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陛下隆恩。”他厉声打断,起身一拜,晃晃悠悠的被押下大殿。
众臣叹道:“陛下何必如此。”
穆颜摇了摇头:“一日夫妻百日恩,何况……这件事也说不定,这纸上所写,不是他的字体。”
有人来报,齐豫三日没有进食,仅是用水来吊命的时候,穆颜正下朝。
她匆匆吩咐王婉仪几句,便转去御膳房。等到准备好饭食,快速赶往大牢。
穆颜看监牢虽然简陋,但确实是最好的了。一旁她派过来伺候的狱吏诚惶诚恐地跪着。谁都知道齐豫荣宠正盛,他用尽百计千方也没能照顾好这位公子哥,倘若陛下怪罪下来,他岂能活命?想着就瑟瑟发抖起来。穆颜也没加理会拿着一锅温汤便进了牢中,慢慢在他身边坐下。
他仍是白衣,轻飘飘的。隆冬时节,孤寒的很。
“豫,孤来看你了……”穆颜用手挑开挡在他脸上的长发,“豫,听说你没吃东西,孤做了一些给你……孤亲手做的,尝尝?”
他张了张嘴,喉咙轻轻震动一下,最终没有出声,嘴角带着苦涩的笑。
穆颜用勺子盛了一口汤汁,送到他的嘴边,道:“你可是第一个吃到孤做饭的人……”
齐豫身子紧靠着墙,仍是不言不语,穆颜触了一下墙壁,只觉得沁心的凉,忙叫宫女把拿来的锦被递过来,放在他的背后,又将身上的长袍披在他的身上。
“陛下何苦……”他声音嘶哑,全无以前的爽朗风流,听得心中发涩。
穆颜放下碗,轻轻握着他的手,道:“孤信你,孤封你为凤君好不好?”
“陛下何至于此。”他看她,“大可放弃我将我斩杀,怎么留我至今。”
“好了,别再跟孤耍小孩子脾气了。不过是关你几天,哪来这么多牢骚。”穆颜直起身子,将碗再拿起来,虽说语调轻松,可却有些紧张。
“吃点?”她又把勺子放到嘴边,他却不加理会,穆颜声音已经有些恳求的滋味了,“豫,吃一点?身子垮了可是委屈都讲不出了。”
“瞧你这个样!一国之君,为个亡国之子弄成这样,值得吗?”
穆颜气愤的将碗摔在地上:“那个不怕死的,给孤……”定神一看,吃了一惊,“馨儿……你怎么来了?”
南门馨一身粉色的棉裙,身后跟着气喘呼呼的几个人:“陛下……实在拦不住……”
“一群废物。”她神气得走了进来,对着齐豫上下一点,他的嘴巴便张开来,然后很不含糊的拿起过直接往里灌。
穆颜看得胆战心惊,忙推开南门馨,用手帕擦试他嘴角的汤汁,轻轻拍他的背。
“好了好了,看你心疼的。”她指指空空的锅,“大功告成了,哪里有你那么多废话。”
齐豫猛咳数声,双肩痉挛般地颤抖。然后深吸一口,靠在被上大口喘着粗气。脸上终于有点血色了。
“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南门馨抱着她的胳膊,“我还以为颜姐是个痴情种呢。”
“就你嘴快!”穆颜抚摸着齐豫的胸膛,叹了两声。
“看来也没我什么事了,我先走了!”说完便要离开。穆颜赶紧拉住,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她指着身后的人道,“淳岚说你有麻烦,需要我来帮忙的。”
穆颜望向她的身后,果然看到淳岚擦着汗向她微笑。
“原来如此。”她了然一笑,“去吧去吧,没你们什么事了。”淳岚听了赶紧拽着南门馨走了。
“事情已经查清,孤此番来也是想要接你回去。”她说着,还给他仔细擦拭,“孤一直信你。”
他盯着她看,问道:“若真如此,为何不许我出宫?”
穆颜没想到他真的会正大光明去宫门那里,虽嘱咐过执戟郎中不许他出宫闱,但也是情有可原。
穆颜信不过他。从来都是。
“外面混乱,后宫之人也本就不可随意出入宫闱。孤也是为你着想。”
他听得笑出了声。
穆颜也没太做多的争执,叫人把齐豫扶上轿子,连哄带骗的带着他走了。使去皇宫。
。。。
第15章 有孕
齐豫仍是惜字如金,一句话也不肯说,只是咳嗽不断,脸色微红。穆颜怕他着凉,将披风给了他,嘴里还说着颇具安慰性的话语。
“不是孤不相信你,毕竟这么多眼睛盯着,孤也不好说话……现在探子被抓了回来,怎么严刑拷打也不说真话,叫孤怎么办?你这几天受了委屈,孤怎么不清楚...你不同孤讲话也无济于事。”
齐豫别过脸去,仍是不说。
穆颜拍着他的背,一下一下,温柔得很。
半晌后,他才道:“陛下,其实杀了我,就不必这么麻烦了。”
穆颜手上动作一僵,失了节奏:“孤舍不得杀你。”
“陛下到底是喜欢我弹琴的手,还是喜欢我这个人?”
“自然是喜欢你。”
齐豫涩涩一笑:“现在,真的是越来越捉摸不透陛下了。”
穆颜道:“捉摸透孤的,还真是不多。有的时候连孤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看着外边,天色朦胧,忽的问:“要打仗了?”
“孤会缓缓的。至少……”她撩起车帘,“三年罢。等三年后,淳岚长大了,殷国旧臣一一归来之时。”
齐豫看简朴的淳府邸慢慢向后跑去,道:“你在等一人。若我没说错,你等的是夏侯。”
“对。”穆颜浅笑,“夏侯镇殷,天下归心。孤找了三年,终于有了点线索,这次就算是绑,孤也要把夏侯家人绑来一个。”
“陛下这个样子,好像悍妇。”
“孤本来就是悍妇。”她放下车帘,“不过,孤守的是国,而非家。”
齐豫摇摇头:“慕家与夏侯家皆为名士,陛下不怕跟丞相闹翻?”
穆颜耸肩:“子渊最近是有些不稳,不过他也不是会在这事上斤斤计较的人。”
“我看他近来脾气坏的很。”
穆颜沉默。她揉了揉嘴角,“即使如此,他也是以大局为重。”
“你这般说,处处为他开脱。”他伸手摸摸她的侧脸,“下手如此之重,也真舍得。”
穆颜垂头,“他向来严格。”
他怒其不争,自从倚重司徒,纳齐豫入宫,她就开始慢慢脱离他的路,他一面心焦一面又无措。
穆颜总是明白的。
“待你也是过于严苛。”
“毕竟孤掌一国。”她道,“天下动荡,他的理想只有我能实现。”
齐豫忽然拉过她的手,将她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那我的呢。我只是希望陛下能心中有我。”
穆颜拍拍他,不动声色的推开,“那是自然...”
两人就这样沉默一阵,慢慢晃悠到了宫中。
就这样过了许多日子。穆颜忽然觉得头晕。她看着奏折,就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煞是难受。
齐豫看她不适,便去叫人找了御医。
这时众人正在商议立齐豫为凤君之事,太医来时,穆颜还会心一笑,夸赞他的体贴。
众臣还是有诸多不满。
“陛下,毕竟身份不合……还是难道就没有别的合适人选?”
“诸位爱卿也看到了,齐御君细致入微,很是体贴孤,在说着身份,齐国贵族可是天人之后,碧蓝色的眼睛不就是天人的象征吗?得夫如此,孤还有什么要求的?”
诸位大臣刚要反驳,便见太医要开口,便住了嘴。
来人正是徐太医,此时满头大汗,“陛下,不知当讲不当讲。”徐太医也觉得自己过了这么大岁数,见的也不少了,怎么什么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轮的上他。
穆颜笑道:“只要不是什么绝症,但说无妨。”
徐太医吓得跪在地上,心中万分惶恐,颤声道:“陛下……怀有身孕……不宜过于劳累...”
众人皆愣。
“身孕?”齐豫皱皱眉头,“多久?”
“不足一月。”
众臣顿时想到一月前当今陛下不上朝的重大事件。顿时叹声连连,淳正决袂而起,气呼呼道:“臣告退了,此事臣也不想多掺乎了!”说完愤袖而去。
穆颜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齐豫愣神许久,眉头紧锁,看着穆颜,神色晦明不定。
众大臣再也没有理由反对此事。当今天子和未来的天子都在殿上,还是同意立齐豫为凤君,他们还有什么好说的?本来还想挨到丞相回来的时候,看来有认识等不及了。
众臣散去,齐豫便走上前去,“是……慕毅的?”
穆颜轻轻点头,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讲别的。
齐豫一个啷呛,险些跌倒。他摇摇头,也不知道该不该生气,一句话也没说,退出了月霞殿。
当今丞相正在回程之中。
他以那三寸不烂之舌争得了齐王的心,接下了殷国送来的厚礼。多年以来,他一直在朝中掌管中央事务,除了每天看看地方上来的奏折,听听谁家的诉冤,除此之外,便是辅佐君王。好不容易接下一个治理水患的重任,又被司徒空抢了过去。
如今也算不负所托,完美地完成了任务。
他看着车外广阔原野,茫茫青绿,了无边际。顿时觉得视野开阔,胸中也有些明朗,便命人停下车,准备一览无际美景。
万里绿野茫茫,隐隐看到棕褐色的马群慢慢远去,只只绵羊散在地上,仿若绿海中的珍珠。原上开了点点不知名的野花,他弯下身子,将花朵摘起,凑在鼻子边一嗅,有股淡雅的清香。
他柔柔一笑,蹲在地上,慢慢摘着。攥了一簇,满意起身,却觉得天旋地转,腰间酸痛。一旁的小童见了,忙上前搀扶。
“丞相可好?”
他摆摆手,问道:“这是何地,为何冬日也能见绿草如茵?”
那小童环顾四周,道:“这应当是常绿岭,听说是神灵怕这里的牛羊马冬日饿极,便广施恩泽,让低矮的小草终年生长,这样牲畜们就不至于饿死了。”
慕毅看两方高山,明白了些,点点头,拿着花,踏上马车。
坐在车上,又觉得胸口发闷,便叫那小童进来,自己却坐到外面。微风阵阵,果然舒服了许多。
“身子骨越来越不行了。”他埋头苦笑。
车夫爽朗笑道:“先生看来正值壮年,身子定是硬朗。”
慕毅将手中鲜花绑在一起,拿出酒瓶,插了进去,边做边道:“你有所不知,我这身子随我父亲,劳累过多,便会觉得疲惫不堪。”
车夫摇头,看他手中的花,道:“先生也是性情中人,这花是要送与娘子?”
他怀笑:“我要送与我最重之人。她也是好久没能休息了,倘若天下安定,我定要带她来看看着这世间美景。”
车夫声音沧桑:“天下安定……唉……但愿吧。先生是去殷国,想必是殷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