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魏阙,宋嘉禾越看越顺眼,魏闳既无德又无能还心狠手辣,这样的人上位,岂不是祸国殃民。
于是宋嘉禾郑重其事的看着魏阙,拿起了一旁的茶杯举起来:“我先在这里预祝表哥旗开得胜,功成名就。”
魏阙笑看一眼笑意融融的宋嘉禾,端起酒杯:“借表妹吉言,表妹随意。”说着一饮而尽。
宋嘉禾喝了一口茶水,心道,她说的可不是什么空话,都是事实。此次一战的影响远超众人想象,等战火结束,天下局势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宋嘉禾又喝了一口茶,突然有了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然而她只知道结果和几次重大事件,旁的一无所知,所幸结果是好的,免了她纠结怎么提醒长辈。
第65章
“你叫什么名字?”小小的宋嘉禾拉着少年的手,仰着嫩生生的脸认真的问。忽然之间察觉到手感有异,低头一看,就见他宽阔的掌心处横亘着一道凸出的伤疤,还泛着红印,像是不久之前才留下的。
“疼吗?”小嘉禾眨了眨眼,伸出右手的食指给他看,“肯定很疼,我被绣花针扎了一下,好疼好疼的,祖母说吹吹就不疼了。”
说着小嘉禾鼓起腮帮子用力的吹了一口气,吹完又吸了一口气,闻到了满鼻子让人心安的松香。
吹了好几下后,小嘉禾一脸期待的看着他问:“是不是不疼了?”
“不疼了。”声音里含着淡淡的笑意。
小嘉禾喜笑颜开,拉着他要往里走:“我请你吃枣泥山药糕,特别特别好吃。”
走了几步却发现那人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小嘉禾委屈的瘪了瘪嘴:“你不喜欢吃枣泥糕吗,那你喜欢吃什么,我让他们给你做,我家厨子可厉害了。”
“你到家了,我该走了。”
察觉到他在收回手,吓得小嘉禾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可怜巴巴的瞅着他:“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宋嘉禾聚精会神,想听清楚他的名字,可她什么都听不到,就连眼前的景象也犹如被投了石子的湖面,扭曲起来。
躺在床上的宋嘉禾张开眼,盯着床顶的海棠花纹,好不失落,他到底叫什么什么名字啊!宋嘉禾懊恼的拍了拍脑袋,关键时刻掉链子,简直蠢死了。
忽的,宋嘉禾身体一僵,直挺挺的坐了起来:“我记得他的手……”
被吓了一跳的青书青画掀开床帐一看,就见宋嘉禾郁闷的抱着脑袋,可怜极了。
“姑娘,您怎么了?”
宋嘉禾耷拉下脑袋,垂头丧气的咬了咬指尖,他的手,然后呢?她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宋嘉禾生无可恋的倒回床上,重重的摔在床褥里,又忘了,又忘了,又忘了!好气哦!
宋嘉禾恨恨的捶了下床榻,大叫了一声。
青书和青画面面相觑,姑娘这是怎么了?
青画小心翼翼的追问:“姑娘,您怎么了?”
“我梦见我小时候走丢那回那我送回来的那人了,可是我一点关键的信息都没记住。”宋嘉禾哭丧着脸,语气哀怨。
“也许下次就记起来了,姑娘别太耿耿于怀了,好人定然会有好报的。”青画安慰。
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可不能亲自道谢,总归遗憾。宋嘉禾揉了一把脸,又坐了起来:“待会儿我要吃枣泥山药糕。”枣泥山药糕多好吃啊,香香甜甜的,他居然不想吃。
青书应了一声就命小丫鬟去厨房传话。
梳妆毕,宋嘉禾便去向长辈请安,林氏已经出了月子,不过气色明显不如小产前红润,看起来也不如之前年轻了,这一场小产生生让她老了好几岁。
沉香院里的请安,向来是听不到太多宋嘉禾声音的,尤其眼下宋铭和宋子谏都不在,宋嘉禾的话就更少了,她和林氏无话可说。
便是林氏自己也不知道该对宋嘉禾说什么,在宋嘉禾面前,她有着难以言说的胆怯。
幸好还有两个小弟弟,特别是宋子记,小家伙正是话最多的时候,有他在就安静不了。
片刻后,林氏带着儿女前去温安院,宋老夫人手里拿着一封信,心情很好的模样。
宋嘉禾心念一动,笑眯眯的凑过去:“是不是父亲和大哥来信了?”
宋老夫人嗔她一眼:“就你聪明。”又拿了两封未开封的信件递给林氏,“老二和子谏给你的。”
林氏心头一喜,黯淡的面庞瞬间亮起来,道谢后连忙接过来,迫不及待的看起来。
宋嘉禾欢欢喜喜的问宋老夫人:“父亲大哥怎么样了?”
因都是些家常话,故宋老夫人把信递给了宋嘉禾:“你自己看吧!”
拿到信的宋嘉禾一目十行看下来,就知道宋铭报喜不报忧了。
刚回来那一阵她就把自己记得的重要事情默下来,防止时间久了自己忘记。这场仗的内容她也记了几笔,都是事后才听来的。
俞家废天业帝拥立小皇帝后,有逐鹿之野心的诸侯都打着清君侧正乾坤的旗帜发兵京师,荆州王氏、豫州吴氏,徐州卢氏……一些小势力还抱团搞了一个联盟。
一大群人聚在京畿周围,有实力攻城的怕辛辛苦苦攻下京城后,让人渔翁得利,所以按兵不动。实力不足的私下串联,煽风点火,希望别人去当那只出头鸟,乱糟糟一团。
倒是便宜了京城内的俞家,缓过一口气来。京城城墙高而坚,粮草充足,耗上几年都不成问题,然远道而来的各路‘义军’可没这运气,每多待一天,所消耗的粮草那都是一个惊人的数目。
僵持之下,陆陆续续有人撑不住灰头土脸的撤兵了,深恨当时被京城这金光闪闪的招牌晃花了眼,脑子一热就跑来凑热闹。
据小道消息,就是魏家内部都有人建议撤兵,不过梁王压下了这种声音。
宋嘉禾估摸了下时间,这会儿军营里保守派和主战派应该已经吵得热火朝天了,宋铭是主战一派,可开战势必要伤筋动骨损元气。然撤兵,极有可能让京城落在王氏吴氏手里,想夺回来,可没那么容易了。两家兵精马壮,可比俞家难缠多了,届时王氏或者吴氏就是正统大义,魏家则成了裂土封疆的乱臣贼子。
宋铭此时的心情可想而知,不过要不了多久,这个困局就能解开了。
夕阳一点一点的消失在群山之后,梁王望着朝霞下美轮美奂的京城,突然抬手指着京城:“上一次为父来京城还是十三年前,先帝驾崩。不知下一次进京会是何时?”
“明日。”魏阙声平音稳,神色如常,彷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梁王直勾勾的盯着他,目光压迫。
魏阙坦然回视,目光灼然。
“好好好!”梁王一改严肃之色,大笑起来,欣慰的拍着魏阙的肩膀,“吾得此佳儿,何愁不能横行天下。”
魏阙垂下眼睑,抬手一拱:“定不负父王所望!”
“天色不早了,回去准备下吧,为父等你的好消息。”梁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魏阙行礼告退。
回到营帐之后,魏阙便开始更衣,不经意间摸到胸口的平安符,魏阙动作一顿。他低头看了半响,忽的一笑,眉眼温和。
平安符,保平安,他当然会平平安安。
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早,天色一暗,魏阙便出现在神策军的营地之内,走入一营帐,只见地面上有一能供三人经过的洞口。
魏阙望一眼那黑漆漆的洞口,拿着火把走了进去,随后不断有神策军进入。
这地道是这一个月挖出来的,直达京城。魏阙早年江湖游走,身怀绝技的三教九流认得不少。这地道就是请了一朋友帮的忙,此人连依山而造的皇陵都能挖洞钻进去,京城更不在话下。
约莫一刻钟之后,魏阙出现在北城门附近的一座普通的宅院内,一流里流气的青年溜溜达达的走过去:“稀客啊稀客!”
魏阙对他笑了笑:“有劳了。”
“好说好说,只要魏三爷将来拿下这京城后封我个大官做就行,尚书丞相什么的我都不嫌弃。”
“回头我会转告我父王。”
“嘁,感情你还做不了主啊!”青年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那你这么拼命干嘛,你们魏家驻扎在北城门外,吓得俞家派了重兵把守着,你这一出去可就是一场苦战了,搞不好小命都丢了,就算是打下了京城,不也是替他人做了嫁衣。”
听的一群人白了脸,这不是赤裸裸的挑拨离间吗?这是来帮他们将军的还是来害他们将军的。
其中一人目光闪了闪,又飞速低下头。
魏阙不着痕的收回目光,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一笔写不出两个魏字来。”
青年哼了一声,懒洋洋伸了一个懒腰:“行了,你去浴血奋战吧,我得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可不想年纪轻轻的就英年早逝。”
魏阙郑重的朝他作了一揖:“多谢,回头请你喝酒!”
青年头也不回的挥了挥手,表示记下了。
魏阙笑了下。
宅院地方有限,故而只过来了四百人,其他人在地道内整装待命,随时支援。
亥时,信号如期而至。
北城门的守卫见天空中炸开的烟火吓了一跳,正满头雾水,就听号角锣鼓声奔袭而来,震耳欲聋。
城头的守兵大惊失色,不敢置信的看着远处的景象,觉得脚下的城墙都在摇晃,深吸一口气声嘶力竭的高喊:“梁王攻城啦!”
见时机已到,潜伏在暗处的魏阙眼底迸射出骇人的精光,一箭射杀守城统领,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带人杀了出去。眼下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打开城门,迎入大军,控制京城,佛来斩佛,魔来斩魔。
第66章
旭日东升,天亮了。
胆战心惊了一宿的宫人看着从门缝里透进来的阳光,听了又听,确认厮杀声,惨叫声,呼喊声已经消失不见。
有那胆子大的,悄悄挪到窗口,蹑手蹑脚的打开一条缝,入眼的就是修罗地狱似的惨烈,干涸的血迹无处不在,断肢残骸横七竖八,浓郁的血腥味顺着缝隙飘进来,几欲作呕。
他定了定神,压下腹中汹涌,小心翼翼的打量周围,错眼间正对上屋顶上迎风飘摆的旗帜,大大的梁字印入眼帘。
是梁王占领皇宫了吗?
梁王在红墙黄瓦,朱楹金扉的太保殿前驻足半响,激荡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十三年前他来过,他跪在殿下,刚登记的天业帝坐在龙椅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十三年后,他又来了。
梁王阔步迈进大殿,直直看向高台上金碧辉煌的金漆雕龙宝座,眼底迸射出强烈的野心。
当年他就在想,他要将天业帝取而代之,呕心沥血十三年,这一天终于即将来临。
“王爷!”一亲卫急奔入内。
梁王将目光从龙椅上拉回来,看向跪在不远处的亲卫:“说。”
“右将军擒获俞广和伪帝,寻到玉玺。”魏阙受命右领军大都督,统帅右三军。
梁王击掌而笑:“吾儿大善!”俞家一败涂地,就算让俞广带着小皇帝跑了也不打紧,要紧的是玉玺。
见梁王欣喜,旁人便也对魏阙赞不绝口,纷纷道虎父无犬子。这话可不是恭维,这南城门是魏阙带着他的神策军打开的。因此大军得以顺利入内,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了京城,避免了其他诸侯趁火打劫,就连皇宫也是他带兵攻下的。
这次能顺利拿下京城,魏阙当得首功。
耳边都是溢美之词,梁王欣慰之余又有一丝难以言说的遗憾。若这功劳是魏闳立下的……梁王暗暗一摇头,罢了罢了,兄弟俩一文一武正可相辅相成。
梁王深深望一眼那把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转身离开,离那一天不远了。
玉玺是关峒送来的,不见魏阙,梁王便问:“阿阙呢!他受伤了?”
关峒忙道:“将军担心王氏,遂去了西城门,故命末将送来玉玺。”见了面,王爷头一个关心的是他家将军,这倒是个可喜的征兆。
昨天他们攻城后,王氏也开始攻城,不过到底错失了先机,只能无功而返,眼下正驻扎在十里地外,不甘撤兵又束手无策。
“这小子可真是一刻不得闲。”放了心的梁王笑道,注意力落在玉玺之上,就是这么一块石头,引得无数英雄尽折腰,梁王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郁,扬声吩咐召集随军的几位文臣。
一个时辰后,一场简单的登基大典在太和殿举行。天业帝之第五子登基,国号元丰。
新帝登基当场下了两道圣旨,第一道问罪俞党,历数俞氏之罪状,弑君作乱,谋朝篡位,党同伐异,残害忠良,鱼肉百姓……罪行罄竹难书。整个俞家连同助纣为虐的党羽,重则满门抄斩,轻则下狱流放。
第二道圣旨带着一车又一车的厚赏送至盘踞在京城周围的各路豪杰面前。新君在圣旨中大肆褒奖各勤王之师忠君爱国,末了邀请众诸侯进京拜见新君。
拿到圣旨的诸侯嘴里被人塞了一颗大鹅蛋,差点没被噎死。傻瓜才进京,肯定是有去无回,魏家哪能放他们活着出来。就算要落一个骂名,可比起杀了他们后能得到的好处,那点子骂名算什么。
眼前只剩下两条路,撤兵和强攻。撤兵,意难平,可强攻?
魏家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兵强马壮远非俞家可比,尤其是魏家还有梁州雍州数十万兵马做后盾。只恨昨晚上没能顺利杀进城,要不也不会落得这般进退两难的地步。
这么想的不少,尤以王氏为最。王培吉阴测测的盯着远处的城墙,恨得咬牙切齿。
昨晚梁王攻城的消息传来,他们就立马整兵,可正是人困马乏的时辰,又是那么多人,免不得要花上一点时间。
等他们达到西城门下,京城内已经是火光四起,杀声震天,显然魏家已经攻进城了。
王培吉心急如焚,下令加强攻势,奈何守着西城门的是薛长庚,出了名的擅守城。
最后倒是便宜了后来的宋铭,拿下了薛长庚并把他们拒之门外。
王培吉都快呕死了,差一点他就能攻下西城门,待他们王家入了城,鹿死谁手尚且两说,可现在一切都成了梦幻泡影。
有人还要火上浇油,王培吉的胞弟王培其失望无比的叹了一声:“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昨天那么好的机会,可惜大哥……”他摇了摇头,痛心疾首的模样。
“不过也怪不得大哥,毕竟那薛长庚和宋铭都是身经百战的名将,用兵如神。”王培其继续拿腔作调。
王培吉眼底浮现凶戾,盯着幸灾乐祸的王培其:“少在这说风凉话,这一次我是输了,可总比连前线都不敢上的废物好。”
王培其大怒:“你说谁是废物。”
王培吉一把揪着王培其的衣领把人提离地面,王培其吓得一张脸瞬间褪尽了血色,色厉内荏的叫嚣:“你想干嘛,你要是敢动我,父王不会饶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