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爱娇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
“随便打人的那是神经病,哪里还能去上班,人家工厂能要?你别听风就是雨,有些人啊,心养大了,还狼,见不得你好,你自己脑子别跟个摆设似的,也要多想想事。”
赵秀菊现在虽然不敢找叶知知闹了,但是有事没事总爱给留在身边的一双儿女灌输这样的想法,尤其是叶知知站在身边的时候,总要指桑骂槐地点一点,李建业自不必说,早就无比仇视叶知知。
“没有,妈,你不要这样说!二娇是为我好,我知道。”陈爱娇担心地看向叶知知,怕她冷了心。
叶知知并不受赵秀菊话的影响,只是看着陈爱娇有些可悲,也并不因为陈爱娇的维护而心有感触,语言会的维护谁都会,真要让陈爱娇为了她对上赵秀菊,那是不可能的。
“你看她干什么,你还指着她过日子怎么地?”赵秀菊不乐意了,伸手拍了陈爱娇一下,陈爱娇一哆嗦,赶紧收回了目光。
叶知知嘴角嘲讽地勾了勾,转身就走,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
“二娇!”陈爱娇追上来,脸上的表情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颤着音儿喊她,语气里满是小心翼翼,“二娇。”
她也不敢说别的,只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
叶知知停下脚步,看着她。
“你不要生气了。”陈爱娇有些为难地扭着,脸上有些泫泫欲泣,“二娇,我不是你,我做不到。”
“我没有生气,我去叔婆家。”叶知知现在特别无力,特别想摔东西,但她也知道是自己操之过急,陈爱娇性格就是这样,哪里是她说了她就会有变化的。
可是不急又不行,事情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再不说就晚了。
当然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陈爱娇铁了心要听赵秀菊的话,她又能有什么办法,眼不见为净,再呆下去,她怕自己被活活憋死。
到了叔婆家,叔婆给她倒了芝麻茶,看了眼站在院坪外满脸焦急却又不敢进来的陈爱娇,摇头叹息,“和爱娇闹别扭啦?”
叶知知摇了摇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叔婆也没说啥拍拍她的手,继续忙活着家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是可怜她二娇小小的女孩儿就要操这么多的心。
在叔婆家呆了半下午,叶知知回了陈家,陈志坚叼着根香烟正在拆小屋窗上的木条,见到叶知知连个正眼都没有,那香烟不用想,肯定是李强家里送来的。
陈爱娇的情绪依旧不稳,拿着大勺站在灶台边,不时抹两下眼晴,唯有赵秀菊欢天喜地的站在田埂边上和人磕子瓜子闲扯,说得唾沫横飞,尽是炫耀陈李两家这门婚事。
能和赵秀菊凑到一起去的,能是什么好人,那龅牙妇女姓赵,和赵秀菊一个村出来的,因为嫁给了村里得过小儿麻痹症的陈大麻子,人称麻子嫂,见着叶知知走进院里,往她身上扫了好些眼,打量意味甚浓。
“你二闺女这是怎么了?瞅着满脸不痛快。”赵秀菊同叶知知处不好,村里人都知道,麻子嫂这么问,明显有些意思在里头。
“都是欠她的!板着个脸给我看呢!”说起叶知知赵秀菊的表情就有些恨恨的,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有拿不住女儿的一天。
“说什么呢,村里人都羡慕你呢,生个女儿个顶个地长得好,还有本事,你看你家二娇不是还让领导给请了回去,是有大本事的人,你啊!就等着以后享福吧!”麻子嫂推了推赵秀菊,嗔了她一眼,脸上写满了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享福?”赵秀菊反问,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是不指望她了,不把我刮层皮下来,已经算是她看在母女情份上手下留情了!”
“我可跟你说呀,别心那么实,你生她养她吃了那么多苦,怎么就不能享福了!你等着吧,等她以后出息了,她敢不养你,不养你你就去找领导闹,找她婆家闹,你是当妈的,你还怕她啊!”麻子嫂说得理所当然。
她这话正好戳中赵秀菊的心思,那可不,她话是这样说,但凡叶知知敢露出不养她的想法了,她是怎么也不能依的。
“说到这里,你这闺女相人家了没?多大年纪了?”麻子嫂问。
赵秀菊回过神来,不以为然地道,“说什么人家啊,才十六呢!”
“才十六啊,那是还早。”麻子嫂心不在焉地接话,想了想又道,“年纪是小了点,但也得相看起来了,你这个闺女是个能的,你得找个厉害点的,能压服住她的才行。”
“那可不!”赵秀菊应声,怎么也得找个厉害婆婆磨磨这死丫头的性子才好!真当她这当妈的日子好过是吧,最好再生个像她的闺女,磨死她!
这两人站在田埂上说得唾沫横飞,屋里叶知知正给陈爷爷卷烟。
“爷,我姐的婚事没有转圜的余地了?”陈爱娇说不通,赵秀菊不能说,数来数去,整个陈家她竟然只能更陈爷爷说这些事。
陈爷爷接过卷烟,点上深吸了一口。
“出了杨家这事,你姐想嫁人都难了!中间隔着条人命,谁敢娶?”
第九十四章 我没错
叶知知沉默,不嫁李强,近两年内陈爱娇不仅嫁不出去,临近的村子人家,大概也没有能接受这样媳妇的人。
但是她压根就没想让陈爱娇嫁到村里,按她的设想,给陈爱娇找个事干,多出去见点世面,见的多了,想法自然会有所改变。
她也不求她变得多独立自主,但求把她拉出火坑而已。
叶知知把自己的想法一说,陈爷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爱娇那性子不成!你妈也不会同意。”
“成不成的,总要试过才知道,我姐别的不说,带小孩做家务哪样拿不出手?等过几年,谁还记得现在生的事,再不济,我姐在城里找个老实人嫁了,也比进李家的门好。”叶知知说得有些急切,李家那样的人家,半点也经不起深想。
越想,就越觉得可怕。
单看他们对儿子的态度就知道,李强的坏习惯他们一定是纵容且无视的,他们是父母,李强或许对她们有敬爱之心,但陈爱娇压根就是被赵秀菊卖进了陈家,以赵秀菊的索求无度,只会让李强更加地厌恶陈爱娇,若是没有杨爱国的事情生,或者她还不会这么急切。
无论什么时候,对待女性都格外苛刻,更别说是现在,杨爱国的事放在心眼小的男人身上,那就是陈爱娇一辈子的污点,她嫁进去想要得到李家人的尊重,半点可能也没有。
以李家父母对李强的宠溺,以后,陈爱娇被李强欺压的时候,指望他们拉架,希望实在太过渺茫。
至于赵秀菊,只要给她钱,不怕她不会放人,长久而持续的利益,总比一次性买断要好,反正陈爱娇最终还是要嫁人,她总会有狮子大开口的机会。
“……”陈爷爷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屋里陈奶奶在叠衣服,闻言看了看他们爷孙,“你说得到容易,你爷能做你妈的主?”
“你那个妈啊……”陈奶奶刚起了个头就被陈爷爷喝断,陈奶奶翻了个白眼,转移了话题,“出了这事,爱娇在村里都嫁不出去,还嫁到城里呢,你知道现在城里人眼晴都长在头顶上么,你姐一个泥腿子,还是个睁眼瞎,是有什么能让人看得上眼的?”
“就她这,还想挑人嫁呢?李家不好,李家有什么不好的?人是残了还是赚不着钱?你问问你爷,农村里几个男人不打女人的?你爷年轻的时候……”
李爷爷剧烈地咳了两声,打断了陈奶奶的话,陈奶奶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看到衣服手肘处破了个洞,返身拖了针线篓子过来,翻着里面的碎布片,准备开始补洞。
对着余晖穿了穿针线,没穿进去,看了眼叶知知,陈奶奶捏着针线出了屋,站在阶级上,大声音喊着陈金花的名字。
“金花,来给我穿个针!”
屋外很快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紧接着,陈奶奶领着陈金花进了屋。
没料到叶知知会坐在屋里,陈金花惊了一下,“陈……二,二堂姐。”
陈金花结结巴巴地喊了人,就坐到陈奶奶身边给她穿针,向来穿针最利索的她,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穿了两三次才穿进去。
针穿好,她什么也不说一溜烟又跑出了屋子。
最终叶知知也没有说通陈爷爷,也不是没有说通,主要的问题还是在陈爱娇,如果她自己不肯改变,谁也没有办法。
陈爷爷的态度摆在那里,这事他管不了,就算管了,陈爱娇自己立不起来,那也没用。
“你管她干什么?”叶知知从茅屋出来,正好撞见站在门口的陈金花。
这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陈金花站在屋檐下,表情晦暗不明。
叶知知皱眉看向陈金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管不管陈爱娇,是她自己的事,没必要和外人交待,尤其这个人是陈金花,想到先前的事,叶知知问她,“是不是你把我姐和杨爱国的事说出来的?”
她的声音不大,但陈金花肯定听到了,陈金花垂下头,没有说话。
就知道是她!
“最开始用这件事威胁我姐放弃李强,现李强和想像中的不一样,就想把锅推给别人?陈年旧事都能被你拿出来利用,你就没想过会因此毁了她的一生吗?怎么,是怕我姐不愿意嫁给李强,怕李强被逼急了,抓住你不依不挠吗?”叶知知逼近陈金花。
“你!”陈金花捂住胸口,退后两步,“你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自己清楚,陈金花,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叶知知拍拍沾了蜘蛛网的衣摆,准备回屋。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是她自己要去找杨爱国的,如果她不去,我也没有办法。”叶知知脚都跨进门口了,陈金花突然压低声音说道。
“我不往上爬,我能怎么办,爱娇姐什么都替你想,可是我姐呢!她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妹妹!如果……如果……”
陈金花说不下去,如果陈春花愿意和李强在一起,现在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可她偏偏看上了个穷知青,到现在还不知悔改,迟早会有她被抛弃的一天的。
而李强,是她能接触到条件最好的男人,她能不想尽办法抓住么。
亲姐姐不愿意,她就自己上,明明她已经获得了李强的好感,两人的关系也愈来愈好,她甚至考虑过取爱娇姐而代之,村里她这个年纪结婚的不是没有,就算嫁人了她也有把握能哄他继续供自己念书,顺便还能脱离自家这个火坑。
为什么事情最后会变成这样?!
陈金花痛苦地摇头,她也不想事情变成这个样子,如今事情闹成这个样子,就算爱娇姐嫁过去,她也借不上半分力,她现在更不敢接触李强,先前她们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了。
暗地里,两人还偷偷地拉过手,李强还叹息过她年纪太小,不然更想娶她,而不是木头似的爱娇姐。
幸好她当时聪明,原本想要一直吊着李强才会拒绝,现在那些拒绝的话反倒成了她唯一的退路。
“生在这样的家里,我又有什么错!”
第九十五章 不过一声珍重
陈金花固执地认为她自己没错,叶知知也没有什么好和她说的。
总会有她吃亏的时候。
至于陈金花接下来的话,她也没有兴趣再听下去,无非是抱怨自己的出身,抱怨家庭条件,可她有什么好抱怨的,这个世界上比可怜,永远都会有比你更可怜的人,更何况在陈家,较之原主姐妹,陈金花已经算得上是金字塔顶端的人物,况且不好的出身并不是她借以伤害别人的理由,何况这个别人还是她的亲人。
人有亲疏远近,但像陈金花这样的人,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不可能会有别人的存在。
在她眼里,杨满春没有全心全意地爱她,就不是个好母亲,陈春花没有为她牺牲,就不是个好姐姐。
在陈家这样的人家,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陈金花这副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性子。
一家人吃过晚饭后,各干各的事,陈爱娇在灶屋里洗碗,叶知知给她烧火,知道她们姐妹有话要说,陈春花没有抢着干活。
灶屋里,姐妹两个长久地沉默着,叶知知是真不知道要从哪里劝起,利弊得失,过得幸福与否在陈爱娇心里始终比不上赵秀菊的权威。
直到陈爱娇把碗筷洗干净,收回碗柜,姐妹俩还是没有说话。
“你……”叶知知。
“我……”陈爱娇。
叶知知抽出根大柴放在旁边的陶罐里灭掉,晚上不需要烧太烈的火。“你先说吧。”
迟疑了很久,陈爱娇才缓缓开口,“二娇,你别怨我。”
叶知知没有说话,怨恨说不上,但恨铁不成钢是真的,真当她闲得慌,要来管这一摊子烂事?真当她有多乐意和赵秀菊撕?
“我也知道,按你说的,以后日子肯定能过得好,但是我走了,爸妈怎么办,还有建业……我也没什么想法,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嫁得近一点,以后也好顾着家里。”长久以来接受的就是这样的思想,陈爱娇半点也没有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
屋里没有点灯,灶膛里的火光印到陈爱娇脸上,泛起异样的红。
“你别太担心我,日子还不都是过出来的,我真心和李强过日子,还怕感化不了他吗?他现在还年轻,等生了孩子收了心就好了。”陈爱娇看了眼黑沉沉的窗外,表情微微惆怅,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而且,像她这样的人,哪有什么资格过上好日子,嫁给李强,过得好就好,过得不好就当是给杨婶赎罪了。
“这就是我的命,我认。”
最后,陈爱娇下了定论。
叶知知心里仅剩的那点挣扎和愤怒,在陈爱娇平静的语调里消失怠尽。
第二天叶知知也不打算再浪费时间,更不愿意在家里面对赵秀菊嫌恶的嘴脸,一大早就准备回厂,时间紧迫,她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得赶紧回去复习,只是没有想到会遇到意料之外的人。
一大早,杨爱国特意走远了一段,过了两个村,才在人烟少的路段拦下叶知知。
此时的杨爱国已经不是那个身上散着蓬勃生命力的青年,他胡子拉茬,眼晴里满是血丝,身上的衣物倒还干净,但整个人显得非常颓废。
“二娇。”站在叶知知面前,杨爱国显得有些窘迫。
眼前的姑娘已经不是那个小小的追在爱娇身后的小丫头,此时的她亭亭玉立,有工作吃着国家粮,站在自己面前,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爱国哥?”叶知知没想到杨爱国会在这里等他,视线扫到他袖子上别着的白布,声音沉下来“爱国哥,你节哀。”
杨爱国默了默,嘴里扯起个略显悲凉的苦笑来,“嗯,你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