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达平康坊的时候,已经有衙差和侍卫在所有出入平康坊的街道上设了路卡。
当下平康坊已经不可以进人了,附近有一些百姓不解,远远的围观。
房遗直立刻喝令属下去驱赶。一会儿如果接头人真的跑了,混入人群便很难寻找。房遗直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提前叫人,把周围的闲杂人等都打发了。
到了肆意楼后,三人就下马。
奉命率人先来包围肆意楼的程处弼,前来回禀:“没有放走一个人,不管是客人还是楼里的博士。”
“很好。”李明达又叫李景恒的两个随从文书和文竹认人。当初就是他二人奉命负责监视石红玉。
文书和文竹急忙表示,他们其实并不知道接头人真正样貌如何。
“每次他都是戴着帽子进屋和石红玉接头,然后戴着帽子出来。帽檐压得很低,只依稀可见是一张圆脸,但五官具体长什么样却不知道。”文书说罢,就看向文竹,“他身材圆润,身高和文竹差不多。”
身材圆润,整个大唐朝最不缺的就是身材圆润的人。
至于身高,正是普通人的高度,在人群中也是一抓一大把。
这两个特点,基本上是没特点。
李明达无奈地对房遗直和魏叔玉道,“这俩人是白带来了,不过好在我们还知道一点其它的线索。”
房遗直点了头。魏叔玉还不清楚具体的细节,有些疑惑地望向房遗直。紧接着,他就跟着二人进了肆意楼。
因为官府人员的突然到访,肆意楼你的客人都有些惊慌。虽然衙差已经命大家照常吃喝,只是暂时不许离开肆意楼而已。还是人人慌张,坐在桌边都不敢用饭。
李明达见了店掌柜,问了楼内打杂跑堂人数,让人清点了一遍,发现无人缺席。
“楼内做活的一共有四十七人,全都是男子。”程处弼回禀道。
李明达忙问可否查到这些人中有人有虎口痣。
“左尚宫还在查。”程处弼道,“她查的比较细致一些,可避免疏漏。”
李明达应承,又让店老板把账本拿给她。
店掌柜看眼房遗直和魏叔玉,都是认识的,晓得这二人有一定的身份。即便自家主人示意魏王,但毕竟自家不是魏王,这样的人自己惹不起。虽然他不知眼前命令自己的刑部司李主事算个什么人物,可看在二位国公府世子的份儿上,他也不敢惹。
店掌柜赶紧乖乖地交出账本。
李明达翻阅账本的同时,那边左青梅的检查已经结束。左青梅立刻来回禀公主,告知她自己已经全部亲自检查了每个人的双手,并没有发现虎口有痣的人。
李明达看过账本之后,就立刻问店掌柜,“一共有多少人在肆意楼长住?”
“三人,有两人还在,另一人已经在三日前退房离开了。”
于是左青梅又去检查那两名客人的虎口,扔就是查无所获。
魏叔玉不禁问,“会不会就是那个三天前走的,早听到风声,所以跑了?”
如果他们发现金矿地图是假的,不想要真图,人跑了倒是不奇怪。但事情还没有完,石红玉没有走,接头人应该也不会走,而且他应该以为李景恒不知他的藏身处。还是要细致查一下,李明达狐疑地打量肆意楼上下,他担心那个人太狡猾,又耍什么别的他们想不到把戏。
“我说怎么突然有官府的人来,嘱咐我们吃吃喝喝可以,但不许我们离开。我还奇怪呢,这是什么缘故,原来是十九郎在查案。”长孙涣本是不满要对他们进行检查的衙差,就想出来见识见识是哪个不长眼的官府官员,竟然敢猖狂地到肆意楼来撒泼。
长孙涣这一出门往楼下看,就一眼瞧到了晋阳公主。还别说,这一位还真有在肆意楼张狂的能耐。
“十九郎怎么查案查到酒楼里来了。”长孙涣蹬蹬下楼,就笑着对李明达行了一个浅礼。
“线索使然,怎么我们打扰你的雅兴了?”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
“无所谓,即便是扫了你的兴致,我该查还是要查。”李明达不客气地笑道。
长孙涣也笑,只是笑容里多了一丝丝可怜的无奈,“我记得十九郎之前在查妓院死人的案子。你这怎么查着查到酒楼来了。你可不要吓我,你该不会是这酒楼里也有人头调味的煮羊肉?”
长孙涣此言一出,立刻把大堂里几个吃饭的人筷子吓掉了。
李明达瞪他,“表哥不要在此惹事。”
“好。”长孙涣笑了笑,就是李明达拱手行礼。
李明达随即看到他虎口处有一颗痣,李明达顿时惊讶地盯着长孙涣。
等下在大堂那人多眼杂,李明达就拉着长孙涣去后院僻静处说话。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指什么事?”长孙涣依旧笑嘻嘻的。
“互相帮。”李明达缓缓地道出这三个字,然后观察长孙涣的反应。还好他反应坦然,并没有听过。
“你这虎口的痣,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这个?不是痣!”长孙涣有些不好意思的擦了一下,虎口处的黑点儿立刻就不见了,“早上画画粘的墨,干了在手上。还真跟一颗痣一样。”
李明达恍然顿悟,转身忙叫左青梅,“让那些人把手洗干净了,再检查一遍。”
左青梅听完愣了一下,转而也反应过来,急忙去按照公主的吩咐重新检查。
果然,没多一会儿的功夫,左青梅抓到一个人过来。
此人名叫齐飞,圆脸,身高中等,小眼睛,虎口有痣,是肆意楼的账房。
“刚我们发现他虎口处涂了东西,所以才没有看到那颗黑痣。”
李明达立刻招来店掌柜问话,得了这个叫齐飞的人的来历。
两年前,肆意楼的账房突然暴毙身亡,店掌柜前去奔丧,并且拿了钱去补偿其妻儿。店掌柜也就是在那一天,认识了齐飞。他乃是老账房的外甥,这些日子一直跟着老账房学管账。店长会见他十分有义气,知恩图报,想要自己赚钱来贴补老账房的妻子和儿子,也就是齐飞他自己的姨母和表弟,掌柜见状心中十分动容。后来他就打发人去请示了魏王府的管事,得了云准之后,他便收留齐飞做肆意楼的新账房。
本来店掌柜还担心齐飞是新手,刚刚管账,会有诸多生疏之处,闹出一些麻烦。他已经做好了来处理这些麻烦的准备,却没想到几个月下来,肆意楼的账目被他做得井井有条,连记账的习惯都跟老账房,让他恍然间觉得是老账房回来又管账了。
店掌柜对齐飞的表现非常满意,自然没有理由不留他。于是这齐飞就一直在肆意楼做账房,而且这两年店掌柜了解到齐飞确实说到做到,一直在贴补老账房的妻儿,尽管他的妻儿已经离开长安城,他还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去会托人捎钱送过去。
“真真是挺好的一个人,特别憨厚老实。楼里要是有什么其他人生病了缺钱,他能借就借,人非常的心善。”掌柜对齐飞评价颇高。
李明达大概了解了情况之后,就点头笑了笑,敷衍店掌柜离开。而后他就和房遗直一同审问齐飞。
齐飞一直颔首,拘谨老实地站在那里,不吭声,好像没有听到别人的问话一般。
“你知道互相帮?”李明达再一次突然询问。
齐飞脸色有满脸畏惧,看起来十分惶恐,他还是低着头,一动不动,一句话都不说。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身前,很紧张地捏着手指。
“那我当你默认了。”李明达道,“拿回去!”
齐飞这时候闻言方抬眸,连连对李明达摇头,“不,我、我不知道什么互相帮……我……”
齐飞万般紧张,以至于说话磕磕巴巴,随即额头就冒着冷汗,一层一层。
李明达还是头一次见到反应这么真实的人。明明他虎口有痣,他也确实说话带着晋州口音,而且他到肆意楼的时间,也非常符合石红玉开始活跃的时间范围。
他应该没有冤枉这个人。但是齐飞的种种表现,看起来并不知情,非常无辜。
“你的意思你一点儿都不知情?”李明达确认问道。
齐飞一脸懵地看着李明达,“回李主事的话,草民其实还有点闹不懂是什么问题,听到没有听过。但草民的这里的确有一颗痣。”
“你真不认识石红玉?”李明达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审视齐飞。
齐飞诚挚地摇了摇头,还是一脸茫然。
“谁是石红玉?”
李明达随后让人给了齐飞画像看,齐飞仍然没有一丝丝认识她的反应。
房遗直:“他装得太好?没有什么其他的可能,接头人是他无疑。”
第98章 大唐晋阳公主
魏叔玉也附和:“必然是他,否则他为何特意藏掉这颗痣?”
李明达觉得这才是奇怪之处。他们也是偶然发现接头人有这颗痣,今日他们突然来袭,齐飞应该想不才对,竟可以提前就隐藏。
“你早知我们会来?”李明达问。
齐飞老实地摇了摇头,“草民不知道官府会有人来。草民只是不喜欢这颗痣,才一直藏着。”
魏叔玉嗤笑不已,“不喜欢?这理由也太牵强了。我看是你发现了我们搜查的端倪,所以才赶忙掩掉那颗痣。”
齐飞摇头分辩不是,不过转即被魏叔玉狠狠地瞪着。他惧怕这些官员,只好委屈地垂着头,不作声了,整个人有些战战兢兢。
李明达和房遗直都察觉不对,互看了一眼。
长孙涣没了之前的嘻嘻哈哈,小声嘱咐李明达道:“你们可查清楚了。虽说这里是你兄长的地方,可他也是要脸面的人。你要是冤枉了他,便是自家人他也会生气。”
李明达动一个账房不算什么,但长孙涣清楚她查的案子必然要往上牵连。长孙涣就忍不住想劝她要小心慎重一些。
“放心,我懂。”
李明达吩咐人先把齐飞带走,楼外包围还留着,但屋里面的人可以撤了。李明达又去肆意楼的账房瞧了瞧,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后院待命的众多仆从见官府把人撤了,纷纷都松口气,忍不住小声议论一番,彼此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随后听说账房被抓,多数人都觉得很奇怪,感叹齐飞憨厚老实。却也有说齐飞不一般的,平时装成小绵羊,实则是个凶狠的狼。
店掌柜这时候来的后院,拍拍手示意大家,然后就喊着大家都闭嘴,就此散了,各自做活。
有几个和店掌柜关系要好的小管事,特来问怎么回事,官府人走了没有。
“没呢,还在账房。我也纳闷了,齐飞挺老实的一个人,到底干了什么惹到官府。”店掌柜不解道。
“那这件事我们要不要去通知王府?”
“要的,一会你去跑一趟腿。”店掌柜说罢就叹了一口气,显然他不太想招惹这些麻烦。
“没什么了,看起来肆意楼里没有其它人知情。”李明达对房遗直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这几天还是派些人监察肆意楼。”
房遗直点头。
魏叔玉见公主一脸认真地‘杀亲’,打心底有些佩服。若是他查案,知道这产业是他至亲之人的,他大概做不到公主这样的铁面无私。魏叔玉在心里反思自己的不足之处,转而听到和他‘绝交’的程处弼的声音,就望了过去。
程处弼正在给公主回话,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在看他。瞧他虔诚又认真的样子,该是真心实意的想要效忠于公主。魏叔玉忆起当初他和程处弼交好时的光景,心中难免有些失落。脑子里随即回荡着程处弼以前训他的话,魏叔玉这才恍然发觉,为了一点小事就徇私撒小谎的自己,与他而今诚挚效忠的晋阳公主相比,确实差距很多。
魏叔玉把眉头狠狠地扭在一起,闷闷地在一边站着,冷眼看房遗直和公主等人为查案而忙碌,心里忽然空落落,有种形容不出的尴尬难受的感觉。
这时候,外头来人回报,尉迟宝琪并不在府中。
“人去哪儿了?”李明达问。
“说是一大早就和萧二郎相约。去城外玩了。”
“问清楚地点,带人立刻去找。”李明达说罢,让程处弼亲自走一趟,她有些不放心尉迟宝琪那边。如果石红玉当初真不甘心拿到了假地图,那他们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尉迟宝琪。所以当下尉迟宝琪的安全尤为重要。
程处弼领命要走。魏叔玉连忙站出来,表示他要同行,出一份力。
李明达点头。
二人领命后,就双双告退。
房遗直看着他二人离去的背影,笑叹了声:“贵主好安排。”
“是他自己请命要去的,”李明达眼睛动了动,偏头问房遗直,“你觉不觉得魏世子今天有点不一样?”
“今天周小荷离开长安了。”房遗直道。
李明达讶异了下,看着房遗直。从出了宫里那件事之后,李明达只打发左青梅酌情照宫规处理,倒是在没有关心周小荷之后如何。而今听房遗直解释,魏叔玉今日的‘特别’该是源自于周小荷。本来不愿再关注此事的李明达,一下就被房遗直的话勾起了好奇心。
“怎么?”
“魏叔玉负责送她,尽了魏家最后一份情。不过周小荷的性子……当然没饶过他,听说送她的过程中,周小荷哭得很惨,什么可怜话都有。魏叔玉也不是铁打的,估计是受了些刺激。其实周小荷的脾气,和魏叔玉是有些相同之处的。”房遗直回答道。
“那最后怎么处置她?”
“打发了人送她去淮南道某地方出家。”
“某地方是什么地方?”
“就是某地方,具体哪里恐怕只有左尚宫知道了。”房遗直道。
李明达怔了下,刚还想这周小荷虽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出家,但以周家的能耐想要照料她也不难,估计她不会太受苦。但如果是‘某地’的话,便是刻意避免让周家知情。淮南道那么大的地方,大小道观数百个,如此可就难找了。
“周家那边本想最后送一下周小荷,但未被允准。周小荷的父母也令找理由被贬了,事情没宣扬,这种处置办法已经给足了他们周家的面子。他们除了感激圣恩,不会有二话。”房遗直解释道。
“如花一样的年纪,可惜了。”
“贵主在可怜她?”房遗直侧目。
李明达点头, “可怜她如花的年纪办蠢事。”
房遗直扯起嘴角。
李明达看眼左青梅,问她这处置周晓荷的办法是怎么来的。
“圣人只给了婢子八个字‘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婢子为此琢磨了很久,始终觉得轻重不好拿捏。后来得了房世子的建议,便想出了这么个处置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