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木剑一折两半，钝到几乎圆润的剑身在断开后反而多了锋利的口。夏宁吐了口气，看向江雪：“我从小修炼，不求长生，不求富贵，修此道，修的是一个‘和’字。”
“天和，地和，人和，世间和。”
夏宁表情苦涩，并指成剑，璀璨灵光延伸，勾勒出长剑的形状。
“今日破剑破道，不求宁和，不闻苦痛，不渡人。”
夏宁脸上露出一点似乎是俏皮的笑容，双眼却仿佛酝酿着一场地覆天翻的海啸山崩，“我本来也不是和尚。”
剑尖递出，恍若落虹。江雪迎上，夏宁却不回防，任由她的利爪刺穿身体，那剑尖刺在江雪身上的蓝色妖怪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江雪疾退，夏宁的剑却仿佛生了粘性，将江雪身上的妖怪撕扯下来，勾在剑尖上带回了她手中。
“跟我走吧。”夏宁抓着妖怪，与江雪对视，“然后我会放他走。”
陈师兄眉头紧皱，刚想上前，就被夏宁喝退，“我今日破道，为的是带她回去，师兄若没有破道毁念与我死斗到底的信念，就别再往前一步！”
陈师兄脚步一顿，站在了原地，“……她不会谢你的，师妹何必如此缠粘不放？裹足不前，甚至败于自身之念。”
夏宁的衣袍已经被鲜血浸湿，脸颊上还有些许溅落的血滴，只平平一眼，便已有惊心动魄之感荡开。“师兄看不下去便放手来战，这世上不是只有师兄懂得什么叫战！”
“你破道后实力衰减，真当我不敢一战吗！”
夏宁将捉着的蓝色妖怪往法器中一收，割下袍角一片，已经横剑在前，“师兄请！”
仿佛昔日在师长眼下切磋交手，却是生死相搏。
柔软的布料飘落在地，与耳熟能详的成语含义不同，割袍决斗，指意是生死斗。
全力以赴，各出绝招，不死不休。
陈师兄的眼睛本来很亮，他的战意几乎要燃烧而出。可是这时候却后退一步，本要出鞘的刀重新还了鞘。
夏宁并非江雪，生死斗并非儿戏。对手难得，然而生死斗背后牵连的事情太多，代价太重。
夏宁甘心这么做，然而对于他来说……这一切都还不值得。
陈师兄脸色阵青阵白，最终挥袖道：“随你！”
江雪明白指望不上罢手的陈师兄将水搅乱，做出备战姿势，却看见夏宁盘地而坐。
夏宁没有拿剑，毫不掩饰地将自己曝于剑下，“江雪……”
她也改了称呼，“你想救他脱身，我的话跟你一样。”
夏宁抬眼，眼里有一丝笑意，仿佛她第一次被室友教坏在深夜美食报社时的神情，“可以啊，踏着我的尸体走。”
江雪沉默片刻，“你学坏的还是这么快。”
夏宁对她一笑，眼帘垂下，掩去眼中苦涩，“师兄说那是你的道，你说天道渡不了你，我弄不懂，但我也有话要告诉你。”
“江雪，你听着，我要破你之道，毁你之念，灭你之心。不在乎你怨气何处安放，也不管那些人是不是恶到要以死相偿。你低头也好，不低头也罢，我要你赎罪，好留存这一丝幽魂！”
江雪握紧了手，“说什么你不懂……你们一个个道来道去，心思神念，比我明白的多了。
闭上了眼睛，江雪放弃了抵抗，“算了……反正在哪里，我的想法也不会改变。夏宁，我要你立誓，说你会保护他们。”
夏宁站起，指天发誓道：“你的父亲母亲，我不死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他们，这只妖怪，我绝不会提及他的存在。”
陈师兄叹息，只觉胸中堵了一块巨石。若有一战，无论他与江雪谁生谁死，都是酣畅淋漓，好过此时这样沉闷窒息。
“师妹既然接手，之后便全交给师妹了。”陈师兄拂袖而去，“今日之后我就会申请散组，只盼再也不要遇见师妹。”
夏宁拿着锁链，一边锁住了自己手腕，一边锁住了江雪。
锁链是特质的材料，生灵死物一视同仁。江雪的手指在锁上抚过，看向夏宁。
夏宁轻声问道：“恨我吗？”
“其实……”江雪神情冰冷疲惫，却不见怒火，“没觉得生气，你只是……不明白。这样形式的留存，跟活着……差的太多了。”
锁链在她身上哗啦作响，如果忽略这是特质的，就仿佛她还活着一样，“如果你那时在……”
说到一半又止住，摇头道：“……没有如果。”
“有。”夏宁板正她的肩膀，“天衍大道，总有一丝遁去的一。”
江雪眼中一片茫然。
夏宁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简，手上裹上灵力，握住了江雪半透明的手，“潘多拉的魔盒，希望没有消失。”
灵力催动，光华流转，功法的前言已经映入了江雪眼底。
由鬼化妖，由死转生。
“向我发誓。”夏宁握紧了她的手，“人不伤你，你不伤人。那些被你所杀的人，你要穷尽一生去补偿他们和他们的家人。”
作者有话要说： 天道：本宝宝是你们说摸清就摸清的吗
第175章 重新划分
什么是天道？
是泾渭分明的阴阳, 还是眼前这流转着光华的功法？
当初的厉鬼没有心思想那些, 然而旧事再现, 如今的江雪却隐隐有所领悟。
这一次记忆重温，虽然内心少不了煎熬和痛苦，然而收获也不菲。
眼下过去的自己得到了鬼妖修炼的功法, 虽然和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关系，江雪还是难免地带上了一丝轻快的情绪, 心情指数upup地往上升。
月光下的夏宁和厉鬼模样的她对视, 那时候的她有些发楞, 似乎一时半会儿还反应不过来这样突然的转折。
夏宁在等待她的回答。
看着厉鬼模样的自己，江雪已经猜到了她即将出口的答案是什么。
条件如果是死而复生, 哪怕活过来的方式是成为妖怪，她也不会不答应的。
而结果也确实不出预料，江雪看着曾经的自己和夏宁立誓，想想觉得这次夏宁做的事很有趣。
她们之前还在讨论罪不至死, 这时刻夏宁将功法拿出让她乖乖回去赎罪, 也是温柔体恤罪不至死的体现了。
罪不至死这四个字, 刚刚是说的别人, 转眼间就用到了她身上。
真是温柔善良好青年，
不知道夏宁的道包不包含天道好轮回这点。
厉鬼形态的她立誓之后, 夏宁如约将全部功法口诀授予了她。此后时间她就一直被夏宁掩藏着, 本该分配给夏宁的修炼资源不少被拿给了她，夏宁自己几乎没留下多少，还什么都没有说给她知道。
这事如果不是回溯记忆, 江雪大概永远不会知道。
体质，帝流浆，功法，资源，还有帮忙遮掩和解惑的夏宁。
曾经的她修炼进展不可能不快，比照着某些□□此法的鬼，速度差的像是蜗牛和蜂鸟。
这个比照组，江雪放的是曾经的自己和那只玉中的妖怪。
那只……在回忆外的世界里第一次照面就被她一招弄死的女妖。
然而在这里，女妖的存在感非常足。
这是夏宁的回忆，江雪是跟着夏宁行动的。立誓之后，曾经的她被藏起来努力修炼的时候，夏宁在处理她父母的事。
发现江雪成为厉鬼的女妖没有再缠着她的亲人，而是另寻了人类缠着。然而她没有离开原来的地方太远，结果这次就很不巧的……被夏宁撞见了。
毫不意外地看着女妖被夏宁暴揍一顿塞去囚禁妖怪的牢笼，江雪眉头微微皱起，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而在这片过去的回忆中，她的预感，往往是昨日留下的印痕。
这些日子听了大量的修炼心得，江雪的心境比之前要稳一些，虽然预感不好，也没有心浮气躁神思不属。依旧跟在夏宁身边，静静地看着事态发展。
这是过去的记忆，哪怕她再急，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江父江母身边被夏宁防的滴水不漏，根本是铁桶一片没有地方下手。不论对方是妖，还是人。
江雪那里发生的疏漏，一次都已经追悔莫及，夏宁根本不可能让它再来第二次。
虽然心情上没法安抚江父江母，然而生命安全有了绝对的保障。
随着夏宁留在这里保护江父江母的行动，江雪总算可以长久地看一看那段过去里的父母。
和平常一样窝在沙发或者床上，只是不是在看手机，而是在看他们。可惜虽然是个活生生的人类，但不存在夏宁记忆中的江雪是不可能被他们注意到的。
从某种方面来讲，她的存在感比当初化成厉鬼的她更加稀薄，因为她与这个回忆之中的世界毫无联系。
如果这不是早晚会脱出的记忆，而是现实……
江雪又恍然间想起了记忆中生死两隔的滋味。从鬼差手中逃脱后的日子里，那只蓝色的小妖怪当真是莫大的安慰，于她而言意义重大。
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希望能有个好的结果。
江雪躺在熟悉的床上，开始觉得也许这样还不如不要回来看。看着不能改变的一切神伤，不如多观战听课，好有力量去改变现在。
时间一点点流逝，江雪看着自己的房间一点点落灰，又被打扫干净。而在点点滴滴流逝而过的光阴中，曾经的她终于修炼有成，初步转了妖身。
成了妖之后，生死界线重新划分。江雪归人间管辖，和地府不再有关系。一应交接手续完毕之后，成了妖的江雪被夏宁亲手带入囚禁妖怪的监狱，在里面受刑赎罪。
为了早一步修成妖身，当初的她练的很急，又通过了夏宁使用了大量的辅助品，因此基础很薄，新生的身体也不太健康。
然而受刑赎罪是拿到功法前就说好的事，江雪并没有拖延求情的意思。夏宁给她拿了些补丹，怕一不小心有什么意外，会将她刚修出来的身体损伤至死。
妖怪的监狱，不是什么好待的地方。
都不是良善之辈，管也管不了，何况看守的修士也未必想管。
江雪注意到夏宁拉着看守的修士说了很多话，日常交往里夏宁不是多么能言善辩的人，然而站远了看她的架势，却很有种滔滔不绝的样子。
为什么说那么多，为了谁，江雪心里一清二楚。
眼前渐渐开始模糊，江雪一开始以为这是因为眼里氤氲了什么东西，眨了眨眼发现不对。
周围的景物在淡化消失。
变的模糊，变的透明，最后变成一点点的碎光。
一段回忆落幕，江雪闭上眼睛，再度睁开时，映入眼中的已经是现实中的场景。
熟悉的墙壁，熟悉的柜子，熟悉的床。
江雪掀开身上的被子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手机就在桌子上，江雪走过去打开，看了看现在的时间。
不像沉睡了十五天的夏宁，大概是因为进入的状态不同，她只睡了七天。
她拿着手机看上面新发来的短信，腰上一热，多了熟悉的温度。江雪没有回头，往后靠进了熟悉的怀抱中。
“怎么读书不专心？”书房和她的卧室离得没多远，感知发展到江雪现在的地步，荒川之主在这么短的距离内做什么都跟在眼前发生的一样。
荒川之主也是如此。
所以醒来的那一瞬间，就听见本来流畅的翻书声中断了，打开的书本被放置在了原地。
“三心二意做不好事。”荒川之主把她手里的爪机抽走，“书和你，只能专心一个。”
按照这样说，咸鱼已经捧着书但没读好不知道多少次了。
江雪拉开他的手，然后正面扑进了柔软的毛领里，专心致志的吸了一口獭。
回忆里时间流速和外面多少还是不一样的。
好久都没抱到她家咸鱼了。
第176章 两只海獭精
沉迷摸鱼的江雪能玩一整天的鱼, 然而还没有几分钟肚子就在造反抗议了。
整整一个星期。
虽然有灵力打底没出什么问题, 然而醒来之后各种身体反馈也都一点不延迟地送到了。
好饿……
江雪一边想吃东西, 一边想挂在他身上不要起来。荒川之主拍了拍她的背，忽然嘴角一勾，往她身体里打入了一道灵力。
江雪感觉身体一点点地变小, 有什么东西从原本一片光滑的肌肤上慢慢长出来，手臂也变得越来越短。在掉在地上之前, 她努力勾住了荒川之主的衣服。
前爪扑住了毛领, 后腿蹬住了他腰间的蝴蝶结。荒川之主伸手接住她, 江雪就松开了手，往他怀里一窝。
本来想说话, 然而一旦张开嘴……
这个萌哒哒的声音略耳熟，咸鱼变海獭的时候不就这么叫吗？
江雪动了动身后多出来的一截，凑到眼前一看，果然是尾巴。
看上去很好摸的样子, 江雪尝试着揉了两下, 总感觉怪怪的, 和作为人类的感官差了很多。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 荒川之主的声线较沉，这时候江雪又紧贴着他的身体, 听起来还要再低一个八度。
沉沉的, 闷闷的，低低的，感觉骨头都要震酥了。
笑的真撩。
不对。
为什么笑。
江雪后知后觉地发现在他眼里现在的场景是什么样的, 沉迷尾巴的阴阳师躺在他怀里忍不住揉了自己长出来的尾巴，最后嫌弃了自己的尾巴。
啊……
要是咸鱼这么做一定要揉揉捏捏么么哒。
荒川之主伸手挠了挠她的背，江雪抖了抖，迷之沉浸地把身体凑了过去。
……是说，究竟从哪里学来的撸毛技巧啊，撸自己的尾巴领悟出来的吗？
尾巴被他绕在手腕上，江雪不太熟练地控制着自己的尾巴，试图把尾巴收回来。
荒川之主抓着不放，一点一点地给她揉乱了，并且整个过程毫无手法，就像第一次撸他毛的江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