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下颌微抬,“不错。”
赵弋牙关一咬,“所以……赵国如今的乱子……”
朝夕神色坦荡,“算我一份。”
赵弋本还心存希望,听到朝夕平静的道出此话心中顿时一凉,燕赵之战中赵国本就被重创,后来却又生了暴民之乱,而暴民之乱的缘故无非是因为蜀国断了对赵国的进贡才使得百姓水深火热而朝堂无法作为,如今赵国内忧外患,赵康已死,赵弋便是赵国的半个掌权之人,可他万万没想到,他一心想带回赵王宫的人竟然也在赵国劫难之中出了力。
“你竟然……小夕,我是真心待你,你怎么能……”
赵弋似有薄怒,朝夕仍然不动如山,“当年蜀国战败,我被你看重带入赵国,我的身份如同质子,且还是个在母国没有丝毫地位的质子,天下之人皆知你对我宠冠至极,可真相如何只有你心中清楚,你既然不是真心,就不要妄图得到别人的真心。”
微微一顿,朝夕毫不留情的道,“你那三名爱妾之死在不在我身我都会离开。”
赵弋猛地握拳,一下砸在了身前的茶案之上。
“砰”的一声闷响,惊得屋外的战九城当下就要破门而入,待看到安稳如山的朝夕之时却又顿了脚步,战九城目光沉暗的看了看赵弋,到底还是强忍着站在了外面。
“当年那三人的确死在你手,至今你对我仍不松口吗?她们与我不过棋子,我根本不在意你如何杀了她们,当年我为了保你也费尽周折,否则你以为凭着你彼时的身份那三大世族如何能放过你,就凭着这些,你对我是否该坦诚一些?”
朝夕眉头皱起,“我说过,那三人并非死于我手!”
赵弋也瞬间皱了眉,朝夕却又摇了摇头,“看来你并非半分不介怀,你愿介意便介意,我身上的确背负许多性命,多一个少一个又如何,那些往事,不必再提了。”
赵弋眉宇之间尽是黯淡,“我并非介怀你杀了人,我是介怀你对我也不能敞开心门,当年莫说是旁人,便是我都是亲眼所见你对她们……”
朝夕眉头一挑,面生两分讽刺,“你亲眼所见……世上有多少事眼见并非为实,事到如今,你我之间不过旧日故人,赵国和蜀国曾是旧敌,待试剑大会之后,你且回赵国去吧。”
赵弋深吸口气,“你让我走?!一句往事不必再提就让我走?!”
朝夕摇了摇头,“你会来我实未想到,赵国内乱,是你的机会也是你艰危之时,可你还是来了,你说你那三名爱妾是你的棋子,我亦是你的棋子,你现如今仍然执念,只是因我这颗棋子尚未物尽其用便投入了旁人门下,赵弋,你只是不甘心,而我无能为力。”
赵弋明朗的面容之上尽是阴沉,看着平平淡淡说出这些话的朝夕目光之中满是惊讶和疑惑,“小夕,你怎会是我的棋子……我早就说过,你要什么我都会帮你,你要回蜀国,我也可帮你,凉山三年是我蓄力之时,我从未想过你会擅自离开……”
朝夕眉头皱的更紧,似乎耐心快要用尽,她抿了抿唇,话语仿佛在质问,语气却十分轻幽,“你若真会帮我,又怎会明知当年那煞星之名是假却从不为我澄清?”
赵弋眼瞳一缩,“你……”
听他话语一断朝夕却是眉头微舒,她自始至终语气平平,冷静的好似个旁观的局外人在分析别人的故事,一条一理摆出来,赵弋没有任何旖旎的借口可找。
仿佛觉得适才那话颇有些怨怼意味,朝夕又语声沉定道,“我未对你抱有希望,说这些便不是在怨怪,我自己的事也从不想假他人之手,只是你眼下做痴情模样实在叫人不快,这些话,只有那些想成为赵国王后的氏族之女才会相信……”
赵弋沉默一瞬,半晌才问,“那你当初心甘情愿随我去赵国是为了什么?”
朝夕抿唇,“蜀国艰危,去赵国可暂得自保。”
赵弋“呵”的轻笑一声,“所以那些乖顺皆是你的伪装?所以你从一开始便未想着留在赵国?你说你是棋子,那我岂非也是你之棋子?”
朝夕略略一默,“这些你早就知道。”
赵弋惨笑一声,仿佛今日才重新认识了朝夕,“小夕,你今日将这些话说的如此分明戳心,是否就是想和赵国一刀两断与燕国联手?”
朝夕颔首,“如今的赵国,并不值得我考虑……”
赵弋身形一僵,看着朝夕仿佛在看一个奇怪之物,末了又是一声惨笑,“小夕,我所见氏族王室之女颇多,她们惯会使心机耍手段,可论起残忍,却是谁都比不上你!”
被如此评价朝夕也不恼,默了默才道,“人心至毒,你所见不过一二。”
赵弋看着这般的朝夕是真的不知说什么才好,他拳头几攥眯了眸,“你是真的打算嫁给商玦了?燕国势大,即便吞下整个蜀国都信手拈来,你竟然真的信了他?”
朝夕挑眉,“燕国在北面,又紧邻着赵国和晋国,他若敢南下吞了蜀国,赵国和晋国又岂会坐视不理?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明白,商玦更明白。”
对赵弋如此冷静便罢了,对商玦也是,外边传言他二人恩爱有加,商玦又以幽鹿玦聘之,可赵弋没想到朝夕说起商玦也如此的冷静自持,他眉头一皱,“你和商玦到底……”
“燕国的聘礼马上就要到蜀国了。”
这话仿佛是朝夕的态度,可赵弋听着却摇了摇头,“我不信……”
苦笑一下,赵弋继续道,“当年你卑恭乖顺,却也偶见冷情,我彼时并未在意,如今想来却是……你和商玦相识不过二月,你可以看重燕国的势力,却绝无可能爱上他,这一场大婚,不过是你二人之间做样子的,我不知他为何选中了你,可商玦此人必有所求!”
朝夕唇角微弯,“世人皆有所求。”
赵弋笑意更为艰涩,“小夕,你我之间难道就没有半点情分?”
朝夕摇了摇头,“情分是何物我不知,我只知我要回的是巴陵,而非你的赵王宫,我还知若赵国将来将主意打到了蜀国身上,那你我必为敌对。”
“小夕,你将话说的如此之满,就不打算给自己留些退路吗……你又如何肯定将来再不和赵国有任何半点关联?我知你要回巴陵拿回属于你的东西,可凭着你这性子,在那地方必被人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你现在依仗着商玦,将来商玦若有旁的心思,你又要如何脱身?”赵弋深吸口气,眼神都锐利了一分,“一生受人掣肘,你可甘心?”
朝夕摇了摇头,“凡事且为赵国考虑吧,我这里你不必操心。”
赵弋眼底生出满满的失望,“你眼下如此言语,已是将我将赵国推到了你的对立面。”
朝夕不为所动,下颌维扬,语气颇有两分俾睨之意,“乱世之中哪有什么立场,今日赵国站在我的对面,他日若我需要,我便能让赵国再为我所用,当然,在那之前二公子首先要让赵国别沦落到被踢出五大侯国之位。”
这话中似有讽意,赵弋怎能忍受,他眉头一皱再说不出别的来!
朝夕缓缓起身,“你的来意我已知晓,我的意思你也明白,我该回去了。”
微微一顿,朝夕朝门外喊道,“子荨——”
子荨在外应了一声,当即进的门来将朝夕的手扶了住,朝夕再不多言,由着子荨带她出去,战九城朝厅内看了一眼,只见赵弋还是原样站着,侧影十分深沉。
他狭眸一瞬,带着六个侍卫跟在朝夕之后离开了沁雪楼。
刚走出几步,身后却响起脚步声,赵弋从厅内追出来高声道,“小夕,我这里有你哥哥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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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往事迷踪2
“公主素来紧张蜀国大公子,怎么此番却……”
战九城问出这话的时候朝夕一行已经近了踏雪院,赵弋从内追出来的一句话并没有留住朝夕,莫说战九城,便是子荨都疑惑的看着朝夕,做为朝夕的近侍,子荨自然明白朝夕对朝暮消息的紧张,赵弋忽然追出来说一句,她以为朝夕必定会被牵动心绪。
可朝夕没有,她头也未回,仿佛不曾听见那话。
朝夕走的极慢,似在思考什么,闻言默了默才道,“天下人皆知哥哥八年前就已经不见,亦知道我在找寻哥哥,他们以为如此哥哥便是我的软肋,若我每次都当真,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赵弋的势力我略知一二,他手上即便有消息,也是我知道的。”
战九城眼底闪过两分激赏的微光,“公主英明。”
子荨也满脸仰慕的看着朝夕,“公主刚才好有气势呢,那个赵公子一副贵胄的顶了天的样子实在叫人讨厌的很,远不如咱们世子殿下风姿凛然又亲和温雅。”
子荨对商玦是崇拜惯了的,朝夕听着也不意外,只是唇角微微一抿道,“赵弋从小便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他不知人间疾苦,便是权谋之术也是几年之前方知,他那样的人,自然意气飞扬贵胄无边,可越是华美的瓷器越是易碎。”
子荨懵懵懂懂的听着,一个劲儿的点头,战九城跟在朝夕身后倒是露出两分欣慰薄笑,他并不多言,眼看着就要到踏雪院门口方才道,“公主,世子在等您呢。”
子荨抬眸一看,果然见商玦着黑白大袍带着白月站在院门口,不由也是一笑,“是呀是呀,世子等着公主回来呢!世子必定是在担心公主,眼下可以放心啦,公主您小心台阶——”
朝夕听着子荨的话小心迈上台阶,可刚走了两阶手便被一把握了住,芙蕖的淡香袭来,自然是商玦,商玦握住她的手语带三分笑意,“回来的倒是快。”
子荨顺势退下,商玦将朝夕牵着入了院。
进了院子朝夕一把拿下眼上白巾,眨了眨眸挣开了商玦之手,商玦从善如流放开她,一边往内院走一边道,“与赵弋一见如何?他此来想必是为了你。”
朝夕看也不看商玦,直接道,“不错,他说要带我回赵王宫。”
商玦脚下一顿,眼看着朝夕超过他往前走去,他默了默跟上去,挥退了身后的人和朝夕进了暖阁,朝夕褪下身上披风,随手将那白巾扔在一旁,随口道,“习惯了看得见,眼下敷着这个越发觉得难受了,待这一帖药服完就不用了吧。”
商玦站在门口的方向静静看着朝夕,“那么你是如何说的?”
听出商玦的话题还留在前一句上,朝夕转身为自己倒茶时手上一顿。
她转头看一眼商玦,“我如何说的,你难道不知?”
茶水注入白瓷茶盏,袅袅升起的水汽氤氲了朝夕的眉眼,雾白的暖气将她面上的冷意淡去三分,整个人看起来安闲许多,她动作优雅而洒然,先轻抿一口,觉得此茶味道不错才放心的喝了起来,一杯茶去了一小半儿,却觉商玦的目光仍然落在她身上。
握着白瓷茶盏的手一紧,朝夕索性将茶盏一放道,“当年因为他那三名爱妾之死我被构陷,我便趁势离开了赵王宫,既然离开,我便未想过回去,何况眼下赵国内乱频出乌烟瘴气,我连与赵国联手的心思都没有又怎会在这时回赵国?!”
商玦的目光幽沉,又带着某种执念,仿佛是非要等朝夕的回答,朝夕素来冷清,别人口若悬河尚且让她无法动容,更遑论是一道目光,可偏偏在商玦这里不行,那沉若渊海的眸子也不知藏着什么,每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总是又深又重,看的她倘若不说点什么便会生出些莫名的负罪感,要知道负罪感这种东西对她而言根本就是笑话!
朝夕语速极快的说完,果然商玦的表情便要松活许多,他唇角微弯,竟还笑了笑,朝夕双眸微眯,顿觉适才那一通话略有些表忠心的意思,她转头端起那茶盏一饮而尽,心中生出一堆无名暗火,这边厢商玦却走近了两步,“当年那件事到底……”
朝夕眉头一竖,“哪件事?你说赵弋那三名爱妾之死的事?”
朝夕语带火气,商玦还没回答她便将那茶盏“噔”的一放,“那三人死的蹊跷,却并非是我下的手,当年赵弋初露锋芒,赵国的世子之争刚刚开始,赵王后欲利用此事瓦解赵弋的势力这才将这事压在了我的身上,赵弋不敢明保只能暗助,最终我去了凉山。”
朝夕说着冷笑一声,“天下人都道我蛇蝎心肠,这三人的死落在我身上也无碍,只是那乌银花的毒委实厉害,所有人都以为我必死无疑,可偏偏我只瞎了眼。”
商玦听的神色微沉,“在凉山那三年,你……”
商玦语气犹疑,仿佛带着十二分的疼惜,朝夕听的心头一紧,理了理袖袍站起了身来,“那三年是我接手墨阁最紧要的三年,我得感谢他们让我去那里。”
朝夕说完径直走出暖阁,仿佛不想再让商玦多问,商玦站在原地想了片刻,战九城忽然在外通禀,商玦浅吸口气走出去,看着站在外的战九城道,“来书房。”
战九城点点头跟上去,到了书房却发现扶澜也在,扶澜以一个十分慵懒的姿势窝在椅子上,看到战九城的时候目光微亮,“咦,回来的倒是早的很呐!”
战九城点点头,“是,公主的态度很明确,赵弋无话可说。”
扶澜一听“嗖”的一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眼神颇有些兴味的问,“怎么个明确法?”
战九城略一回想,“公主说她当初去赵国只是为了自保。”
扶澜笑意一深,“哦?还有呢?”
战九城也一笑,“公主说眼下绝不会回赵国,还说往后若有需要自然会让赵国再站到蜀国这边,只要赵国还没沦落到不在五大侯国之列,赵弋说咱们殿下或是有所求才会选了公主,公主便道世人皆有所求,赵弋最后说他有公主哥哥的消息,公主未理。”
战九城越说扶澜笑意越发深刻,听到这最后一句扶澜更是面色微变,“连这个也未理?啧啧,不得不说小鹿对别人冷清起来也是十分可爱的……”
“好了,孤让你来要问的正是这件事。”
商玦坐在书案之后打断他二人的对话,战九城和扶澜同时看向了商玦,便见商玦眉头一皱问道,“当年她被放逐至凉山到底是为何?”
战九城面色一正,扶澜也笑意淡去,他甩了甩袖子一手撑腮的趴在椅臂之上,“这个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就是因为她杀了赵弋的三名爱妾,那三人出自赵国贵族,因小鹿受宠平日里时常刁难几番陷害,后在一次饮宴之前那三人齐齐被刺死,当时有人指正小鹿,小鹿便被定了罪名放逐到了凉山,不得不说,凭着这罪名,小鹿的这个结局是那时候的赵弋能争取到的比较好的结果,不过小鹿也是厉害,乌银花的毒可不是谁都能有好运气逃过一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