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锦程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些,“爹,你说的是真的?真有人跑东屏村来?”
“当然是真的,我告诉你,颜焘肯定藏了好东西,那东西就只给了颜庆山,所以那些人才找过来的。”
“就不知道那些东西藏在哪里……”颜锦程觉得自己面前有个宝藏,可他找不到门,急的抓耳挠腮。如今,他们最需要的就是银子了。
他扶着颜庆洪,摸摸钱袋,这几天,是他这辈子长这么大过得最苦的,从云昌镇到东屏村,来来回回都靠两条腿。
他想到的,颜庆洪也想到了,父子俩满腹心事地转过街角,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与他们擦肩而过,随后,忽然转回来,跑到颜锦程面前恭敬地问道,“请问,这位可是颜锦程颜秀才?”
这管事的一张脸太普通,掉人堆里就找不着了,颜锦程看了半天都没想出来自己是不是认识。
那管事看他没说话,又问了一遍,“您可是颜锦程颜秀才?”
“我正是,您是……”
“颜秀才啊,这可太好了。我家主人钦慕您的文采,特地让小的来请。小的到东屏村找了,说您来县里了,又赶到这里,幸好没有错过啊。”那管事抹抹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满脸高兴地说。
颜锦程听说这人的主人钦慕自己的文才,可自己毫无印象啊。
“我家主人偶然见到您去年在独峰书院写的文章,觉得大为钦佩。想请您到府里做个西席,不知您可愿意?”
西席?
是请自己去坐馆?
颜锦程有点犹豫,这若是坐馆,自己的应考怎么办?这学生若是顽劣怎么办?这束脩该要多少呢?
“我家主人祖籍在建昌县,常年住在明州府,要是先生愿意,就想请您一起住到明州那边的府里去。我家少公子另有启蒙之师,只偶尔请先生指点文章即可。”
“若先生愿意屈就,束脩给您一年一百两!”
一百两!
一般给人坐馆,辛苦一年束脩若是有二十两,那都要谢天谢地了。
颜庆洪想到如今全家身无分文,低声说,“锦程,这事可做啊。”
颜锦程心里是千肯万肯了,一百两,这数目太大,他听到颜庆洪的话,哆嗦着嘴唇想答应,可心跳太快就是吐不出话。
那管事的却更加恭敬了,“颜先生视金钱如粪土,果然如此啊!我家主人说,先生重情重义,必定不肯一人到府。所以,我家主人已经收拾好了一座别院,您全家都可住到别院中,也好让您安心教习。我家主人一片诚心,万望先生不要推辞!”
那管事说着,长揖到底。
颜锦程已经不指望自己的嘴能说话了,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伸手扶起那管事。
“先生既然愿意了,那不如现在就走吧?马车小的已备好,现在就可到东屏村,接了人就走。”
什么是瞌睡送来个枕头?这就是啊!
颜锦程没想到,自己屡试不中,可才名还是远扬了。正愁家中房子卖了银钱没了,一家老小怎么办,却天上掉下这么个机会。
“爹,这……这真是老天有眼啊!”他难得诚心地感谢了一下老天爷,扶着颜庆洪坐上马车。
☆、140章 飞鸽明州
玉秀和玉栋走远些,看颜庆洪和颜锦程走得看不到人了,才又转回县衙大门附近。
“秀秀,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玉栋觉得自己心里乱糟糟的,好像没个着落。
本来只想好好照顾弟妹,好好过日子,可今天听到的,好像都不该是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啊。
颜庆洪说的是真的?
玉秀到底先稳住心神,“哥,我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不是我们多想的时候。”
多想也没用,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无从知悉,自然也就无法猜测。
爹留下的那把军刀,若是让军中的人看看……不行,还是得藏着。
“爹的事,也不管了?”
“爹的事,我们回去再商量。他说的是真是假都不一定呢。”
“你……你不是说,你觉得他说的是真话?”
玉秀心里相信颜庆洪这次说的是真话,可就算是真话,他们现在,又能怎么办?先等武大勇的消息吧。
武大勇很快就出来了,他左右找了一下,看玉栋和玉秀站在角落那边,大步走了过来,“秀秀,真的……”
玉秀看他就这么大声嚷了,急得瞪了一眼。
武大勇被瞪得一愣,然后,想到自己刚才叫她秀秀,难道是怪自己不该这么叫?
他迟疑了一下,声音低了下来,“那个,不叫你秀秀,那叫你什么啊?”
玉秀差点呛到,“武大哥,你是我哥的师兄,就叫我秀秀没事的啊。我只是,让你小声些。”
“原来是这个,你早说……嘛,你让我打听的,打听到了。”武大勇一高兴,嗓门又吊起来了,看玉秀又看过来,连忙压低了嗓门说。
“看守你叔的那个衙役,说有人给了他一吊钱,让他照顾着点。若是颜庆洪有啥话,让他照办。”
“然后他就帮忙叫人了?”
“又不是杀人越货的大案,颜庆洪那样子,看着也就略有刁滑,衙役看在钱的份上传个话行个方便,还是很乐意的。”
何况这建昌县衙的衙役,穷得叮当响,一吊钱,别说让他照顾传话,就算让他们背着犯人走路都愿意吧?
武大勇对这县衙上下,可是太熟悉了。他伯父在这做了这几年知县,每年总有衙役穷得受不了不干了。
要不是他爹每年会送钱过来,他伯父肯定就是孤家寡人,整个县衙,就他自己坐堂了。
玉秀点点头,心里的疑惑却更多了。
这给钱的人,自然不会是颜锦程想行贿的县丞,是谁会帮颜庆洪呢?
刚才颜锦程来找她时,她看那差役就不对劲。颜庆洪又不是德高望重之人,哪会这么巧,就有好心的差役,愿意给这父子俩传话行方便?有人给钱那就说得通了。
那人给钱,就是为了让颜庆洪找自己求饶?他们怎么知道颜庆洪能说动自己?
还有,丁三爷传了李承允的话,颜庆洪就算不求饶,自己九成也得听丁三爷的,饶了颜庆洪父子。
颜庆洪说的不像是假话,他们家真的藏着圣旨?
这圣旨,是阿公颜焘藏的,还是她爹颜庆山藏的?
李承允要自己放过颜庆洪,难道他知道什么?
若是他真知道什么,自己能不能问到些事情?
玉秀只觉想得脑子要炸开了,还是一无所获。
她以为自己重生后,接下来十几年的大事,都在自己脑子里,自己前世能在权贵府上内宅活下来,自认对人心人性也有几分了解。
有了这些,就算不能万事如意,好歹也能混个平安吧?
没想到,现在出来的事,却是她前世压根不知道的。
前世她恨杨氏和王有财,亲手报了仇。
今世,杨氏未能害到他们,颜庆洪虽然一再下手,可也没害到自己兄妹四个。
她只想一家人耕读持家,过点安稳日子。所以,小叔拿出那军刀后,她心里虽有疑惑,也只是让哥藏起来,不想探究什么。
赚点银子,让哥和弟弟读书,若是能出人头地更好,要是不能,他们一家就和和美美地过过富家翁的日子。
回到东屏村后,玉秀一直是这么打算的,再苦再累她都觉得安心。
可是,为什么忽然变了?
边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有人奇怪地看了他们这边几眼。
玉秀看着这些的行人,看不出哪个有异样。
她只希望,若真有人暗中偷听的话,能把刚才她说颜庆洪父子俩的话听进去。
最好,那些人能听明白她的意思:颜庆洪知道她爹的死因,还不肯告诉他们兄妹。她家的东西都给颜庆洪搬走了,就算要找什么,也去颜庆洪那里找吧。
她们四个,无权无势,若真有祸水,就先引到颜庆洪那边去吧。
玉秀的苦心,没有白费。
没多久,就有一只信鸽从建昌县城飞出,辗转到了明州府。
府城靖王府的松风院里,李承允身边的小厮将那信鸽的纸条抽出,送过来。
李承允看完之后,“他们看到有人在附近?”
“不可能啊,这次跟着去的人,是混在丁三带去的人里,丁三都不知道。”
李承允想到玉秀在明州时的言行。
想到她离开王府给自己磕头辞别时,望着自己的眼神,怜悯,同情,带着点同病相怜的意味,还有提醒自己应该巴着周明的话。
颜玉秀是个聪明、乖觉的人,还有些心软。
“她说的应该是真话,颜焘的事情,他们兄妹四个肯定不知情。到颜庆洪那边找找看吧。”
看颜庆洪父子的表现,他们应该也不知情。
那小厮领命退下了。
李承允只坐在房内窗前,看着院外,听着秋虫鸣叫,一片寂静。
从小到大,他很少有机会一个人坐在房里,身边总是围绕着各种各样的人。
六岁那年,身边的丫鬟在自己喝的茶里倒东西,他偷偷看到后,跑去问奶娘。奶娘告诉他以后这些人都得小心。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乱走乱跑。
而且,他越来越喜欢亲近刘氏,经常在刘氏的院子里吃东西、玩耍,出门必定是和刘氏一起的。
即使这样,奶娘还是去世了,说是年纪大了失足淹死在府中的花池里。
他变得越来越嗜睡。
☆、141章 都去死吧
李承允死死抿紧嘴唇,心中一片冰冷,可他脸上,却还是淡然的模样。
他病了后,曾经跟靖王说他害怕有人要害他,可靖王这个亲生父亲却只对刘氏说了一句“好好照顾他”,此后再不闻不问。
府中的二夫人倒是常来,可惜,那赤裸裸的算计,毫不掩饰。
奶娘去世后,他身边伺候的人来来去去,走马灯一样地换。只要稍跟他亲近的仆人,就会被换走。
这松风院,就是关他的牢笼。
要不是还有何家和京城的姨母成王妃时时派人问候,他如今,早就是枯骨一堆了吧。
本来以为只能无声无息地死在王府。没想到,周明来了,颜玉秀来了。
太医找到了他嗜睡的缘由,他精神逐渐好了,不再每日昏昏欲睡。李承允盘算着能行走后,就跟着周明到军中去,他可以慢慢再学习弓箭骑射,以前只读过启蒙的书,他可以再找个先生求学。
周明离开明州,打算去找个名儒给他做先生。
他满心期待,甚至想,只要让他复原让他到外面看看,他就放下对刘氏的恨。
结果呢?
李承允想起那天,太医说他痊愈了,可以下床试试。他披衣下床,脚一沾地就倒下了……太医说是他多年未下床走动,双腿无力,以后能不能行走,只能看天意了。
那天在松风院里,他摔倒在地上,丫鬟婆子扶起他。
他第一次发狂,疯了一样砸着房中所有东西,拿花瓶砸了田嬷嬷,砸走了所有房中伺候的丫鬟婆子,最想做的,是亲手掐死刘氏这个贱人。
靖王走进松风院,听太医说了原委后,拍拍他的肩让他认命,随后,写了为李承恩请封世子的折子,连夜让人送上京城。
京城里,圣上已经准了父王的折子,明年,李承恩就是靖王府的世子爷。
这一次,无论是何家还是姨母,都没有阻拦的理由。他已残废了,靖王有其他嫡子,怎么能让一个残废袭爵呢?
或许终于有了两分怜悯之心,靖王答应让他离府养病,他能离开靖王府,还是高兴的。
结果,那天,李承恩意气飞扬地来到松风院,大笑着说,“大哥,你放心,等我当了靖王,我还是会照顾你,给你一口饭吃的,哈哈!”
小时候,他受制于刘氏,以后,就要受制于刘氏的儿子?
李承允那几日不饮不食,只想躺在床上安心等死,府里的主子们忙着高兴,没人顾得上他。
周明回来见他这样,劝了他几次,看他还是不言不语的样子,将人都赶出松风院,把他从床上拖出来,拖到这面窗前,“表哥,你好好看看,你就算现在死了,也没人觉得可惜。大不了松风院重新布置一下,明年就可住人了。你这么死,有什么用?”
“孙膑不良于行却成了兵法大家,左丘双目失明写《左传》,你不去想着怎么自强,就想着等死吗?亏我娘亲这些年为你花了那么多心力,为了帮你,让我从北地赶到江南。我赶过来,就是为了帮你收尸吗?”
“男子汉大丈夫,谁害了你,你就该一拳头打回去!”
“怎么打?你看我现在,怎么打?”他气得大叫,“我能打过谁?”
“那你就做个窝囊废,撞死吧!然后,所有人都知道,李承允这个残废,想当世子想疯了,撞死了!”
“胡说!我没想争!我只想活着!”李承允疯了一样想扑咬周明。
周明一脚把他从椅子上踹到地上,他爬坐起来又去抓挠,最后那点力气折腾光了,倒地呼呼喘气!
周明给他请回名师,可是,他该如何报仇呢?
前些时候,有个黑衣人出现在他房里,问他要不要报仇。
他当然是要的。
让这些人都去死吧!
这个府里,他恨不得每一个人都去死!
“公子,夜深了,您早些安歇吧?”刚才出去的那个小厮走进来,看大公子又在窗边发呆,轻声提醒道。
李承允点点头,掩去了眼中的恨意后,看着又是瘦弱的人了。
那小厮背着他去洗漱,然后,又将他背到床上歇息。
太医说他的腿废了后,刘氏又找了不少名医反复诊治,每个大夫都说治不好。刘氏松了口气后,倒是管得少了,甚至还允许他挑两个小厮伺候。
现在他身边伺候的两个小厮,小北是周明选了送他的,会点拳脚功夫。还有一个就是现在贴身伺候的这个小西。
小西是那个黑衣人送的,做事细致,可能还会点医术吧。
那个黑衣人不许他将这事告诉周明,他对小西和小北安排不同的差事,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小西今夜轮到值夜,他放下床帐后,为李承允盖好被子,自己就守在内室边上的塌上。李承允腿坏了后,身边日夜都不离人,每天小西和小北都得有一人守着。
可李承允每夜都睡不好,睡不了一个时辰就醒了。
“公子,可是要起夜?”小西耳朵很灵。
“不用。”
“天还早,再睡会儿吧?”
小西很得用,李承允不知道那黑衣人的身份,感觉那人图谋应该不小,小西的消息传递很快,外面好像还有一批可用的人。
“以前睡多了,睡不着了。你只管自己睡,明早给丁三送信,那庄子尽快修好,我年前就想住进去。”他又吩咐了一声,再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