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门琅也不顾什么,将慕毅推开,按着她的肩膀,一手握住箭身,深吸一口气,猛将箭拔了出来。
穆颜痛苦的呻/吟一声,她又受了一次拔箭之苦,怎的不难受,这次差点晕厥,身形不稳,坐了回去。东门琅迅速抽出身上的薄带,在伤口上撒上药沫,快速将伤口缠了起来。
“鸿雁!你为何救她!”穆颜极力张开双眼,迫使自己的意志还在,看清了那殿下的女子……一双幽蓝色的眼睛,在泪光下闪闪发光。此时她已经被愤怒的殷军团团围住,正被压在地下。
穆颜挥手叫他们散开。她看向东门琅,问道:“可是……豫的妹妹?”
“是...”东门琅似有痛色。
“琅哥,你扶孤。”她抽出那只手,放在了东门琅身上。
众人拉扯着齐木兰,她用力挣扎。
“放开。”穆颜轻呵。
众将士放开后,齐木兰并无太多动作,只是直勾勾的看着穆颜。
穆颜走到她面前,声音温和:“豫死前告诉孤,要孤照顾你……孤允了他。你跟孤回去,看看你兄长,可好?”
她泪眼朦胧:“都是因为你,你若不将他带到战场,他也不会……”
“现在给了孤一箭,可泄了气?”
她咬着唇,“以命偿命!”
东门琅劝说道:“木兰!陛下也是不知情啊!”
穆颜已经有些站不住了,疼的满头大汗,但仍然放慢语速跟齐木兰讲话,“随我回大殷。旁事以后再说...”她尚未讲完,就觉得全身乏力,瘫软下去。
众兵将惊呼。慕毅同东门琅赶紧将她掺起,虽然肩膀不再流血,但也受了不轻的伤,怕是伤在原处,两人小心翼翼扶好她。
齐木兰被泪光逼红了双眼,跟东门琅道:“最后你竟然是殷国的细作,枉我这么信任你...”
东门琅涩声道:“为我国尽忠,各司其职。如今你重伤陛下,陛下若有差迟,你难辞其咎。”
“...可我哥哥再也不回不来了。”齐木兰掩面,泪水流了下来。
穆颜昏睡了三日。
回到南方的家,疲惫加心痛,整整缠绵病榻半月。期间她大部分精力,全部用在安排齐木兰身上了。
穆颜觉得她快要死了,便把夏侯叫来,让他给看看。夏侯却笑着说,陛下离死还远着呢。
穆颜像得了保障一样,调理起来,终于在入冬的时候能下床了。
说起来为什么这么不容易好,大概就是因为触碰到了旧疾,虽说有东门琅的上好的止血药,但是还是没来得及好好诊治,才耽误下来。
太医宣布一个可悲的事实,那就是她的左肩不能再用了。
这就是说,射箭之类的,凡是有左肩参与的事情,都是不能做了。齐木兰也颇明事理,明白自己的一时冲动带给穆颜的伤害,心里愧疚。穆颜知道她同东门琅相处很好,故而赐婚二人。
冬日,鹅毛大雪纷飞。
她站在桌前,手上狼毫挥舞,泼墨成花,点水为河。整整三日,她都在这里作画。如今这幅夜里江山谢意图就剩后面的万里河山,她整日不吃不喝,专心致志投入到这里面。
清晨下朝开始,到了现在的午时过半,她已站了多个时辰了。
南门馨将婚礼办完,如今已是大肚便便,走路都需人搀扶,看她如此,也来相劝。
“陛下,可画好了?”
“未。”
“歇歇可好?”
“否。”
“可你还没吃东西。”
“无妨。”
南门馨叹了口气,坐了下来,好似自言自语:“你到底想要什么?如今我是越来越看不穿你了。丞相这几月冷淡至极,我也看在眼里,你和苦难为自己。如今我也是为了人妇,孩子也有了,看着你将这一对对凑在一起,我便觉得心寒……你什么时候考虑考虑自己?”
穆颜道:“孤这一生注定为孤家寡人,还想考虑什么?”
“可……二叔也让你赐婚了,翰叔也将妻儿接了回来,小叔最近这几天不知道看上那家姑娘,到处乱窜……咱们这一家子,可就差姐姐了。”
穆颜轻轻道:“孤还有两个孩子。”
“你就晓得孩子,却不晓得孩子的父亲...”
“天下一统,孤还有心思想男人?”
“那你怎有心情画画!”
“这画有用。”
“男人就没有用了?”
“孤觉得没什么大作用了。”她扬起画笔,将画纸打理好,迈步到了书案前,坐了下来,开始审阅奏折。
南门馨靠在她的肩膀上,道:“你若还当我为一家人,能不能告诉我……长风和玉儿,到底是不是齐豫的?”
穆颜轻侧脑袋,贴在她头上,诚实道:“不是。”
“丞相的?”
她不语,南门馨当作是默认。
“长风最近喜欢上了骑马,带着我家淳岚去玩了……”南门馨慢慢起来,“他这长相,怕是大了回惹人非议……颜姐,你可有打算?”
穆颜默叹:“孤能如何?最近大臣们都去了,新人涌进,孤所信任的也就你家公公还有他了。”
“娘亲!”忽然,一团粉嘟嘟的小肉球撞了过来。
“玉儿。”穆颜温柔一笑,“怎么,没有跟着哥哥玩去?”
“没,我去找木兰姑姑了!”她胖乎乎的小手指向门外,一女子白衣似雪,翩翩而至。她小腹微微隆起,也有几个月了。
穆颜冲她笑了笑,让她在左边坐下。
“陛下……”
“无需多礼。”穆颜扶着她的胳膊,看着她坐下,“今日可好?”
“谢陛下关心,鸿雁对妾身甚好。”
“是么……”她手轻轻抚摸她的小肚子,“看着你们一个个都这般美满,孤便放心些了。”
如今齐木兰对着她仍爱低着头。
齐豫之死到底是不能怪她的,哥哥愿为挡箭之人,一定是他重视的,自己却加以伤害,想想就难免自责。
自己幽禁楚宫,东门琅本是她的贴身侍卫,一来二去,真的倾心于他,她怎么不明白自己的身份,朝不保夕,那里还能有幸福的妄想?
穆颜不计前嫌。还赐婚他们两人,按照情理,都难免愧疚。
“现在说还太早,...但我猜测你这里是个男孩。”
玉儿贴着母亲的身子,也跟着去摸,道:“我也是从这里蹦出来的吗?”
逗得三人笑开。
穆颜将她搂在怀里,道:“你也是从娘亲的肚子里蹦出来的。”
玉儿若有所思。
“男孩啊...”齐木兰抚摸着小腹,“无论男女,都是我的孩子……不过鸿雁想要个男孩。”
“他竟然这么想?”微微有些责备的意思。
齐木兰轻声道:“他说也想要太子和公主一样的兄妹,哥哥长大了,还能保护妹妹。”
穆颜看她脸颊微红,沉浸在幸福中,不禁眼眶一红。
“是啊,还能保护妹子。”
南门馨耳朵一动,悄悄一笑,跟穆颜说道:“陛下,臣和木兰姐姐还有事,正好带着玉儿去看看长风,可好?”
“好,去吧。”
齐木兰奇怪,还没等说什么,便看到南门馨给她用了个眼色。玉儿被拽走自然是不开心,听到南门馨要给她买糖葫芦才慢悠悠跟着离开了。
穆颜长叹一声,也想起来,却听一声传报:“丞相大人到!”
众宫女好像得了命令一般,速速撤了下去,将殿门关得严实。穆颜莫名的紧张起来,将衣服往身上拢了拢。
“陛下。” 熟悉的声音。
“爱卿何事?”穆颜几月未见,声音都有些发颤。
“无事……听闻陛下在绘图,便来提醒陛下,注意休息。”
穆颜瘪瘪嘴,可怜兮兮道:“难得你还能想起孤……”
慕毅垂眸,上台阶,坐在她身侧,穆颜也就顺势倒在他怀里,摆弄他的手指。
“孤以为……你不要孤了……”
“怎会。”他垂头,用手轻抚她的脸颊。
“子渊……”她抬头,细细打量朝思暮想的人,这才发现他又清瘦不少,“怎么又瘦了?”
“陛下不也是如此?”
“孤想你……你也不来看孤……孤自然会瘦。”穆颜哼了一声,又开始摆弄他垂下的发丝,“行宫那里准备怎么样了?”
“已经在建了。”慕毅这几月不在朝中,明讲回乡休整,实则在忙建设行宫之事。穆颜只是想叫他轻松些。何况建设行宫,也有她的目的。
“子渊...”穆颜搂住他的腰,直起身子,去亲吻他的唇瓣。慕毅撑着她的身子,也往怀里送,任由她啃咬舔舐。
穆颜亲的心满意足,才松开贴到他的胸口。
“颜儿……”
“嗯?”
“此次我会回到白州,行宫建成之前,我都会在那处。”
穆颜垂头,她往他怀中蹭,道:“你在这里孤也不会给你什么过重的活计...”
慕毅抚摸她的长发,道:“你可知道,宫里流言蜚语甚多,我如何亲近你?你的名声,难道要毁在我的手中?颜儿,我这次出去,只是避嫌。”
穆颜愣神。对了,长风长大了,眉目越来越似他,怎不会引起非议?
“孤会想办法……”她缩在他的怀里,“只要你心里有孤,只要你还惦记着孤,孤就知足了。”
慕毅点头,又正了正神色,严肃起来:“陛下,如今并不是儿女情长之时,其他五国皆灭,陛下还是将中心放在建立新朝之上才好啊!”
“孤准备将都城定在北楚之地,战乱刚结束,北方蛮夷便开始蠢蠢欲动……你看可好?”
“好。但白州还是需要重臣把守……我不久就要动身,可好?”
穆颜不讲话。以示反抗。
慕毅轻声道:“你乖些。”
她喃喃道:“孤自然会听你的话,只是又要亲手送你离开,我实在是难以忍受。”
“颜儿,我不久就会回来。”
穆颜抬头看他,慕毅这次却先垂头亲吻她的额头。
“子渊,孤有个东西给你看看。”她说着,就坐起身子。拉着他的手,带他走到桌前,指着北方的一座繁华的都城,道:“孤要在这里建立新都。子渊,你意下如何?”
慕毅点头,道:“南方根基已稳,迁都此处,还可防御外敌。”
穆颜挽着他的手,看这万里河山图,轻声道:“如今做成了这件事。你还在我身边。就此终结也好,天下并没有什么我可眷恋的,我只想睡前,能看到你,一觉醒来,你还在旁边。”
慕毅将她纳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