磨唧唧的话,你是不是不想救我阿娘跟阿姐了?”钱利见他这样,便更加不耐了。
只是他的话音刚刚落下,唐家大门猝不及防地打开来,紧接着一盆洗米水就泼了出来,好死不死刚刚好泼在了钱利身上。
这么一大早的,一盆脏水泼了下来,弄得钱利愣住了。他哪里能想到,这一来触了霉头的竟然是自己。
更没有想到,唐家人竟然敢这样大胆的对待自己。
“哪个杀……”他几乎嘶吼了出来,可是才说了三个字,便看见唐麦芽,一脸惊慌地看着他,还急急忙忙地打断了他的话。
“呀,怎么是你呀!这一大早的怎么堵在俺家门口,我刚刚听到外边有响动,还以为是隔壁村的小黄呢!”唐麦芽顿了顿,放下手里的木盆子,又继续道:“利哥哥你是知道的,那小狗儿,自小就爱来唐家蹭吃蹭喝的。只是前两年,不知怎么的竟然发了疯,到处乱吠,还咬人。”
钱利哪里不知道,唐麦芽这明里暗里地都是在骂自己。他心里自是恨极了,可是,想到今天自己来唐家的目的,却容不得他发火。
他再三地吸气呼气之后,才勉强地扯出一抹笑容道:“芽儿妹妹说笑了,只是这以后还是长点眼,看好了再泼水。别再伤及无辜了,今个儿是为兄我不跟你计较,若是旁的人,就不好说了。”
唐麦芽不耐烦地打了打哈欠,这钱利倒是厉害了不少,还知道指桑卖槐了,嗯,至少比他姐有些挑战。
今早还是她派着守在唐家的人,给她报了信,她从后门进来之后,再三交代钱暖不要出来之后,便自己开了门,有了刚刚那一出。
本来只是想给钱利一个教训的,谁知道他竟然这么不知好歹,竟然骂自己眼瞎。
四周安静了许久,突然之间唐麦芽猛烈地咳嗽了起来,紧接着她竟然朝着钱利的方向,吐了一口痰。
只是,看到早有防备的钱利躲开了,她只觉得可惜了自己的一出好戏了。
不过这一次,她没打算让钱利先开口,而是先发制人:“哎呀呀,瞧瞧我,一看到脏东西就咳嗽,差点又殃及利哥哥你了。你可别生气,芽儿自小以你为榜样,没想到竟然还是变成这般不长进的模样。”
天知道,这一声声的利哥哥,喊得她多反胃,然而出来混,哪能不说违心话。
又被生生地堵了一遭,钱利差点没有绷住,就要发火了。
只是这时,一盘一直不说话的钱贵倒是开口了:“芽儿,你阿娘呢?去喊她出来,舅父有事找她。”
唐麦芽刚刚那样对待钱利,他一直看在眼里,本来他可以摆出舅父的威严,让唐麦芽道歉的。
只是,今日~自己有求于她,再加上他也想治治钱利这目无尊长的毛病,并没有出面制止。
这会子,他估摸着唐麦芽也该出够气了,才开口询问钱暖,他心里断定唐麦芽还不敢下了自己的面子。
只是,他太抬举自己了,对于唐麦芽而言,这世上除了父母至亲,还没有哪个人,在她这里可以摆得上架子。
“您找我阿娘什么事,与我说也是一样的。”唐麦芽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状。
“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子家家哪里晓得。”钱贵蹙了蹙眉头,虽然知道这事主要的原因在于唐麦芽,可他拿准了她必须听钱暖的。
因此他并没有打算跟唐麦芽说太多,更是因为,在他心里,钱暖更好拿捏一些。
唐麦芽不甚在意地笑了笑,这便宜舅父算盘打得倒是不错。只是既然她堵在这门口了,断然不会如他的愿的。
这些亲戚一个个的,不发火,都当是她们一家子好欺负了。倒是这个钱利,这会子竟然如此的安静,指不定暗地里在憋着什么坏呢!
不过她可是唐麦芽,哪里能容得别人骑在她头上指手画脚的。
“这您就不知道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毕竟我们唐家穷嘛。您有什么事情还是跟我说的好。”这一刻,唐麦芽已经不是先前那番笑嘻嘻的模样了。
钱贵被她堵得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只能回头看向一旁的钱利。
“你还当真以为自己了不得了?”钱利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我这一身给你泼的,赶紧放我进去换件衣裳。”
“我哪敢啊!”唐麦芽不甚在意地扯了扯唇角:“只是利哥哥你想要芽儿赔你,我这无心之失,直说就好,何必这样拿鼻孔瞧人。”
唐麦芽这句话,说得极其大声,立马吸引了早起去赶集市的邻居们。
对于昨天的事情,左邻右舍之间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只是大家没有想到,这钱氏兄妹昨个儿才大闹了唐家药膳坊,今日又来唐家闹事了。
顿时,对于钱利的指责声此起彼伏。
钱利经过昨天的事情,几乎已经知道了唐麦芽颠倒黑白的功夫。他知道这一刻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话。
不然指不定,自己又会怎么不知不觉地掉进她挖好的坑里。
只是,他在心底给唐麦芽记上了一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来日方长。
现在,他只管瞧着钱贵怎么给唐麦芽求情了。思及此,他朝钱贵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实行昨夜他们商量好的方法。
钱贵看了唐麦芽一眼,这个丫头,哪里还是自个儿以前认识的,唯唯诺诺的小丫头了。这般伶牙俐齿,就是自己这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都说不过她的。
看来,也是造化弄人啊!谁能想到,自己一个长辈竟然沦落到了,去求一个小辈的份上。
钱贵的心里是极其不好受的,他犹犹豫豫了许久,这才一脸无奈地看向唐麦芽:“你表兄他被你舅母宠坏了,你且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你自幼便贴心体谅人,舅父替他给你赔不是,原谅了他这一次可好。”
“阿爹你!我没有错,凭什么给她这个小蹄子道歉……”钱利没有想到钱贵没有按说好的来,反而道起歉来了。
“利哥儿,她毕竟是你妹子!”钱贵虎着脸打断了他的话。
“可是,她怎么配!”钱利咬牙切齿道。
“哟,您可别啊,您这不是折煞我了吗?我哪敢让您道歉啊!”唐麦芽呲笑一声:“何况他也说了他没错,这个歉,我可受之有愧。”
父子情深什么的,她可没有时间陪他们演下去了。闹闹腾腾了半天,光看他们耍猴戏了。
“哎呦喂,这没吃饭就是饿,您好走不送,俺要跟家去吃饭了。”说着唐麦芽还煞有其事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你看,舅父也还没用早饭……”
钱贵的话,被唐麦芽关在了门外,他恼得羞红了脸,活了大半辈子,就在这丫头面前吃了亏。
今日若是不把事情解决了,自己这亏可不是白吃了。
如此想来,他像是吃了定心丸一般,不管不顾地走上前去,敲响了唐家的大门。
只是,他敲了许久,也没有人回应他,身后那么多乡邻看着,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着。
“暖儿,给阿哥开开门,阿哥有事与你说。”他的声音极大,甚至带着一丝丝的哀求。
☆、钱氏父子
但是唐家庭院内的唐麦芽,并不打算让钱暖出去。她深知以钱暖的个性,她是无法拒绝钱贵的人何要求的。
然而,钱暖却被她自家兄长一声声的哀求声,渐渐地瓦解了心思,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长,且儿时他对自己还算呵护,她做不到那般冷血。
但是看向唐麦芽一脸冷漠的样子,她更是左右为难了起来。
钱暖一脸焦急无奈地看着唐麦芽,犹豫了好一会,她终于还是焦急道:“芽儿,他毕竟是你舅父,算了吧!”
“外祖母死时,他可曾想过您是他的妹子,可曾想过他也是为人子?”唐麦芽冷声答道。
她也不愿意旧事重提,惹得自己阿娘伤心难过。可是,那些事是她最耿耿于怀的。
“……”
钱暖被她的话,堵得哑口无言,甚至于苍白了精致的脸。若不是唐麦芽重提这事,她已经将它深深地埋在心底,毕竟那事是她一辈子的痛。
想到曾经的那些,钱暖的泪,不能自己地落了下来。然而,正是想到了过往,也让想到了唐麦芽外祖母临死前对她的请求。
老人家死前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求她将来无论兄嫂做错了什么,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希望她都能原谅他们。
倒是一旁的吴氏,她在得知昨日的事情与苏家有关时,本想求求情的。但是一得知是梁氏的主意,她立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见到钱暖已经开始动摇了,吴氏竟然是第一个给她打强心针的人。
当年的事情,吴氏并没有释怀,怎么说也是夺夫之恨。
唐麦芽看到这些,倒也不阻止,自顾自地坐在一旁吃着陶渊楠送来的早饭。
有吴氏在,她不怕自己的阿娘会心软。自从嫁入唐家之后,她阿娘一直很听吴氏的话。
只是她软包子成这样,一直是唐麦芽不愿意看见的。然而,今天却成了一个优点。
可她还没有安心多久,门外就传来了钱利的惊叫声。
唐麦芽没有想到,自己那个便宜舅父竟然能够为了钱苏氏做到这个地步。
钱暖的身子更是失了力气一般,靠在了门板上。她以为自己的兄长,吃了闭门羹,能够回去从长计议,却没有想到他却要用这样的方式逼迫自己。亏得自己还要顾念一丝丝的骨肉之情。
尽管她此刻,已经如抽丝一般,失了力气,还是跟唐麦芽说了一句,万事由她处理,强撑着回到了屋子里。
唐麦芽很想上去扶住她,可她此刻有事要做,她只能看向吴氏,带着一丝乞求:“祖母能否替我照顾好阿娘?”
她所说的照顾,当然不止是陪陪钱暖那么简单,更重要的是要开导她。
她的阿娘心思重,若是忧思成疾,自己做的这些便失了意义了。
吴氏冲她点了点头,让她只管安心去做事,家中万事有她撑着。
有了她的保证,唐麦芽自然无了后顾之忧。
看着紧闭的大门,她的眼底的闪过一丝暗芒。虽说逼着钱家人做出最后的盘算,是她的初心,但是她没有想到,钱贵能做出这样的事,简直其心可诛。
想要用这些拿捏住自己的家人,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当年之事,没有彻底的解决了钱苏氏,本就是她们仁慈了,看来如今是万万留不得了。
若说昨日,自己不过是想要教训那对母女,那么今日,却是起了杀心的。
原本想着钱贵跟钱利若是不闹,自己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苏家人去周旋打点。
不过,现在钱贵竟然用上了在门外下跪这一招,那么自己就不必再留情了。
唐麦芽看了陶渊楠一眼,冲他点了点头。二人昨夜已是商量好了对策的。
只消她一个眼神,陶渊楠便已飞身离去。
至于,钱贵那个看似老实,敦厚的男人,怕是那不过是他的伪装罢了。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真的处理起来也不用顾忌那么多世俗礼仪了。
唐麦芽在门内站了许久,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打开了大门。
果然是不出她所料,外边挤满了人,都是对于唐家的指指点点。
指责他们都已经把钱氏母女二人关了进去,怎么还为难起亲家舅子来了。
这亲家舅子来妹婿家,可是排头位的,他们唐家这样做,也不怕污了祖宗名声,折了寿。
即使开了门,站在门口,唐麦芽也不急着开口,任由着指着声越来越大。
那对父子爱跪就多跪一会儿,反正对于唐麦芽这样百无禁忌的人而言,折寿什么的她根本不在乎。
唐麦芽心里暗暗地估算着时间,约计陶渊楠已经将那边安排好了,这在摆出一脸惊慌地模样。
只见她大步跨出门槛,慌乱地看着地上的两父子,惊恐道:“舅父这是做什么,可是要折杀俺娘与俺?”
听她这话,钱利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这小蹄子会怕折煞?若是怕,她还站在门内享受着自己与阿爹的下跪,而且这会子虽然这么说,却没有半点要扶起他们的意思。
听到唐麦芽的话,钱贵只觉得自己被狠狠地羞辱了一番。男子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今日自己却因为这丫头,跪了整个唐家,甚至她这个小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