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着没有说话,眉头紧蹙,像是在思忖什么似的。
这御书房里静悄悄的,好像一根针掉下来,那声响都能落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去了。
在这个空档,慧贵妃也急匆匆赶了过来,她和上次一样只抱着七皇子哭,说他的儿子是冤枉的,又是哭又是闹的,到了最后更是道:“……臣妾不相信老七会做这样的事,臣妾不相信!若是皇上真的要定老七的罪,要了老七的命,那就踩着臣妾的尸首上过去!”
“老四没了,如今臣妾身边就剩下一个老七了,皇上身边有那么多美人儿,膝下有那么多儿子!可皇上别忘了,臣妾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了呀,还请皇上开恩,不要被人蒙蔽了双眼!”
皇上其实原本就没打算要了七皇子的性命,也只是打算和当初处置四皇子一样,将七皇子终身软禁起来。
可如今听了慧贵妃这话,也不舍得让他们母子终生分离。
顿了顿,皇上只道:“那就将老七软禁起来吧,没有朕的吩咐,旁人一概不得出入七皇子妃!”
想了想,他又添了一句,“不过慧贵妃除外,若慧贵妃想要进去探望,不用来告诉朕,可以自由出入!”
这已经是皇上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说了这话,他也不去看慧贵妃脸色,直接走了。
因为皇上知道,不管他怎样处置七皇子,这慧贵妃终究是不满意的。
因为这一场审讯是背地里而为之,而皇上也没打算四处宣扬,甚至这在场的内侍宫女也只有李长德一人,别的伺候的人,都被遣散下去了。
李长德甚至连说辞已经帮七皇子想好了——七皇子出言不逊冲撞了皇上,这才惹得皇上震怒!
听听!多么讽刺的一个借口啊!这和当初给四皇子找的借口是一模一样了!
沈易北从这御书房出来的时候,背后已经汗湿了,别说他是这般了,顾玉一从御书房出来,脚下更是一个踉跄,“北哥,不怕你笑话,方才在这御书房的时候,我腿肚子直打颤呢!虽说皇上不是那暴君,可……可也算不上什么明君,万一真的一怒之下要想瞒住这件事情,将咱们灭口了怎么办?”
沈易北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呀,胆子也太小了些,不管怎么样,皇上也不会杀咱们灭口的……不过这样一来,七皇子对外的名声好歹也保住了!”
这七皇子到底是什么缘由关起来的,别人大概也能猜到,可皇上不说,那就是要替七皇子瞒着,旁人顶多嘴碎议论两句,别的倒是不敢怎么说了。
两人忙活了好些天,这件事总算是定下了,如今一起朝着宫门走去。
顾玉更是不明所以道:“……不过就算是这件事传出去了,依着皇上的性子也不会要了七皇子姓名的,北哥为何这样大费周章?不是,我不是说你多此一举,我是说万一要皇上知道了你给七皇子通风报信,只怕皇上会迁怒到你身上来的,毕竟这个时候皇上心情最糟了!”
“这你就不懂了!你我如今也算是七皇子的人了,除了七皇子,到时候不管哪位皇子继承大统,都没有我们的好日子过了,所以我们是与七皇子在一条船上的,七皇子不好,我们也不好!”沈易北淡淡道:“更何况我们知道七皇子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可别人呢?别人怎么会知道了?”
“要是让七皇子坐实了这个罪名,七皇子以后就算是翻身了,以后别人也会说三道四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相信有那背后之人推波助澜,这件事不出几天就能传的人尽皆知。”
“到时候就算是七皇子真的洗清了罪名,也会有人大做文章,那些言官说不准还会说是七皇子弄虚作假,一传十十传百,七皇子的名声怎么能好得起来?所以,那就一开始就不要让七皇子身上有个污点,别人议论,任由着他们议论去,皇上都没发话,那些人就算是议论也只敢偷偷的议论!”
顾玉点点头道:“哦,我明白了!背后那人就是想要借机闹事儿,将这件事儿闹得越大越好,到时候这七皇子弑兄的名声传出去,就算是皇上驾崩了,这皇位也和七皇子半点关系都没有了,那人真是好算计啊!不得不说,北哥还真是聪明了!”
顿了顿,他更是道:“北哥,你说,这人会是谁了?不少人都说是三皇子所为!”
沈易北固执摇摇头,他只觉得三皇子城府那么深,不会将自己置于这样一个境地的,“顾玉啊顾玉,你历练了这么久,怎么还是没什么长进?怎么就不白,这宫里头的事情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明眼人就能看得出几分真假了?”
“也许是有人在背后操纵,想要一石三鸟了?四皇子没了,接着是七皇子再是三皇子,这三个人乃是夺嫡最有胜算的!这三个人没了,你说依照那人的心机和谋算,这皇位岂不是唾手可得?”
被他这么一说,顾玉也迷茫了。
他们俩儿在这边议论的热闹,可不出三天时间,整个京城都知道,周家倒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原先慧贵妃得宠的时候,周家可谓是要什么有什么,可如今慧贵妃一下子折损了两个儿子,她在皇上跟前也不如之前得宠了。
不,也不能不说慧贵妃不得宠,毕竟如今皇上有了什么好东西,仍不忘捎给慧贵妃那边一份,可特仅仅只是一份而已,要知道原先皇上得什么好东西,那可都是一股脑的都送到延禧宫去的。
周家的大树没了,这慧贵妃原先是时常帮衬娘家,可她如今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周家?如今她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七皇子和七皇子那几个孩子身上。
就连与后宫那些妃嫔们争宠,慧贵妃都没什么兴致了。
所以等着周六再次露面的时候,也不免显得有些颓然,其实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其实谁都知道周家的风光不会长久,想要靠着女人光耀明媚,怎么可能?
沈易北如今能做的也只是多安慰安慰周六了。
不过周六倒是比他想的坚强多了,毕竟周六也不是操心的人,如今身边有莫愁陪着,家里虽想着为他娶正妻,可周家如今的光景,看的上周六的人家周家瞧不上,周家瞧得起的人家,人家又不愿意了,这一来二去的,周六的亲事也没谁去操心了。
155 见了只会更加难过
周六的脸苦了没两天,就重新高兴起来了。
那些皇子之间的太子争夺战算是重新洗牌了,一时间,三皇子站在了风口浪尖处。
有人说三皇子乃是先皇后的嫡子,是皇上名义上的嫡长子,按照道理该继承大统的。
可又有一部分人支持季皇后膝下的皇子,还有旁人支持别的皇子……一时之间,这太子之争甚至比原来还要精彩。
沈易北却是在这个关头说谢橘年有了身孕,没几个月就要生了,在这暗潮汹涌的朝堂之中退了下来。
这也不算是借口,毕竟谢橘年的肚子比别的妇人都大一些,如今谢橘年站起来,都看不到自己的脚尖了。
大家都说,谢橘年这是怀的双生子,其中最高兴的就是老祖宗了。
老祖宗想抱重孙恨不得想疯了,如今一得能得俩儿,她老人家做梦都能笑醒了。
可沈易北却觉得担心得很,他听说妇人家的生产都是在鬼门关走一遭,他担心谢橘年这小身板能不能挨得住,可谢橘年只拍拍胸脯说没问题。
不过,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谢橘年这包票打了没几天,就出事了。
她在花园中滑到了。
沈易北气的不得了,自然派人去查,查来查去却是查到了知画身上去了。
原来是知画熬了这么久,见着自己还是个侍妾,见着宋云瑶也指望不上了,只想着凡事都要靠自己,知道谢橘年这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这长宁侯府之中更没她什么事儿了,所以这才暗下杀手。
原本知画以为自己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其实她也是小心,按理说是没睡知道的,可如今沈易北将谢橘年当成宝贝疙瘩似的,这长宁侯府四周都安排了有暗卫守着,知画做了什么,其实那些暗卫都知道,要不是那些暗卫及时出手相助,只怕谢橘年就真的要滑到了,孩子只怕也没了。
知画自然也留不得了。
谢橘年却觉得沈易北有些小题大做了,“……其实我也不是心肠好,只不过这事儿不是没发生么?就要了知画的性命,我怕折损了孩子的福气!”
“怕什么?我们的孩子自然是有福气的!”在沈易北看来,只要了知画的性命已经算是便宜她了。
不管他倒是觉得很纳闷,这件事宋云瑶却是从头至尾都没出面,他以为知画跟着宋云瑶这么多年,宋云瑶多少要出来说两句的。
想到这儿,沈易北心中早已是无悲无喜了,“你了,就乖乖听太医的话,这些日子什么都不要做,乖乖在床上躺着,要真的出了什么事儿那就晚了!”
谢橘年是哭笑不得,“侯爷怎么一会变个说法?前两天你可还说了,怕生孩子的时候难产,要我每天早上傍晚的时候多走走,怎么到了现在就变成哪儿都不能去了?”
沈易北一愣,仔细一想,自己好想真的说过这样的话,“嗯,是该多散散步,不过也就只能在芙蓉园走一走,别的地方别走远了!”
“我哪里有这么娇贵?再说了,这知画都已经没了,不会出事儿的!”谢橘年说了两句,却发现这些天对他百依百顺的沈易北却是怎么都说不通了,到了最后,只好采取了怀柔政策,“要是我每天都蜗在芙蓉园中,该多无聊啊!”
沈易北想到了这一点,“不是还有我吗?”
谢橘年,“……”
不过他们这话说完没几天,丹阳县主就给她写信了——保宁长公主要带着她来京城。
这还是发生了那件事之后,丹阳县主第一次来京城,一来是皇上这次真的病的严重了,作为皇上的胞妹,保宁长公主自然是要来看看,二来是丹阳县主听说上次谢橘年出了事儿,所以也想要来看看谢橘年。
不过早在出发之前,丹阳县主就已经和保宁长公主说好了,她这次来进宫给皇上请安之后就住到长宁侯府来。
三天之后,丹阳县主就来了。
谢橘年看到丹阳县主的那一刻,只觉得心里有些发酸,眼前这个小姑娘依旧在笑,可不管怎么看,她都觉得丹阳县主的笑好像并没触及到眼底,“……县主像是瘦了不少!”
“橘年姐姐像是胖了不少,想必是长宁侯对你很好,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丹阳县主直接坐在了床沿,拉着她的手道:“方才出宫之前,我还去看了一趟珍贵妃娘娘,听珍贵妃娘娘说起你了,直说你这胎十有八九怀的双生子,要是你这次能得龙凤胎,那就最好不过了!”
“龙凤胎倒是不求,我也不求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只要他平平安安的落地就好了!”谢橘年满脸慈爱,寒暄了两句更是问道:“皇上的身子可还好?”
丹阳县主摇摇头,声音低了下去,“我看像是不太好,最开始我和我娘进去的时候,皇上还认错了人,只将我认成了我娘……后来有李长德递折子进来,皇上看了气的直咳嗽,更说,更说……这江山怕是要保不住了,橘年姐姐,你说这辽王会不会真的攻打到京城来?”
就连她在别院的时候,也是听人提起过辽王,说这辽王几乎是战无不胜,在那些人的嘴里,这辽王恨不得就成了三头六臂的怪物了。
谢橘年也犹豫了,她并没有看到这本书的结尾,所以不知道这本书最后是怎么样了。
不过想着宋云瑶那么聪明的一个人,要是辽王真的能篡位成功,宋云瑶早就蹿唆着宋阁老去投靠辽王了,哪里还会留在京城之中,“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听侯爷说了,这福建还有几万的将士,如今也已经在朝着京城这边赶了!”
丹阳县主摇摇头,“可我听嬷嬷说了,这福建大多都是水师,擅长打水仗,哪里敌得过人高马大的辽军?那辽东一带的人本就生的高大,马儿也生的壮实些,更何况辽军的操练一直没有停止过,不像京城的将士似的,我娘说了,他们一个个就像是绣花枕头似的,一拳头下去恨不得就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