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生意不错,拢共只剩下二十几份鹅肝,宋嘉淇十分豪迈的包圆了,她这边人多,这二十几份分分每人也没几块能分到。
老板笑的合不拢嘴,早些卖完,他就能早些陪着妻儿一块去赏花灯哩。
如此这般,一个做的兴高采烈,另一方吃得欢天喜地,就是这做的速度赶不上吃的快,需要等。
“老板来十份鹅肝。”一道年轻而又充满朝气的声音传来。
宋嘉淇下意识的看过去,就见一娃娃脸少年大步走来,见她看过来,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还有小虎牙。
“阿飞,你来迟了,我的鹅肝都卖完了。”老板十分熟稔的少年打招呼,告知他这个不幸的消息。
“不是还有那么多。”少年阿飞指了指案板上还没下锅的鹅肝。
老板歉然:“都是这位姑娘的。”
“包场啦!”阿飞大惊失色。
老板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这少年隔三差五来照顾他的生意,又长得讨喜,老板十分喜欢他,差点就想把女儿嫁给他了,幸好他还知道齐大非偶的道理。
阿飞惨叫一声,扭头对宋嘉淇道,笑嘻嘻道:“姑娘行个方便,匀我五份好不好?”
虽然他生的很讨喜,但是讨喜又不能当饭吃,宋嘉淇果断拒绝:“这些我自己人都不够分。”没有为了外人委屈自己人的道理,对吧。
阿飞瞪大了眼,随即双手合十,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姑娘,我今天出门就是为了吃这鹅肝,我在那头找了半天才找到,姑娘,行行好,匀我三份可好?”
说着他赶紧从从袖子里掏出一大锭银子:“我不白要,我买!”十足的败家子样。
那么一大锭银子都能买下他三个月的鹅肝了,老板心疼的直抽抽,索性眼不见为净,低头专心煎鹅肝。
宋嘉淇默默看着他没说话,被他这能屈能伸的本事惊到了。
这下轮到阿飞心抽抽了,他艰难的伸出两根手指头:“两份?”都不够塞牙缝的。
宋嘉淇依旧没吭声。
阿飞脸都皱成了一团,痛苦的弯下一根手指头,咬牙:“一份,就一份!不能再少了!”再少就没了。
宋嘉淇忍笑忍得很辛苦,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宋嘉禾老是喜欢逗她了,真是太好玩了。
看在他成功愉悦了自己的份上,宋嘉淇大发慈悲的点了点头:“一份,只给你一份!”
阿飞登时喜笑颜开,可见人有时候欲望少一点,就更快乐一些。
将银子抛给宋嘉淇,他便一个箭步窜到了摊子前,动作神速的拿起刚刚出锅的一块鹅肝,扔进嘴里。
刚想提醒他烫的宋嘉淇见他一脸的满足,将提醒的话咽了回去,真是个怪胎。
宋嘉淇掂了掂手里的银子,随手放在了摊子上,她还不缺这点钱。
瞄到她动作的老板激动的满面红光,煎鹅肝的动作更卖力了。
一份鹅肝总共就没几块,三两下,阿飞就把刚出锅的那一份吃完了,显然意犹未尽,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那点鹅肝哪里满足得了少年人的胃口。
阿飞转过身,静静的看着宋嘉淇,眼睛又大又圆,跟条小狗似的。
宋嘉晨莫名的觉得过意不去,想让宋嘉淇给他几份,可东西是宋嘉淇买的,她也不好意思开口,遂只好也看向宋嘉淇。
宋嘉淇正在津津有味的吃着鹅肝,她自己吃不算还分给丫鬟们吃:“分一分,都别抢啊,后面还有呢!”
众人笑盈盈的应了,跟着宋嘉淇就是这点好,从来不缺吃,只是这体重居高不下,令她们痛并快乐着。
被无视了个彻底的阿飞舔了舔嘴,食欲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
宋嘉淇吃的越发有滋有味了,眼见着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哀怨,胃口更好。
正在她玩的不亦乐乎时,宋嘉禾和魏阙寻了过来。
就是那么巧,魏阙要去新市街接他师弟,宋嘉禾也要去新市街,她让护卫传话宋嘉晨和宋嘉淇在新市街碰面。
魏阙便道:“那走吧!”稀松平常,好像是一件再普通的事情不过。
可问题是今儿是上月节,又名情人节。时下民风开放,大街上随处可见走在一块的男男女女,有些还手牵着手呢。
对着魏阙坦然自若的脸,宋嘉禾哑口无言,默默的戴上了自己的昆仑奴面具,然后她的护卫也戴上了面具。
魏阙看了看她,也带了面具。
宋嘉禾略略松了一口气。
带着面具的宋嘉禾,别人认不出来,宋嘉淇哪能认不出,不仅认出了她,还猜出了她身边的人是魏阙。
望着迎面走来的二人,宋嘉淇眼珠子骨碌碌转。
“师兄!”不只宋嘉禾认出了人,阿飞也认出了魏阙。
师兄?宋嘉淇惊讶的看着阿飞,他是三表哥的师弟,宋嘉淇心虚的咽了下口水。
宋嘉禾打量着满面灿笑的少年,谁能想到这一脸温和无害的娃娃脸少年会成为人见人怕的小将军,一身神力让敌人闻风丧胆。
“六姐,三表哥!”宋嘉晨与宋嘉淇迎上前。
“师兄,你们认识啊!”阿飞一脸捡到宝的惊喜,下一句就是:“师兄,你请他们让我几份鹅肝好不好,我还没吃饱呢,我会付钱的。”说着还可怜兮兮的拍了拍肚子。
宋嘉禾忍俊不禁,传闻这位小将军天性单纯,果然名不虚传。
魏阙无奈,不让他吃饱了,他能闹个没完,遂他问宋嘉淇:“淇表妹。”
不等他说完,宋嘉淇忙不迭就接过话茬:“随便,他想吃多少都行!”她本来就是逗逗这人,就算他不是三表哥师弟,她也会送他几份鹅肝的。现在发现还有三表哥这一层关系,那就更要送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宋嘉淇意味深长的喵了一眼宋嘉禾。
宋嘉禾暗暗瞪她一眼,因为她看懂了宋嘉淇的言下之意。
阿飞闻言心花怒放,赶忙又拿了一份鹅肝,一边吃还一边问魏阙要不要。
魏阙摇了摇头。
宋嘉淇促狭心起,拿这一份蹿到宋嘉禾面前:“六姐尝一下,可好吃了。”
宋嘉禾一脸的敬谢不敏,还夸张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魏阙好笑看着的一脸嫌弃的宋嘉禾,去年在望江楼一块吃饭那回,他便发现了她不吃内脏,任何动物的内脏都不吃。
宋嘉淇一脸的可惜:“这么好吃的东西,六姐真不识货
宋嘉禾翻了一个白眼,“好吃你多吃点!”
不知什么时候插过来的阿飞无比赞同的点了点头,一幅宋嘉禾真不识货的模样。
宋嘉禾呵了呵,他们俩倒是合得来:“那你们慢慢吃。”
魏阙失笑,终于想起被自己忽略了的事:“这是我师弟,丁飞。这几位是我表妹,姓宋,行六,行七,行八!”因是在外头,且丁飞是男子,虽然没心没肺了点,但也是个男的,是以魏阙并没有介绍闺名。
两厢见过,吃了宋嘉淇鹅肝的丁飞秉承着礼尚往来的优良作风,热情邀请宋家姐妹去吃爆肚。
宋嘉淇竭力赞成,有一下没一下的瞄着宋嘉禾和魏阙,有猫腻,肯定有猫腻,没猫腻,谁上月节还待在一块啊!
“我有些累了,你们去玩,我就先回去了。”宋嘉禾微笑道。
宋嘉淇哪能放她走,抓着她的胳膊撒娇:“别啊,六姐,再玩一会嘛,就再玩一小会儿。”
宋嘉禾声音温柔,语调坚定的拒绝了。
正巧宋嘉晨也想走了,她本就不是特别爱玩的性子,完了这会儿也没兴致继续逛了。
宋嘉淇撅了噘嘴,只好跟着一块走了。
“那我下次请你吃啊!”惦记着人情的丁飞对宋嘉淇露出八颗牙齿。
看着小虎牙,宋嘉淇郁闷的心情好了些。
“师兄,我们去吃吧,我跟你说,那家爆肚特别香脆鲜嫩。”丁飞没大没小的伸手要去揽魏阙的肩膀。
魏阙抓着他的手腕往旁边一甩,掏出一荷包碎银子扔给他:“自己去,别捣乱。”说罢抬脚离开。
丁飞纳闷的抓了抓脑袋,刚刚还好好的,说变脸就变脸了,毛病!懒得多想,丁飞掂了掂沉甸甸的荷包,正好,他的银子快用完了,又可以去买好吃的了。
京城,京城,真是个好地方,要知道他就早点来了。
马车里,宋嘉淇不怀好意的挨着宋嘉禾坐了,宋嘉禾睇她一眼,阖上眼闭目养神。
宋嘉淇扯了扯宋嘉禾的衣袖:“六姐,你刚才追谁去了?”差点就忘了正经事。
便是一旁的宋嘉晨也好奇的看了过来,方才宋嘉禾的神情太奇怪了。
“那是个小贼,我见他偷了好几个荷包。”宋嘉禾说出了早就想好的理由:“脑子一热就追过去了,我本来要追上的,结果遇上了一个混球,跟丢了!”
“然后三表哥帮你把那个小贼抓到了!”宋嘉淇展开丰富的想象力,她姐遇上的麻烦不都能在三表哥那迎刃而解。
宋嘉禾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没抓到,都怪那混蛋!”宋嘉禾磨了磨牙,要是不那浑球,她也许不会跟丢人。
宋嘉禾撩起车帘招来自己的护卫长:“之前被我揍的那个混蛋是什么来历?”
护卫长恭声道:“已经派人去查,目前还未有消息传回来。”
宋嘉禾点点头,咬牙切齿:“好好查,那混球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看看他有没有作奸犯科?”要是有,她不介意为民除害。
护卫长应诺。
宋嘉禾这才心气稍平。
宋嘉淇为那个倒霉蛋默哀了一下,可怜的,谁让他遇到她六姐了,不过活该。
比起这事,宋嘉淇明显更关心:“六姐,你怎么会遇上三表哥的,你们都干嘛去了。赏灯了?”笑的十分暧昧,宋嘉禾足足消失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哎。
宋嘉禾糟心的看着满脸猥琐的宋嘉淇,用力捏着她的脸教训:“好好的姑娘家,干嘛怪模怪样,小心我告七婶去。”
“疼疼疼!”宋嘉淇大叫,“轻点啊,这是我的脸!”
“掐的就是你的脸!”宋嘉禾戳她脑袋:“整天想什么呢!”
宋嘉淇揉着脸,愤愤不平:“我胡思乱想,还不是你给我胡思乱想的机会了,有本事你说啊,你们干嘛去了!”
宋嘉禾被她噎了下:“我没追到人,正好遇见了三表哥,三表哥就帮我画了幅肖像画好找人!”骊姬身份特殊,遂她没有说出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霎时,宋嘉淇脑海中浮现了红袖添香的画面,她用力甩了甩脑袋,觉得自己真的想太多了。
“你看,三表哥又帮你了,三表哥对你真好!”宋嘉淇撞了撞宋嘉禾的肩膀:“六姐,你真不考虑下!”
宋嘉禾眼角僵了僵,推开宋嘉淇:“小小年纪,见天不想正经事!”
“谁小了!”宋嘉淇昂了昂脖子:“我都十四了!”
“所以动凡心了,你放心,回头我就和祖母还有七婶说,赶紧给你找人家!”宋嘉禾试图转移宋嘉淇注意力。
奈何宋嘉淇根本不上当,哼了一声:“我才不用你操心,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
见宋嘉禾烦躁的皱了皱眉头,宋嘉晨拉了拉宋嘉淇,让她适可而止。
宋嘉淇哼哼唧唧两声,挪过去和宋嘉晨坐了,否则她怕管不住自己的嘴。
宋嘉禾靠坐在隐囊上,心乱如麻。她一直以为魏阙有意中人,所以很多事都不会往那个方面想,有时觉得古怪了,还要暗自鄙视自以为是,长得好一点就以为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了。
可咣当一下,一个惊雷砸下来,骊姬不是魏阙的心上人,炸的宋嘉禾心烦意乱。
回头再细看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宋嘉禾心底不安起来。
摇摇晃晃中,宋府到了,姐妹几个向宋老夫人请安过后,便告辞离开,唯有宋嘉禾留了下来。
今天的事,她不说,宋老夫人也会知道的,既如此,不如她自己说了,免得祖母担忧。
只对着宋老夫人,自然又是另外一番说辞,她无法对这魏阙说谎,对祖母,只有加一个更字的。
“祖母两年前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我梦见了很多很多的事,渐渐的很多事都成真了。”宋嘉禾将那张画展开,她向魏阙要了一份:“祖母,我在梦里见过这个人,他带人追杀我,逼得我坠入悬崖!”
宋老夫人剧烈一颤,瞳孔为之收缩。
宋嘉禾握紧了宋老夫人的双手。
过了好一会儿,宋老夫人才开口:“他为什么要追杀你?”
关于这一点宋嘉禾也想知道,所以她才会苦苦追寻这个人,可两年来都毫无头绪,今天终于有了转机,可惜还是让他跑了。
宋嘉禾掩不住的沮丧:“我不知道,我想他应该是奉命行事,可我不知道他背后的主子是谁?”
“你怀疑谁?”宋老夫人问。
宋嘉禾垂了垂眼道:“魏歆瑶。”
宋老夫人突然就想起了季恪简,暖暖和魏歆瑶的确面和心不合,但是两人应该不至于交恶到魏歆瑶想杀她的地步,暖暖向来有分寸:“为什么怀疑她?”
宋嘉禾默了默,纵使难以启齿,可到了这份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在梦里,我和季表哥订了亲,魏歆瑶嫉恨我,三番两次的陷害过我。”
果然如此,宋老夫人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其他理由了,这种事还真是魏歆瑶能做得出来的,这丫头唯我独尊霸道惯了。
宋老夫人更是明白了,宋嘉禾为何会钟情季恪简,明明毫无交集,这丫头却是对他念念不忘,原来如此。
这些听起来荒诞不羁,可宋老夫人信佛,且说得那个人是宋嘉禾,所以她愿意信,相信这是老天爷大发慈悲,所以托梦预警。
“惠然的事你也梦见过?”
宋嘉禾轻轻点了点头。
宋老夫人轻轻一叹,怪不得毫无预兆的要去河池,还那么巧发现了窦元朗的丑事:“你大姐?”
宋嘉禾摇了摇头:“大姐的事我不知情,都是后来推测出来的。”要是早知道她肯定会好好看着宋嘉音,不让祈光有机可乘。
宋老夫人摸了摸她的脑袋:“倒是难为你了,藏了这么多心事。”
宋嘉禾眼角发酸,藏着一个秘密的滋味并不好受,可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以至于一拖再拖,现在才说出来,眼下压在心口的巨石被搬走,终于舒服多了。
宋嘉禾想将之后两年一些要紧事一吐而尽,却被宋老夫人阻止了,她不疾不徐道:“天机不可泄露,如泄露过多,必遭天谴。所以若非性命攸关的大事,旁的事你三缄其口为妙,明白吗?”救命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想来老天爷应该不会怪罪,若是用来走捷径,那就未必了。
宋嘉禾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