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看清了他手中的画,周围霎时响起几道倒抽冷气之声。
他所拿到的题目,是人。
而他也确实画了一个人。
一个美人。
画上的女子身段纤细高挑,纤腰盈盈不堪一握,一身广袖长裙,裙摆之上点缀朵朵雪花,一手自然垂落在身侧,另一手握一把孔雀羽扇,正抵在下颌处。
那女子的五官极为精致细腻,琼鼻樱唇,额头饱满,长睫卷翘,一双丹凤眉目眼角斜勾,分外魅人。
她身上的装扮并不繁琐,虽简洁却很是雅致,发上戴着玉兰编织的花圈,衬出了几分高雅之气。
由于是呈现在画上,头上的花朵自然极小,不细看,看不清,但只要看到她身后的大树,便晓得她头上戴的是什么花了。
她所处的地方,正是是一棵玉兰树下,头顶上方几寸的地方,横出一根枝条,枝条上的小花正是玉兰的形状,半空之中有几片玉兰花瓣微扬,将这幅画衬出了一种清雅绝俗的味道。
画上的绝色美人,仿佛是清雅与魅惑的结合。
惑人的是那双丹凤美目。
雅的是那仙子般的气质。
这样的一幅画,可见作画者的用心之处。
但很快的,众人便不止是被画作所惊艳了,回过神后,便开始谈论起那画中美人。
“南旭太子画的,不就是颜姑娘?”
“是她没错,那双眼睛可真是栩栩如生,颜姑娘的确有这样一双凤眼。”
“这套裙子我也认得出,雪花流仙裙,我方才似乎看见颜姑娘了,她今日的确穿了这套衣裳。”
“这幅画可真美,将颜姑娘的神韵都画出来了。”
“奇的是,南旭太子竟会画颜姑娘,莫非他们二人相识?又或者,他只是一时兴起,觉得颜姑娘看着好看,可以入画,便顺手画下来?”
“若只是一时兴起,顺手画下,怎会把神韵画得如此清楚?这幅画所勾勒的不仅仅是颜姑娘的容貌,她平日里给人的感觉,都在这幅画上展示出来了,她身上本就有一种妖娆与清雅并存的气息。”说这话的人自然是男子。
若是让帝都男子们夸奖颜天真,必定能一连夸上一大段,夸上个把时辰都不算夸张。
毕竟才俊爱佳人,对待绝代佳人,总是有夸不完的话。
而就在这时,人群之中不知谁低声道了一句——
“颜姑娘不就在那榕树下么?方才下了雨,台子打湿了,比试歌舞的姑娘们都比不了了,她们也都跟着过来看这边的比试了。”
此话一出,坐席之上,一连许多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那榕树下的人。
同一时刻,被众人所关注的颜天真这一刻也有些懵。
还真是没有想到……云渺竟会画她。
且……画得还真像,没瞎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是她。
犹记得他之前画得十分认真,尤其是在收尾的时候,特意放缓了速度,笔尖一点点地勾勒着某一处,这会儿想想,他那时候应该是在画——睫毛吧。
或者画眉毛。
除了画睫毛与眉毛,并没有其他地方值得那么细心勾勒,小心翼翼,生怕笔锋偏离。
云渺将她画得这么仔细,这是摆明了在告诉众人:他们之间有奸情么……
哦,不对,是私情。
不不不,她本就是个名花无主的,宁子初那小皇帝也没给她什么名分,她是单着的。
应该说,恋情。
这下子,应该有不少人质疑她和云渺之间的关系。
云渺此举,倒是让她拉风了一把,看群众的反应便知道,他的这幅画,多半是能获胜了。
这幅画一旦获胜,她颜天真可不就出名了么,纵然她没有参与今日的比试,想必这名声也能传出去了。
她这心中自然是觉得挺欢喜的。
不过……
这以后,她的女人缘就更差了……
那些爱慕凤云渺的贵女们,用眼神都能将她凌迟了,若是眼刀能够化作利器,此刻她身上想必已经千疮百孔。
这狐狸精的名号也必定越来越响亮了。
唉……
“颜姑娘。”身后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子,来自于南宫仙,“你是否与这位南旭太子相识?”
颜天真闻言,轻描淡写道:“莫非他画了我,你们就觉得我与他一定相识?你们为何不觉得,他只是一时兴起,他所拿到的题目是画人,他便随意扫了一眼众人,看见哪个顺眼便画哪个。”
“只是如此么?”右侧响起严淑妃的声音,语调有些阴阳怪气,“我瞅着那幅画作极为用心,若是素不相识,哪能描绘到那个境界?将你的神韵都画出来了。”
颜天真听闻此话,只是笑了笑,“还请您别拿一般人的水准与这位殿下相比较,人家可是神笔,有什么是画不出来的?”
颜天真此话一出,严淑妃自然是无言。
能拿下四国交流会的魁首,本就一般的凡夫俗子不同,若是非要说凤云渺与颜天真是因为熟识才能将她画下来,倒是显得质疑凤云渺的画功了。
所以……
他真的只是因为随意瞅了那么一眼,就能画下来了么……
许多人心中都有着疑问,但此刻显然不是问问题的时候。
这会儿,坐席上为首的三位前辈已经开始评判众人的画作。
从右往左依次一一点评过去。
“云姑娘这幅雪中梅,意境甚好,有些凄美。”
“断玉公子这幅山水画,将雾色描绘得极为妙,隐隐约约朦朦胧胧,可见画技之高超。”
“南旭太子这幅美人图,惟妙惟肖,其容颜神韵刻画得极为精细,人美,风景亦美。”
“云姑娘、断玉公子、南旭太子三人的画作是最好的,意境各有不同,但要论简易的程度,云姑娘这幅画最容易,那梅花只需寥寥几笔;断玉公子这幅画,雾色实乃最妙之处,颇难;南旭太子的这一副,最难,笔墨比其他二位加起来还要多,却比你们只多花费片刻时间,从人画到景,无一不细致。”
“这一场绘画的较量,我们三人一致认为,还是南旭太子获胜,诸位可有异议?”
此话一出,无人反驳。
“看来诸位都很赞同老夫的话,既是如此,那么老夫便宣布,今年的交流会,诗圣与神笔这两个称号,都落在南旭太子的头上,太子殿下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老夫着实心中佩服。”
凤云渺闻言,悠然道:“前辈过奖。”
“太子不必谦虚,这世间青年才俊何其多,能与太子相比的,却真没有几人。”
“太子所作的这篇词,在交流会结束之后,想必是会会传开了,受无数青年才子所敬仰。”
几位前辈带头夸赞,后边也响起了诸多附和之声。
“前辈所言极是,太子殿下才华横溢,我等望尘莫及。”
“早闻南旭太子风姿卓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凤云渺听着台下众多夸赞之声,面上并未洋溢出喜色。
溢美之词听得过多,这心中竟也毫无波澜了,此刻他只在意一个人对他的印象。
想到这儿,他状若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颜天真所在的位置,颜天真也望向了他,唇角轻扬。
只是一眼,凤云渺便收回了视线,眸底却浮现些许笑意。
天真想必是很喜欢他为她画的这幅画。此画一出,想必有许多人要质疑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无妨。
就让他们猜去吧。
“结果与朕所想的,还真是差不多。”高台之上,宁子初俯视着下方的情形,开口的语气有些冷凝,“南旭国果然又是胜利方,唯一让朕没有想到的是,凤云渺这一次竟然将秦断玉击败了。”
“陛下,咱们还有颜姑娘呢。”身后跟着的林总管道,“虽然在诗词书画这边,咱们没讨到什么好处,可在歌舞那边,老奴对颜姑娘是极有信心的,想来颜姑娘不会让陛下失望。”
“朕对她自然也是有信心的。”宁子初沉吟片刻,道,“老林,你说,凤云渺为何要画她的画像?他们二人之间……莫非有朕不清楚的关系?”
“这……似是不大可能。陛下您想,颜姑娘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仙乐宫内,不常出宫,即便是出宫,最少也会带两个人跟着,颜姑娘是没有机会与外男接触的啊。且,南旭太子也才来了几日……”
“你忽略了一个可能性。”宁子初打断他的话,“兴许在朕与天真相识之前,她与凤云渺就已经相识?自打天真进了宫之后,她的动向朕都了解,可在这之前?她所经历过的事,朕也是一无所知呢。”
宁子初说到这,目光之中浮现丝丝冷芒。
兴许他们二人没什么关系,又兴许他们早就相识。
但有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
凤云渺至少对颜天真感兴趣了。
即便他们不是旧相识,他……也绝对是感兴趣了。
素闻凤云渺清心寡欲,不近女色,身为储君,非但没有定下正妃,连个妾室都没有,可见他对女人有多没兴趣。
可他今日,却以颜天真的画像夺得了胜利,他依旧如同五年前那般胸有成竹,云淡风轻,不同的是,今年的他,作画之时,更多了几分认真与细致。
不仅仅是因为要夺得胜利才如此认真。
也是因为,他对所画之人看得顺眼,若是他心中毫无波澜起伏,又哪来的认真与专注。
若是他不拿颜天真当回事,又怎能将她的神韵刻画得如此清楚。
凤云渺……
真是看他越来越不顺眼了呢。
诗词书画的比试结束了,已经临近午时,好在那一场小雨过后,天气又变得晴朗明媚,被打湿的台子,也渐渐快干了。
比试歌舞的姑娘们又回到了木屋中去。
“快正午了,这肚子有些饿了。”
“饭菜应该快要送来了,用过饭之后,咱们还能休息小半个时辰呢。”
颜天真走到了梳妆台前坐下,听着众女的议论,不禁也觉得有些饥肠辘辘。
在榕树下站太久了,站着站着都站饿了……
颜天真正想着,余光瞥见一道人影走过身边,要走向房门外。
正是严淑妃。
颜天真并不关心严淑妃的动向,收回了视线,指尖轻抚过梳妆台上的琵琶。
第一场比试是唱曲,并非自由发挥,与之前比绘画一样的方式,抽签选题。
绘画抽签,抽到什么就画什么。
唱曲抽签,抽到什么就唱什么。
之后便是自由发挥了。
一场曲,一场舞,最后一场歌舞结合,且必须是独舞。
颜天真抬眸,瞥了一眼左侧方那道湖绿色的身影。
之前有听人与这绿衣女子打招呼,这女子名唤绿袖,西宁国有名的美女,能歌善舞者。
之前的南宫仙,本领便挺不赖,可惜她非四国之人,只能作为伴舞出场,这位绿袖,不知比起南宫仙,会不会更厉害些呢?
真是有些期待了呢。
……
“义父,你易容作甚?”
伙房边上的柴房内,凤伶俐双手托着铜镜,眼见着对面凤云渺往脸上涂着雪白的膏体,随着他手指的轻压按捏,那张俊美绝伦的容颜逐渐变化,转为平凡。
义父要易容,不愿意被人看见,自然就要找地方躲藏。
这校场之上,虽然宽阔,却真没几处可以藏人的地方。除了茅房,就只有伙房边上的柴房了。
凤云渺一边进行着易容过程,一边回答着凤伶俐的问题。
“我要易容成乐师,去为你义母弹琴伴奏。”
凤伶俐闻言,道:“义父,义母她不是有乐师么?”
“就那她们乐师的能耐,呵呵。”凤云渺笑了笑,“你是没听见那乐师弹的那是什么玩意儿,你义母还说,那已经是皇宫中最出色的乐师……”
凤云渺说到这儿,语气中的不屑毫不掩饰,“勉勉强强还能跟上极乐净土的节奏,且,弹奏之时,仿佛花了吃奶的劲似的,那双手在琴上费力地拨动着,生怕赶不上节奏,那乐师倒也算努力,错不了几个音,一曲没弹完,就已经脸红脖子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