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舜华换了语气,听起来颇有两分诚恳,可朱氏却仿佛没有听见似得瘫软在了地上,朱氏本就是披头散发神色恍惚,这会儿眼角泛泪面色青白更为狼狈,洛舜华看着朱氏叹了口气,“夫人一定在怪我,可我是洛家的掌家之人,无论如何要以洛氏为重,眼下灵修已经去了,只有珺儿能够仰仗,倘若连珺儿都失踪不见,那洛氏岂非万劫不复?!”
洛舜华忽然一把将朱氏拉了起来,语声微颤的道,“夫人,夫人,只当是我在求你……”
朱氏被拉着站了起来,听见那个“求”字微微一怔,洛舜华见此心中一动以为朱氏要换了想法,可不想朱氏只是迷蒙的看了他一眼,而后便默默的挣开他的手走到软榻边去,先是捡起针线,而后便呢喃的念起来,“珺儿别出来,珺儿别出来……”
洛舜华眼底又有暴怒的火星在四溅,可看了朱氏良久,也渐渐看明白了朱氏的神态有些不妥,他深吸口气,还是握拳转身走了出去,走到院中,几个守门的婆子规规矩矩的站着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洛舜华走到几人身前,“夫人平日里如何?”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一瞬,其中一个上前一步道,“夫人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有时候还问世子和二小姐什么时候回来,有时候又说世子死的不该……”
这倒是和洛舜华适才所见相差无几,他眯了眯眸,又转头去看正屋的方向,屋子里光线昏暗,四周一片冷寂,再没有往日主母院的威风,洛舜华深吸口气,“好好侍候夫人,这几日就让夫人在院子里静养,谁都不准来打扰,让府医每日准时过来。”
几个婆子忙不迭点头,洛舜华这才大步出了院子!
二月的夜尤其寒意深重,而今岁的春意似乎来的晚了些,洛舜华脚步沉重的走在去往书房的路上,一颗心被这夜间的寒意侵蚀的直抖,秀娘死了,乱事频出,洛灵珺逃跑,洛灵修之死,眼下洛灵珺又不见了,洛氏似乎坠入了泥沼之中,而他根本不值如何是好。
深沉的夜色之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推动,一步步的将洛氏推入深渊。
刚走到书房门口,洛舜华看到了一身冷峻的莫东亭,他心底的不安稍稍平复一分,继而面色沉稳的走了过去,莫东亭迎上来,语声压低了道,“侯爷,都吩咐下去了。”
洛舜华快步走入书房,进了门面上现出两分疲累,叹着气坐在了书案之后,他抬手揉了揉额角,“可以晚到,不可以不到,人无论如何都要找不出,此事也不可走漏风声,否则淮阴侯府必定要吃不了兜着走,试剑大会的事澄心来做,你眼下主要找珺儿。”
莫东亭应声,不一刻又道,“那世子……”
洛舜华揉着额头的手一顿,一身颓败无法掩饰,中年丧子,哪怕他再醉心权利人情淡薄,可洛灵修毕竟是他亲子,亦是他哪怕觉得不满意却还是笃定将世子之位交出去的人,如今人没了,他心中的悲惶痛惜可想而知,默了默,洛舜华一手抵着额头问,“外面怎么传的?”
莫东亭稍微顿了一下才道,“四少爷现如今还在燕世子那里,从离国公子冽那处传出来的话是说……是说四少爷看到的凶手是大公子凤朝暮。”
洛舜华扶着额头的手一颤,哑声问,“还有呢?”
莫东亭便道,“不过此事无法证实,毕竟大公子消失了这么多年了,反而是有人在传洛氏和别人结了仇怨来寻仇的,还有那个图腾一样的东西,当日许多人都看见了,很多人都在说洛氏受了诅咒,洛氏近来怪事频出,大家都说洛氏是被巫术诅咒了,还有人说杀了世子的或许就是那个图腾,因为我们搜遍了周围,没发现任何可疑……”
洛舜华抿了抿唇,扶在额头的手缓缓的拿了开,他面上一片阴沉之色,双眸紧紧的盯着书房角落里放着的宫灯,橙黄的灯火不停的跳动,映出他眼底的幽冷阴狠,一瞬之后,洛舜华忽然道,“世子这事既然暂且查不出,那就……不查了。”
莫东亭一愕,“侯爷的意思是……”
洛舜华神色一定,“不查了,等试剑大会之后再说。”
莫东亭眉头一皱,还是谨慎的道,“侯爷,此番世子出事或许和府中的各国权贵们有关,倘若放在试剑大会之后再行查探客人们都会离开,便是找到了什么也不好追查下去。”
洛舜华岂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可他神色一正,仍然道,“不查了。”
莫东亭说到底只是下人,闻言只好点了点头。
洛舜华沉着脸不说话,深幽的眸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忽然道,“除了夫人,还会有谁帮珺儿逃走呢?夫人这几日神识不清,除非是之前安排的,可是回想起来,夫人似乎只能安排第一次逃走,在那之后她一直没出过自己的院子。”
莫东亭眉头一拧,“送嫁的人信上说的十分玄乎,二小姐手无缚鸡之力,又不会武功,不可能在那么多护卫的看护之下逃走,何况那里是在蜀国晋国的交接之地,人烟荒凉,若非有人相助,二小姐也走不了多远。”
洛舜华微微颔首,“所以一定要找出这个帮了珺儿的人。”
莫东亭眯眸,仿佛在思忖,洛舜华看了他一眼心底暗暗摇头,连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想不出来,莫东亭一个外人又怎么能想到蛛丝马迹,握了握拳头,“先去找,只给一天的时间,就算没有找到人,也必须找到线索,无论如何,珺儿是一定要去镐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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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露,朝夕和商玦刚用过早膳踏雪院便来了位不速之客!
君冽诧异的看着朝夕,“焚天剑加噬魂草?”
朝夕点点头,随后对着窗外扬了扬下颌,“是他派人查出来的。”
君冽从窗口看出去,商玦着一身广袖白袍,风华凛然的站在庭院之间逗弄白月,万兽之王的白月在商玦面前万分乖顺,却又一点都不违和,仿佛商玦该当任何人拜服,君冽收回目光,淡淡的撇了撇嘴,“他的动作倒是快,咱们的人正朝着周边部族去查。”
朝夕眼神一正,“他比我们看到的还要厉害。”
微微一顿,朝夕又补一句,“你可知道忘忧谷?”
君冽先是一皱眉,随即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
朝夕点点头,“你的身份,姬无垢的身份,他都知晓,都是从忘忧谷得来的消息。”
君冽摸着下巴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忘忧谷……那可是个好地方,他既然和忘忧谷有关系,为何还要淌咱们这趟浑水,眼下的局势,燕国大可一家独大了,这一次燕国从赵国收了五城,又从晋国讨回了四城,跃然成为五大侯国第一位,可镐京那边却没什么反应。”
朝夕眉头也是一皱,“帝国和西戎刚刚休战,镐京怎敢轻举妄动。”
君冽眯眸,“说起来,他的眼光真的很好,去年年初和赵国生出摩擦的时候镐京还未和西戎生出嫌隙,可他刚和赵国打起来西戎那边也开始闹了,这么一来,倒是没人能管得了他,这些看起来是巧合,我倒是觉得是他算计好了的。”
朝夕眸色微深,虽然没接话,却显然是认同君冽所言。
君冽又是一叹,“这样一个人,若他有朝一日站在了我们的对立面该是多么可怕的事。”
说着看朝夕一眼,“最好让他成为我们永远的盟友。”
朝夕眉头一皱,冷哼一声,“可笑,这世上哪有永远的盟友。”
君冽扶额一瞬,“啧”了一声,“若燕世子是个女人便罢了,可他是个男人,而你是女子,所谓阴阳相合,你们能联姻真是再好不过,既然能联姻,自然牢靠许多。”
朝夕神色仍然冷凝,却是摇了摇头,“你什么时候喜欢幻想了?”
君冽面生无奈,轻咳一声道,“你怎么就不懂我的意思……我并非是说联姻就能万无一失,我是说,你应该利用你是女子的优势,让商玦心甘情愿的和我们并肩而行,想想你那艳冠天下的名头,为何就不用在商玦身上?”
朝夕挑眉,“你是在说让我以色侍人?你觉得商玦是能被美色所惑的人?”
君冽闻言再度扶额,“这个……也可以稍微委婉一点的……我是说,你有张好看的面孔,这本就是优势之一,倘若你能让商玦为你倾心,岂非一切都好说?你不是擅长把控人心吗?你能在赵弋那里如鱼得水,为何在商玦这里不可以?”
朝夕冷笑,“商玦和赵弋不同,对赵弋有用的话在商玦这里并不一定有用,何况这天下最易变的就是人心,我何必去掌控这种捉摸不定的东西,和商玦做买卖,给他最最想要的便可,至于让商玦为我倾心,你以为,商玦这样的人会将自己的心交出来吗?”
君冽无奈的看了朝夕一眼,朝夕生的一张绝美的脸,在外人面前或许还能演一场戏码故作温婉,可到了自己人面前,那通身的冷傲却是挡也挡不住,君冽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一搐,悻悻的摸了摸鼻子,“算了算了,男人都喜欢温柔似水的女人,你这样的也实在是……”
朝夕横眉,君冽立刻不敢再言,朝夕却又并非是真的生气,她略略思索了一番君冽的话,竟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一笑,只是语气分外冰冷凉薄,“世间哪有那么多的温柔似水,天下女子大都喜欢委曲求全罢了,可惜,世间大都数男人都不配。”
君冽又悻悻摸了摸鼻尖,“世道本是如此,谁叫女子地位低下,寻常人家的女子哪有尊严可言,无非是依附于男子得些宠爱,如此已算好的了……”
君冽说着看朝夕一眼,“你也是女子……”
那话意味深长,朝夕淡笑一下,“你觉得我也该依附与人,享片刻宠爱便自以为圆满?”
君冽轻咳一声,“并非是此意,只是觉得女子天生势弱,即便勇者一搏,也大都是螳臂当车不堪一击,既然明知道结局不会愉快,何必去做这个尝试。”
君冽所言确是当今世道,朝夕眯了眯眸子,却并不这样想。
“倘若不试,何人给天下女子一片青云之志?”
“倘若不试,何人给天下女子一片青云之志?”
朝夕清冷的声音和一道来自门口的温暖之声相融,室内三人都是一静,朝夕愣了一瞬转过头去,看到暖阁门口站着的商玦方才确定适才那一瞬商玦真的和她说了一句一模一样的话,这话本就是她心底之语,而今竟有人和她一道说出,这感觉无异于在茫茫人海觅到一知音,商玦素来懂她,可她绝没想到他竟然对她了解到了这个地步。
朝夕愣了住,连君冽都用万分讶异的目光看着他们二人,商玦笑意温柔的走进来站在朝夕身前,声若温阳道,“你不必温柔似水,亦不必委曲求全,你是南国幽鹿,或许,你可以给天下女子一片青云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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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疯魔朱氏
“你不必温柔似水,亦不必委曲求全。”
“你是南国幽鹿,或许,你可以给天下女子一片青云之志。”
商玦语声温柔,却又万分笃定,那脉脉目光一时清澈如许,曾经深沉若渊的眼底是万分坚定的信任,朝夕一怔,心间忽有什么东西化开,一时叫她喉头猛然发紧,过往十六年,她仿佛都不曾见过如此澄澈又坚毅的目光,朝夕眨了眨眸,再看时商玦的目光又变作深不可测,她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心间震颤就未能消去,她绝不会看错!
君冽在旁看着他二人半晌,忽的轻咳了一声,而后似笑非笑的道,“她能不能给天下女子一片青云之志,还要看世子怎么做,世子,应当不会让我们失望的吧?”
商玦看了一眼君冽并未说话,朝夕却已醒了神,她粉拳一攥语声定定的道,“听说镐京派来的人也快到淮阴了,这次来的这位怕是有别的目的。”
朝夕换了话题,商玦从善如流的接上,“沈氏是大殷立国的第一大功臣,当年本也该得一方诸侯之位,最终却是被沈氏家主婉拒了,而后两百年间帝国首辅皆出沈氏,今次来的这位沈氏少主很有几分厉害手段,他来,自然是要看诸侯如今的利益派别。”
朝夕沉着眼神未曾说话,这边厢君冽也面色一肃,“诸侯势大,帝国皇室之势衰微,镐京那里肯定是着急了,所以才派了沈家的人来,沈家这一代只有一个孩子,听闻从三十年前开始沈家就有归隐的意思,这位少家主到底怎么样还不得而知,毕竟传言不可信。”
君冽如此一说倒也有那么两分意思,商玦听着也未立时接话,稍稍一默,商玦抬眸看向窗外,“听说昨夜主院又生了一场变故,想必是你们的安排。”
君冽眉头一挑看着朝夕,朝夕想了想道,“自然不会让洛灵珺去镐京。”
如此直接了当不由得让君冽眼底微光一闪,他唇角微抿片刻又转回了早前的话题,“照你所言,那图腾之上既然是焚天剑洛舜华绝无可能不认识,他显然是在撒谎!”
朝夕微微颔首,“撒谎便是隐瞒,隐瞒自然是因为不可告人的秘密。”顿了顿,朝夕转身去窗边的榻几上拿了那拓印的图腾来,“这个你拿着,想法子试一试洛舜华。”
君冽那日里也看到了那血色印记,奈何后来为此做的追查几乎无用,先如今知道了那印记有玄妙之处,他自然不会放弃,看了看图纸之上的图腾,他慎重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知道怎么做了,我猜他在此看到这个一定会十分惊喜。”
朝夕和商玦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没有过多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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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初临,主院的书房之中一片压抑沉闷,洛舜华沉着脸看着桌案之上刚送来的信报久久未曾言语,身子却被气的发抖,站在他面前的是同样一身沉冷之气的莫东亭和满面担忧的洛澄心,王捷也神色惶然的站在一边,三个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过了许久,洛舜华才缓缓地将桌案之上的信封一把握紧,信报被他揉成一团,洛舜华气急败坏的将纸团扔到了屋内角落去,“为什么找不到?!为什么找不到?!平日里花了那么多钱养的他们都是吃白饭的吗?!好端端的一个人我就不信就能凭空消失了!怎么会一点痕迹都没找到?!好样的!都是好样的!百余人竟然看不出一个女子!”
洛舜华疲累不已,脾气更是无比暴躁,自从昨夜知道消息他便六神无主满是不安,本以为给一日时间至少能得到些许消息,可没想到排出去的人竟然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曾找到,眼看着距离洛灵珺到镐京的期限越来越近,洛氏的抗旨之罪似乎是得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