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锁在正房的衣料银钱,其他的东西都在这边。
“哎呦这火怎么样了啊?怎么好端端地着火了?”院墙外,忽然传来尖利的嚎叫。
是陈氏。
“辛苦大家帮忙救火了,这是怎么说的,怎么好端端地烧起来了。”接着,是颜庆洪的声音。
他在院外,跟留在院外守火场的几个乡邻道谢聊天,俨然是主人。
陈氏急匆匆走进院里,看到那焦黑一片的正房,她脚步一顿,然后,就看到了站在一堆衣箱前的玉秀。
她看看那堆衣箱,一下扑到玉秀后面,将她抱住,“秀秀,可怜的孩子,没吓到吧?”
“堂婶,我没事,你别抓着箱子了!我站的住。”玉秀看看陈氏那只顺手就摸到衣箱上面的手,笑着说。
陈氏没想到玉秀竟然还笑得出来,“秀秀啊,你吓傻啦!没事啊,哭也没人笑话!这真是,真是天降横祸啊。”
玉秀略微挣扎,从陈氏的怀里挣脱开来,“堂婶,您怎么才来啊?”
“啊?哦,我们送你大堂哥一家回镇上,这不,刚刚才回到村里,就听说家里着火了……”
“堂婶,这种晦气事可不能乱说,您家没事,是我家着火了!”玉秀重重咬在“我”字上。
陈氏被她噎了两下,有点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了。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啊。
玉秀不是应该在这哭天抢地,他们到了刚好成他们四个的依靠。
小孩子遇到这种事,不该害怕、难过吗?
“秀秀,怎么就你一个人?栋儿他们呢?”颜庆洪走进来,帮陈氏解了围。
“堂叔,我哥和小四去镇上去了,淑儿和小叔到福清叔家去了。您来了,真是太好了!”玉秀看到颜庆洪,却忽然哭了,“堂叔,我家的钱全被人偷了!还有靖王府赏的东西,也都没了!这可怎么办啊?”
“水火无情,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陈氏觉得这才对嘛,又走到玉秀边上将她搂在怀里。
这次,玉秀没有推开她,哭了几声,眼泪鼻涕都擦在她前襟上,“堂叔,堂婶,大堂哥呢?”
“他们回镇上了,找你大堂哥什么事?”颜庆洪听玉秀提起颜锦程,语气里有了几分警惕。
“哦,我刚刚跟福清叔说了,福清叔说这火有蹊跷,要报官。大堂哥是秀才,官面上总有几分熟络,想麻烦大堂哥帮忙去官府递个话。”
玉秀抽抽噎噎地哭,话语却很清晰,“我们家的衣料的靖王府赏赐的,上面有王府的标记,那些银子和首饰也是。那贼熟门熟路,一定是这附近的人。只要知县老爷在镇上当铺、银铺这些地方查查,看有人来当卖这些东西不。”
颜庆洪听到这话,还不怎么样,陈氏揽着玉秀的胳膊却是明显一紧。
玉秀心里一声冷笑,我让你偷了也只能藏着!
“秀秀想得周到,我这就让人给你大堂哥带话,让他打听一下县里有没有认识的人。”颜庆洪夸奖了一句,又脸带关怀地问道,“秀秀,人都没事吧?丢了什么东西,你还记得不?”
“我们都没事,就是小叔被烧伤了。”
玉秀一直看着颜庆洪的神色。
颜庆洪听到颜庆江受伤,眉毛都没动一下,嘴里却急切地问,“这样啊?伤得重吗?”
“伤势还好。”
“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好孩子,你受苦了。别怕,有你叔和婶在,总会照顾你们的。”
颜庆洪欣慰地说,玉秀不好意思地说,“堂叔,这次我们真没法子了,只能求您了。”
“看你说的,一家人说什么求不求,叔只要有的,你说就是了。”
☆、121章 财物千两
“堂叔,我家的东西都被烧了,现在小叔和淑儿要看伤,可我们没钱了……”
颜庆洪和陈氏一听没钱,两人对视一眼,陈氏连忙搂住玉秀,插话道,“我们知道……”
玉秀却比她截得更快,“堂叔,我就知道您知道的。现在胡大夫那边还欠了诊金,求您看在一家人份上,先借我们几两银子吧。”
“几两?”陈氏倒抽一口冷气,很想大叫你这是敲诈抢钱啊!
“堂婶,我知道几两银子有点多,那要不,几百文钱也行啊!几十文也行……求求您了!”玉秀一退再退,哀切地求道,看着就是被逼到绝境的样子。
颜庆洪和陈氏过来的时候,已经商量过了。他们两个作为长辈,要让大家看看他们的慈爱,对玉秀兄妹四个的关切。
若是玉秀他们求收留,就答应让他们住家里来。
一般人屋子烧了,不都是心疼东西没了,着急没地方住吗?
可玉秀却开口先说要报官,然后又提借钱,这让两人有点措手不及。
玉秀看两人没吭声,哭声又响了几分,“堂叔,我求求您了!求您念在小叔是您亲弟弟,淑儿是您堂侄女的份上,借点钱给他们看伤吧!”
留在火场内外的村里人还不少,大家一看玉秀哀哀哭求,都停下手里的事儿,看着颜庆洪。
“堂叔,您要手头紧,就先借点给小叔看伤,淑儿只是叔伯亲,小叔他是您亲弟弟,您不能不管他啊!大家都知道,村里就属您手里宽裕,大堂哥大堂嫂跟人说,他们在镇上压根不愁钱花。您张口,大堂哥和大堂嫂一定肯借钱的。”
她擦了擦眼泪,又说,“只是借,等我们家谷子收下来,粜了卖掉就还您钱!”
话说到这份上,颜庆洪若是个慈爱的叔父,就必须得借钱了。
玉秀说完又顺势趴到陈氏身上,嘤嘤哭泣着。
陈氏右边刚被抹了眼泪鼻涕,左边又被靠上了,推又不敢推,僵直了身体。
大家只看到玉秀低着头擦泪,听她哭声,让人怜惜。
金满堂看不上颜庆洪这假仁假义的样子,走过来扶玉秀,“秀秀,天灾人祸的,别哭了!水火无情,可人不能无情!满堂伯先借你点。”
他说到人不能无情时,眼神鄙夷地看了颜庆洪一眼,对他夫妻俩的假仁假义很是看不上。
玉秀却还不肯放过颜庆洪夫妻俩,“堂叔,我给您跪下了,求求您了。”
颜庆洪只觉对上玉秀,什么都不能按着他想的来,心里那个膈应啊。
他不能真让玉秀下跪,这跪下他就里子面子全没了,他只能走上前去,“秀秀,看你说的,这治伤是大事。叔就是没有,也得给你凑点!”
“满堂伯,谢谢您!”玉秀站直了,对金满堂行了个福礼,又转头对颜庆洪说,“堂叔,那等会我让胡大夫来您那拿诊金吧?”
“不用,不用,我让你婶儿送过来。”
“堂婶,送到福清叔家哦。对了,堂叔,明天我们就去镇上找大堂哥吧?福清叔今天就会上报给镇里,大堂哥县里要是认识人,可得快点找人说话。”
“不用,用不着!我让你二堂哥明天一早就到镇上去,你就别去了。”颜庆洪连忙回绝了玉秀想同往的要求,“这一来一回多远的路啊,你年纪小,怎么走得动。”
“恩,我听堂叔的。”玉秀很乖巧地答应了。
“秀秀,你说被偷了的东西,都被偷了什么啊?”荣嫂子在边上听得心痒痒,忍不住问道。
“全被偷了。王妃赏赐给我和淑儿的一盒子首饰,里面有十七八样簪子镯子都有,每样拿着都是沉甸甸的。”
“还有衣裳,听说有两件衣裳衣料就要一百多两银子。还有一包绸缎料子,”玉秀举举手里的那块绸缎,“就是像这样的,比这个大,王妃说一块料子就够做一身衣裳了,那料子有这么厚……呜呜呜……”
“哎呦这么多,难怪我听说那些夫人们赏赐布料,不像我们是送尺头,都是一给就是一身衣裳呢!”福婶惊叹起来。
“还有摆件,有个大花瓶,镂空的……”玉秀比划着那花瓶的高度,“还有……”
玉秀每报一样东西,颜庆洪的心就抽抽一下。
“还有银子,有五百两银子!福清叔,堂叔,对吧?七月半我给胡大夫诊金时,拿出来过一袋!”
金福清点点头,那天他看玉秀一块块银疙瘩往外掏,都吓死了!
“所有这些东西,我听送我们回来的那个王府大管事说,这些东西要是卖,少说也值上千两银子!”玉秀最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众人倒抽一口冷气,上千两银子!他们就算三代人干一辈子,都没这么多啊。
“秀秀,那以前你们怎么……”荣嫂的八卦之心,当然要刨根问底。
玉秀兄妹四个守着上千两银子的东西,为什么不拿出来用啊?
“我们回来时,堂婶跟我说我们几个长大了,要用钱的地方会越来越多。我们几个就想先省俭着……”玉秀红了脸,声音越说越轻。
众人了然地噢了一声,原来是闺女心思重,想留着以后兄弟娶媳妇、姐妹嫁人用啊!
胡说!
根本不值这么多银子!
根本没有这么多银子!
颜庆洪和陈氏两个在心里狂叫,可嘴里却无法说出来。
他们昨晚去看戏,在戏台前遇上几个混混。其中一个瘦子,正是八月初九赶集时,颜锦程买通了让他们坏玉秀名节的。
那瘦子被武大勇送到县衙后,因为说不出是谁指使的,知县老爷看也没苦主上门,打了几个板子丢出来。
他正满肚子怨气,在戏台前看到颜锦程,自然不肯干休。
颜锦程把身上的钱全掏出来了,那人还嫌不够。
顾氏过来帮自家相公解围,把那瘦子拉到一边,跟他说他们没有多少钱,可以给他指条财路,东屏村西北角的玉栋家里有的是银子,他若是上门,包他下半辈子的钱都够了。
顾氏口灿莲花,那瘦子动心了,半夜就摸到玉秀家附近,躲在河堤路边的草堆里。
玉栋和玉梁去上学了,玉秀又下地了,那瘦子就摸进他们家偷东西。颜庆江和玉淑都在屋后忙活,他刚撬开正房的门锁,门外传来说话声和敲门声,玉淑从屋后往前来应门。
那瘦子生怕被发现了,躲在屋角,趁玉淑走过背朝自己时,拿棍子就敲了玉淑一下。
玉淑倒地后,瘦子害怕了,他只是求财,不想闹出人命,听门外人还没走,也来不及拿东西,慌慌张张翻墙逃走了。
☆、122章 捕快拿人
在门外敲门的,正是颜锦程父子俩。
顾氏的确很有几分才智,就一晚上工夫,想出了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妙计。利用瘦子打前阵,他们在后面捞现成。
颜庆洪一早就到村北的田里待着,看到瘦子从河堤路溜到玉秀家后,喜出望外地回家叫了颜锦程。
父子两个假意推了辆推车,说是要让颜锦程带米回去,推着车到玉栋家门口,两人就在屋外敲门吓贼。他们趴在那,看瘦子走了,颜锦程守着车站在门外望风,颜庆洪推门进去,直接抱了几包东西藏到车上。
颜庆洪装了东西后,听到屋后颜庆江叫“淑儿”,他看玉淑还倒在地上,再看看堂屋龛盒上供着的灵牌,恶向胆边生,到灶间拿油倒在房里,又在衣箱里点火。
烧惯炉灶的人,都知道如何烧火才能让火势慢慢变大。
颜庆洪就是用了烧炉灶的法子,让衣箱里的小火慢慢闷烧,再变成大火。
他布置好以后,就和颜锦程一起,将车拉到官道上,在那边拦了辆车,让颜锦程一家回云昌镇去了。
颜庆洪看着玉栋家火光冲天,烧的差不多了,才拉着陈氏回来看热闹。
他自认为这事做得天衣无缝,毕竟不知道他心中阴私的,都不会想到他这做堂叔的,会想害死侄子侄女一家。而大家都知道他们曾觊觎玉栋几个的钱,那为了钱,就更不会放火烧房了。
颜庆洪带着陈氏过来时,对自己这一招,挺得意的。
他没想到,玉秀自从听白延郎说过颜庆洪对自己几个怀恨之后,对他一直警醒着。今天这事,就算没有证据,玉秀也认定和颜庆洪脱不开关系。
她压根不跟颜庆洪分辨,那些话颜庆洪不承认,除了白延郎没人能作证,而白延郎在东屏村的信誉,不怎么好。
既然口说无凭,说了也白说,那就不如不要说。
她一直有所防备,千防万防,却没想到颜庆洪竟然敢放火!
前世的经历,玉秀早就学会隐忍。
不过,她也不能让颜庆洪他们好过,他既然送上门来装好人,那就实实在在出点钱吧。
几人说着话时,镇上的捕快到了。
云昌镇这种小地方,平时纠纷也就是偷鸡摸狗的小事,偶尔谁家牛被牵错了,那都是捅破天的大事了。
捕快们一听,被偷盗的财物价值上千两!几乎是打破头抢着要来。
他们的俸禄微薄,要发财靠的是什么?当然是外快了。
几人到了东屏村一看,苦主竟然只是个小丫头?再一问,家里父母双亡,不由失望了。
“几位差大哥,我们家被偷的东西是府城的靖王妃、侯夫人这些夫人们赏赐的,若是能抓到贼,那些赃物可能早被销了,我也不求拿回财物,只求几位抓到贼人。”玉秀在边上苦求。
那几位捕快一听,苦主不要拿回财物,只要抓贼就行了!这里面的说道可就多了。
几个捕快互相看了眼,一个为首的上来说道,“姑娘放心,这十里八村的贼人肯定跑不了。”又转头跟金福清说,“金里正,你让大家互相作证一下,看看这两天有生面孔进村不,还有今日着火前后,都有哪些人经过这家。”
颜庆洪只是想来看玉秀兄妹几个的狼狈解恨,压根没想到玉秀说报官就报官,更没想到玉秀竟敢信口开河,说被偷的东西价值千两!
本朝律令,偷盗超过千两,那是斩首杀头的!
镇里来的四个捕快,两人守住门,一人在火场查看,还有一人正与金福清一道,一一询问众人。
玉秀看颜庆洪眼珠子乱转、有些冒冷汗的样子,走上前问道,“堂叔,胡大夫还在福清叔家给小叔他们看病,要不您或堂婶先送钱过去?”
“好,我这就送过去!”颜庆洪巴不合适的借口,玉秀这话,简直是瞌睡送来个枕头,马上一口答应了。
陈氏倒真不知道颜庆洪和颜锦程干的事。她正在看捕快问话看个热闹,听说要掏钱,有些不乐意。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还不快回去拿钱!”颜庆洪恨不得一脚把陈氏踢出去,看她还在犹豫,压低声音吼道。
陈氏再心疼钱,可也从来不敢违拗颜庆洪,低着头跟颜庆洪往外走。
那几个捕快都是办案经验老道的,看颜庆洪和陈氏那样,问道,“这两个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