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一挥手,命人去开一条小船过来,自己还凑了一脚热闹,说来她也有很久没摘莲蓬了。
宋子谚把剥好的莲子往嘴里一扔,果然不好吃,又干又老:“呸呸呸!”嫌弃的吐进湖里。
“说了,你还不信!”宋嘉禾嘲笑他,指了指他后面:“那莲蓬应该甜。”
宋子谚将信将疑,摘下一尝,果然是甜的,顿时眉开眼笑。
嚼着莲子的宋子谚忽然兴奋挥手:“三表哥!”
宋嘉禾回头,不觉笑起来,也朝他挥了挥手,吩咐摇船的婆子回去。
魏阙已经等在岸边,先接了迫不及待冲过来的宋子谚,双手叉着小家伙的胳膊,将人提起来放在岸上。
宋子谚激动的小脸红扑扑。
轮到宋嘉禾,魏阙伸出右手,含笑望着她。
宋嘉禾抿唇一笑,大大方方的伸手,借着他的力道跨上岸。
上了岸,宋嘉禾就想抽手,岂料受阻,宋嘉禾白一眼便宜没占够的某人,又扫一眼瞪大了眼看过来的宋子谚。
魏阙这才松手,看了看丫鬟们抬上来的箩筐:“摘了这么多!”
“对啊,这些莲子又甜又嫩,你待会儿带一些回去。”宋嘉禾道。
“我摘的,我摘的。”宋子谚不甘寂寞的凑过来邀功。
魏阙便摸了摸宋子谚的头顶,夸道:“真厉害!”
宋子谚脸更红了,双眼闪闪发光。
“你的枪术练得如何了?”之前他过来时,顺手教了他一套新枪术。
宋子谚登时挺了挺胸脯,声音里带着小小的骄傲:“我每天都在练,三表哥,你等等我,我去拿枪!”说着人就蹿了出去,又不放心的跑回来:“三表哥你一定要等我哦。”
魏阙笑吟吟点头:“你放心,我就在这等你,你慢慢来!”
宋子谚顿时放心的跑了。
丫鬟们连忙跟上,觉得自家小少爷真是太天真了,这么容易就被打发,靖王爷分明是嫌弃他碍眼。一边追小主子一边琢磨,用个什么法子让宋子谚动作慢一点。
魏阙微笑看着宋嘉禾。
宋嘉禾微微一抬眉毛,这么欺负小孩子,他就不会觉良心不安吗?
轰隆一声,突如其来的雷声吓了宋嘉禾一跳,抬头望着忽然暗下来的天,莫不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
魏阙觉得宋嘉禾看向他的目光有些怪:“要下雨了,先避避。”
宋嘉禾点头,一本正经道:“你说,这是不是老天惩罚某人欺负小孩。”
魏阙微微一笑,十分自然的取过青画手里的油纸伞:“难道不是帮我?”
青画瞪着空空的双手,再抬头就见魏阙已经撑着伞走到宋嘉禾身旁,面孔扭曲了下。
夏天的气候就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了,魏阙刚打开伞,雨花就飘了下来,还越来越大。
宋嘉禾抬眼看看头顶的油纸伞,又看看大半个肩膀露在外面的魏阙,往他的方向移了一步:“前头有个凉亭。”
魏阙勾了勾嘴角,尽职做护花使者。
雨越下越大,还没到凉亭,毛毛细雨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幸好没有变成瓢泼大雨。
魏阙的半边肩膀都湿了,头上脸上染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宋嘉禾掏出帕子递给他:“擦一下。”
魏阙弓下腰,平视她:“你帮我擦一擦。”
回应他的是一方迎面而来的锦帕,夹杂着淡淡的荷花香,沁人心脾。
宋嘉禾觉得这人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接住帕子的魏阙低低一笑,爱极了她这恼羞成怒的模样,倒也知道见好就收,柔声道:“这一阵我刚到户部颇为忙碌,眼下已经理顺,你有没有想去玩的地方,我陪你去?”
一听出门,宋嘉禾便觉得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他一般见识,沉吟片刻后道:“我听说木兰山里有一道瀑布十分壮丽。”
“那我明天下午来接你?”魏阙询问。
“好啊。”宋嘉禾笑弯了眉眼。
魏阙在宋家用了晚膳才走的,避避雨,再调教下未来小舅子,一晃几个时辰就过去了。想着明天就要出游,魏阙心情愉悦的离开。
可惜天不遂人愿,翌日出了衙门正打算前往承恩公府的魏阙被急召入宫。
河间八百里加急,魏闳被那位‘天圣大帝’所俘,更糟糕的是,这位前无古人的‘女帝’封魏闳为皇夫,还向朝廷要十万两黄金做嫁妆。
奇耻大辱,皇帝气得当场砸了茶盏。
上书房里,皇帝一张脸阴郁晦暗,就像雷阵雨来临之际的天空,被急召而来的几位大臣个个大气都不敢出。堂堂太子被个乡野村妇抢了去,大臣们的脸扭了下。
最扭曲的当数魏闳岳丈庄天桥,不敢暗骂魏闳,他把跟着魏闳一道出征的长子庄少游大骂了一顿,然这于事无补,当务之急是赶紧把魏闳营救出来。早一点救出就少一分危险,还可以避免这桩丑闻传的更广。
庄天桥下拜请求前往河间,讨伐游素。
皇帝的目光在一众人身上慢慢掠过,魏闳当然要救,只不过这个人选?
“儿臣请战!”魏阙越众而出,一撂衣摆,下拜。
皇帝立刻道:“准!” 魏家人丢的脸,还得魏家人自己找回来。虽然如此一来,对魏闳更不利,可在皇帝眼里,魏闳的颜面如何能与魏家颜面相提并论。
要怪只怪他自己不争气,给了他一万人马,加上当地三万兵马,居然还赢不了一个只拥有两万乌合之众的弱质女流。输了就算了,还被虏了去!丢人现眼!
然而,纵使恨魏闳不争气,皇帝也不想他死,遂又点了黄茂达为副将,黄茂达乃魏闳拥趸。
最后,皇帝双目直视魏阙:“朕在京城等你们兄弟凯旋归来!”既是祝福也是敲打。
“儿臣定不负所望!”魏阙掷地有声。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魏闳,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的模样委实狼狈,手脚被敷在床柱上,身上还赤裸,连床遮丑的被子都没有,就这么被大剌剌袒露着,如同禁脔。魏闳活了二十五年,从来不曾受过此等屈辱。他必要将这淫荡贱女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天圣皇帝游素饶有兴致的看着闭着眼的魏闳,她年三十,生得颇为宝相庄严,若非如此也不能令河间百姓对她深信不疑。
“皇夫手下可真是好本事,这才多久啊,就把十万两的嫁妆凑齐了。”她笑盈盈从刚送来的十万两黄金里拿起一个金元宝把玩。
魏闳面皮涨红,羞愤欲死。
见他额角青筋暴跳,游素咯咯咯的笑起来:“来人啊,把黄金拿下去给众将军们分了。”亏待谁都不能亏待了手下,游素深谙此理。
“听说南边的绸缎极好,皇夫说,朕若是要十万匹绸缎做嫁妆,你的手下肯不肯给?”
“你莫要欺人太甚!”魏闳历喝。
游素笑容骤敛,抬手一巴掌甩在魏闳脸上:“欺人太甚的是你们朝廷,河间上谷百姓流离失所,饿殍千里,你们却不闻不问,任由此地成为人间炼狱。”
被打的偏过头的魏闳深吸了几口气,压下心底暴虐之气:“苏武吉隐瞒灾情,朝廷并不知,我父勤政爱民,若是知道定然会赈灾。我知你亦是不得已之下才如此,只要你愿意归降,我保你无忧,还会上书父皇厚赏你。”
“其实你应该清楚,哪怕你占领河间,拥有二万兵马,可一旦朝廷大军来征讨,你必败无疑。”
“不是还有你吗?”游素掐住魏闳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他们要是该攻城,我就先在你脸上划一刀,啧啧啧,这么漂亮的脸蛋,划了真是太可惜了。算了,还是从手开始吧!”
游素慢条斯理的在魏闳手背上比划了下:“他们攻一下城,我就斩断你一根手指头,攻两下,就两根,手指头割完了,就割手臂,省着点割,割上一百次总是可以的。”
魏闳四肢忍不住的痉挛,觉得被游素触碰到地方泛起一阵阴寒,就像被毒蛇滑过。
游素恶劣一笑,拍拍他的脸:“所以你最好祈祷你的援兵不要冲动行事,我的太子殿下!”
第133章
“欺人太甚!”河间城二十里外的营帐里突然传出一声暴喝。
脸色铁青的庄少游双手按在桌子上,指骨吐出,怒瞪不远处的褐衣男子。
那男子是游素派来讨‘嫁妆’的使者,木岭迎着庄少游怒不可遏的视线,依旧笑意融融,完全不将他的愤怒看在眼里。
古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眼下他们是挟太子以令大秦。
“我家陛下说了,若是十日内没有收到十万匹布,那便只好她送一份大礼给将军了。”木岭嬉皮笑脸的说着威胁的话,什么礼大家心中有数,之前那十万两黄金,他就是这么要走的,谁让他们家太子爷金贵呢。
庄少游眉毛都立了起来,目光如剑,恨不能在木岭身上射出两个洞来。
木岭完全的不以为然,就不信庄少游敢把他怎么着。再生气,十万两黄金,还不是乖乖的送来了。
他敷衍的拱了拱手:“女皇陛下的旨意,我已经带到,恕不奉陪告辞。”说罢,木岭转身就走,丁点儿不给面子。
那份趾高气扬,让背后的庄少游差点咬碎一口白牙。然而纵然恨不得下令将人拖下去碎尸万段,也只能硬忍下来。杀了木岭不难,难的是魏闳在他们手里,他不敢拿魏闳的安危冒险。所以庄少游只能咬着呀眼睁睁看着此人嚣张离去。
平复了好一会儿,庄少游转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季恪简,整了整脸色,拱手道:“这十万匹绸缎,又要麻烦季兄了。事后,太子必然加倍返还。”
之前那十万两黄金,便是季恪简代为筹集的。他在冀州人生地不熟,哪能这么快筹集如此一笔巨款,幸好有季恪简帮忙,出面向当地望族筹集了十万两黄金。
季家在冀州经营几十年,威望深重。皇帝派季恪简参加此次剿匪行动,就是想着有他这地头蛇在,如虎添翼。
季恪简先是笑了下:“庄兄见外了,为太子分忧是在下该做之事。只是……”季恪简话锋一转,眉头微皱:“这般逆来顺受,只会助长对方气焰,只怕要不了多久,对方又会提出非分之想,这不是办法。”
庄少游眉心皱成一团岂能不知此理,对方欲壑难填,只会得寸进尺。可是他也没有办法呀,之前交付十万两黄金的时候,他经允许派了一人送黄金入城,看了魏闳一面。
性命倒是暂且无虞,可处境,庄少游严令那人不得胡言乱语,传出去,魏闳一世英名扫地。
现在,庄少游只想赶紧把魏闳救出来,越快越好。他已经偷偷联系上内应,只等合适机会,他们就会营救魏闳。
只要魏闳安然无恙,再设法拿下游素,魏闳才能找回一丝颜面。
只不过这些,庄少游都没有向季恪简透露一丝口风,盖因季家与宋家有亲,而魏阙是宋家的女婿。虽然不见季家与魏阙如何亲近,可难保万一。
庄少游轻叹一声:“我也知这不是长久之计,然在没有营救出太子之前,为了确保殿下安全,只能如此。”
季恪简也跟着叹了一声:“如此,我先去筹集绸缎。”
“有劳季兄!”庄少游连忙拱手,感激不尽的模样。
季恪简抬手回礼,客套两句后离开。
回到营帐,季恪简便伏案写信,向当地望族借物。
泉文一看十万匹绸缎,忍不住惊呼一声,十万两黄金送进去才多久,又要十万匹绸缎,没完没了了。泉文眉头皱成一个疙瘩,万一要是太子不认账了,他家少爷不是亏大了。
写完信,季恪简装进信封递给泉文:“你亲自送去。”泉文跟着他十几年,那些人都认得他。
见他眉头紧皱,笑了笑:“还不快去!”
泉文接过信,没走,期期艾艾道:“要是万一这些钱物打了水漂可怎么办?”
季恪简笑了下:“陛下圣明!”皇帝不会让他们季家吃亏的,又扫一眼,警告:“再敢说这话,军法伺候。”
泉文一个激灵,忙道:“小的再不敢了。”这话被人听了去,只怕要被认为他们季家对太子不敬。
虽然这太子的确让人一言难尽,居然被个女反贼捉回去做了压寨相公,简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待泉文走后,坐在圈椅上的季恪简忍不住摇了摇头,出征前做梦都想不到局面会发展成这模样。
其实来之前他也未将游素当做一回事,哪怕她占了河间,拥有两万兵马。可那些都是仓促之间聚拢起来的流民,一盘散沙。
反观他们,精兵悍将,拿下河间城,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可万万想不到魏闳立功心切,亲自出战,擒获游素,自然是首功,可现在的情况是倒了一个个,轻敌的魏闳被游素擒获。
必胜的局面因为魏闳在他们手上,而变成劣势。纵然兵多将广,他们也只敢缩在三十里外,丝毫不敢乱动,还得受对方威胁予取予求。
窝囊透了!
季恪简往后靠了靠,双手交握,目露沉思。亏得魏闳还只是太子,还是皇帝被俘,情况更被动。
远在京城的皇帝收到八百里加急,会如何看待此事?
魏家兄弟之间暗潮汹涌,但凡眼明心亮的都有所察觉,尤其是在皇帝赐婚魏闳和宋嘉禾之后,朝堂上气氛都与之前不同了。
靖王魏阙倒是人中龙凤,单论军事才干,魏闳远不如,血淋淋的例子就摆在眼前。
太子,靖王?
季恪简剑眉微拧,季家已为世袭罔替国公府,看似富贵已极致,无可再争。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感念季家归顺,厚待季家,下一任皇帝却未必。手握实权的国公府与徒有其名的国公府,地位天差地别。
季恪简眉头拧的更紧,他看的出来,魏闳因宋家之故对他有防备。轻轻一敲手背,倒也不用那么着急押注,且等此事出了结果再说。
京城之内,魏闳被俘一事尚未宣扬开,只不过河间战事不利的消息倒是瞒不住了。
点兵点将这么大的事,哪里能瞒得住人。皇帝下令魏阙带五万神策军前往河间平乱,只有大胜,摧枯拉朽的胜利才能挽回朝廷在河间一带丢掉的颜面。
事态紧急,皇帝只给了魏阙两天的时间做准备,第三天大军就要开拨。
魏阙万分抱歉的捎来口讯,向宋嘉禾道歉,不能陪她出去散心了。
闻讯的宋嘉禾不免担心,他不只得到魏阙要出征的消息,还被告知,宋子谏也要通往。
一个是未婚夫,一个是兄长,宋嘉禾岂能不担心,虽然两人之前的战役都安然无恙归来,可那过去的事。
惴惴不安的宋嘉禾去了一趟温安院,出来后她就命人套了马车,前去皇觉寺求了平安符。许是因为出征的缘故,皇觉寺里颇为热闹。
拿着好不容易求来的平安符,宋嘉禾一颗心不由安定不少,就是这么迷信!
行至靖王府和承恩公府的岔路口,马车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