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管事一愣,才说了声明白。
当天晚上,沈芷柔就“投井自尽”了。
可不管怎么说,沈芷柔都是侧妃,四皇子府的管事自然是要通知沈家二老爷一声了,当天晚上沈家二房是灯火通明,这灯是一夜都没熄过。
追风也在密切注意二房那边的动静,一大早就过来告诉了沈易北自己所听所看到的事情了,“……您是不知道,昨晚上二房是炸开了锅,二老夫人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直说要是当初二老爷松口,肯派人在四皇子府多打点一二,这沈侧妃娘娘就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了,小的看样子,那沈大爷也是站在二老夫人那边的,气的摔了不少东西……”
153 不再自欺欺人了
沈易北微微抬颚,示意追风继续往下说。
追风低声道:“可二老爷倒是没怎么说话,直说这样也算是一桩好事儿了,说是沈侧妃娘娘活着会让皇上看到他的时候觉得膈应,可沈侧妃娘娘死了,还是投井自尽而死,众人都会觉得就算是沈侧妃娘娘成了个傻子,心里也是心心念念想着四皇子。想要随着四皇子一起去的!皇上再次见到他的时候,自然也会多了两分怜惜的……”
说到这儿,连他都觉得不忍心了,都说虎毒不食子了,这二老爷可是沈侧妃的亲生父亲了,这话是怎么说得出口?
沈易北听到这话摇摇头,冷笑一声,“他还真不是一般的狠心了!”
别的话,他并没有多说了,他恨沈芷柔害死了他的两个孩子,可心里也是有些可怜沈芷柔,若不是有这样一个父亲,沈芷柔如今哪里会落得这样的境地?
对于沈芷柔,他并没有多想,转而只是忙起公务来了。
这是一叠四皇子府中所有下人的供词,他要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看了不过是小半个时辰,外头就传来了小厮的通传声,“侯爷,宋夫人过来了!”
因为如今长宁侯府之中有两位夫人,所以他们对两位夫人的称呼则带了个姓——宋夫人自然指的就是宋云瑶了。
如果换成了平日,沈易北听到了宋云瑶来的消息,想也不想就会拒绝了,但是如今他想到宋云瑶那个被害死的孩子,想着孩子没了宋云瑶哭的死去活来的样子,心还是软了一下。
不过也就是软了那么一下子而已!
沈易北想了想如今的局面,虽说宋阁老明面上是七皇子的人,可宋阁老这人城府颇深,自从七皇子出了事儿之后,宋阁老是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七皇子,甚至旁人提起七皇子来的时候,他都唯恐避之不及。
至于宋云瑶,向来是极听宋阁老的话,他可怜宋云瑶,可也不愿意长宁侯府之中有这样一个威胁存在,如今最好的结果就是将宋云瑶送到庄子上去了,他不想因为朝堂上的事情而闹得内宅不宁,“让夫人进来吧!”
只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宋云瑶进来的时候还给他带了点心和鸡汤,原来的宋云瑶是多金贵高贵的一个人啊,就算是他们俩之间偶有争执,大多数也是他让步,从来没有说出现过这样的情形。
只是他们俩是因为什么吵架了?回想上一次吵架的情形,沈易北却想不起来了。
这人呢最怕的不是争吵,而是不知不觉中就远了。
宋云瑶瘦了不少,整个人显得憔悴多了,可脸上还带着盈盈笑意,“听说侯爷这段时间在忙着查四皇子暴毙的案子,想必整天是忙得脚不沾地,我这边专程熬了些汤,带了些点心过来了,侯爷尝尝看。”
沈易北想了想才疏离的来了一句,“你费心了!”
他这才拿起糕点吃了起来,说实在得,这宋云瑶要做的糕点和芙蓉园厨娘做的糕点完全不能比较,可他还是用了两块,毕竟这也是宋云瑶的心意。
更何况,吃东西的时候,这屋子里的气氛也就没有这么尴尬了。
沈易北一直想着该如何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却没想到宋云瑶却是先发制人了,“原先我和白侧妃娘娘还有些交情,这两天去四皇子府看白侧妃娘娘的时候,白侧妃娘娘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整个人瘦了一圈,抱着女儿只知道哭,还说这宫里头慧贵妃娘娘的日子也不太好过,他们娘儿俩怕是没有活命的日子了,实在是可怜。”
顿了顿,她更是道:“背后谋害四皇子的那人也实在是可恨,对了,侯爷这边有什么线索吗?”
沈易北摇头道:“查来查去这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七皇子……可我觉得事情却是没有这么简单!但凡是明眼人都知道,七皇子怎么会这样的事儿?除非七皇子是嫌弃自己的命不够长,这太子之位也不想要了!”
宋云瑶笑了一声,“可众人都说这件事是七皇子做的,如今不过是皇上念及着父子之情,念记着和慧贵妃娘娘之间的感情,所以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当初四皇子犯了错,皇上想着四皇子也许就是命中注定不能活的……”
“你也是这样觉得的?”沈易北只觉得这点心甜的发腻,索性停了下来。
宋云瑶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可沈易北却知道,平日里的宋云瑶并不是一个人云亦云之,不由的想到她和四皇子之间的话,可是皇子和孙云瑶之间又发生过什么?他并不知道。
如今沈易北心头只腾升起一种焦虑来,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在他的掌控之中,“我也想过了如今这朝中局势颇乱,你又是个文弱女子,这些日子身子又不大好,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去庄子上住一些日子,等着局势平稳了,我再派人把你接回来!”
宋云瑶一下子愣住了,半晌才道:“侯爷要把我送到庄子上去?”
沈易北点了点头。
宋云瑶冷笑一声,“敢问侯爷,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将我送到庄子上去?”
话毕,她的眼眶已经红了。
沈易北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没有做错任何事,只是担心你的安安危……”
“担心我的安危?”宋云瑶的声音突然拔高了,带着几分尖刻,“侯爷这话说出去问问,看有谁相信,怕是连个傻子都不会信的!如今这阖府上下最金贵的应该就是谢橘年吧,她怀着身子,月份也大了,侯爷若真的因为担心内宅的安危,为什么不把她送到庄子上去?”
沈易北没有说话,其实他知道自己这个理由好像有些站不住脚,只是他总不能说有宋云瑶在内院,他并不放心。
宋云瑶只觉得被自己说中了,眼泪是簌簌落了下来,“侯爷想让我走就直说,何必要找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是不是就因为谢橘年不喜欢我,所以侯爷就要将我送的远远的?”
“侯爷不知道一个女人送到庄子上去意味着什么,难道谢橘年一个女子还不明白吗?自古以来都是犯了大错的人才会被远远送到庄子上去,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这样做?”
“与其这样,侯爷不如给我一封休书,这样也能一了百了了……呵,我忘了,如今侯爷是正三品的大臣,哪里能做出这样落人话柄的事情来了?还不如我自己了断了算了,也免得被旁人践踏!”
沈易北站起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件事和橘年更是半点关系都没有!云瑶,你平素不是这样的人,你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好好说话,侯爷一开口就是要将我送到庄子上去,我该如何与侯爷好好说话?”宋云瑶背过身子,低声道:“当初嫁给侯爷的时候,我娘就曾对我说过,这世上从一而终的男人少,我也曾想过,就算是有朝一日侯爷真的喜欢上了别人,我也会不哭不闹,两人相敬如宾,只是我从未想过你有朝一日会变得这般心狠……”
沈易北也不明白,两人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了?
可被宋云瑶这么一闹腾,开口送人的话沈易北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倒是宋云瑶回去的路上却是心事重重的,一旁的丫鬟胆怯道:“夫人,您没事儿吧?”
宋云瑶摇摇头,可过了一会儿又道:“你说侯爷心里是不是已经没有我了?”
那丫鬟不敢说话。
宋云瑶苦笑一声,道:“说实话吧!”
其实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可女人啊,总是喜欢自欺欺人,想要从别人嘴里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那丫鬟低声道:“奴婢觉得如今谢夫人有了孩子,侯爷自然是要将心思多放在谢夫人身上的……”
宋云瑶本就聪明,这话说到这儿,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父亲曾和她说过不要将太多的心思放在男女私情上面,毕竟父亲是要成为三朝元老的人,可那个时候的她却还不死心……如今却是什么都明白了,是她太傻了,太傻了啊!
那人说的对,这样的男人还能有什么留恋的了?四皇子死的好,这一次的借刀杀人更是极为漂亮利落……虽说事情和上一世有了出入,七皇子并不能继承大统了,可对她而言,只要不是四皇子继承大统,谁坐上那皇位和她又有什么关系了?
不过沈易北和谢橘年这般绝情,那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谁都不知道,从书房到正院这短短一刻钟的路,宋云瑶都想了些什么,可从那之后,她再也不是那个顾念旧情的宋云瑶了。
沈易北却是浑然不知,每天依旧是在查四皇子暴毙的案子,陪谢橘年,只是查来查去,这件事案子却是半点纰漏都没有,从当日七皇子差人去买东西、送东西、递东西都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到了最后,更是有那买东西的人招了——说七皇子说将一包药粉加到食物之中去,七皇子就给他一千两银子!
154 如今能做的只是稳住
这件事情沈易北并没有瞒着,想想也是,这样的事情哪里能瞒得住?他还是和上一次一样,一边差了顾玉去告诉七皇子一声,自己则去皇上跟前复命,不过和上一次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他已经仔细交代过顾玉了这七皇子到了皇上跟前该怎么说该怎么做,都已经交代得一清二楚。
是以,等着七皇子被带到皇上跟前的时候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只一个劝说自己是冤枉的,“父皇,您想想看,都到了这个地步,儿臣何必要对四哥做什么?就算是儿臣不为四哥想想,也得为您,为母妃想想。”
“从小到大,母妃都极为疼儿臣,将儿臣当成了眼珠子似的,平日里您赏了母妃什么稀罕东西,母妃那儿自己都没留着,全差人送到儿臣这儿来了……这半年来,母妃担心四哥一直吃不下睡不好,时常生病,要是四哥有是个什么三长两短,母妃知道了,岂不是会担心?”
“若是母妃知道这事儿是儿臣做的,只怕要记恨儿臣一辈子的!”
“是,儿臣承认当初四哥风头正旺的时候,儿臣恨过他,怕他拦了儿臣的路,这些事情都瞒不过父皇的眼睛!可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儿臣不会不顾念着兄弟之情的,儿臣还记得母妃和儿臣说过很多遍,儿臣刚生下来的时候,父皇已经养了四哥在身边,四哥每日写大字的时候都还惦记着儿臣,一从学堂出来就来看儿臣,因为没有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学业上,四哥不知道被夫子罚了多少次!”
“还有儿臣书房里还挂着那把桃木剑,儿臣还记得那是儿臣过五岁生日的时候,四哥送给儿臣的,为了那把剑,四哥忙活了整整一个月,您以为这些小事完全都不记得吗?其实儿臣都记得……一直都没忘记过!”
“只怕天底下的人都想,儿臣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好事儿,这辈子才能托生在皇家,可生在皇家是幸运的,却也是不幸的……儿臣敢说在各位皇兄皇弟的心里,这太子之位比兄弟亲情重要的多,四哥对儿臣半点威胁都没了,那就只是儿臣的四哥了啊!”
“儿臣知道,儿臣这个时候说什么只怕父皇都不会相信了,可儿臣敢以自己的性命发誓,若儿臣真的做了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那就遭天打五雷劈,让儿臣不得好死!”
这话糙理不糙。
皇上看他说的声情并茂,也跟着眼眶微微泛红,那个时候多好啊,哪里像是现在他什么都有了,却是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