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下意识皱着眉道,“当年洛清苑是府中长女,虽然不受待见,可洛清苑为人极好,底下的下人并不好为难她,因此她才能时常接济我们,朱氏能容忍她十多年,不可能在那个时候忽然容不下她了,一个淮阴侯府的大小姐,不可能随随便便死去。”
商玦一边听着一边带着朝夕往山下走,闻言又道,“她一定不是随随便便死,整个淮阴侯府都知道她是病死,可洛清河却瞒着所有人供奉着一个空的骨灰盒,说明他根本就知道其中的隐情,若那位大小姐是受了不白之冤而死,他却又没有说出来替她讨个公道!”
朝夕眉心一跳,“除非是个他知道却不能说的隐情……”
商玦弯唇,赞赏性的看了朝夕一眼,“是什么样的隐情让洛清和明知道却不能说呢?”
朝夕眯眸,“一定是一个足以让淮阴侯府天翻地覆的隐情!”
商玦温笑一声,不再说话,只捏紧了朝夕的手。
一路下了山时辰已经不早,二人回了踏雪院用过午膳之后朝夕的眉心还是轻皱着的,她在踏雪院内不必隐藏,待敷完了药便将丝带取了下来,闲来无事,她在暖阁看书,商玦便也在暖阁看燕国送来的信报,朝夕看着看着书,想起洛清和的话骤然抬眸去看商玦,这一看,当即就对上了商玦的眼眸,他也正在看着她!
朝夕眼盲时候练出来的洞察力惊人,谁若是盯着她她当即就有感觉,可不知道是不是商玦的目光太过温和还是她已经习惯了他的目光,他刚才看着她的时候她竟然未曾发觉。
这么说来,他别的时候看着她她也不知道?!
商玦对上她的目光也不惊慌,只弯唇一笑,“怎么了?”
朝夕摇了摇头,再看着书册的时候就忍不住的想抬头看商玦有没有在看她,然而她又知道这行为十分无趣,纠结来去,竟再也没了看书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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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灵修被叫到洛舜华书房的时候面上是带着笑意的,然而一进到书房他就感受到了气氛的沉闷,而最叫他郁闷的是洛澄心竟然也在书房之内,洛舜华坐在书案之后,洛澄心站在一旁,二人的面色都十分严峻,看的洛灵修心头一跳,他眯眼扫了洛澄心一眼,心中有些不服气,不管除了什么事,洛舜华都应该第一个叫他来商量,为何总是爱找这个三儿子?!
心中如此作想,洛灵修还是十分恭敬的对着洛舜华行了一礼,“父亲。”
洛舜华眉头紧紧皱着,面上尽是疲累,看着洛灵修的眼神还带着几分冷意,“你去哪里了?!为何刚才下人不曾找到你?”
说起此事洛灵修面上又不由自主的浮起笑意,他上前一步邀功一般的道,“父亲,您上次不是说让我在两位公主之间选一个吗?儿子选了三公主,并且已经十拿九稳!”
洛舜华挑眉,“怎么说?”
洛灵修面上闪出几分得色,“三公主已经属意与我,父亲只管寻人往蜀国王室走动,便是问到了三公主这里,她也一定是愿意的。”
洛舜华狐疑的看了洛灵修两眼,却是摆了摆手,“此事你自己拿主意,便是要求亲也是在试剑大会之后了,今日叫你来是因为别的事。”
微微一顿,他眯眸道,“你妹妹跑了。”
洛灵修面上笑意一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父亲是说,灵珺她……跑了?!”
洛舜华没好气呵斥一句,“不然呢!你有几个妹妹?!”
洛灵修面色顺势一白,“这这这,灵珺为何要跑?!她若是跑了咱们怎么办,可还有两日她就要出发去镐京了,到时候误了时间咱们可就是欺君罔上,父亲……”
洛灵修说这话,神色已经慌了,洛舜华一看眼底便生出失望和厌恶来,不由猛地一拍桌子,“你多大的人了!喊你来是让你想法子不是让你来哭的!这才告诉你实情呢你就坐不住了,你多和澄心学学,你还是做兄长的呢,弟弟的稳重你半分都没有!”
这话可是全然打了洛灵修的脸,他神色一变,却是使劲忍着才没有发作,看了一眼旁边神色恭敬的洛澄心,心底暗暗的记下了这一笔,随即又回神道,“父亲说的是,妹妹既然跑了,眼下只能去追了,对了,妹妹是怎么跑出去的?不是叫人看着她的?”
说至此洛舜华更是生气,“还能怎么跑出去!还不都是你那个娘!”
洛灵修眉头一皱,“是母亲帮着妹妹跑的?为什么?妹妹能被选去镐京是咱们一家人的荣耀,妹妹使性子母亲也跟着胡闹吗?母亲没说妹妹跑去了哪里吗?”
洛舜华看着洛灵修的眼神有几分奇怪,半晌干醋的摇了摇头道,“你母亲是不会说的,有你母亲安排,你妹妹能去的地方也多,我已经派了人出去追,可现在能不能追上却是不一定了,若是追不上,咱们就不得不想个别的法子应对了!”
洛灵修快速转动神思,因为洛澄心在此,他就更想表现自己,忽然,他眼底一亮道,“父亲,不若先准备一个和妹妹长得相像的人,若是妹妹追不回来我们就用人替换,到时候至少可以争取些时间,总比明着抗旨的好,父亲您说呢……”
洛舜华面色一黑,要说洛灵修此番想的法子倒是能用,且和朱氏想到了一起,可是从哪里找一个和洛灵珺长得相像之人呢,早上倒是有一个,可是一怒之下被他给杀了!
“现在这种情况,去哪里找一个长得像的?!”
洛舜华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洛灵修摸了摸脑袋一时却也想不出别的了,洛澄心在旁思虑片刻,还是道,“父亲,不如直接报病吧,就说妹妹病了需要休养。”
洛灵修闻言冷斥一声,“怎么能说妹妹有病?!陛下会宠幸一个生过病的女子吗?!”
洛澄心闻言便不再说,倒是洛舜华道,“若是实在不成,便只能这样了!”
洛灵修眼底生出不屑来,“哼”一声道,“那样子,妹妹进了镐京恐怕也得不到多少宠爱了,到时候咱们侯府岂非和没嫁人去镐京一样……”
洛舜华已经是贪慕权利的典范,洛灵修在这一点上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这样直接的将目的说明白,连洛舜华都觉得面上无光,他咬了咬牙转身看着洛澄心,“你去准备好送去镐京的拜帖和礼物,将剑阁的那把‘长秋剑’也加上!”
洛澄心眉头微抬,到底是恭敬的应了。
洛书暖抬手敲着桌角,又去看外头的天色,“能不能追回来,明天就能见分晓了!”
洛灵修和洛澄心都不说话,洛舜华不由挥了挥手,“行了行了都走吧,这件事不能外露,灵修,三公主那里你用点心,咱们不能两头都失算,你这里决不能出岔子。”
洛灵修唇角扬起,连忙应了转身出门,洛澄心跟在他身后出的门,出来了却见洛灵修竟然站在庭院之中等着他,洛澄心当然不会傻到因为洛灵修有什么好事等着他,他神色一正,还是走到了洛灵修身边,低声开口,“世子有什么事吗?”
洛灵修俾睨的抬了抬下颌,冷哼一声,“你整天没事干了吗?一直往父亲身边凑!”
洛澄心神色不变,“是父亲喊我来的。”
洛灵修又是一声冷哼,“我告诉你,现在我才是淮阴侯府的世子,你和你娘将来的命运都在我手里,如果你敢耍什么花样,我就让你和你娘都滚出去!”
洛澄心垂眸,抿了抿唇才点头,“我知道了。”
洛灵修有些满意,又满是不屑的看了看他才转身走了。
脚步声走远,洛澄心才缓缓地抬了眸,他往洛灵修走远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朝铸剑台的方向去,去铸剑台便要出东门,远远地,洛澄心又看到了踏雪院,他站在一处廊桥上怔愣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人刚走远,那廊桥之后的假山处便转出来两个人。
姜骁看了看洛澄心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踏雪院的方向,唇角微湾道,“那是踏雪院,住着商玦和凤朝夕,这位三少爷总不可能是为了商玦才盯了那院子那么久。”
姜骁身边的中年男子一笑,“大公子说笑了,凤朝夕当年在淮阴侯府住了八年之久,和这位三少爷的关系极好,这位三少爷自然想的是凤朝夕才对。”
姜骁唇角浮现玩味的笑意,“这个三少爷手段如何?”
中年男子点点头,“无论是兵器机甲还是城府手段,当是这府中第一人。”
姜骁眉头一抬,“哦?既然如此,你帮我留意他。”
中年男子了然的点头,“好,我知道了。”
稍稍一顿,中年男子又看着姜骁道,“大公子,王上的意思您怎么看?”
姜骁瞬时皱了眉头,那中年男子一叹道,“王上所说有理,大公子切莫为情所困。”
姜骁握了握拳头,转身一边走一边道,“让我再想想。”
那中年男子又深深叹了口气才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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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初临,坠儿拿着一份短短的信笺走了进来。
朝夕挑了挑眉接过来,一眼扫尽不由得一笑,“既然如此,就助他们一臂之力。”
说这话,她一转身便将信笺放在灯上烧了。
坠儿扬眉,“主子的意思是……”
朝夕眯眸,轻笑一声,“也没什么大不了,一场游戏,换个玩法,我们能多看点热闹。”
坠儿眸色微深,而后点了点头,“奴婢知道了。”
她说完这话转身便走,正碰上端茶进来的子荨,子荨意外的看着坠儿,和坠儿擦肩而过之后有些奇怪的看着朝夕,“公主,坠儿怎么了?”
朝夕一笑,“没什么啊,我让她去看看白月。”
子荨放下茶盏,“奥,坠儿不爱说话,感觉有点怪怪的。”
朝夕笑意颇深,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赞道,“嗯,很不错……”
子荨骤然开心起来,“嘿嘿,这还是公主第一次夸奴婢泡的茶好喝。”
朝夕看着子荨全无心机的面容有些无奈,摇了摇头放下茶盏道,“你的手艺自然是好的,只是我不能日日都夸赞你,那般你岂非小尾巴翘上天了。”
朝夕极少玩笑,忽然如此简直让子荨受宠若惊,她忙摆手道,“不用不用,公主偶尔夸赞一次都要让奴婢高兴上天啦,公主要是天天夸赞奴婢奴婢还有点不习惯咧。”
朝夕哭笑不得,“看来是我平日里太苛待你了。”
子荨一听立刻紧张起来,连忙道,“不是不是,公主是最好的主子,没有苛待没有苛待,奴婢被卖去赵国的时候遇到了好多小姐妹,她们才是被苛待的,被主子虐待或是送人或是干脆折磨死,奴婢能遇到公主简直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朝夕闻言神色一暗,低眸幽幽道,“这个世道,女子本就是轻贱之物。”
这一点子荨当然也明白,她也跟着叹了口气,“所以说奴婢遇着公主实在是大幸,还有,公主遇见殿下也是大幸,公主和奴婢都是好人有好报!”
朝夕又被子荨这话说的哭笑不得,“好人,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子荨只觉得朝夕在开玩笑,忙道,“不不不,主子是好人,主子虽然不爱说话,可是心地十分善良呢,就和殿下一样咧,主子和殿下都是好人。”
朝夕无奈叹气,有些不明白为何子荨也看到许多险恶却仍然能如此积极,她知道,她和商玦,都绝对算不上好人,“子荨,人心本恶,这四个字你听过没有?”
子荨一愣,虽然不十分懂,却还是听清楚了这四个字。
朝夕没管她回答不回答,接着道,“恶是人的天性,你所看到的那些‘好人’一半是装的,一半是后天教化来的,可很多时候哪怕受了教化也改不了本性,你看看这淮阴侯府,名门世家百年望族,里头藏着的那些龌龊阴暗你一个小丫头不会明白,你……”
朝夕话未说完,暖阁的门帘被掀开,商玦神色平静的站在门口,看着朝夕无奈的摇了摇头,朝夕一看商玦来了便不再说,可显然商玦还是听到了她刚才的话。
子荨回过神来,愣了愣赶忙退了出去。
商玦走进来,无奈的道,“你干嘛吓她?”
朝夕挑眉,“我这是在吓她吗?她性子简单,不学着点,往后怎么在我身边。”
商玦也挑眉,“在你身边怎么了?”
朝夕自然而然道,“巴陵的那一群牛鬼蛇神……”
话至一半,她猛地住了口,商玦眼底闪过了然,“原来你一直在想回巴陵的事情。”
商玦说着做到了她身边来,属于他的气息骤然扑近,朝夕立时坐直了身子,她对面的位置十分宽裕,她不知道商玦为何一定要坐到她身边来。
“你是不是从未想过同孤一起回燕国?”
商玦第一次问的这样直白,朝夕眉头微皱,“我从未说过要和你一起回燕国”
商玦眯眸皱眉,半晌才沉沉叹了口气,“也罢。”
朝夕等了半晌却等来他这两个字,一时有些发愣,商玦未曾发难,她倒是有些不知如何应对,默了默,她索性直接的道,“我还未想好如何安排,可一定不会欠你便是。”
商玦闻言嗤笑了一声,“也好,你这么想孤就放心了。”
朝夕背脊一挺,下意识觉得商玦话里有话且还是算计她的,虽然他妥协了,可她却一定半分便宜都占不到,朝夕豁然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却又猛地停下,而后便寒声道,“我并非是在吓子荨,我心中就是那样想,我亦是那样的人!”
朝夕说完便走,商玦坐在原地扬了扬眉,有这样明着告诉别人“我是坏人你离我远些”的吗?这也是她会做出来的事吗?还是丑话说在前头她就能心安理得了?
商玦坐了一会儿,忍不住扬唇笑了笑。
这屋子里只有他一人,虽然那一笑俊美无俦十分的摄人心神,可独自无端的一笑委实有些诡异,扶澜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他那么一笑,直吓得他脚下一滑差点绊倒在门槛。
扶澜看了看商玦,又看了看内室的方向,摸了摸鼻子无奈的道,“你这是怎么了?你不会是中邪了吧?这屋子里就是只有你一个人吧?”
商玦看向扶澜,面上带笑语气却有些低落,“她说她不和孤回燕国。”
扶澜一副见鬼的样子看着商玦,“因为这句话你刚才那样了?天啊,你不会真的……”
扶澜上前来就要摸商玦的额头,待商玦双眸一眯,他立即就在距离商玦额头一寸之地停了手,悻悻的缩手回来,似笑非笑的道,“我猜你是早就知道的吧,现在觉得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