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画疾步上前,福了福身后小声道:“二姑娘大骂夫人心狠,不管她的死活,夫人离开时眼睛都哭肿了。”她长的嫩嘴又甜,所以认识的人特别多,其中就有几个是宋嘉卉院子里的。宋嘉卉声嘶力竭的喊,可不就叫人听见了。
宋嘉禾把玩着手上的瓜子,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宋嘉卉的自私自利还不都是林氏自己养出来的。
这下子,林氏可要伤心坏了!
林氏是真的伤心的狠了,连带着过年都有些无精打采,不过旁人想着宋嘉卉脸伤加重,可能面临毁容的危险,也就理解了。
在声声爆竹中,正月悄然过了一半,上元节如期而至。为了安抚民心,今年的上元节格外盛大,满城灯火,亮如白昼。
梁王还邀请文臣武将携带家眷一同去西市赏灯,至于小皇帝,谁还记得。莫说北地百姓,就连京城百姓在潜移默化之下都快忘了还有个小皇帝的存在了。百姓的要求向来简单,吃饱穿暖,住有居所,时不时还能参加节日放松放松,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第86章
“六姐,这个面具怎么样?”宋嘉淇抓了一个嫦娥面具戴在自己脸上,摇头晃脑的显摆。
宋嘉禾认真看了两眼,拿了一个狰狞的昆仑奴面具递给他:“我觉得这个更好看!”所有面具中,她最钟爱的只有昆仑奴。
宋嘉淇瞪她,愤愤不平:“什么眼光嘛,”她拉着宋嘉晨来评理:“七姐,你看六姐眼光是不是有问题?”
宋嘉晨目光在两个面具上来回转了转,支吾:“六姐的面具更威风,八妹的面具更柔和一些。”
宋嘉淇切了一声,不满宋嘉晨和稀泥的行为。
宋嘉禾见不得老实孩子被为难,转移话题:“咱们也去瀛水边放莲灯吧!”这是京城特有的习俗,上元节,放莲灯,祈平安。
宋嘉淇果然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三人便去旁边的摊子上挑了几盏荷花灯。
“六姐六姐,”宋嘉淇突然用力拉扯宋嘉禾的胳膊。
蝎蝎螫螫的,都是大姑娘,宋嘉禾无奈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什么事叫她激动成这样。
看清之后,宋嘉禾目光霎时一凝。
季恪简站在灜水河畔,身姿挺拔,犹如翠竹,不自觉的吸引着周遭人的目光。
季恪简对灯会并无兴趣,只季夫人觉得儿子身上缺了些活泛气,遂勒令他出来赏灯,还警告不许他找个地方坐下打发时间。
灯会上,贵女云集,说不得儿子就遇上可心人了,虽然机会渺茫,可总也是个机会
季恪简无法,便在街头游荡起来。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瀛水河边。
疏疏密密的莲灯点缀在河面上,远远看过来,犹如星河,季恪简驻足,望着飘荡在湖面上,渐渐出了神。
穿着白狐裘的少女蹲在河边,提笔神神秘秘的在莲灯上写着什么,一边写一边说:“你不许过来看,不许过来啊!”自言自语,乐在其中:“这一盏灯是你的,这一盏是我的。额,飘着飘着要是分开了怎么办?”
也不知她从哪儿寻来一根绳子,将两盏灯给绑在了一块:“这样就好了!”
声音里是满满的雀跃,彷佛完成了一件十分了不得的大事。季恪简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两盏被系在一块的莲灯被放入河中,顺流而下。
“好了,你猜我写了……”少女一边说着话一边转过头来。
季恪简目光如炬。
“季世子!”突如其来的欢喜之声犹如一阵风,吹散了眼前的景象。那少女如同一阵烟,消散在天地之间。
季恪简握了握拳头,压下了心中的失望和烦躁:“安宁郡主。”
满心欢喜的魏歆瑶望着他冰冷的面孔,指尖发凉。她使人盯着季恪简的一举一动,一路追寻过来,远远就看见他,灯火阑珊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寂寥。魏歆瑶的心猝不及防的疼了一下。
季恪简垂了垂眼,似乎没发现她一脸的受伤,他拱了拱手,意欲离去。
远处的宋嘉淇趴在宋嘉禾肩膀上,咬耳朵:“季表哥好不怜香惜玉!”
他向来不给别人幻想的余地,如今她也是这个别人之一了。宋嘉禾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当初想的那么美,可现实却变成了这个样子。因为她不是原来那个她了,所以他也不是他了吗?
过年期间,姨母格外活跃,季家放出了选媳的风声,魏歆瑶坐不住了吧!
不过她越是努力,越不可能靠近季恪简,季恪简最讨厌死缠烂打不知进退的女子。
宋嘉禾轻轻喟叹一声,不经意间在人群中瞄到了一张陌生之中透着熟悉的面庞。
宋嘉禾身体剧烈一颤,双眼不受控制的睁大。
“六姐?”宋嘉淇被宋嘉禾那一脸见了鬼的神情吓到了。
“抓住那个灰衣服的人!”宋嘉禾一指前方。
护卫们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一脸茫然。
宋嘉禾面色大变,那个人不见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不见了,不甘心的宋嘉禾奔向他消失不见的地方。
她刚刚看见那个人了,那个害她坠入悬崖的罪魁祸首。
在她坠落的那一瞬间,她看见一个男人立在悬崖边,骤然激烈起来的山风吹掉了他脸上的黑布。
那是一张平淡无奇的脸,太平凡了,平凡的丢在人群里都不会有人发现。
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以至于那张脸在宋嘉禾眼里有些模糊不清。可这一刻突然变得无比清晰。
是他,不会错的!
宋嘉淇大惊失色,她从来没见这样的宋嘉禾:“六姐!”说着也追了上去,宋嘉晨也不甘示弱。
这里的动静,引起了季恪简的注意,一眼,他就发现了一道逆着人流的白色背影。
看了一眼,他就收回了目光,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只留下满心酸楚的魏歆瑶。
人潮涌动中,宋嘉禾艰难的前进着。
“会不会走路,”被宋嘉禾撞了的青年不满的回过神:“眼瞎--”在看清宋嘉禾容貌那一瞬,声音徒然降了十八度,变得和风细雨:“这位小娘子,有没有撞疼哪儿?”
“对不住!”宋嘉禾道了一声歉,想要继续赶过去,她不会走远的,肯定在这附近,在哪呢,宋嘉禾边跑边左顾右盼。
被撞那人抢步拦住宋嘉禾的路,着迷的盯着宋嘉禾的脸,那眼神恨不得当场剥了宋嘉禾的衣裳,他向前跨了一步,故作斯文:“小娘子可是遇上麻烦事了?在下愿助一臂之力!”
“闪开!”宋嘉禾登时大怒,伸手推开那拦路的男子。
对方见宋嘉禾手伸过来,不避反迎,还故意张开了双臂。万不想预想中的柔若无骨变成了大力金刚掌,青年只觉得胸口剧烈一疼,自个儿柔若无骨的飞了出去。
青年:“……”
那青年的下属愣了下,一拥而上。
宋嘉禾一脚踹飞两个,怒不可遏:“滚开!”若是平时,她不介意教训下登徒子,可今天她哪有功夫。
那气势把所有人都给唬住了,这姑娘长得怎么那么欺骗人啊!
这一愣神,宋嘉禾就跑了,
恰在此时,护卫们追了上来。
“姑娘?”护卫已经追赶上来,惊疑不定的看着神情复杂的宋嘉禾:“那人长什么样?”
“灰衣服,中等身材,长脸,眼睛……”宋嘉禾的声音越来越低,太普通了,普通到一抓一大把。
失望布满了宋嘉禾整个脸庞,看了就让人于心不忍。
护卫长硬着头皮让人分开去找,虽然他知道凭这些特征根本抓不到人。
宋嘉禾何尝不知道,她逡巡一圈周围,入眼,起码有十个人符合她的这个描述。
然即便如此,宋嘉禾也不甘就此放弃,她随意找了一个方向找过去,一直到进了死胡同才停下脚步。
宋嘉禾挫败地瞪着眼前的墙壁,愤愤的踢了一脚石子,石子击在墙壁上发出一声脆响,在寂静的胡同里格外响亮。
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居然丢了,下一次不知又要等到猴年马月,难道上辈子她就白死了。
宋嘉禾郁闷的用力跺脚,气死她了!
“莫急!”熟悉的低沉嗓音让几乎要把地面跺穿的宋嘉禾怔了怔。
循声回头,宋嘉禾就见一人带着昆仑奴面具站在他面前。
宋嘉禾不由自主的盯着他的面具看了一会儿,小声确认,“三表哥?”
魏阙摘下面具笑了下,走向宋嘉禾:“跟丢人了!”
宋嘉禾懊恼的点了点头,突然觉得委屈极了。
“我帮你找!”魏阙淡笑道。
宋嘉禾歪头打量她,确认:“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魏阙反问。
宋嘉禾心情徒然好转,有了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之感,三表哥愿意帮她的话,是不是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这么觉得的。
“怎么找?”宋嘉禾期待的看着他。
魏阙问她:“能不能画出个大概样貌?”
宋嘉禾点了点头,之前她可能画不出来,眼下应该可以,不敢说十成十像,六七成该是有的。
找人这一路,她就在想回去把画像画了,然后找个什么借口请家里帮她悄悄找人。虽然靠着一张画像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可好歹是个方法。
三表哥主动帮忙,那就再好不过了,毕竟他路子广,尤其如果那人真是魏家那边的话,他更有可能发现。
“那我带你去画像,越早越好。”
宋嘉禾赶紧点头,随后就见魏阙敲了敲边上边上不起眼的小门,吱呀一声,小门应声而开。
看着惊讶的宋嘉禾,魏阙声音带笑,解释:“一个朋友的宅子,我刚在里面。”透过窗户看见了没头苍蝇一般乱转的她。
宋嘉禾挠了挠鼻尖,怪不得出现的那么巧了。
魏阙带着宋嘉禾穿过一片精巧的园林,进了屋子,屋里已经摆好了文房四宝。
两套?宋嘉禾纳闷的看着魏阙。
“你边说边画,我也一块画,看看画出来的像不像?”
敢这么说,可见他对自己的画技颇为自信,可宋嘉禾从来都没听说过,他还真是深藏不漏。
等画出来后,宋嘉禾才发现魏阙也藏的太深了:“就是这人,一模一样!”宋嘉禾差点激动坏了。
魏阙眸色微不可见的沉了沉:“我这就吩咐人拓印几份,让人去找。”
宋嘉禾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谢才好,她双手合十,诚心实意道:“三表哥,你真是个大好人!”
魏阙看着她,笑了笑,笑容颇深,状似不经意的询问:“我能问下,你为何要找此人?”
宋嘉禾笑容僵了僵,她不想欺骗魏阙,可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若你不方便,不说也无妨!”魏阙用帕子擦拭着双手,善解人意道。
宋嘉禾更愧疚了,愧疚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淹没,她低头咬着唇,犹豫着要怎么办。冷不丁的她看见了魏阙手上那道淡淡的伤疤,宋嘉禾眉头紧皱,忽然靠近,一把抓起书桌上的昆仑奴面具,这是魏阙刚刚戴的那张。
“禾表妹?”魏阙疑惑出声,眼底带着无人察觉的期待。
在周围人震惊的目光下,宋嘉禾将面具扣在了魏阙脸上。而魏阙竟然也避也不避,隔着面具,含笑看着宋嘉禾,面具下的嘴角漾起浓浓笑意。
看一眼面具,再看一眼他左手那道伤疤,宋嘉禾倒抽一凉气,不敢置信的看着魏阙。
看清他眼底笑意,宋嘉禾眼睛睁的更大,掩藏在时间深处的记忆瞬间苏醒复活:“当年是你把我从拐子手里救回来的!”
第87章
可算是想起来了,挺不容易的。魏阙眉眼含笑,静静的看着眼睛瞪圆了的宋嘉禾,她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没有否认,所以真的是他!
宋嘉禾拿开面具,望着魏阙清隽英俊的眉眼,试图找出些熟悉的痕迹,当然是徒劳无功,当年他带着面具,而且那会儿他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
宋嘉禾用力眨了眨眼,觉得脑子里都是一团浆糊,不可思议至极。
好半响她才反应过来,她心心念念的大恩人,竟然是三表哥。十年前的上元节,他救了被拐走的的她,十年后的上元节的,她终于认出了他。
世事是如此的玄妙。
“三表哥为什么都不告诉我?”说完宋嘉禾就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看她蠢的,这种事情她自己都忘了,魏阙怎么会特特说出来,倒显得他挟恩求报似的。只怪自己没用,记不住这么要紧的事。
魏阙笑而不语,以前是觉得没必要,于他而言,救宋嘉禾不过是举手之劳。
当年他偶然路过,见两人鬼鬼祟祟的抱着个小丫头,一看就不怀好意。这种事,不遇见则罢,遇见了没有视而不见的道理。魏阙也无比庆幸,自己当年的多管闲事。
救下后才他才发现自己救的是个小熟人,他去年在梁王府的宴会上见过宋嘉禾,小姑娘羞答答的塞给他一块糖,然后躲进了她祖母怀里,还悄悄偷看他,乐不可支的宋老夫人解释:“小丫头觉得你长得好,她啊,最喜欢长得俊俏的!”
因着那块甜到倒牙的糖,魏阙亲自将她送回了宋府,不过得悄悄的。他奉师父之命去豫州办事,途径武都,魏家并不知道他在武都,他也不想让魏家知道。
送她回去的路上,小姑娘一个劲捣乱,逮着机会就要扯他面具,还喋喋不休的问他姓名。他不肯说,她还抱着他的胳膊不许他走,十分的百折不挠。
当年的自己肯定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他得想方设法的提醒被救的小姑娘,世事果然难料。不过,他喜欢这个意外。
魏阙看着尚且处在震惊之中都得宋嘉禾,嘴角弧度略略上扬。
震惊之后是巨大的欢喜,宋嘉禾感激不已:“三表哥,真是太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被卖到哪去了。”若她被卖了,下场可想而知。
魏阙笑:“当年你已经谢过我了。”
宋嘉禾想了下,俏皮道:“我要请你枣泥山药糕谢谢你,可你没吃啊,所以不算。我们家糕点师父还是原来那一位,现在他的手艺越来越好了,改天三表哥有空,我再请你吃?”
这一次魏阙没有拒绝,他含笑点了点头,乐意之至。
宋嘉禾心满意足的笑了笑,她随手把玩着手上的昆仑奴面具:“他们都说这个面具吓人,可我最喜欢这个面具,觉得看着就踏实。”自然是因为魏阙当年救她时戴的就是这个面具,宋嘉禾还记得他身上淡淡的松香味。
想到这儿,她轻轻闻了下,果然是没有的。时下贵族不分男女都爱熏香,魏阙偏是其中异类。宋嘉禾不禁想,要是他还熏着松香,自己也许会更早一点想起他来。不过现在认出来也不晚,就是该怎么感谢他呢!宋嘉禾犯了难,她突然发现自己实在是欠了她太多人情,之前的都还没还清呢,如今又加了一个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