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嫡(重生)——林玥章
时间:2017-11-10 16:30:42

  杜月薇一直都很恨杜月芷, 从第一次见面, 她就从内心厌恶这个庶妹。
  不仅仅是因为杜月芷没有身为庶女的自觉,敢和她争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更是因为, 杜月芷从来没有关心过自己最亲的亲人,在她眼里,一个婢女都比父亲重要。可是, 却有那么多人,觉得欠了她, 所以无条件对她好。比如哥哥, 比如二夫人……
  “杜月芷,你为什么要回来呢?”杜月薇气得抬起手来,指着她的脸:“如果你恨我们,你可以选择离开, 以你的本事,在外面不是更自由,更惬意吗?你为什么要留下,给这个家施加这么多痛苦?难道你要看到杜府所有人都死在你面前,为你母亲殉葬,你才开心?”
  杜月芷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不错。我留下的唯一原因,就是让有罪的人为我母亲殉葬。她活着的时候不开心,你们又凭什么开心?”她目光随后落在常氏脸上,看得常氏心生寒意:“一报还一报,我不求多,你自己选择。”
  一报还一报,不是报在常氏身上,就是报在常氏的女儿杜月薇身上。
  常氏脸苍白似鬼,打了个哆嗦,泪也不流了,紧紧拉住杜月薇的手,将她往自己身后死命拉,再望着杜月芷,眼神含着哀求之意:“芷姑娘,我知道你是非分明,眼里揉不下沙子。但是这些业报我们常家也还够了,你一定要赶尽杀绝吗?不如拿把刀来,杀了我吧!”
  “还够了?这些怎么够?”杜月芷轻笑:“常丽莘,你死了都不够。我要的,是完成我母亲的遗愿。她这辈子都在追求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若是死了,岂不是又要打扰她老人家。”
  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要逼死你父亲吗?”
  常氏厉声。
  杜月芷收起脸上所有的情绪,定定看了常氏母女一眼。那一眼,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令人看不透,猜不着,只觉得深不可测。
  洛河公主死了,真要帮她完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愿,唯有让杜璋下黄泉去陪洛河。
  她的心,已经寒凉至此。
  杜月芷什么也没说,径直走了。
  留下颤抖着的常氏和不明所以的杜月薇。
  杜月薇拉了拉母亲的袖子,抿了抿唇,不懂道:“母亲,你方才说杜月芷逼死父亲……她为什么要逼死父亲?”
  “薇儿,你父亲吐了这么多血,恐怕再也不能承受太大的刺激……若是杜月芷一意孤行,要为她的母亲洛河公主讨回公道,那么不仅你父亲生命垂危,就连我们……只怕也难逃一劫。”常氏摇了摇头。
  “可是,母亲,你不是说,没有那封书信吗?再说,父亲只是吐了几口血,怎么就那样严重了?”
  常氏脸上泛起几丝无力苍白的苦笑:“洛河是你父亲心中的刺,当初伤得极深,本来已经和血肉长在了一起,杜月芷把刺拔了出来,再重新狠狠插入了你父亲的心脏,你说你父亲还能熬过去吗?最重要的是……那封信,确实在我手里。”
  “啊!”杜月薇惊呼,忙用手掩住唇:“母亲!”
  却见常氏青白着脸,缓缓点了点头。
  外面发出轻轻的“咯噔”声,杜月薇怕有人来,掀了帘子出去看了一看,只见雨后萧瑟,清冷的风从门外头吹进来,黑洞一般的夜,宛若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令人胆战心惊。杜月薇咬着牙,走过去,将门关上了。
  她的心跳的很快,抬头看了看房间,寂静,空荡,从来没有过的害怕攫住她的心。
  房间里像是有人,又像是没人,她感觉有一双躲在暗处的眼睛,死死盯着她。杜月薇不由得打了个冷噤,忙回到母亲身边。
  却见常氏站了起来,在房内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一面铜镜面前,静静看着镜内的人。
  “母亲,你在看什么?”
  常氏道:“信。”
  这里是杜璋的书房,在书架上,高高放着一面铜镜。
  铜镜镜面光滑,幽光微芒,映着烛火下身影晃荡的母女二人。
  常氏伸出苍白的手,将铜镜取下来,打开镜套,划开镜封,末了,不知动了哪里的机括,镜子啪的一声,从中间裂开。
  原来铜镜内藏乾坤。里面静静躺着一封颜色泛黄的信。
  常氏拿着信,自己展开看了看,看着看着,她脸上的肌肉又控制不住抽搐起来,露出扭曲的,仇恨的,畅快的表情,仿佛当日的情景再现,她又一次看到那个聪慧的女子从容赴死。
  洛河不管死多少次,都难消她的心头之恨。
  她年少恋慕杜璋,甚至甘愿做小,满心欢喜嫁入杜府。可是满府的人都只看得见他们的主母洛河,对她不闻不问,没有人关心她,也没有人在乎她。她拼命努力着讨所有人欢心,甚至不惜放下身段,打扮成洛河的样子,深夜闯入杜璋的书房,做尽了一个女儿家不堪的事。
  她什么都做过了,因为她也是那么爱大爷的啊,她也曾想过就这样默默爱着。可是洛河却不放过她。她怀了孕,整个杜府讳莫如深,将她锁在四四方方的小院子,消息也瞒得死死的,宛若她和腹中的孩子不存在一般。
  那是对一个女人最大的侮辱。
  她吃了那么多苦,她心甘情愿,但是她的孩儿是无辜的。
  在无数个孤寂的日日夜夜,她流干了眼泪,她抚摸着腹中的孩子,咬着牙,扛过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夜晚。
  就是在那个时候,她的心境变了,她变成了一个,连自己也不认识的人。她学会了深思熟虑,学会了卑鄙下流的手段,学会了借刀杀人,甚至……自己杀人。
  在菩萨面前祭献自己心中最明亮的地方,去换取她们母女一世安稳,有何不可?
  她错了吗?
  常氏阴阴笑了起来:“符莺,你们母女二人都是一样的,被所谓的情爱束缚,得不偿失。若是你能想通,我们所有人又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被你逼的。你逼死了自己,逼得你母子三人生离死别,逼的你女儿回来复仇,逼的大爷吐血,时至今日,你在黄泉下尽情的笑吧,而我,我常丽莘,才是笑到最后的一个人!”
  她一把攥住信,将信重新封入铜镜中,放回原处,这才看了女儿一眼。
  杜月薇心乱如麻,呆若木鸡地看着母亲。
  那一张明艳的小脸,沾满泪痕和汗水,还有惶恐与惊惧。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这几天谈恋爱,耽误了码字进度,恋爱误人啊……
  明早还有更新哦
第177章 苦衷
  常氏心中涌过一阵柔意和悔意, 她不该让自己的女儿看到这些黑暗,她只是想保护月薇, 让她安稳成长, 嫁人,生子, 这一世都不用接触这些肮脏的, 龌龊的东西。
  “薇儿, 不要怕,有母亲在, 母亲一定会保护你。”
  月薇是嫡女。
  永远也不会变。
  她伸手抱住杜月薇, 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 叹了一口气:“这封信是我们最后的底线,不能轻易毁掉。它既是威胁, 也是筹码, 只要不拿出来,杜月芷就奈何不了我们。你一定要保守这个秘密,永远也不要任何人知道, 懂吗?”
  杜月薇恍惚地点点头。
  “走吧,我们去看你的父亲。”
  她们走了, 书房的门关上, 烛火微微晃动了一下。
  片刻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发了出来。继而,小小的身影站在烛火前,纤细的柔荑拿起一只银色的小剪, 优雅地剪去灯花。
  烛光更明亮了些,铜镜里映出一张美丽的小脸,雪白晶莹,眉目如画。
  “呵呵,藏在这里,每日看着,也不怕做噩梦,真是心理变态到了极致。”
  杜月荇大眼睛闪着异样的光泽,取下铜镜,模仿着常氏方才的动作,按下机括,打开铜镜。
  那封信依然还在。
  就在杜月荇要打开之际,后面传来一个犹豫的声音:“五姑娘,这是常夫人的秘密,你这样贸贸然打开,这样不好吧。”
  苏绣娘躲了半日,行动还不是十分方便,走路也很歪斜。
  杜月荇微微一顿,将那封信重新折好,背对着苏绣娘,她脸上露出一个十分阴冷骇人的表情,烛光照着,说不出的可怕:“是吗?绣娘还真是心地善良,为人考虑呢。”
  “都是有苦衷的人……”
  杜月荇撩起眼皮,沉沉道:“苦衷?谁没有苦衷,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苏绣娘不解,又觉得房间阴阴得发冷,只得道:“五姑娘放回去吧。这会儿雨也停了,我们赶紧出去,否则等人来了,咱们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绣娘说的是,咱们偷听到那么多秘密,被人发现,兴许会被杀人灭口呢。”
  “杀人灭口?”苏绣娘吓了一跳,不由得蹙眉:“这倒不至于,我们赶紧离开就是。至于那些秘密,本是他们自己的事,不听不看不说,也就罢了。再说,我若是死在这里,被人看到,多半会引起骚乱……”
  杜月荇将信缓缓收入袖子中,长长的眼睫毛在脸上落下深深的阴影,声音依然娇嫩可爱:“绣娘,杀人不一定会引起骚乱,常夫人曾经告诉我,假如做得好,过十天半个月才被发现,也是有的呢。”
  苏绣娘只顾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没看到杜月荇走过来,小小的身子像鬼魅一般,脚踩在地上,一丝声音也没发出。
  杜月荇静静站在苏绣娘背后,背着光,面无表情。
  苏绣娘观察到没人,这才转过身来,口中兀自回道:“不会的,你不要把人心想得那么险恶。外面暂时还没人,我们快……”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烛光微闪。
第178章 自杀
  杜璋病了, 杜老太君忧心忡忡,整日守着, 女孩儿们也都去随同陪伴着。
  “你们小孩子家家的, 熬不得夜,快回去休息吧。尤其是芷儿, 看你这眼睛, 过几日去宫中见娘娘, 可怎么了得!”老太君心疼地摸了摸杜月芷的脸。
  杜月芷小手覆着老太君的满是皱纹的手,淡淡地摇了摇头:“我没事。老太君, 还是您去休息吧, 这里有这么多人守着, 父亲会没事的,您就别担心了。”
  老太君年事已高, 精神也陡然衰退了许多, 头发已白了大半,眼睛深陷浑浊,说话亦没有了往日的利落, 隔不多久便要伏在灵珠怀里喘息一会儿:“你父亲这病来得凶猛,又这么突然, 我隐隐听见说, 还吐血了,急的我几天没睡好。如今府里还有二夫人当家,胤哥儿和少夫人也能帮衬着,你虽好, 到底也要嫁出去了。看你父亲这情况,一日不日一日,真叫人忧心,只怕赶不上你的大婚。”
  在九皇子和杜怀胤的催促下,以为菱妃娘娘贺寿的名义,杜月芷大婚在即。虽然前面还有杜月薇和杜月镜未嫁,但若是有合适的理由,例如长姐守孝,夫婿远行等,妹妹先嫁也是有的。只要事事妥当,这些虚礼倒可以放一放。杜府长时间未大操大办喜事,最近有多发事端,老太君也有意借此冲一冲喜。
  杜月芷微微一笑:“无碍的。”
  她再看了看灵珠,递了个眼色,灵珠会意,轻声软语劝着老太君回房休息。
  杜月芷送出去的时候,外房还坐着常氏与杜月薇母女。
  所有人都能去看杜璋,唯有她们,不行。
  为免老太君看了担心,便有意避开,送走老太君,杜月芷返回,被常氏一把拉住。
  所幸琳琅和抱琴早有防备,连忙挡在前面,隔开了常氏的手。
  “芷姑娘,大爷病着,好歹让我们看一眼吧。”常氏脸色先硬后软,若是求人,少不得放低态度。
  杜月芷淡淡道:“他很好,无需担心。”
  “大爷病了这么多日,我未曾听见他的声音,想是连醒来都没有,怎么算好?”常氏急了起来:“你故意拦着我和薇儿,不让我们去见大爷,到底是何居心?”
  “常夫人,你弄错了,并不是我拦着你们,而是父亲不愿见你们。”
  “我不信!”
  “你信与不信,与我何干。总之不让见就是不让见,你们愿意待在这里就待着,不愿意就走。”杜月芷转过脸去:“来人!”
  “三姑娘。”
  “好生看着我父亲,不要让不相干的人在他的病榻前打扰,如有擅离职守者,一律打出去贩卖,再不得脱离奴籍!”
  “是!”
  杜月芷吩咐完,自顾自朝里走,而常氏和杜月薇则被拦在外面,再见不得杜璋一面。
  常氏痛哭起来,她咒骂杜月芷,歇斯底里,直到全面崩溃。
  她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又会落到刚进府时的境遇,明明嫁与杜璋,却见不得他,看不得他,听不得他,守不得他。
  这般酷刑,她已尝过一遭,过了十数年,再尝一遭。
  扎心之毒,深入骨髓,如何能解?
  “母亲,母亲!您别着急,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杜月薇满头是汗,拍着母亲的背,让她缓气。
  回过头来,看着被人守围得密丝严缝的房间,杜月薇眼里隐隐闪过痛苦的煎熬。这里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随意进出的地方了,他的父亲,正在杜月芷的刻意安排下,与她们越来越远。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杜月芷进了房间,所有人都走了,留下来的,只有她房里的人。她坐在父亲的床前,琳琅给她倒茶也不喝,抱琴劝她去睡觉也不听。她就静静坐在那里,看着父亲沉睡坚毅的脸,心里掀起一波又一波的巨浪。
  杜璋的脸是古铜色的,眉毛粗扬,双目紧闭,坚毅,冷硬,刚强,脸上还有几道锐利惊险的疤痕,征战沙场的将军,总会带着这种一辈子也去不掉的功勋。自吐血以后,他的白发更多了,即便是睡着,也总是满怀心事,眉心紧锁。
  哥哥很像父亲,但她一点也不像。
  她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丝像杜璋的地方,模样,气息,性格,她与他好似并非父女,而是陌生人。
  可也算不得陌生人,因为她每每想到母亲那么爱他,心里就很痛苦。
  越是痛苦,就越恨他。
  她不曾期望过大富大贵,只想有父母和兄长在身边,如果母亲没有遇到父亲,就不会失去性命,以致母子三人生离死别。她若是有了母亲,又怎会被人如此折磨,生生承着前世惨痛的遭遇?
  可,如果母亲没有遇见父亲,也自然就不会有她。
  该是命里那一劫,就该受着,谁也逃不过。
  杜月芷从袖子里摸出一根银针,捻在指尖。
  针尖在烛火下发出闪闪灼人的光芒。
  大约感觉到房中的异样,杜璋眉毛微动,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看见杜月芷拿着银针,沉默不语地看着他。
  杜璋反而很是镇定,看着自己的这个女儿,似乎在她的脸上找寻什么。
  “你想为你的母亲报仇,怎么不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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