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叶黛暮去背的时候,还花了不少人的力气,例如谢璋、例如卢淑慎,这二位是典型的世家内部人士,最为了解世家的傲慢和弱点,所以花费了好多功夫才哄叶黛暮将全部背下来,而且时时刻刻都在更新,例如新嫁娘什么的。
叶黛暮有的时候,真觉得还是现代的高考资料有用多了,起码可以用来算出这次出兵那令她心跳麻痹的花销总共的数字来。这家谱能干什么?拿去吹嘘,哟,你不错哦,族上足足出了七八十个高官。
这能有什么用?让对方高看她一眼。谁不知道谁啊。就是叶黛暮把那些个世家捧上天了,他们该想对她动刀子的时候,也不会迟疑片刻。毕竟对于他们来说,皇帝不过是他们养在金灿灿的龙椅上的猪罢了,太肥了就该宰了分肉。
若是忍耐有用,叶黛暮和徐苏英也不至于遭那么大的罪,几乎是死里逃生而来。
就因为这样,叶黛暮背过就忘,现在要她去翻那陈年的记忆,还真是半点线索也没留下。恩……好像也不是,叶黛暮想了想,王家的小儿,好像有个和严绰行一般的字吧。
“你是说王公绪?”叶黛暮有点不自然地问道。其实她一点也不记得那是谁了。
这么假的演技,叫姜瑛如何敷衍过去呢。他叹了口气。“陛下,果然不记得了。王选并非是王谦之的儿子,是他的侄子,字公绪。陛下曾在太学院与他一辩,叫他输得一败涂地,可还记得?”
叶黛暮这下可想起来了。那一次她是怼人怼得通体舒畅,简直不能更开心。等等,她好像想起来了,是那个在家里养鹰的少年,还识破了她的伪装。“等等,你怎么知道的?幼安说的?”
“公绪说于我的。”姜瑛无奈地说。“他的鹰是托我拿到的。他见过陛下之后,知道我是左奉宸卫,便来寻我,希望能知道一些陛下的喜好。他心慕陛下。只是臣职责在身,不能说于他听,便推辞了。他不得已,知我不会见他,日日写信于我。”
“哦。”叶黛暮应对了这一句,立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下去说才好。说老实话,在姜瑛说起他之前,叶黛暮还真的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么想来,自己还略有些负心汉的架势。勾了人家的心,又不理人家了,还有比这更毒辣的手段吗?大概是没有了。叶黛暮略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也没有更多了。因为就算她再缺人,也不缺那等不能相信的人。
叶黛暮那疑心病一时半刻是好不了了。独自前行太久的人,总是很难习惯去相信别人。若不是这帮人用那锥子榔头硬撬开她的心,如今她怕还是那个在柴房里面孤独的鬼魂。
“陛下,您现在是所有人的君王,不单单只是百姓,也是这世家的。”姜瑛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叶黛暮却还是有一些退缩。姜瑛只好下一剂狠药。“难道陛下,连我、珵文、幼安、淑慎都不肯信吗?我等皆是陛下所痛恨的世家。”
“不,当然不是。”
叶黛暮立即恐惧地喊了出来。
怎么会?当然不是,他们是她存在这世上的理由,是她眷恋人世的最温暖的理由。
☆、第叁佰零伍章 时人好名
叶黛暮立即慌了神,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在我这里你不算世家。不是,应该说,我没觉得你们像世家,不对,你们怎能是世家……”
越说越错,叶黛暮紧张极了。恨不能将这说话的舌头嚼碎了吞下去,好不叫它再说错话。
姜瑛努力地缓和自己的语气。他也知道自己之前说得太重。“陛下,不管陛下如何去想,臣等乃是世家是事实。陛下明明身边有如此之多的世家,却还是看不上世家,这是我等劝诫不够的过错。望陛下三思。”
“恩。”叶黛暮艰难地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自己这是无理取闹。可是人有时候就是这么愚蠢,明知不可为却偏要为之,比如有闲的时候不想做作业,等要交了才知道自己错大发了。
叶黛暮想了想,反正是真心实意待她的,是不是世家有什么要紧的呢。好比卢淑慎,一开始叶黛暮有多觉得她古板无趣,如今便觉得她有多可靠。“那就先从这王选开始吧。仲常可知他擅长什么?何处能用上?”
“不知陛下用不用得上,他熟读奇门遁甲之术、九章算术这类旁门左道的事物,他均有研究。今岁不是要丈田吗?还用了他算出的模子来倒,哪怕是山地,也不过一会功夫便能得出总数来。”姜瑛说的很没信心。
这一类偏科生,在古代一向是不受重视的,除非偏的诗文一类,这倒是容易出名。像算术这一类,那便是下道。
可是对于叶黛暮来说,这简直就天降福星,激动地说。
“大善!快快快,今日便唤进宫来,真是想打瞌睡送枕头,正缺他呢。可做着什么官职没有,没有给他补一个啊。哎呀,我也不留你了,反正那白斯烨要回来了,叫他守着,你先去休息几日,不过要先将我这宝贝送进来啊。”
姜瑛无语地领命了。再没有陛下这么善变的了,前一秒还不记得人家,现在倒好了,直接叫人家宝贝。画风突变得忒厉害了。不过,再怎么样也是好的,起码算是一个转折了吧。
本来是世人皆看好世家,忽视寒门。这是不对的,有碍人才之精选,虽因为世家教育资本足,出人才的概率更高些,但是也不可否认许多的奇人还是民间才有得了的。
姜瑛送来了一阵及时雨。先是汴州疫情得以解决,再是能算术的宝贝疙瘩也有了。叶黛暮总算摆脱了,白天算民生,夜里算军资,梦里也要盘算盘算国库里亏空了多少的日子了。
不仅是叶黛暮,青盏也是松了一口气。陛下的算法实在是难,如今来了一个能分担的,起码不会叫她一个人苦了,要哭也得是两个人一块哭。
“陛下,既然汴州的疫症已经研制出了药方,那便要对这奇人大加封赏才行。钱财太薄,还是官职更好。”卢淑慎没有说的是,这个时候就是这么一点钱也得精打细算啊。
“钱还是要给的,若是不够数,从库房里找些什么盛世医方的独本给他好了。学医之人应当是会喜欢的。另外还是要铸碑立传才行,需要让天下人知道,我大魏对于有才之士是善待的。其外也求才若渴,哎,算了,这个过后再说。”
求才若渴。叶黛暮真是要将这四个字刻在脸上了,她都快缺人缺疯了。这殿上的侍女有一个算一个,就是不识字的,也有不识字的活好干。她明明是守成之君,为啥搞得跟开创之君一样苦逼呢。
叶黛暮得了王选这个宝贝疙瘩之后,越发觉得姜瑛说的对。既然她求的是一个平等对待,那就别搞什么偏心眼儿了,这个得等她有命的时候再说吧。这个时候就是推行科举制度,也搞不到多少寒门的才子,还是老办法求荐吧。
所以,叶黛暮就很爽快地召见了太学院的院长徐荀彧。“徐掌院可有推荐之人才。朕只求才,其余一概不论。”
徐荀彧叩首以拜,抬起脑袋来见了这么一张脸,就是再过个半百的年岁恐怕也要吃一大惊。不过,随即他又镇静下来了,怕什么,当初眼拙也没有得罪对方,况人家有求于他。“这个好办,只是不知陛下,缺哪些职务?”
这本是吏部干的活。但是徐荀彧是什么人啊,他可是在诚敏帝时代活过的人,这点小风小浪的,还不至于叫他翻了船。不过,叶黛暮接下来的话,也确确实实差点将那微咸的海水浇了他一脸。
“什么都要。不过,没职务。我这里没官可授,那是吏部干的活,我干不了。”叶黛暮直白地说。徐荀彧差点当场翻白眼给她看。没官说个屁啊。不能爆粗口,不能爆粗口。
徐荀彧很是深呼吸了几次,这才想开口,叶黛暮又一句给他堵上了。“我这里只管治国。”
好一个只管治国。徐荀彧就是再活五百年,也不会再见到如此厚颜无耻的皇帝了。只干活,没钱,没前途,这叫人怎么说,比现代的资本家压榨工人还要狠得多啊。
徐荀彧先是小小地跟叶黛暮抗争了一下。“陛下,治国需有名啊。否则如何服下?”
叶黛暮没回到他的问题,倒是反问他。“我知掌院曾经历过祖母的天佑年,是有大才,我也是真心求才的。只是如今,倒想问问先生,是先有官职,才有的治国之道吗?”
徐荀彧愣了一下。这怎么可能,自然是先有需要干的活,才有专门设立官职的啊。他拍了拍脑袋,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不,不如说他碰上了一位贤明的君主。那昏庸之君可不理这许多啊。
其次,叶黛暮这句话也点醒了他。叶黛暮所谓的“我这里只管治国。”除了没有官可以做,还有更好的待遇了吗?就连在中书省呆着的三位中书令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在治国啊。
这是政治和权力的中心点,才敢说出的话。虽是狂妄了一些,但是徐荀彧却从她那神采奕奕的脸上看出了几分诚敏帝的味道。这可不得了。就凭这一点,没官做就没官做吧,反正现在做的,都要算在他们以后的履历上,不算太亏。
“谨遵君命。”徐荀彧回去,便立即递交了长达两百多人的名单供叶黛暮选择。不过,名字他是提供了,至于年幼的陛下能不能降服他们,叫他们为她白干活,这他就管不了了。
叶黛暮展开卷轴,看到一半,便咧嘴笑了。因为这上头正写了一个名字——李文芳。
☆、第叁佰零陆章 久违的男主上线了
为什么叶黛暮一看这名字便笑得合不拢嘴?
不记得的看官,可以翻回去看第八十八章,这孩子和叶黛暮颇有些渊源。不过说是孩子也不妥当,人家比幼安都大多了。叶黛暮对他可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很好,到时候,召进来,吓他一跳。存了恶作剧心理的叶黛暮一下子便有动力了许多。
“陛下,可是这么多人我们能安置在哪里呢?长生殿可容不了这许多人。”霁曦看了名单第一个发愁的便是住所。总不能再叫他们住在宫外的宅子里,那就太慢了。
叶黛暮都恨不能和他们同塌而眠,恩,也不是这个说法。这要是被幼安知道,非把他们全都刮一遍不可。就算叶黛暮按得住幼安的大刀,也得考虑一下侍女们的感受吧。
算了,反正皇宫这么大,在前面找一处宫殿用来议事吧,顺便做宿舍。叶黛暮把大体的主意一定,剩下的丢给了卢淑慎。卢淑慎叹了口气。这也太不合规矩了。
但是都到了这要命的时候了,规矩什么的又不能当免死令牌抵挡,管它这么多。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卢淑慎叹完气,事还是给做了。
不过卢淑慎还是和叶黛暮订下了几条规矩,严禁熬夜讨论,更不许人留宿长生殿。这一点,就是长乐毅王站在殿外,要杀进来了,也不能破戒。否则史书非得写这一大帮的都是陛下养的面首不可。绝对不行。
叶黛暮对男女大防没那么在乎,不过吧,她还是要顾忌一下卢淑慎的心脏,真把她家的女相玩坏了,那麻烦可大了。叶黛暮乖乖地点了点头。
虽然两个人大抵都是预料不到,所谓的野史就是捕风捉影,不管有没有,反正他也不是正统的,随便猜来玩玩又不会怎么样。是以野史上,叶黛暮这小可怜也是养了不少的美男子的。
不过,要比美貌,这一宫殿的男人加在一起,也比不过远在千里之外的谢璇。
“阿秋。”谢璇很是豪迈地拿袖子擦了擦鼻子。这荒郊野外的,连纸也没半张的,就不要讲究什么文雅了。是以他入乡随俗地很快,几乎没到这西京几天,便和众人打成一片。
“幼安,要不是你长得娘们唧唧的,还真看不出来你是有钱人家的少爷。”蹲在他旁边,更没形象的大汉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璇扭头,一脚踹将他踹趴下。“你才娘们唧唧的,我家的媳妇说了,我这叫盛世美颜。她就好我这一口,怎么样?你连个媳妇也讨不到,好意思说人家娘们唧唧。”
那汉子被踹了,也不生气,爬起来,嘿嘿嘿笑着就搂住谢璇的肩膀,讨好道。“你婆娘还有未嫁的妹子没有?给我也说一个。”
“说你个鬼。黑山,你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有钱人家的媳妇的妹妹也敢想,他们家就是有没嫁人的侍女都不肯嫁你这穷鬼。”阴阳怪气说话的是个有些文弱的男子。
“嘿。我黑山哪不好了。腰八尺,田我能干,房子我也能干,至于婆娘能不能干,那还用说。娘们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要的,你倒是说啊。我倒是忘了,你婆娘嫌你不能干,跟个野汉子跑了。”黑山毒舌起来,可比谢璇要厉害多了。
说老实话,这几句就是再脓包的男人也该跟他翻脸了,偏偏那文弱的男子骂骂咧咧地说了几句,愣是没敢动手。不为其他,就为他那大腿还没人家黑山的胳膊肘粗呢。在拳头大的人说话的地界,他还是没傻到家的。
其实也不会真的打起来,再怎么说,这也是军队里面,私自武斗是犯军纪的。拳头大还是板子大,这不用想也知道。不过,还真有一位神人,连这比腰粗的板子也不怕,硬生生熬了百八十下的板子。
还用说嘛,这人当然是谢幼安这个放荡不羁爱挑事的家伙。
“娘们。光吧唧嘴,连个架也不敢打。换我也嫌你窝囊。”黑山狠狠啐了他一口。“人家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也比你强多了,人家连百八十板子也敢挨,挨过了就敢上前线,你敢?什么玩意。”
“额,这个你就别到处显摆了。要是被我媳妇知道我挨了板子,八成是要打死我的。”谢璇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啥?你为了再见你媳妇一面,连军纪都敢犯,这事她知道了,不感动得一把泪?我都要感动死了。”黑山说的半点不假。这谢璇到了营地虽没有公子哥的架子,但是气质摆在那里,一般人那都是绕着他走的。
直到有一天,他跑了。明目张胆,半点掩饰也没有地跑了。众人皆以为,这没胆量的孬种是要逃了,没想到还没有发通缉寻他,他又自己回来了。
将军问他,你干什么去了。他倒是坦荡,回家看媳妇去了。将军问他,还跑不跑。他竟然还敢回,要是媳妇要他回去还跑。
这还有什么下场,别管是什么人,那都是打死了不论。但是偏偏他姓谢啊。将军那是咬牙切齿地打了他八十板子,问他跑不跑。这家伙骗人家眼也不眨,这时候居然不肯说假话了。
媳妇需要,那就还跑。
又打了八十,答还跑。那将军索性也不问了,直接照最高规格打吧,打个百八十下,反正打完不死,就由他了。这逃跑确实孬种的行为,众人唾弃之。
但问题是谢璇后面不仅跑回来了,还生生扛了百八十下板子。那板子比刀子可厉害多了。一般人可挨不住这么多,早该哀嚎不止了。谢璇那是一声没吭,打到后来,累坏了八个行刑的人,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可厉害了。众人都去围观,那是看得不由心生敬佩之意。这等能忍痛的,且还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再加上,打了百八十下板子,那行刑的人喘着粗气去问还要不要继续的时候,来军报了。
谢璇就被这么放过了。不过也直接拉去战场送去前面打了。将军想这下死了,可不能怨他。结果,不仅没死,还得了丁禹的青眼。谢璇就这么在军队里如鱼得水地混进去了,比没犯错的新兵还要受他们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