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居然看到几条样式不同的裙子,心里惊讶不已,她还以为这时候只有褂子和裤子呢,原来是她想岔了。
“真好看!”陈爱红拿着条鹅黄色带小碎花的衬衣领的中长连衣裙,正兴致勃勃地往身上比着。“可惜是别人定做的,不能试,我在画报上看到过这样的裙子,真好看!蒋姨你们这里啥时候能有好料子啊?”
陈爱红常做衣服,和裁缝店的蒋桂香处得很好。
陈爱红连连感叹,半点也舍不得放下,可惜这布料只有大城市才有,像她们这样的小镇,就只有直贡呢和青大布这样又暗又丑的常布料,连块白底碎花的的确良都找不着。
“做衣服的同志怀孕了穿不了,这衣服料子少也没法再改大,托我们卖出去,你要是真喜欢可以试一试。”蒋桂香正算着叶知知的尺寸,听到陈爱红这么说,笑盈盈地建议她试一试。
“真的?”陈爱红眼睛一亮,也不等蒋桂香回笑,立马跑到里屋试起来。
裙子做得好看,但穿到陈爱红身上却不是很适合,胸口处有些紧腰身却有些大,陈爱红在镜子前扯了好一会后才沮丧地去把衣服换了回来。
蒋桂香瞅了瞅站在一边的叶知知,这姑娘倒是长得纤瘦白净,不过……视线扫过钉着大补丁的衣裤,蒋桂香摇了摇头。
叶知知倒没有看上这条裙子,这裙子一看就是给人量身定做的,穿上肯定不适合,样式也有些土,虽然后世也有各种复古潮,却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可不是完全复制。
“爱红姐,你不是也带了布料来吗?”叶知知记得陈爱红也带了块布料来着,来的路上她还一直在愁那布料做衬衣怕不好看。
“嗯,可是做不了裙子。”陈爱红翻出带来的混着暗橘色和熟褐色的花布料,料子不大,这还是她大姨特意余出来给她的,肯定不够做连衣裙。
叶知知接到手里,仔细回想了一下前世复古半身裙的式样,又去墙边堆布料的地方翻了翻,找出块米黄色的的确良布料。
“蒋姨你来看看。”叶知知把布料摊到木板上,“用这块的确良做件荷叶边的衬衣,这块花布料做条这样的裙子。”
叶知知在身上比划了下,看向蒋桂香。“能做吗?”
蒋桂香想了想,一时没想明白叶知知比划的样子,想着就把从铁丝上取了两件衣服下来,一件白衬衣,一条布料拼的伞形裙子,没有褶皱没有设计。
“这是咱们这里做得最多的样式,你看看。”蒋桂香把衣服按叶知知的摆法摆在一起,“哎,别说这样摆着还挺好看的,爱红这块料子做衬衣确实会显老不好看,做裙子倒不错,就做这样的吧。”
叶知知眼睛都瞪圆了,好土!
“不是不是!有没有纸笔,我画一下。”叶知知摇摇头,找蒋桂香要了纸笔,把系蝴蝶结荷叶袖边的衬衣和裙摆前端裙褶设计,后侧包臀的伞裙画出来。
叶知知前世做了近八年的时尚行业,虽然主业是化妆,但服装也接触过许多,她本身也喜欢穿着打扮,虽然画得不好太过平面,但大概意思还是画出来了。
蒋桂香做了一辈子衣服,很快就在脑海中立体地勾画出这套设计。
这样的设计不出格又特别,蒋桂香的眼晴越来越亮,拿过笔自己刷刷在旁边添上几笔,惊叹又有些怀疑地看向叶知知,她是省城来的知青,虽然在桥头镇扎根落户,但见识可不少。
眼前这个普通的乡下姑娘怎么会有这样的见识想法,难道这世界上真有这样才华横溢的天才。
还是,这根本就不是个普通的乡下姑娘?
第二十四章 剪发
小小的裁缝店里,叶知知和陈爱红兴奋地围着蒋桂香,看她飞快的裁剪缝合。
蒋桂香是做惯了的,看到了图样心里有了八成底,又有叶知知在一旁解释,很快便拿起工具画线裁布,紧接着便是穿针走线开始缝纫。
大概是女孩子对美丽的事物存在着天然的幻想,叶知知也是激动又开心,她前世爱买爱穿,有时候也梦想过自己成为有名设计师,一件衣服就能卖出好多钱,不过就她那画画水平,最终也只是想想而已。
别说设计,就是这样直接看人做衣服都是第一次,她其实挺想学的。
前世她家里条件不好,家里没有缝纫机妈妈也不会做衣服,倒是舅妈家有一台,但那是老古董,完全没见舅妈用过,她其实一直很嫉妒有的小伙伴妈妈会做衣服改衣服,小学时就有个同学妈妈特别手巧,会做衣服也会织毛线,穿得特别漂亮好看,据说都是她妈妈亲手做的,那时候大家都嫉妒得不得了。
一个熟手做套衣服所花费的时候两三个小时就差不多了,蒋桂香急着看成果,手上的度更快一些,不到两个小时衬衣裙子就已经完全做好。
陈爱红很快换上走了出来,叶知知帮她把衬衣掖进裙子里,现在的半裙多是一根皮筋束腰,皱巴巴的特别不好看,叶知知设计裙子完全是按陈爱红的腰围来的,半指宽的腰围扣上扣子留下一指的余地正好贴身。
“……”陈爱红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傻眼,荷叶边的公主袖,领口是用裙子余出的布料做出来的小蝴蝶结,合身的衬衣,设计特别的半裙,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裙子到膝盖处,小腿健美纤长……
“这真的是我啊!”陈爱红着迷似地感叹道。
叶知知上下打量着陈爱红,这样的衬衣配半裙其实是十分大众的搭配,适合大部分人,现在的衣裤普遍都做得比较大,合身的很少,陈爱红穿上这一身掐了腰身,又有各种小心机的设计装饰,自然和她平时的形象大不一样,反差非常大。
只是……叶知知觉得自己职业病都要犯了,鞋子不搭配,型也不适合,她更想做的是给陈爱红化个适合的复古妆容,可惜只能想想。
多做了件衬衣已经要花不少钱了,再买鞋子剪头……她怕大河婶回去找她的是非。
“漂亮!”蒋桂香笑着赞叹,看向叶知知的目光有打量有好奇,更多的是惊喜,就是不知道这姑娘是真有本事还是一时灵光了。
她心里是极欣赏叶知知的,不过还得再看看,看看才能做决定。
回家的路上陈爱红一直紧紧地挽着叶知知,小脸激动得通红,一个劲地念叨要去买双新皮鞋配衣服,还要把头剪了,谁叫叶知知一时嘴贱忍不住把心里的意见给说了出来。
“可别,你头留了这么长,剪掉太可惜了。”叶知知摸了摸陈爱红油光水亮的大辫子,十分羡慕,原主从小营养不良,头虽然也长却没有光泽,梢开叉黄,短时间内难以养好。
陈爱红可不觉得可惜,打定主意要绞掉头,正握着大辫子问叶知知留到什么位置好。
“没事,正好剪了卖钱,这回我不剪到底了,按你说的留个胡兰头,反正头以后还可以留。”陈爱红越想越觉得开心,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掩不住。
“我真是太高兴了!”
叶知知也跟着笑起来,她也很高兴,蒋桂香把那套衣服留在店里挂几天招揽客人,也因为她出的设计,决定出布给她多做一条裤子,她当时不过是感谢陈爱红真心相待不想她太过失望才出手,没想到还有这样大的意外收获。
对现在的她来说一条裤子可比给她钱要实在得多,再说不过一张纸又能卖多少钱呢?如果没有蒋桂香,那张纸一文不值。想到自己不用因为仅有一条裤子而面临窘境,叶知知非常感激。
桥头镇没有理店,只有两个流动理员,属集体合作商店管辖,一般都是挑个担子,一头是架子脸盆一头是工具箱子,挑着走街串巷地上门服务,要想理头得等到理员到了那个村才行。
陈爱娇和叶知知运气好,两人从镇上走回去时在旁村遇到了正给村民理的理员,是个头花白了的老爷爷,就在大路边上一户人家给老人刮胡子,陈爱红立马高兴地走了上去,问过价钱找主家借了凳子就坐到一边等起来。
去惯的高档的型工作室,叶知知还是第一次围观这种俗称“剃头担子”的行业,老式的脸盆架子中间镶了块镜子,旁边搭着有些破的白毛巾,还有一条磨得亮的宽带子,应该是刮剃刀用的。
脸盆里的热水冒着水汽,老师傅三两下刮完,绞了把毛巾一擦,脸上刮得干干净净,半点胡茬也没有,推个小平头十来分钟就可以,手艺又快又好,没一会就轮到了陈爱红。
叶知知遥远的记忆里还记得小时候有专门收头的人骑着自行车,架着小喇叭,只要听到“收头哪~~”的声音她就往出跑,生怕被妈妈揪住把头绞得和狗啃了似的。
没想到老师傅这里也收头,陈爱红的大辫子整个绞了下来居然能卖到三块钱,叶知知有些心动,这时候可没有洗水和吹风机,她想养头都没有条件,可她的质没有陈爱红的好,一估价居然也能卖到两块钱。
绞了大辫子又简单地修了修,很快头就剪好了,老师傅手艺确实是又快又好,两个黑亮的蘑菇头面对着面傻笑。
叶知知想要的是有空间感有层次感的中短,她还想提提要求呢,就被老师傅给撵开了,后头又来了好几个要卖头推头的人。
“真精神,可比以前卖头好看多了,整得跟狗啃了似的。”陈爱红得瑟地凑到镜子里拨着丝,正好转头看见个绞掉头的小姑娘,正泪眼汪汪地瞪着她。
这时候卖头就是为了钱,谁也不会为了留着好看像她们这样留下一截来,剪得越到底得的钱越多,头这东西反正还能再长,还能把洗膏的钱给换回来。
尤其是,小孩子是没有人权的。
第二十五章 冲突
同样,在周家原主也是没有人权的。
卖头的两块钱,想到马上要开始宿舍生活,怎么也得买些生活用品,手巾盆这些怎么也得一样备三份,脸盆脚盆小盆都要有,像陈家那样一家子用一个木盆又洗脸又洗脚还……叶知知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好在现在是夏天,可以避免和陈家人共用,就是擦澡巾也是她裁了件穿不了的衣服先将就着用的。
再要有剩下的还要在蒋桂香那里买两块不要票的土布做两身内衣贴身穿,原主的身体今年十六岁了,穿的还是陈爱娇淘汰下来的破旧小汗衫,好在还有陈爱娇这么个姐姐,好在原主还没太育,勉强还能敷衍段时间。可贴身的内裤就没法说了,完全刷新了叶知知对贴身衣物的认识,她实在是没有办法忍下去了。
仔细算了算,两块钱可能置办不下来,但盆她可以找叔姥爷帮忙做,老人家不仅会竹篾还会做木工,肯定要不了多少钱,剩下的钱买毛巾土布肯定是够的,说不定还能买些别的必需品。
盘算得很好,结果刚回村和陈爱红分开,还没到家,就遇到打着赤膊和玩伴在沟里摸鱼的陈建业,他先是愣了两秒,才双眼放光地从沟里跑上来,边跑边冲叶知知喊,“赔钱货,你理头了!卖头的钱呢,快交出来!”
怎么会遇到这个瘟神?叶知知皱了皱眉,不想和他一般见识,转身就换条小路走,打算绕过去。
“你敢跑!”陈建业可是记得叶知知不少仇,眼见着叶知知要走,左右看看,从田埂上抓起一大块烂泥巴,狠狠地往叶知知那里甩过去。
“哈哈!你跑呀,你跑也跑不掉,你等着我告诉我妈我奶,打不死你!”陈建业得意地看着虽然没有被砸中却溅了一身泥巴的叶知知。
咬牙闭眼加快脚步,叶知知努力平复自己心底的怒气,不断地告诉自己,这是原主的亲弟弟,亲弟弟!是老陈家的宝贝根子,不能打!打坏了自己也要遭殃。
叶知知的沉默隐忍让陈建业愈加得意,他在陈家作威作福惯了,在伙伴面前欺负他的亲生姐姐,竟让他生出无法言喻的快,感,笑得更加起劲,四处找着泥块追在叶知知身上扔。
“不就是进厂上班么,你得意什么劲,你就是上了班嫁了人,那你也是我陈家的一条狗,叫你往东你不能往西,赔钱货……”
烂泥混和着污言秽语铺天盖地的追着她落下来,叶知知的脚步再也不能往前挪动,她前世当了一辈子独生女,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陈建业再混蛋也才八岁,这种话也多是听大人说了学来的吧!
父母如珠如宝地疼着她,连家务活都舍不得让她沾半点,她长那么大不说一点委屈没受过,但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叶知知,你都被人打骂到头上来了,你怎么还能忍下去!
叶知知气得头脑空白,等反应过来时,陈建业已经被她抓在了手里。
“放开我,陈二娇你个王八羔子,烂货!赔钱货!死丫头片子……我要告诉我奶!”陈建业尖叫着往叶知知身上挥拳头,叶知知哪里能让他打到自己,看着他手里的泥块,恨不得掏一把泥,直接敷到他脸上去。
到底没有被气到没有理智,叶知知扭过陈建业,一巴掌拍到他的屁股上。
“我是你姐!我是王八羔子,你是小王八羔子吗?”叶知知气道,也不知道以前原主受了这魔王多少欺负,单她这段时间忍得气都过了上辈子的总和,又是一巴常打下去,“这一巴掌是替你姐打的!”
被啪啪打了两巴掌上,陈建业才反应过来,立马尖叫着挣扎起来,力气大得叶知知差点没抓住他,一边哭喊一边威胁着。
围观的几个孩子吓了一大跳,胆子大的边看戏边嘲讽陈建业,胆子小的一溜烟跑回陈家告状去了。
“我告诉你陈建业,你再敢在这面前乱骂,我听到一次打你一次,你信不信!”叶知知举着手正要落下,远远就听到一声怒吼。
妈呀!赵秀菊拿着扁担跑来了。
叶知知打了个抖,这完全是这身体的应激反应,哪里还顾得上陈建业,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度推开陈建业跳起来就往反方向跑,头都不敢回。
赵秀菊本身就已经很可怕了,何况是被激怒了的扛着扁担的赵秀菊,想到那胳膊粗的扁担,叶知知觉得自己再跑慢一点,只怕会有断手断脚的可能。
此时她心里哪里还有什么委屈,心里盘算着要去哪里躲躲才好,直到跑了好远才敢回头看,赵秀菊没有追上来,抱着哭嚎的陈建业在哄着,叶知知长抒一口气,暂时逃过一劫。
明明知道陈建业是陈家的宝贝疙瘩,她怎么就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呢?叶知知在外头躲了一下午,估摸着赵秀菊可能消了气,才悄悄地摸进了陈家,刚进陈家院里,在屋檐下打毛线的赵秀菊就看见了她。
“你一下午死到哪里去了,你还回来干嘛,你怎么不死在外头!”赵秀菊脸色阴沉叉着腰站在屋檐下骂她,倒没有像往常一样拿起手边的东西就要扑上来,只是这话骂得却是极不好听,叶知知心里一酸,得亏她不是原主,对赵秀菊没有过多的期待,这话是亲妈说的吗?
她倒是不想回来,可也要她有地方去才行,一没身份证二没介绍信,连唯一的庇护人,叔婆都去了大堂姑家里,她除了陈家还能往哪里去!
听到赵秀菊的骂声,陈建业拉着陈奶奶从里屋走了出来,陈奶奶一张老脸阴得能滴出墨来,把叶知知叫进堂屋,指着她冷声道,“跪下!”
陈家只有卧房的地面是平整过的,堂屋和厨房这些地方地上的泥虽然踩得紧实,却像装鸡蛋的纸壳一样起伏不平,跪上去的滋味不比跪搓衣板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