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庆咋不能穿了?怀庆将来也是要出来吃公粮的,相庆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光顾着你自个儿,不管你兄弟了,”朱大妮儿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在她眼里,送出去的儿子哪有以后要给自己养老的亲?
“那也不行,厂里人都看着呢,不像话!”朱相庆从转业回来,身上来回换的就是两身儿旧军装了,这身凡尔丁中山装他也喜欢的很,“新衣裳等怀庆找工作的时候再说!”
说完他不由分说的拿起衣裳穿好了,“你们不在招待所呆着,大早上跑来干什么?”
真是白生了个白眼儿狼,朱大妮儿还用得着朱相庆呢,撇撇嘴道,“来干啥,我生怀胎十月走了趟鬼门关才把你生下来,又养了十几年,如今你成家立业了,我还不配过来受媳妇一个头?”
“就是,”一旁的宋怀庆,宋招娣儿都十分肯定的点头,他们早上起个大早,就是想看这城里的嫂子给他们磕头的,这么一出,想想注叫人兴奋。
又来了,真是跟前世一模一样啊,卫雪玢抿嘴一笑,看着朱相庆,“相庆,你们南固还有侄媳妇给大姑磕头的规矩?这可是封建社会搞的那一套,咱们这儿早当‘四旧’给破除啦,你们部队上没给上过课?”
即使是上辈子,卫雪玢也是个犟脾气,在满情恶意的目光中给婆子磕头,她是宁死不肯的,也是因为这个,她在朱大妮儿口里又多了一条罪状,就算是十年后朱相庆跟她闹离婚,朱大妮儿也是哭着跑到她单位领导那里,历数她对自己这个婆母娘有多不孝顺!
朱相庆为难的看着笑眯眯的卫雪玢,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觉得自己有些不认识新婚妻子了,就听她一口一个“大姑”“姑父”,也知道她是绝不会认自己生父生母的,“跪啥跪,传出去成啥了?雪玢你给咱们爸咱们妈端碗水,再放上茶叶!”
“好,”怎么说自己现在还是朱相庆的“老婆”,朱大妮儿跟宋老二是朱相庆的生身父母,一碗水还是衬得起的,卫雪玢从善如流的从桌上拿了两个搪瓷缸子,一提暖壶,“哎哟,昨天晚上过来闹洞房的人太多了,都叫倒完了,”
她为难的看着朱相庆,“咱们还没有开火呢,这现烧也来不及了,你看这才六点多,也不好去敲人家邻居的门儿,咋办呢?”
壶里的水还不是叫你喝完的?!
朱相庆气咻咻的白了卫雪玢一眼,走过去晃了晃暖水瓶,“里头还有点儿呢,将就着吧。”
“好,我听你的,”卫雪玢抿嘴一笑,把仅有的一点儿水分到两个缸子里,递了一缸给朱相庆,“相庆,咱们给大姑姑父敬个茶。”
这货绝对是故意的,朱大妮儿活到五十,头一次被人这么挑战权威,她蔑斜着卫雪玢手里的缸子,根本不接,“茶?这是你们倒的茶?啥时候城里的白开水也叫茶了?”
“唉,大姑,你不知道,前个儿我妈过来看新房的时候,带过来了一包茉莉花,结果这两天相庆车间的工友不断有人来,咱们总得准备点儿茶水招待人家吧?想庆还得在车间里为人呢!”
卫雪玢转头看着朱相庆,“相庆,你说话呀!早知道咱大姑爱喝茶,你咋不提前买点儿呢?”
还喝茶,他爹娘在南固乡下直接喝井水的,烧个开水都嫌费柴火的人,朱相庆有些烦躁的将缸子放在一边的桌上,“那先别喝了,等有茶了你们再喝吧!”
“真真是娶了媳妇没有娘哟,我这个老婆子命苦,这是嫌弃我类!”儿子根本不站在自己这边儿,朱大妮儿真是又气又恼,从前襟儿上扯下粗布手巾,捂到脸上就准备开哭!
她要是不把这两口子一次给治服了,以后想叫儿子往家拿钱,只怕就困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河南当地的方言里,除了最著名的“中不中”之外,还有好多有特色的哈,比如这个“类”,有“的”的意思,你类我类,给你类,但要发轻声。
还有比如“厮跟”就是一起去某个地方的意思。b( ̄▽ ̄)d
☆、第5章 破鞋?
又来这一套,朱大妮儿真是天生小白花,哭功一流!
卫雪玢没功夫看她唱戏,“大姑,你慢慢在这儿伤心,这天都大亮了,俺公公婆婆还在招待所呢,我跟相庆再不过去,他们该担心了,”
她才不在这儿看朱大妮儿撒泼呢,直接走到镜子跟前梳了梳头,又端了脸盆冲朱相庆道,“还不快出来洗脸,一会儿大家都起来了,用水管儿还得排队!”
父母一来就又是哭又是吵的,朱相庆脸上也下不来,恨不得拔腿就跑,“来了来了!”
“这,”朱大妮儿还没开始发功呢,儿子跟媳妇就出去了,她愕然的看着门外,“老二,这是咋回事?!”
“哼,咋回事,娶了城里的媳妇,翅膀硬了呗!我早就跟你说过,相庆是个有出息的,叫你不要送给你兄弟,你就是不答应,现在好了,你还想指望他?我看是难喽!”宋老二阴阳怪气道。
朱相庆是朱大妮儿跟宋老二的头大小子,这庄户人家种田下地,缺的就是壮劳力,宋老二怎么舍得将儿子过继出去?
偏老婆朱大妮儿是个心大的,在生下老三宋来庆之后,就想尽办法要把相庆送到郑原给没有孩子的弟弟家,还说什么弟弟两口子都是老师,拿着国家的饷,吃的是商品粮,相庆过去就是城里人了,不但自己享福,以后还能孝敬他们,现在好了,指望他孝敬?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将这间小小的屋子照的亮堂堂的,那床上崭新的被盖,床头被一层层红漆刷的明晃晃的大箱子,还有玻璃镜框,大暖壶,连门上都挂着绣花的门帘,“我看这小子现在过的就很不错,是该孝敬孝敬咱们了!”宋老二心里酸溜溜的。
“待见儿,你看见了没,刚才卫雪玢拿着块香胰子出去的,她用那个洗脸,”宋招娣儿也没有闲着,她指了指桌上玻璃镜子前摆着的雪花膏,“一会儿她恐怕还得用这个擦脸呢!”
她都二十了,还没抹过这些呢,宋招娣儿手比脑子快,迅速的把自己头上的辫子给解开了,“咱们早上出来的急,都没有好好收拾收拾,来,姐给你梳梳头!”
那雪花膏旁边的大红塑料梳子,亮晶晶的上头还印着花儿,宋招娣儿已经决定了,等将来她走的时候,一定得把这些都要走!
她三下五除二的将自己的头发又梳了一遍,把梳子往妹妹手里一塞,“你自己梳吧,我得出去洗个脸!”
卫雪玢跟朱相庆一道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宋老二跟朱大妮儿黑着脸坐在凳子上,一旁的宋怀庆则是一脸的不怀好意,而朱相庆最小的妹子待见儿,急的冲着卫雪玢直眨眼。
最后的大招儿来了,卫雪玢看了一眼明显被人动过的被褥,一笑,在床上坐下来。
前世也是一样,她的新婚头天过的惊心动魄,从要被子,要衣裳,到磕头,没有一件如了朱大妮儿的意,也叫朱相庆在他们成为夫妻的第一天,就开始对她有诸多不满。
而最后这一件事,却是卫雪玢为了朱相庆的面子咬牙忍下,面对朱大妮儿的哭骂,没有反驳一句,也最终成了宋家人轻视瞧不起她的根本原因,到后来,她怀孕生子,再想跟婆家人解释当年的误会,却没有人愿意相信了。
“你还有脸笑?!我们老宋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才叫相庆娶了你这么个娼/妇回来!”朱大妮儿已经是心如火烧,跳起来就冲到卫雪玢跟前要揪她的头发,“走,我跟你见你妈去,问问她是怎么养闺女的,弄出这么个不要脸的来?!”
“你干什么?”卫雪玢哪里会叫一个老太太碰到自己,登时从床上站起来闪过到一边儿,“朱相庆,你姑这是来寻仇?张嘴就骂人,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朱相庆也被母亲吓了一跳,赶忙过来拦住朱大妮儿,“娘你这是干什么?有话好好说,动啥手类?雪玢咋啦?”
“咋啦?大哥,你头上都长绿毛了,还帮这女流氓说好话呢?呸,这种破鞋,给我我也不要,你还护着?!”宋怀庆已经二十二了,啥都懂了,他猥琐的看着卫雪玢,“怪不得呢,漂亮的城里闺女要嫁你这个山货,原来是把你真当山憨儿哄了!”
“啪!”卫雪玢一个箭步冲到宋怀庆跟前,照他那张臭脸就是一巴掌,“你说谁呢?”
宋怀庆原想着卫雪玢做了这么不要脸的事儿被自家抓住了,为了名声还不是要被他们予取予求,没想到这女人辣成这样,“啊,我说错了吗?你敢打人?我揍你,我!”
“你动我一下试试,我立马叫厂里的保卫科来把你送公安局去,你信不信?”卫雪玢一口啐在宋怀庆脸上,朱相庆这个兄弟最不成器,成天游手好闲坑蒙拐骗,当年自己没少为他跑派出所。
“都住手!到底咋啦?!都给我好好说!”一间十平方的小屋子里乱成一团,朱相庆气的脑仁疼,别人结婚他也结婚,人家欢欢喜喜的,他呢,头一天就打起来了,“你们要是不想呆了,都给我走!”
“相庆啊,我可怜的孩子,是你不知道啊,这个臭婊/子她坑了你啊,我的孩子啊,”
朱大妮儿本来不打算把事情闹大的,毕竟丢人的是他儿子,而且她这媳妇都娶进家了,难道还打离婚不成?她们老宋家可没有这规矩,她不过是想借这么大个把柄,一次把这个粘牙的媳妇给治服了,叫她一辈子在自己手里不能翻身才是最终目的。
朱相庆被朱大妮儿哭的头大,但见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是真的伤心,心又软了,“娘,你有什么话好好说,要是雪玢做啥对不起你的事儿了,儿给你作主。”
“是啊,你先说来也叫我明白明白不是,阎王还不收冤死鬼呢,咱们这可是新社会,真不行的话,还有公安局法院呢,政府给你作主,”
卫雪玢态度十分诚恳,“但是吧,你虽然是相庆的大姑,可也只是他大姑,我这个侄媳妇就算是错了,有我妈,有我婆婆,有我单位管呢,你张嘴闭嘴的不要脸,婊/子的骂,太不文明了吧?可能你们南固就兴这个,但是还有招娣儿跟待见儿呢,她们可是大闺女呢,听见这种话,不脏耳朵么?”
朱相庆见朱大妮儿又要开哭,瞪了卫雪玢一眼,“你少说两句吧,不就是我娘骂了你两句嘛,又长不到你身上去,你还跟老人计较?”
“是,我不跟老人计较,反正你也不会跟宋怀庆计较他骂你是个绿头乌龟,”卫雪玢怪异的看着朱相庆,“噗嗤”一声又乐了,“没准儿人家怀庆心里一直就是这么想的呢!没事儿,想想也长不到你身上不是?”
“你这人,真是一句也不吃亏!”朱相庆都快被卫雪玢给逼疯了,早知道她一结婚是这么个脾气,自己再难也不能答应娶这个搅家精来!
宋老二在一边听了半天,知道这个媳妇是个厉害的,他在凳子上磕了磕烟袋锅子,“好啦,有事说事,怀庆他娘,你来说吧。”
他可丢不起这个人,这事儿啊,说着脏嘴!
朱大妮儿也不啰嗦,拿手巾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走到卫雪玢坐着的床上,一把把她给推开了,把被子一抖,又掀了掀单子,“这是咋回事?这床上咋啥也没有?俺也翻你门后头的簸箕斗儿了,啥也没有,你当俺们跟相庆一样,啥也不懂呢?呸,贱人,你就不是个大闺女!”
朱大妮儿也是见过世面的人,知道城里人用那种皱纹的卫生纸,可是她在门后头放簸箕斗儿的地方看了看,里头干干净净的!
“呵呵,”前世朱大妮儿也是拿这个来压她的,而她,顾及朱相庆的脸面,愣是被朱大妮儿骂的流着泪,也没有说出事情的真相来,换来的也不过是朱相庆的一句“别跟咱娘计较,她老了不懂事,但是好心!”
而且事后多年,朱相庆也从未对当年的事替卫雪玢跟朱大妮儿解释过一句,那些年只要卫雪玢做什么事不合朱大妮儿的意,都会被她指桑骂槐说什么不检点,下贱,破鞋一双!
“你们懂?那你跟我说说你们懂啥?你们想在床上找啥啊?我这可是我妈准备的全新的单子被子,有啥脏东西?”卫雪玢装着一脸懵懂,好奇的看着朱大妮儿,“大姑,你这到底是闹啥?”
“相庆?你姑到底在这儿闹啥呢?咱们就在床上睡了一觉,这床上到底该有啥啊?”卫雪玢似笑非笑的看着朱相庆,一个连事都成不了的男人,还指望能在床上制造出点痕迹来?
朱相庆被卫雪玢的笑刺的满脸通红,他一拉朱大妮儿,“娘你别说了,这事儿你别管,跟你没关系!”
“噗……”宋怀庆在一边又笑开了,他一指朱相庆,再指指卫雪玢,“娘,你还没明白过来?我哥跟我嫂子,早就,”他把两个食指往一起对了对,“这城里的闺女就是跟咱们那儿的不一样!啧!”
作者有话要说: 求留言!╰( ̄▽ ̄)╭
☆、第6章 我要离婚
卫雪玢不等宋怀庆说完,一个耳光又招呼到他脸上了,这个贱人,她上辈子就想打了,
“啊,你咋又打我,明明是你们不要脸,”宋怀庆正笑的欢呢,没想到脸上又挨了一巴掌,气的从小凳子上跳起来,“卫雪玢,我打死你!”
“打死我?就凭你?朱相庆,你是死人?叫你表弟打你媳妇儿?”
卫雪玢冷冷地看着宋家兄弟,“怎么,当我们卫家没人么?宋怀庆我告诉你,你今儿敢碰我一指头,我叫你横着出洛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