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些冷呢。啊,抱歉。”青盏进来的很随意,惊慌失措地退了出去。她站在门外,说道。“万分抱歉啊,陛下。我是想今天这么冷,该给陛下多点一个炉子。”
叶黛暮不好意思极了。“没事呀。你进来吧。真的蛮冷的呢。”
卢淑慎捂嘴笑。陛下明明炽热到像火烧。叶黛暮捂住自己发红的耳朵,实在是不好意思自己居然做了这么小孩子气的动作。
青盏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忍笑着进来点了炉子。“陛下,说不准今明两天就要下初雪了。今年冬天可比往年冷多了啊。”
“恩恩,是这样呢。”叶黛暮其实半点也没听到,耳朵还红得惊人呢。陛下难得地不好意思了。众侍女借着泡茶什么的活,偷偷地来观摩害羞的陛下呢。
☆、第叁佰贰拾肆章 前行永远是孤独
叶黛暮抱着手炉,窝在软榻上,抱怨说。“怎么这么冷啊?还没有下雪呢。这冷的都出不来毯子了。”
“陛下,是您太怕冷了。”卢淑慎做完今天的功课,浑身冒着热气,穿着单衣,笑着给叶黛暮斟茶。“来喝些红糖姜汤,陛下。”
“搞不懂啊。明明大家都打同一套拳的说。为什么你们打完就暖和了?只有我,还是好冷哦。”叶黛暮四肢冰凉。这一点在习武之前就很明显困扰叶黛暮,原因大抵是宫寒体弱。按常理来说,她习武之后会好很多。
但是去年冬天叶黛暮在桥山上倒霉地受了严重的冻伤。虽然剑伤、骨折很快就好了,但是侵入体内的寒冬可不是那么容易驱散的。
叶黛暮放下手炉,握住姜茶的杯子,小小地吸了一口,不由地感叹。“好温暖啊。辣。”
卢淑慎看陛下被姜茶辣得吐舌头,偷笑。
喝了满满的一杯姜茶,叶黛暮出了一身的热汗,抱着软枕,半眯着眼睛望着窗外。还是老样子的乌云密布,其实也已经好几天了,不过,没有下雨。恐怕是在酝酿些什么恐怖的风暴吧。
树叶被笼罩在黑暗之中,显现出叫人不安的阴影。狂风将窗子敲打得啪啪作响,像是不速之客,凶恶地再威胁屋子里的人似的。叶黛暮撑着下巴,注视着这一片不够明亮的天空。
她想的既不是天下,也不是近日来困扰她的兵事。她想的是过去。那一段被黑暗和孤寂扣得死死的日子。也有过吧,这么灰暗的天空,好几日不曾下雨,冷得连柴火也划不着,空气也似冻住了一般。
饥饿和寒冷挽着死神的手臂,坐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她在愚蠢浑浊的人世间挣扎。
外面是欢声笑语,她却衣衫褴褛,躺在泥潭上,像是祭坛上的牲畜一般,苟延残喘。那个时候她怎么能想象到还会有今天呢?
曾无数次想过死亡。但是她太胆小了。她不敢。哪怕知道死亡是怎么回事,哪怕明白对于那时的自己来说活着的痛苦远超过死亡。可是她就是做不到。
大概是因为她是个笨蛋吧,固执到无药可救的笨蛋。今后也会一直做这样的笨蛋就好了。不管什么样的困境,都不想死,因为只要活着总有一刻会遇上现在的。
叶黛暮对着窗外笑,心生喜悦地说道。
“下雪了。”
“是初雪!”众侍女兴奋地欢呼起来。有几个年纪小一些的侍女,趁着工作的闲暇,便跑到院子里玩闹起来。叶黛暮也很理解,她也想出去玩啊。但是太冷了,她受不了。只能眼馋。
叶黛暮眼巴巴地望着外面,从一点点的白雪,积攒到了一定的厚度,将视野所见都裹上一层糖霜。看起来好好吃啊。“好想出去玩啊。”
“陛下,现在不行哦。”卢淑慎笑着阻止道。
叶黛暮虽然知道自己这么做,大概就真的要不好了,但是呢,她就是想要闹一闹卢淑慎,就地打滚撒泼。“不要,不要嘛,我想玩,我想玩雪啦……”
卢淑慎扶额。历史上曾有过如此任性的孩子气的陛下吗?大抵是没有了。她家独一无二的陛下啊。就是让人拿她没办法。可是又有谁不会对如此的陛下妥协呢?“真是拿您没办法。但是不许出去。我叫她们拿些雪人,冰雕来给陛下解闷吧。”
叶黛暮欢呼地跳了起来。
正在此时,大门被粗鲁地撞开,侍女们几乎要尖叫地拔刀了。是姜瑛,他满头大汗,面色惨白,犹如一只从水里爬出来的水鬼,用凄惨和惊悚刺激得过份沙哑的嗓音说道。“陛下,居庸关被攻破了。”
“怎么会?”叶黛暮直接从软榻上摔了下去。一片寂静之中,只听得她脚骨再次碎裂的声音。
“不好,是陛下上次崴了的那只脚。”这个时候已经顾不上其他的事情,众侍女连同姜瑛一下子手忙脚乱地唤太医,替叶黛暮诊治。常太医简直是被众人架着进来的。
叶黛暮那是连抓住姜瑛想继续问后续都来不及,就被镇压了。“先告诉我啊,秦朗怎么样了?军队呢?还剩下多少!痛痛痛痛……”
“不好,陛下骨裂了,需打上石膏,起码两三个月不能再动。”常太医笑眯眯地给叶黛暮打石膏。说老实话,他服侍了这么多代的帝王,这还是他派上用场最多的一位呢。
“常太医是在笑吧。”
“是啊。”
众人紧张和恐惧的心情都在这一刻被这无声地笑意所破解了。
姜瑛脸色也稍微地缓和了,他冷静下来,重新组织了语言对叶黛暮说道。“回禀陛下,秦朗将军应当无碍,城头没有点燃危险的信号。”
叶黛暮松了一口气。秦朗与她约定,若是不能退到安全的地方,便冒死点燃城头的狼烟,示警叶黛暮。若是狼烟被点燃,就意味着居庸关并非是被她们战略让出的,而是被敌人强攻下来的。那便是绝对的危险。
而没有点燃狼烟,也就意味着暂时的成功和安全。
“接下来只要等他们通过居庸关之后,再将此处夺回来了。”叶黛暮等人设想得很好。先在关卡处削弱敌人的战斗力,再夺回居庸关,最好是在中间的时候便夺回来,能将敌人的队伍就此斩成两半。
不过,这个想法,连不通兵法的叶黛暮都知道有多少天真了。敌人有十三万,就算这两天秦朗和后面追击的士兵能够削弱一成,这还是最夸张的想法。那还有十二万。
想要以居庸关五万人去对抗这么大的数额,痴人说梦。叶黛暮还没有那么愚蠢。“能在他们通过以后夺回来就可以了。后续的追兵大概多久能到?”
“最近的雍州军三万人,大抵一天以后就会到了。他们一直追在叛贼后面。五万加上三万,八万人,应该足够将居庸关夺回来了。若是叛贼留下超过八万的人马,那对于我们来说更好。在上京城外便能将他们全部歼灭。”姜瑛的思路清晰。
叶黛暮勉强跟上。“意思是大概没有关系了。对了,那你这么慌张是为什么?”
若是只是按照计划出现的意料之中的状况,姜瑛不应当这么慌张啊。一定还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姜瑛立即说了下去。“上京城内有些许异动。我怀疑有叛军混进来了。”
☆、第叁佰贰拾伍章 三重奏
“那可麻烦了。”说老实话叶黛暮一点也不意外。就算没有长乐毅王这股叛军,这城里大抵也没有对她友好多少。贼人要多少有多少,不管是真的想杀她的,还是想要借此获利的。
“但是混在守军之中,可不是陛下一句麻烦就能解决的。”青盏仔细地思考起来。“要是在攻城战,士兵别说想要反叛,就是偷奸耍滑也做不到。毕竟攻势猛烈,若不尽全力必定会被后头的人所伤。但是在守城战里,哪怕是一颗螺丝钉也是十分重要的。”
“你说的对。若是不能分辨出来,那么在守城的关键时刻,可能会发生异变。那是致命的错误。”卢淑慎也陷入了苦思之中。因为这个领域对于在座的侍女来说都太过遥远了。
“不止如此,若是混在上京的百姓当中也不得了。但是我想除了奸细,恐怕没有人会选择舍弃自己的家人,选择这一条不归路。毕竟若是叛军入境,他们也很难保全自己的家人。”青筠说到这里,给了叶黛暮灵感。
“这就好分辨了。若是本地人士,那嫌疑便小了,应该从中可以分辨出一二吧。只要把最危险的部分剔除,杀鸡给猴看,我就不信还有多少人敢继续干。毕竟滔天富贵也要有命才能享受。”叶黛暮定下基调,剩下的事情便是由底下的人去做了。
紧张了一日,做完大量工作的叶黛暮终于到了就寝的时候。可是偏偏到了这个时候,她一点睡意也没有。简直就跟当年的高考之前一样,明明已经很疲倦了,却还是没有办法闭上眼睛。
算了。叶黛暮小心地坐了起来。在不打扰任何人的情况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思考起问题来。想要投靠长乐毅王的人,肯定存在。不只是百姓。还有世家。
哎,想到这里,叶黛暮忍不住叹息,但又怕被那些孩子听见,惊扰她们休息。都已经快天亮了,这些孩子白天努力工作,晚上起码得好好睡一觉才好。否则她会觉得自己是剥削的叶扒皮。
再胡思乱想一会应该就能睡着了吧。叶黛暮继续思考关于世家的事情。
首先,是谢家。谢家大抵是不会做这么蠢的举动,当年的荒厉帝可是做了不少得罪谢家的事情,想必谢晋安对东山公的后裔长乐毅王应该也没有什么好感。
毕竟这些世家都是对自己祖先尊敬到无以复加,怎么可能容忍那些侮辱过他们的人存在呢。问题是所有的世家都有这方面的困扰。要是以此推论,那几乎所有的世家都可以摆脱嫌疑了。
也就是说不能这么推论吧。叶黛暮挠了挠有些痒的侧脸。这个逻辑脆弱得不堪一击。但是还不得不用这么堪忧的智商去思考,叶黛暮觉得自己才是最有嫌疑的那一个,简直是给对方送大礼包。
但是有什么办法可以牵制这些世家,叫他们不要去做那该死的带路者呢?
“陛下,怎么还没睡?”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叫叶黛暮吓了一跳。但是她随即反应过来了。是卢淑慎。
“没,马上就要睡了。淑慎,你怎么来了?”叶黛暮笑着回应。
“我来看看陛下。这帮丫头真是的,居然连一个醒着的也没有。”卢淑慎铁青着脸,转身就想去教训那帮玩忽职守的侍女们,被叶黛暮拦下来了。
“好啦,好啦。我刚刚都睡着了的,她们才睡的,别骂她们了。”叶黛暮赶紧顺毛。
“陛下,您怎么能这样说呢?就算您睡着了,她们也该有一两个醒着警惕啊。您别说其他什么的,您自己说的各人有各人的职责。您的职责是治国,那么她们的职责就是侍奉您,不过是在夜里醒着,也没叫她们上阵杀敌。怎么就做不到呢?”
卢淑慎对自己严苛,对别人更是丝毫不妥协。她除了生气那些小侍女们玩忽职守,更是生气纵容她们的陛下。叶黛暮开始还不以为然,直到她说。
“陛下,您不可能承担所有的事情。独自前行是孤独的,但是正因为如此才更需要有人从旁协助。若是您自以为温柔,将其他人的职责都承担了,那么最终那些人只会成为您的累赘,不可能追随您的脚步了。”
卢淑慎是对的。不过,有一件事她没说中。叶黛暮低头认错。“对不起,淑慎。我错了。但是淑慎有一件事你没说中,我不可能把其他人的职责承担了。我没有那么厉害,做不到的。”
“比起他们需要我,其实更多的时候,是我需要他们吧。”叶黛暮笑着说。
“陛下,真是的。”
叶黛暮在卢淑慎温和地训斥中躺平,继续睡。说是这么说啊,但是叶黛暮努力了几分钟,还是没睡着。再这样下去,又会是一夜不眠。叶黛暮苦恼地抱着枕头翻来覆去。
再不好好休息,她绝对会撑不住的。但是谁来告诉她怎么睡得着啊?救命。叶黛暮翻来覆去一夜,都没能睡上片刻,最后没法子,又在脑海里思考该怎么做了。皇帝短命真是不说假的。
叶黛暮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神经衰弱了。等到第二天要上早朝,叶黛暮拖着个沉重的脑袋,在皇位上艰难地硬撑着,听下面人的报告。
这个时候,哪怕是嗓音尖锐一点,也会叫叶黛暮头疼。啊,真是难受极了。叶黛暮觉得有八百的麻雀在脑子里叫,真是分分钟想吃烤麻雀啊。想把下面不服管教的墙头草们都烤到八分熟,最好是不会说话的那一种就好。
好不容易熬到退朝。叶黛暮的脑子已经和浆糊没有差别了。
“糟糕,陛下,您伤风了。快去唤太医。”卢淑慎只看了一眼她的脸色,便惊慌失措地尖叫出声。脸都烧红了,一上手摸,将卢淑慎的手掌心给烫到了。“不好,温度很高。青盏,快去冰窖。”
叶黛暮这时才发觉自己已经烧得看不清眼前的事物了。她缩在被子里,额头上敷着湿毛巾,十分的困。好不容易眯上眼,还没有睡熟,外头便传来了惊呼。
“有刺客!”
糟糕。
☆、第叁佰贰拾陆章 噩梦
对于叶黛暮来说,大概这也算是日常了。不过是刺客嘛。但是出现在这个时刻恐怕不是善茬。攻势猛烈到坐在殿内都有些不安。这对叶黛暮来说有些反常了。
她心脏跳得太快了。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吗?不,不对,可能是发烧的关系吧。感觉心悸得厉害。叶黛暮一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一手去拿墙壁上的帝姬。
眼前一片模糊,她烧得太厉害了。连路也走不直还想要拔剑吗?卢淑慎扶住她晃动的身影。“陛下,不行,您都烧得不行了。快去端药来。”
叶黛暮抓住她的手,坚决地说。“不要。如果吃了药,我会睡着的。而且外面太危险了。不要出去。”
“可是,陛下……好好好,我答应您。陛下,先回去睡一会吧。”卢淑慎拗不过陛下,扶着她去了床上,重新绞了湿帕子,敷在她的额头。温度还很烫手。还是要为陛下端药吃下才好。
“不许去。”已经烧糊涂的叶黛暮依然准确地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许去,谁都不许离开我身边。”
“陛下……”卢淑慎情不自禁地叹息。
不许去。不许离开我。
喵喵……母亲……哥哥……
好黑啊,有谁在吗?什么也没有,谁都不在。她又是一个人了吗?好痛,好像要窒息一般。这痛楚,比刀子刺进肉里,被冰雪埋葬,被湖水淹没,比这世上所有的苦痛都更煎熬。
她最惧怕的不过是此刻吧。
独身一人,被孤寂的黑暗淹没。
谁来,谁来救救她!
“陛下,陛下!”卢淑慎惊慌极了。陛下身上的汗将被褥湿透了。别说用手去试探她的温度,就是用眼睛看也知道,因为陛下的脸已经如同初生的太阳一般,红得都要滴血了。
“不行。卢大人,再不拿药来,陛下恐怕会撑不住的。”语嫣都急得坐不住了。可是偏偏陛下的药吃完了,后续的药方刚刚更改,还没有送来啊。也就是说,若是要为陛下取药,必须要穿过战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