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世,就求一个痛快。若是连这么一点小事也不能由自己的意愿,那活着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陛下,我有个主意。”青盏第一个说。
“说。”叶黛暮立即允了。
青盏立即去搬了案几过来,将卷轴展开铺在上面。霁曦立即磨墨送上笔。青盏道谢接过笔,开始解说。“陛下若是叫我为国家死,我可能会害怕会退缩。可若是为陛下,为父兄,我便愿意慷慨赴死。”
“留着你的小命吧。我这里还有刀山火海需要你去闯呢,赴什么死。”叶黛暮啐了她一口。这个时候,她就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也是同一种人了。
“是是。”青盏紧张的情绪也微微地缓和过来了。她一边奋笔疾书,一边说道。“这就是愿为之死。陛下希望得到的是一支充满必胜决心的军队,甘愿为国而战的英雄。那么只要对于他们来说,国家代表着他们最看重,比他们生命更重要的东西便是了。”
“说的轻松,哪有可能这么轻易地转换呢?不是连你也说,家国比不上父兄嘛。”青筠不由地吐槽道。
“可是我知道只要保住这家国,我的陛下,我的父兄都能因此得救。那么对于我来说,家国便已经是重于性命的东西了。”青盏这话,一下子便叫众人眼前一亮。
“是啊。若是流民,便分配给田,养活其家人,那么对于他来,守卫国家,便是守卫自己的家园,所爱之人,还有活下去的希望啊。流民必定争先参军。”青筠一点便通。
“若是习武之人,便许之官位、名望,好名之人必定愿意。”卢淑慎也补了一句。这个她拿手。宫廷里还不就是利益之间的互补和交换嘛。
“等等,我终于想到了。”叶黛暮刚刚就觉得自己漏了什么重要的信息,这会听了众人的话,才猛地想起来。“以兵屯田啊。农忙之时是民,农闲之时便做兵了。无论男女老少皆要军训一番,那么若是真有敌人进犯,那时便是……”
“全民皆兵!”众人异口同声道。
这四个字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要知道大魏这么多年的历史可不是白白流逝的,那些个作古的君王,不管好坏,只要将国家守住了,人口便会不断地增长。反正如今的大魏光是上京便有百万人口,是众国之中最为强盛的。
想想看,光首都就有这么多人,全国还要加上那些被世家吞掉的户民都有多少啊。这个基数,一般小支的军队要是想来侵犯,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塞牙缝的。
叶黛暮光是想想,就兴奋。“快快快,列个章程给我,循序渐进也成,但是起码青壮年的劳力一定要用起来。其次是善谋多智的老人,可以用于后勤调配。”
“陛下是想说,从此事上,连女子也不例外?”卢淑慎猜到了叶黛暮的心思,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那是自然。打战的时候,谁管男人女人呢?被敌人攻破城池,都是亡国奴,难道女人就例外了?”叶黛暮毫不犹豫地说道。“那些个藏于深宅的风气,叫我看了就讨厌,若是当年能逃出去,现在我便是不做皇帝,还不定做了什么。”
“我看陛下,八成是做了酒楼老板,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自个把自个吃穷了。”霁曦笑道。
“我要是开了酒楼,那就拐你去做大厨,肯定生意红火,饿不死的。”叶黛暮顺着说了下去。“不然做个游侠,行侠仗义去。”
“那人家可能也不敢叫陛下去救了。陛下一顿吃了他一家老小几口人半月的粮食肯定还不够啊。”徐苏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插了一句嘴。
卢淑慎忍俊不禁,连训斥的话语也比往常软了许多,听着众人也害怕不起来。“青天白日的做什么梦。快说正事。此事我看可行。不过,还是要徐徐图之。”
“我哪有那么能吃。”叶黛暮喃喃地抱怨了这么一句,见卢淑慎看了自己一眼,立即坐直了,严肃道。“好了,既然民以食为天,我看,就把征兵启示挂在救济流民的布施处好了。”
“陛下,还有一点事。我猜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自己的妻儿跟着自己上前线的,大多可能还是将其留在老家。这么多汴州流民,汴州的土地却不够啊。”青筠入宫前就是个正儿八经的平头百姓,思维的角度往往和其他出身的侍女不同。
还有一个便是做过流民的语嫣,也是如此。“恩,安土重迁。除非家乡确实不容活命,否则便是弃子抛妻,他们也不会愿意离开家乡的。”
这话说来便是赤裸裸的现实法则了,残酷至极,却又是无可争辩的现实。在这个时代,女人、孩子、老人都不过是成年男子的附属品罢了。虽是说古代愚昧,不过想来,现代那些道貌岸然的表面之下,也不过是这个意思啊。
“那便也征召女兵。年岁却一定要把持好,十六岁以下是不招的。”叶黛暮说了,却还是忧心那些贪官污吏毁了这标准。要知道不知有多少有利百姓的政策是毁在这些小卒手上。
可是偏偏叶黛暮完全想不到该怎么对付他们。她没有此等经验,剩下的人就更没有了。宫里的底层人士怎么应对,她们倒是了若指掌,但是宫外头的,她们都说不上一二,若是莽撞了,毁得便是陛下的百年大计啊。
“这时候,要是幼安在就好了。他最是擅长这些了。”叶黛暮不由地叹了口气。不提起还好,一提起他,叶黛暮的心思立即便跑偏了,也不知道他如今可好。
说来上次要写信给他,现在她连吃饭睡觉都要留一只眼睛看奏折,留一只耳朵听动静,半点闲暇也没有了。索性便叫人将她之前落笔写的那一句送给他了。
☆、第叁佰零叁章 独木难支,众志成城
没办法,虽然她也可以敷衍得再多写几句,但是心境不同,落笔自然不一样。幼安又向来心细如发,便是她不说话,他也能察觉她心里想些什么,更何况是写字这般容易暴露心思的事情。随便写,反而会被发现异常吧。
叶黛暮想至此处,叹了又叹,又继续思考征兵之策了。当下要紧的,还是要好好地努力,否则谈什么恋爱,脑袋都要保不住了。和恋爱对象之间存在着一个修罗场系列。
“陛下,还是用减税之策吧。三年不收田税,自然有人愿意前往了。”卢淑慎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从大局出发。
“只减田税,恐是不够的。流民失土,难迁移,连路上的花销也没有的。这一路行走过去,便是寸草不生,恐会伤及沿路百姓。我看还是要发下安家费用以周旋才好。”青盏的脑子转得很快,立刻补充道。
“不行,不行,若是发了路费,必定有人会弃名而逃,到那时便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花费比原先大,且征收的数目也不够了。”绯柒想了想,接着说。“我看还是就地征兵,再做统一调配。至于家眷,那便做从军附属处理,一并带走。”
“这样好。统一管理了。得算算路费才行。”青盏立即拿出算盘来了。
“这个且不忙,先将大体定下来,才好说其他,这点事情让户部去做就好了。”叶黛暮赶紧阻止她。“督查虽是不可少的,但是你们事事都先算一遍,咱们就是等到明年喝腊八粥也做不完几样。”
“是。”青盏乖乖收了算盘。
众人商量半日,也不过讲完几桩事情,只恨时间太快,不能掰成两份来用。叶黛暮讲得口干舌燥,正端茶水要喝,外边守门的侍女便进来说姜将军有事要禀报陛下。
叶黛暮自是先叫她们各自散去做事,再将姜瑛唤了进来。“仲常何事?”
“陛下,好消息。汴州的疫症被解了。”姜瑛跑得满脑子都是汗,很是难得地笑着对叶黛暮说。
“大善。合该庆祝一番。”叶黛暮简直想给大夫们鼓掌了,这事一出,还怕汴州的人心会散吗?那黄巾乱党也该是要熄火的时候了,真是天助她也。“将军跑得急,擦擦汗,喝口水,再说其他。”
姜瑛不好意思地遵命了,一气喝了一壶的水,才算是好些了。今日不是他当值,在家中得到这消息,叫他半步也不敢停,急匆匆地冲进宫来给陛下道喜来了。
这下,汴州的事再多,遇上这一件,也都该停了。别的不说,那护送云繇法师去汴州研究疫情的白斯烨该回来了。他总算能睡个囫囵觉了。
自徐景茗辞了右奉宸卫的职,他便忙得眼皮都很舍不得眨,生怕废了几息的光阴。谁叫陛下不仅器重他,还事多呢。就凭这一年多皇宫外的乱葬坑埋得那些个刺客的尸首就让他累得够呛。
幸好,后来这白斯烨还算顶得上来,不然,他头发也该愁白了。不过,那白斯烨又被陛下调走,虽也是大事,但终究是让这长生殿的守卫空了一块。陛下没有其他可用的大将好顶上来,他可就忙坏了。白天黑夜,几乎就没个打盹的功夫。
就算是铁打的姜瑛也要受不住了。总算这白斯烨要回来了。他可以松上一口气了。
“真是辛苦仲常了。是我无能连累你了。”叶黛暮也心疼啊,一匹千里马拿来耕地,还有更浪费的事情嘛。但是没办法,要是没他,叶黛暮没几天就要被刺客追着砍一回的倒霉人生,根本过不下去。
“能为陛下效劳,乃是臣之幸。何况不是陛下无能,不过是时局艰难啊。”姜瑛很是理解地回答道。他其实有个想法,之前是没有途径,但是如今不一样了,陛下可是能在朝堂上做主的了。
叶黛暮看出他的犹豫,直接问道。“仲常也知我的短处,便是缺可靠的人来助我。我信仲常,若是有才能可信之人,万望你能荐我一二。”
“陛下,人我是有的。之前不说,是没办法调入禁卫军。”姜瑛这么说,叶黛暮就知道了。如今是能调进来了。
“这倒是好,快说与我听。”叶黛暮真的是求贤若渴。
叶黛暮比历史上所有的皇帝更悲剧的地方就在于她没有亲信啊。别的皇帝不管登基前活得多憋屈,起码的奶娘、侍从、侍女、谋士那是一概不缺的,再不然就是狐朋狗友也该有一二。可是叶黛暮呢?
她是个光杆司令,进宫的时候,从头到脚只一身破烂衣裳,还是姜瑛给她披风,才不叫她衣不蔽体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说老实话,就是听过皇太后徐婉清的恶名,那也是想不到如此状况的。
卢淑慎那看到的瞬间就吓傻了。她是准备好见一个穿着平庸、粗鲁无礼的野丫头,因为都听说过皇太后苛待庶女的事迹,别说教养读书,肯定连吃穿用度都论不上好的。
可是谁也不能料想到,皇太后她竟然连一件好衣裳也不给这将来的皇帝穿啊。就是平头百姓家也没这么落魄的。恐怕比之如今汴州的流民也好不到哪里去,或是更糟。
可想而知,这叶黛暮是多么的没有人可用了。否则哪怕是有一个人同情她,也不至于让她过以这么悲惨的模样进宫去啊。说实话,那些王府的奴仆们也都以为姜瑛是皇太后派来取她性命的呢,避之不及。
所以如今便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鸡犬”也没有一个。
“臣在军中也有些许好友,人品和来历皆是可靠的。只是不是世家。”姜瑛说了这话,叶黛暮还等什么,立时便激动地站了起来。
“世家不世家的,算得了什么。你看那朝上齐刷刷的跟田里的稻禾一样的世家,哪个派得上用场的吗?再说了,便是千百年来的世家大族,再早也是靠地吃食的,总不能从天掉下来的家史吧。”叶黛暮说完,才发觉对面的姜瑛有些难掩的尴尬。
对了,叶黛暮挠头,就算这家伙不怎么说话,她也不能完全忘了,他也是世家子啊。完了。叶黛暮深觉自己口无遮拦是多要命的毛病了。
☆、第叁佰零肆章 偏心眼儿
叶黛暮尴尬地圆了一句。“也并非是我看世家不顺,只是那朝上的人实在是气我得恨了。”
“陛下,情况紧急,请恕臣直言了。”姜瑛的脸比平时严肃一倍,铁青地叫人害怕。
叶黛暮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真是好久没看过这张脸了,叫她有些不习惯。哎,人就是被惯的,当初人人都看她不顺眼的时候,她还觉得这张板着的脸最亲切,实是她知道唯有姜瑛不会害她。
“陛下其实心中也还是这般想的吧。世家无能,皆不可信。不说其他陛下现时靠的却也是寒门多。”姜瑛一语道破叶黛暮的小心思。
叶黛暮沉默了。说老实话,确是如此,起码她看寒门出身的严绰行就比累世的豪门出身的谢晋安要合眼的多。没办法,不仅是谢晋安总是半掩半藏自己的心思,还有他身后那一堆见风使舵的小弟,都叫叶黛暮对他没什么好感。
谁会信任一个说着感激的话语,却还藏了一半假意的男人呢?
姜瑛正襟危坐,双目直视叶黛暮,肃穆至极,一板一眼地说道。
“陛下。君绝非仅仅是一宫之主。君,乃万民之君。怎可以偏概全?正如陛下所言,君与民无别,那么民与民之间难道陛下也要划上一道鸿沟吗?”
叶黛暮知道姜瑛说的不错。可是她就是隐隐地受不了被人家轻视的感觉。那些世家看她的眼神,总叫她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自以为自己的血脉高贵,看不起草根出身的宗室。那徐家投机,将自家儿女嫁给宗室起的家,也叫世家不耻。
呸,不过是婚姻之事,嫁给她们姓叶的,哪里配不上他们了。想她们叶家做了皇帝也有六百多年,居然还要被人家嘲笑自家的祖宗是罪人之后。不过是自持血脉、固步自封的蠢货。
当年若不是开国的武桓帝在流放之地揭竿而起打了这一片天下,他们姓谢的、姓王的、姓卢的会有今天吗?只听说过吃人嘴短。还没听说过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白眼狼的行径还引以为傲的事情。
这等厚颜无耻的家伙,叶黛暮就是没办法叫自己不偏心。
“陛下,无论是寒门还是世家,总是有好有坏的。您不能只凭一己之私便断了案啊。否则和那些眼高手低,不分青红皂白,只言血统论的恶人有何不同?”姜瑛还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来劝诫叶黛暮。
叶黛暮叹了口气。她只是不甘心罢了。
“何况看不起陛下的人皆是只会胡说八道不做正经事的蠢材,不值得陛下在意。而那些真材实料的人,都在苦等陛下。如那王家的,陛下可还记得他?”姜瑛苦口婆心,实在是艰难得紧。
一是他确不擅长这个,二是陛下这个一根筋,有时候便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摔一个大跟头,那是绝不肯醒过来的。
“王家?”叶黛暮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她认识的人里,大抵也就是朝堂上的户部尚书王谦之,剩下的小兵,也只有用得着的时候才翻一翻名字。如今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半点线索。完了,这个家谱要是忘了的话,会被老师打死的。
谁叫对世家来说家族关系是最为重要的,那些个家谱还都是家传的,若不是世家的人,想了解一二都会被这些世家吊起来打。自我感觉良好。鬼才想记得你们这帮人有多少个老祖宗做了三公、做了什么事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