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水暖(重生)——缓归矣
时间:2017-11-11 16:38:59

  “这不是糖的问题,这是运气的问题!”宋嘉禾严肃脸,“我觉得今天不宜出门!”
  这一刻宋嘉卉感同身受到了宋嘉禾的那种郁闷。天气酷热,待在马车里更不好受,哪怕放了冰块儿,也闷的慌。
  宋嘉卉不耐烦地掀起帘子想催一声,买糖至于这么磨磨蹭蹭吗?
  万不想正看见魏阙从殿内走出来,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模样。
  宋嘉卉迅速缩进马车,心急火燎的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检查仪容,马车里这么热她的妆肯定花了,怎么办?
  定睛一看果然脂粉有些化,宋嘉卉登时大急连忙要补,刚拿起粉扑,她又反应过来,等她化好妆,魏阙早就走了。可让她如此仪容不整的出去,又死也做不到。
  宋嘉卉情不自禁地悲从中来,重重的把手里的镜子砸了出去,撞到车壁上,发出一声脆响,镜子当即碎成好几块,险险擦过宋嘉卉的脸,惊得她三伏天出了一头一身冷汗。
  “二姑娘?”守在外头的婆子闻声大惊,顾不得冒犯,就来掀帘子。
  吓得宋嘉卉大叫一声,扑过去就想抓住半撩起的车帘,魏阙就是从这个方向离开的,万一他看见了自己这狼狈的样子怎么办?
  不曾想因为用力过猛,宋嘉卉整个人连同被扯下的帘子一起滚下马车,在惨叫声中狼狈摔倒在地。
  这么大的动静,魏阙想不注意都难,他正好目睹了宋嘉卉滚下马车的整个过程。
  此时的宋嘉卉裹着车帘躺在地上,发髻凌乱,珠钗颠倒,几缕发丝还贴在她汗沁沁的脸上,惨不忍睹。
  被混乱声引出来的宋嘉禾几个惊了,宋嘉淇眼睛都瞪直了,这是唱哪出?
  宋嘉禾突然想到了什么,视线一转,果然在马车的正前方找到了面无表情的魏阙。她果断拿起团扇遮住嘴角,怎么办?好想大笑三声!
  望着小姑娘盈盈如春水的眼睛,魏阙眉梢微不可见的一挑。
  宋嘉禾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充满担忧,“二姐?”说着快步走向已经被扶起来的宋嘉卉。
  宋嘉卉羞愤欲死,局促的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才好,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在魏阙面前。各色各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犹如针扎一般,宋嘉卉一张脸火烧火燎的疼起来,恨不得能挖条缝钻进去。
  红叶最是了解自家姑娘,赶紧捞起一顶帷帽给她带上。
  有了帷帽,宋嘉卉方觉浑身的血液再一次正常流动起来,壮着胆子抬头,哪里还有魏阙的身影,她不由自主的四处张望,没有,都没有!
  这一刻宋嘉卉也说不清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望。
  站在一旁的宋嘉禾就看着她从手足无措到如释重负再到怅然若失,不禁有点同情她了,这动了春心的女儿家啊,连喜怒哀乐都身不由己了。可那点儿同情在触及到帷帽后不善的瞪视之后,烟消云散。
  宋嘉禾白眼一翻,有病,还病得不轻!
  宋嘉卉被扶着进了姚记糖铺的雅间,作为武都数一数二的糖铺,不少贵族姑娘会亲自来买糖,所以他们备有专门的雅间招待。
  检查一番之后,除了膝盖手肘有点淤青,并无大碍。
  宋嘉卉叫嚷着浑身都疼,末了没好气道:“我不去珑月庵了。”要是不出门,她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或者她们不买什么糖,这意外也不会发生。在心上人面前出了大丑的宋嘉卉都快恨死三人了,尤其是宋嘉禾。
  宋嘉禾道,“那二姐先回府休息。”不去正好,想来宋嘉音也不想见她。
  宋嘉卉巴不得,见宋嘉禾几个要走,咬了咬下唇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我刚刚好像看见三表哥从店里出来了?”
  宋嘉禾嗯了一声就别无他话。
  宋嘉卉觉得她越发面目可憎,真想一走了之,可到底舍不得,压了压往上蹭的怒火,宋嘉卉追问,“三表哥来干嘛?”
  “买糖啊!来糖铺不买糖还能干嘛?”宋嘉淇一脸你是不是傻。
  宋嘉卉却是顾不上生气,愕然,“买糖?”心里顿时打翻了调味瓶,他为谁买?不由自主的拽紧了锦帕,肯定是魏歆瑶,除了魏歆瑶还能是谁。
  早知道他在店里自己就进来了,也就不会出丑,宋嘉卉满心懊恼不甘。
  宋嘉淇奇怪的看着神色变了又变的宋嘉卉,纳闷的看向宋嘉禾,眼神询问,这是怎么了?
  宋嘉禾笑了笑,“二姐在这休息会儿,我们先走了。”
  宋嘉卉恹恹的点了点头,连话都懒得说。
  宋嘉禾心情却是不错,笑吟吟地带着两个妹妹买了一堆糖果后离开姚记糖铺。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抵达珑月庵。
  宋嘉音瘦了不少,下巴尖尖看起来我见犹怜,帽檐边露出青色发茬,看得人心里怪不好受。她那么爱漂亮的一个人!
  见她们这模样,宋嘉音反而笑了起来,眉眼瞬间鲜活,“这是怎么了,我病愈了你们不高兴?”
  “当然高兴!”宋嘉禾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大姐,我们买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糖,喝药时你可以吃一颗甜甜嘴。”
  除了桂花糖,她们还带了不少精致的点心,有些买的一些是家里做的,都是素点,“这些大姐自己留着吃,这一堆大姐可以分给庵堂里的师父。”吃人嘴短。
  宋嘉音笑道:“算你们有良心。”
  宋嘉淇做贼似地朝门口张望了一眼,然后鬼鬼祟祟地把一个绿皮包袱推过去,得意洋洋,“这是肉干。”
  宋嘉禾无语的看一眼宋嘉淇,这丫头。
  宋嘉音低头看着那包袱,说实话真的很想留下来,可是,她幽幽一叹,捏了捏宋嘉淇的脸,“你的好意大姐心领了,不过我既然出家修行,就该守佛门清规戒律。”
  宋嘉淇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她一直都觉得大姐进寺庙是无奈之举,连那么好的婚事都没了,若是连肉都不能吃,那不是太可怜了!
  饶是宋嘉禾也有些惊讶,上次来看宋嘉音时,她还有些不甘不平,可这会儿整个人都心平气和不少。忽的宋嘉禾心里一动,想起前几日听到的一桩喜讯,祈光在莱城青楼因为‘争风吃醋’而被打断了腿,脸上还留了疤。那人也就一张脸的优点,现下脸没了,又不良于行,总不能再骗小姑娘了。闻讯时,宋嘉禾还猜测,是不是家里动的手。
  姐妹之间略说几句后,宋嘉音打发走宋嘉晨和宋嘉淇,独留下宋嘉禾。
  宋嘉淇佯装吃醋,不高兴的皱了皱鼻子,“大姐和六姐有悄悄话,不带我们。”
  “等你们大一点我就和你说。”宋嘉音敷衍。
  “六姐也就比我大一岁!”宋嘉淇不满地强调。
  宋嘉音愣了下,是啊宋嘉禾也就比她们大了一岁,可这个妹妹一直给她可靠的感觉,明明她自己也是个爱玩爱闹的。
  宋嘉禾指了指那绿皮包袱,嘲笑,“大一岁的区别就是我不会那么不靠谱的带肉过来。”
  宋嘉淇讪讪一笑,抱起包袱就跑,大概是想去毁尸灭迹。
  宋嘉晨也朝二人福身告退。
  屋子里便安静下来,宋嘉禾使了个眼色。
  青书带人出了屋子,还守在了门口。
  宋嘉音抬手想捋发,一下捋了个空,登时扭了下脸。
  宋嘉禾有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对姑娘家来说,头发就是第二张脸。
  “你坐吧。”
  宋嘉禾应了一声,找了把竹椅坐了。
  宋嘉音看着她,似乎在斟酌用词,片刻后开了口,“特意留你是想和你道个歉。”
  宋嘉禾一惊,不知她何出此言。
  开了头,后面的话就容易了,宋嘉音眼底浮现歉意,“在河池我对你态度不好,我还嫌你多管闲事来着,可你要是放任我这么下去,我怕是难逃一死。”
  大哥和她说了黄家那姑娘的下场,如果她的事被捅出去,黄玉莹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宋嘉音忽然站起来,抬手朝她作揖。
  宋嘉禾连忙扶住她,“大姐这是做什么,我们一块长大,要是我出了事,难道你会置之不理。”她还记得小时候宋嘉卉欺负她,宋嘉音替她出过头。
  宋嘉音眨了眨眼,掩下其中涩意,“我自己都想不明白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了。”
  听话头宋嘉音是想通了,宋嘉禾由衷替她高兴,虽然代价大了点,不过幸好她还年轻,“大姐现在明白过来也不晚,你的日子还长着呢!”
  宋嘉音笑了下,是很长,但是不一样了,可谁叫她竟然喜欢上那么一个畜生呢!
  闯了祸连她的安危都不顾就逃之夭夭,大哥的人是在烟花柳巷里找到祈光的。她被灌了药昏迷不醒,他却在温柔乡里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这个消息对她而言,不亚于天崩地裂。宋嘉音做梦都想不到他是这样的人,在她眼里,祈光一直都是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待她温柔小意,体贴入微。
  经此一事,遮住她双眼的迷雾瞬间消散,笼罩在祈光身上的光环也化成灰烬。宋嘉音突然间意识到自己是如何的愚不可及。
  其实祈光并非毫无破绽,偶尔她也能听见别人说起他进出风月场合,可他说是为了应酬,自己也傻乎乎信了。
  近二十的人了,也没个正经差事,他说自己无心仕途,只想醉心辞赋。可也没见他写出过一篇值得称道锦绣文章。
  桩桩件件,当初的自己到底是有多蠢!
  “人心险恶,六妹以后睁大眼,千万别被甜言蜜语骗了。要是有看对眼的,先去问长辈,她们走过的桥比咱们走过的路还长,不会看走眼的。”望着堂妹精致如画的脸蛋,宋嘉音有感而发,不知道多少男人想着把她骗到手,自嘲,“我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宋嘉禾心头泛暖,郑重点头,“大姐的话,我记下了。”
  姐妹俩又说了些体己话,宋嘉音道,“我要做午课了,后山风景不错,你们可以去玩一会儿,玩累了正好回来用了斋菜再回去。”妹妹们来看她,她很高兴,也想她们多留一会儿。
  午课二字让宋嘉禾微微一怔,再看宋嘉音习以为常的模样,她便笑了起来,“那大姐去忙,我先走了。”
  宋嘉音送了她出门,望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眼底弥漫出欣羡,她一点都不喜欢庵堂生活,可人总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宋嘉禾打听了妹妹们的下落,得知她们在后山瀑布那儿玩水,便寻过去。彼时艳阳高照,哪怕打着伞宋嘉禾也热得不行,少不得寻了林子里的小路走。珑月庵的主持是宋老夫人好友,故而她来过好几次,对地形熟得很。
  四面八方都是一声比一声长的蝉鸣声,宋嘉禾一边打着扇子一边走,寻摸着可以捉两只回去哄谚哥儿。
  冷不丁闻到一股诱人浓香,诱的人口舌生津。
  宋嘉禾矜持的抿着唇,扫一圈自家丫鬟和护卫,说出了大家的心声,“去看看。”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什么山珍海味她没吃过,可从来没闻到这么勾人的香味过。
  姑娘英明!众人在心里默念。
  一行人顿时把瀑布抛置脑后,脚尖一拐,循着香味走去。
  片刻后终于寻到香味源头,波光粼粼的水潭边,两个人围着一篝火堆而坐。面朝他们而坐的是一和尚,那锃亮的大脑袋和赤色袈裟让人想忽视都难,另一人则背对他们,坐姿挺拔如松。
  宋嘉禾停下脚步,若是旁的人倒是能腆着脸上前问一问,可这和尚?人家躲起来吃肉,自己凑上去可不就令人尴尬了。
  遂宋嘉禾只得闻香兴叹,打算原路返回。刚旋过身,脑中灵光一闪,这衣服有点眼熟啊,倏尔又转过头。
第25章
  大和尚毫无形象地箕坐在地,一手执酒壶,一手抓着半只蹄髈,吃得好不快活。脚边是一堆碎骨头,蔚然可观。
  魏阙翻着篝火上的鹿腿,对眼前蝗虫过境一般的景象眼皮都不多抬一下。
  吐出最后一口骨头,大和尚心满意足地灌了一大口酒,一唱三叹,“清庐竹叶青,七方楼烤鸭,百味阁蹄髈,姚记粽子糖,”又指了指魏阙,“你烤的鹿肉。这两年和尚做梦都想着。”
  魏阙抬眼看他,“既然这么想,何不留下不走了?”
  大和尚嘿嘿一笑,颇为自得,“臭小子,舍不得你师叔我啦。”
  “是啊,”魏阙语气凉凉淡淡,“那你要留下吗?”
  大和尚微微一笑,望着层层叠叠的树叶慢慢道,“东海有一种鸟,一生绝大数的时间都在空中飞。因为它没有脚,一旦停下就行动困难,起飞迟缓,稍不留神就命丧黄泉。”
  此刻他的神情和煦如春风,目光悠远而又深长,彷佛穿过距离透过时光看到了不知名的景象。
  魏阙静静看着他。
  大和尚被他看的不自在,神色一整又是放诞不羁的酒肉和尚,嘟囔,“别烤糊了我的肉。”
  魏阙轻嗤一声,低头刷油。
  这一声落在大和尚耳里就是赤裸裸的嘲笑,立时恼羞成怒,操起酒瓶,又觉沉手,遂换了一个空瓶砸过去。
  魏阙随手接住,见他还要再扔,道:“要比划等我烤好肉!”
  大和尚一想也是,肉糊了岂不可惜,遂扔掉瓶酒,决定口诛笔伐,“你小子翅膀硬了,都敢嘲笑你师叔,简直是大逆不道。”
  魏阙认真刷着油,一理不理。
  大和尚痛心疾首,唱作俱佳,“就不该把你交给师兄,当年多嘴甜乖巧一胖娃娃,结果被他教成这么个老头样。”
  “你确定跟着你,我能活到现在?”魏阙抬头要笑不笑看着他。
  大和尚眼神开始飘,四岁的魏阙差点被一颗鸟蛋噎死,那颗鸟蛋就是他喂的。如此这般的往事,不胜枚举。
  大和尚果断转移话题,“有人来了。”
  “十一人。”魏阙笑笑。
  大和尚不得不感慨,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是练武奇才,他二十岁时可没这功力。
  片刻后,宋嘉禾一行出现在视野之中,大和尚敏锐捕捉到魏阙目光动了动,似惊讶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
  大和尚饶有兴致地摩了摩下巴,别说这小丫头生的可真齐整,看着就赏心悦目。
  坐在篝火堆前的宋嘉禾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她怎么会坐在这儿了?宋嘉禾百思不得其解,她本来是要走的,可这和尚几句话后,自己就莫名其妙的过来了。
  宋嘉禾神奇的看着眼前的大和尚。他看起来五六十岁,生得白白胖胖,一看就是不缺油水的人。
  “香不香?”
  “香!”脱口而出的宋嘉禾不知怎么的脸一红,大概是觉得自己太不矜持了,她掩饰性地摇了摇扇子。
  “香就多吃点,”大和尚一指熟练翻着肉的魏阙,“这小子也就这点能拿得出手了。”
  堂堂战功彪炳的大将军,竟然只有烤肉这一优点。宋嘉禾莫名想笑,很是辛苦的忍住了,不由得去看魏阙。
  魏阙专心拿着刷子往肉上刷油,只当耳旁风拂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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