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都喜欢这样的?”李明达眼中的疑惑加重。
“呃……这个……贵主问我也没用,奴而今已经不是男人了。”田邯缮不好意思道。
“心和男人一样。”李明达一针见血。
田邯缮被看穿心思,认命地点头,“那女子是挺有风韵,奴不敢保证所有男人都跟奴一样,但十个人里至少会有七人喜欢看这样的女子。”
李明达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转头坐下来喝茶,不做评断。
片刻后,隔壁就传来房遗直的问话。
清娘随即便跪地自报了家门,但只说自己是妓院假母的身份,别的并没说。
房遗直再问她:“你姓什么叫什么,原本家住哪里?”
清娘抬首惶恐地瞄一眼房遗直,然后半垂着眼帘,睫毛打颤,声音也带着微微地瑟抖,“妾姓吕,名清,乃是安州铜县人。”
“付允之说你乃是主谋,诓他开了牢门,你带人毒死在灵安寺闹事的八名百姓,你可认?”房遗直问。
清娘看眼跪在自己身边的付允之,眼里立刻起了泪花,“县令为何诬陷妾?”
付允之扭头瞪她,“毒妇你以色勾引我,害我被迫与你同谋,害下八条人命,你还想抵赖不成!”
清娘与付允之对视后,便面色难过的听着付允的谩骂,而后便眼泪哗地流下来,哭得梨花带雨。
坐在一边旁听的李恪见此状,禁不住插嘴道:“可是其中另有内情,她一个弱女子,因何要无缘无故杀害那八人的性命。对了,那些百姓替之抱不平的三名乡绅,而今都如何了?”
“病愈。”房遗直冷言说罢,就命人将三封信呈给李恪。
李恪而今看见信封,心下便有不好的预感,接过来打开一看,果然真如他担心那般,信内有“天道所归”的话。
这件事到底是跟息王后人有关了。
李恪怀疑看眼付允之,又看向了眼那个风韵极好的弱女子吕清儿,心中万般头绪理不出来。他只好看向房遗直,再次求问经过。
“这三名乡绅我已经请太医仔细诊脉过,腹泻不过是普通之症,之所以昏厥吐血,头痛发晕,是因为误服了一种名为雪红菜的毒物所致。养两日多喝水,吃两剂清热解毒丸便可恢复。灵安寺出事后,当夜就有神秘人并着这封信一起送了的三包药给他们,三包药便是放着清热解毒丸。” 房遗直道。
李恪点点头,疑惑房遗直是在何时把这件事查清楚了。
“早就派人问过话,一直不认,今再调查发现三人忽然就病愈了,遂用了硬法子震吓,才肯交代。这张、王、赵三家乡绅,得了信之后,依照其法服用,果然有了效用,便觉得该心怀感激,遂一直隐瞒秘不外泄。”负责此事的落歌仔细回禀道。
李恪皱眉,转而立刻瞪向付允之,“息王后人?天道所归?为什么搞这些事,到底什么缘由,什么目的,从实招来!”
李恪把手里的信狠狠地窝成一团,丢在付允之脸上。
付允之满脸惶恐,不解为何。他慌忙打开信一瞧,吓得浑身打颤,连连磕头跟李恪哭喊道:“大王,下官不知道这事,跟下官没有关系,下官真不知道啊,这、这怎么会跟息王后人扯出干系。再说这息王哪还有后人了,下官要编也不能这么编,谁会信这上头的胡诌!”
几番震吓后,付允之还是不认。当即喝令其住嘴,付允之便老实地跪在地上,依命不再说话。
房遗直漠然转眸,扫视清娘,“你呢?”
清娘怔了下,看着房遗直,眼泪又复如刚才那般,哗哗地往下流,“妾身更不知了。”
“那八名身亡的死者,据说是负你之人,你也不认?”
清娘直摇头,“不敢认,清娘不认识他们。”
“见都没见过,便这般肯定,你必定是认识他们了。”房遗直说罢,便打发人立刻带清娘去认尸,而今他的人已然将八名死者的尸体从福县运送到了安州城的尸房。
清娘满腹分辩,尚不及言说,便听到房遗直给自己下论断,有些震惊地望着房遗直。她杏眼瞪得很大,有些愤怒,又有些楚楚可怜之状,似有很多话要说。
李恪见状便要出言,这时门外忽然传话,说是晋阳公主有急事请李恪走一趟。
李恪看一眼房遗直,刚想回绝,便被劝去一趟。
“公主若无事必不会找大王。”房遗直道。
李恪叹口气,只好应承去了。
房遗直随即就命人架走清娘,令其认尸。“若认不出,便让她在尸房内呆一个时辰,好生回忆。”
清娘忙挣脱,给房遗直磕头,言语虽有些激动,但相较于先前那个惶恐慌张的付允之来说,清娘此状已经算是淡定了。
“清娘不服,不知房世子可容清娘分辩一二?”
房遗直冷淡看着她,点了头。
“别说是去尸房内呆一个时辰,便是眨眼的一会儿,清娘都会因为害怕,什么都认下。但这认,却并非出自真心,乃是清娘害怕所致。清娘早听闻房世子的美名,乃是博议多闻,最为通达道理的英明君子。而今清娘便是严刑逼迫认下,做了虚假供状,只怕有违世子调查的初衷。清娘受罪,贱命一条,没了就没了,但世子出身权贵,拿清娘的贱命去毁您的名声就太不值了。其实如此是既耽搁世子的美名,也让清娘白丢了性命,两失!”
房遗直此刻方拿正眼看着清娘,倒没想到一个妓院出身的女子竟有如此辩才,遂给她一个机会,“你还想说什么?”
“世子英明,且看清娘一个弱女子,为何要去屠杀八名不相关的男子。听闻这八人就是之前在灵安寺不明的闹事者,这跟清娘会有什么利益牵扯?清娘有好好地妓院住着,管着院里二十几个姑娘,平时最多信一信道士,拿几张符求个吉利,从不去拜佛,又岂会去管灵安寺如何,更不会想什么闹事者了。
再有,刚刚听闻大王所言,似乎那八人跟息王后人的事也有关,那更加不可能与清娘有关了。清娘出身悲苦,母亲就是个贫寒的厨娘,自小就在安州附近的村县长大,连安州城都没有出过,哪里会和什么息王扯上关系。”清娘说罢,就对房遗直磕头,再三强调她相信房遗直的英明决断,定然会还给她一个清白。
“难不得你在安州小有名气,倒是个腹有才华,伶牙俐齿的女子。”房遗直叹道。
李明达在隔壁刚把李恪打发走了,听闻此话,立刻起身直接奔正堂。
进了门,因李明达穿着一身男装,尉迟宝琪刚好也不在,田邯缮传话就继续用尉迟宝琪的名义。
清娘看眼刚进门的少年,便对她磕头口称拜见晋阳公主。
李明达怔了下,看眼清娘,蓦地笑起来,“你倒有好眼力,或是消息厉害?”
“回公主的话。清娘因经营妓院多年,看多了女子。所以只要是女儿身,不管衣着如何,清娘便可一眼辩出。公主美姿妙容,气派逼人,更是与普通女子不同,就更加好认了。”
跪在一边的付允之听闻“晋阳公主”这四个字,顿然把惶恐后悔的情绪都暂且忘在脑后了。他起初本想在心里嘲笑清娘眼瞎认错人,转即听‘尉迟二郎’应了一声,整个人仿若被雷劈了一下,有些惊呆地看着李明达。
这、这是晋阳公主?并非尉迟二郎?可她身上的才华胆识明明不像是个女子,都敢住凶屋,不过其声音确实娘了些……付允之越想越觉得自己太蠢了,认不出公主身份也罢了,而今竟连那个妓女也斗不过。
这清娘刚刚哭得梨花带雨,惹了吴王怜爱不说,转即就机灵地以辩才征服了房世子,而今又蓝慧眼引得晋阳公主叹服。
这女子的胆量真比男儿还大,明明就是个下贱出身的,没见过什么世面。
付允之很想不服气,但又不得不服。想想自己连个下贱出身的女子都不如,且眼看要被这女子害死了,又气得浑身打颤。
清娘悉数收敛之前的娇媚之态,目光变得柔和,连说话的腔调也就如正常女子一般。她连连磕头给李明达,请公主明察。她转而又对房遗直磕头,表明自己的清白。
“清娘最大的罪过,便是以色侍人,凭此生活。但除了这个,别的违心之事,清娘真的没有做过。诚请公主和房世子明察,还清娘清白。”清娘说罢,再此正正经经对二人磕头。
“吕清儿,你出身贫寒,这满嘴的辩才又是从何学来?”李明达问。
清娘忙回道:“清娘阿母是名寡妇,后在清娘六岁的时候改嫁给了一户乡绅,继父便请了先生教我读书识字。清娘腹中这点皮毛,便是那是学而所得。”
“你既成了乡绅之女,如何又走到而今这步?”
清娘:“母亲继父相继病故,清娘的继兄早就觊觎清娘的姿色,欲强纳清娘为妾,清娘不肯委身,便被兄长草草嫁给了一个得了痨病的农户。不久丈夫死了,清娘因屋子被大伯一家收走了房子,露宿街头,后被假母柳四娘所救,遂不得已走上了而今的不归路。假母死后,妓院便就由清娘接手,打理至今日已有三年。”
“听着你倒是个命途多舛之人,有些可怜。”李明达叹道。
清娘忙磕头谢过公主关心,接着便道,“虽是受苦,可能博了公主同情,但清娘心里清楚,清娘所干的卖色勾当,是为他人所不齿。清娘愧对生父母,愧对继父的养育之恩,给他们丢人了!”
清娘说着就伏地痛哭起来。
“挺可怜的,对吧?”李明达转头对房遗直感慨。
房遗直不解地看眼李明达,即刻命人将清娘带下去。
落歌:“那认尸的事?”
清娘忙带着希冀看着房遗直,她可不想跟那八具尸体呆一个时辰。但清娘心里清楚,像房遗直这般的贵族男子,却是不好用一般的招数对付。哭可怜对他一准儿没用,遂这会儿她只能用“很相信你的判断”的眼神,巴巴地祈求般地看着房遗直,希望他能被自己之前的一番言论说动,稍微怜香惜玉一下。
“去。”房遗直不假思索,很是干脆。
清娘的脸瞬间白了,完没有想到自己花费那么多口舌做戏说的话,竟没有一点点动摇房遗直的决定。
清娘被架走之前,又转而可怜巴巴的哀求李明达。
却不容她说第二句,房遗直便让人堵住了她的嘴,直接把她丢尽了尸房去。
片刻后,落歌来报,“吕清儿不认,被关尸房后便不时地惊叫,似乎很害怕。”
房遗直没应声,转而端茶饮。
狄仁杰全程在一边旁观,至此方问房遗直此举的用意。
“这女子不简单,若不破其心房,只怕查问不出什么。”房遗直话毕,见李明达一直没有说话,忙侧首轻声问,“公主刚刚可怜她的话,莫非出自真心?”
李明达回了神儿,立刻否定,“我岂会同情她。”
“那公主刚刚为何说她挺可怜的?”狄仁杰问。
“遭遇是可怜,但对其不同情。”李明达转而问房遗直可查清楚这吕清儿的身世。
房遗直道:“已经让宝琪到地方去具体查实,另外吕家那边也要查,她说那位强逼她屈从的继兄长,名叫吕胜,而今在安州城可是小有名气的富户。”
“公主府那边?”李明达问。
“该是知道消息了,只是不知裴驸马会如何应对。”
李明达点点头,表示她也该回去看看,顺便听听裴驸马身上有什么消息。房遗直和狄仁杰等人忙去相送,行至屋外,李明达忽然顿住脚,转头盯着狄仁杰。
“圣人除了交代你来安州城协助房世子办事,可还有别的话?”
狄仁杰怔了下,摇摇头。
“再想想。”
狄仁杰挠头,眼望着天仔细想了又想,忽然道:“还真有一句闲话,圣人让我办案完事,正好可趁机游历一番,长长见识。”
房遗直也笑道:“圣人也是这般嘱咐我和宝琪。”
狄仁杰“啊” 了一声,又道:“我临走的时候,听人说好像魏叔玉也被圣人叫了去,却不知他是不是也要来。”
李明达听说还要来一名子弟,头都大了。父亲的用意她已经猜出来了,不然谁会破个案陆续从长安派人来。
房遗直发现李明达表情有些不对,遂在送李明达上马之前,对狄仁杰道:“我瞧你对那个吕清儿最平淡,她在尸房那边的状况,还是要劳烦你帮忙探看一二。”
狄仁杰应承,表示自己这次来就是为了跟着房遗直学习,随即就行礼先行高退,去监视吕清儿。
房遗直这才转身,低声问李明达是否有什么想法,“刚我瞧贵主表情似有难色。”
“是有‘男色’,却和案子无关。”李明达上了马,转头看一眼房遗直。一袭青衣,玉树长立,见其就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李明达头更疼了,有点后悔当初答应阿耶来安州,他老人家就不能好生让她在此散心?弄了这么多世家子弟过来,说是一起查案,鬼才信。
李明达随即挥鞭,头也不回的骑马飞驰离开了房遗直的视线。
落歌跟着自家郎君站在原地许久,随后见郎君动了步子,才敢开口道:“公主刚刚情绪确实似有不对,也不知是什么惹了她不大高兴。”
房遗直转眸眼看李明达消失的街头,收回目光,便冷着一张脸直奔府内。
……
临海公主府。
李明达刚下了马,就被管家迎了上来。“公主念叨多时,早已经备好了酒菜,就等您回来。”
“酒菜?这不早不晚的,喝什么酒。”李明达把手里的缰绳甩给碧云后,就跟着管家来见李玉琼。
果然,裴驸马在。看来她这位姑母并非单纯请她喝酒了。
李玉琼笑请李明达坐下,然后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感慨,“这两日我身体不济,也没能陪你好好逛一逛安州城。今天我身体大好了,咱们明日便出门游山玩水如何,姑母顺便带你去尝一尝这安州城几家特有的好吃食,保证是你以前在长安城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那敢情好,我最喜欢吃啊玩的东西,不用费心。”李明达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裴驸马。
裴驸马果然脸色有变,随后一脸讪笑对李明达道:“正是如此,可惜我明日只怕会被一些杂事绊脚,没法子陪着你们一块,倒真想去一起乐呵一下。”
李玉琼立刻偏头问裴驸马什么事,怎就不能放下等它日再说。
裴驸马看一眼李明达,为难地对李玉琼道:“却不是我能掌握的事,是吴王那边,好像出了什么事,要问我的话。”
“问你的话?这成何体统,也不看看他是什么身份。你是他的姑父,他便是有事理该特意来拜见你敬着你才是,因何要你去受质问。来人,捎话给吴王,叫他明日来见我。”李玉琼来脾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