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庆抬的高高的手落了下来,昨天朱相庆结婚,卫雪玢的兄弟们他也是见过的,哪一个站出来都比他们姓宋的高也比他们长的壮,这人家娘家人要是来的,自己真的跑不了一顿打,“是你先打我的!你不守妇道,你还有理了?”
“我不知道妇道是啥东西,而且我守不守也轮不着你个姓宋的来指手画脚,”卫雪玢瞪了朱相庆一眼,“你大姑到底想说啥,叫她赶紧说清楚,我正经公婆还在招待所里住着呢,再不过去,人家笑不笑话你,反正我们卫家人不能叫人笑话了!”
“你,”朱大妮儿被卫雪玢的态度气的要厥过去,她将那张木板儿床拍的“嘭嘭”直响,“我说的啥意思你真的不明白?好,你不要脸我也不要了,你不是个大闺女,就是这意思,你坑了俺相庆!”
卫雪玢目光幽幽的在朱大妮儿铁青的脸上滑过,又去看宋老二,“既然大姑你不要脸了,那我也不顾着你们相庆的脸了,朱相庆,你跟你大姑跟姑父说说,咱们昨晚是咋睡的?我听不懂,你给我解释解释,你大姑到底想从咱床上找到啥?咱们出去找巧芸姐过来听一听?介绍人当初可是跟我家说你们家里头的人都是有文化的,怎么怎么的通情达理,要不咱们把金淑嫩给请过来?”
“够了!都闭嘴!”朱相庆被朱大妮儿跟卫雪玢逼的恨不得拿头撞墙去,“娘,你别再问了!跟你们有啥关系?!”
现在最后一块遮羞布被当众揭了下来,即使在自己的亲爹娘亲兄弟跟前,朱相庆也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但在他眼里,这都是卫雪玢太过咄咄逼人一点儿也不为他遮掩,恨不得叫所有人都看他笑话造成的。
朱相庆红着眼睛冲卫雪玢吼道,“我就不该跟你结婚!”
不该跟她结婚?
前世两人争吵的时候,朱相庆说过太多次这样的话了,卫雪玢听着虽然伤心,但却没当一回事,在她心里,这不过是朱相庆的气话罢了,而且两人都登记结婚了,不管该不该,都是要过一辈子的。
可是这一次她听懂了,朱相庆是真的后悔娶了她!他又开始将所有的不痛快都归结在自己娶了个不贤惠的老婆身上!
“我也这么觉着,我就不该嫁给你!”卫雪玢站起身来,环视了一眼宋家人,冷笑一下,“刚好你爸妈还没回郑原,你大姑跟姑父也在呢,咱们直接去民政局办手续离婚吧,谁也别耽误谁!”
卫雪玢说要离婚?!
屋里的人都愣在那里,朱大妮儿半天才缓过神儿来,她颤微微的要去拉已经脸色血红的大儿子,自己生的自己最清楚,别看是农村娃儿,可是却长了一张比城里人还白净的好皮子,怎么晒都晒不黑,但朱相庆只要稍微动动气,脸就红一片,现在这连耳朵脖子都是通红的,可见是气急了;
再看卫雪玢,开口就是要离婚,朱大妮儿是女人,太清楚了,要是一个女人叫人破了身子,那还不是任男人打骂?可她现在敢离婚?
难道这事儿还出在自己儿子身上?朱大妮儿两眼发黑,也顾不得地上凉,一屁股坐在地上,“相庆啊,我的儿哎,这可咋整哎?心疼死个人儿啦!”
她哭着哭着脑子渐渐清醒了些,抓了一把鼻涕抹在鞋底上,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卫雪玢,“雪玢啊,算娘求你了,你可不能胡说啊,你们才结婚一天,哪能离婚呢?俺相庆要文化有文化,还是转业军人,吃着商品粮,你也老大不小了,可不敢糊涂啊!”
在朱大妮儿眼里,她生的儿子就是块万足金,而别人家的孩子,尤其是她,真是连棵杂草都不如的,卫雪玢不耐烦的看着堵在门口的朱大妮儿,“有啥糊涂不糊涂的?再糊涂也比被你们一家子往身上扣屎盆子强!行了,你们慢慢聊,这地儿我是不能呆了,”
说着也不管礼貌不礼貌了,直接迈过朱大妮儿,想往门外走,左右有了这个理由,也趁着朱相庆后悔跟自己结婚了,能瞒着把离婚证扯了,才是真正的喜事呢!
朱大妮儿跟宋老二怎么能让卫雪玢出这个门儿?
她敢出去真的闹离婚,儿子就别在洛平市为人了!
“雪玢,你别走,求你了,是娘错了,娘跟你认错,”朱大妮儿一支胳膊搂住卫雪玢的腿,一只手啪啪的往自己脸上抽,“相庆,相庆你弄啥类?还不快过来给雪玢认个错?”
这还是卫雪玢活了两辈子,头一次宋家人给自己认错呢!
朱相庆脸色铁青地瞪卫雪玢,自己真是前世不修,才被这个女人给骗了,可是“离就离”这三个字他却不敢出口,“娘你快起来,这是干啥?雪玢哄你类,我们才结婚,哪会闹离婚?我一个大男人离婚不怕啥,她一个女人要是离了婚,咋为人?”
呵呵,敢情朱相庆这还是为自己考虑呢!
卫雪玢一脸讥诮的看着朱相庆,“我咋为人跟你没关系,也不用你为我考虑,走吧,咱们这就民政局去!”
“不行,不能离!”
朱大妮儿也顾不得哭了,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老宋家没有离婚的事,你都嫁给我们相庆的,死也是我们宋家的鬼!”
要是别的原因,朱大妮儿才不怕卫雪玢说要离婚呢!可要是儿子连圆房都不行的话,可备不住卫雪玢是真的要离婚了,而且她嘴大把儿子的事吵出去,别说再了娶媳妇了,人也别做了!
“相庆!”宋老二拿手中的长烟杆重重的敲了敲凳子腿,“过去给你媳妇赔礼,以为敢再叫我见你惹你媳妇不痛快,我抽死你!”
“雪玢,”宋老二换上一张笑脸,“刚才的事俺们给你赔不是,你娘一个农村人,年纪又大了啥也不懂,你别跟她一般见识,这婚姻是大事,哪能张嘴儿就说离呢?你不为相庆跟俺们两老想,也得为亲家想想,她一个寡妇家家的带着你们兄弟姐妹,难道你忍心叫她难过?亲家可也年纪不小了。”
哼,宋老二难得说了一番听着似乎挺明白的话,卫雪玢冷冷一笑,可惜当初朱相庆上完大学回来,坚决要离婚的时候,他不是这么劝自己儿子的,“你不用担心,我妈要是知道朱相庆不是高中毕业,身体还有毛病的话,一定能理解我的。”
朱相庆被卫雪玢给自己总结的“三宗罪”扇的满脸通红,恨不得立时就跟卫雪玢去把离婚给办了,此生再不相见,但他不敢,他的亲娘在不停的自责,他的亲爹在哀求,为的都是他能过的好,他怎么能叫二老寒心呢?“雪玢,你别说了,今天是我错了,这婚我不离,至于我身体的事儿,你比谁都清楚,我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是你亲自照顾的,你对我那么好,咱们怎么能说离就离呢?”
他一脸郑重的看着卫雪玢,“你放心,我身体再养几天一定会没事的,我也会对你好的!”
卫雪玢也没有指望跟朱相庆一闹就能顺利离婚,现在是八零年,就是十年后,朱相庆跟她的那场离婚战,也是打的轰轰烈烈,人尽皆知,何况现在?
她已经做好的跟朱相庆慢慢磨的准备了,只是这一次,朱相庆跟宋家人,休想再从她这里讨得一点儿便宜。
“相庆,相庆快过去,跟雪玢去见你舅跟你妗子去,走走,咱们都去,”
好了好了,儿子都跟卫雪玢低头了,卫雪玢还有啥闹的?朱大妮儿顾不得哭了,从地上爬起来,连推带搡的催着朱相庆跟卫雪玢出门儿。
今天这一场也只能到这里了,卫雪玢甩开朱大妮儿拉着自己的手,走到一头沉的桌子那儿,从抽屉里拿了一个小包袱出来,往胳膊底下一夹,率先夺门而去。
朱大妮儿看着根本不给自己一个好脸儿的卫雪玢,眼圈儿又红了,这次她是真的很委屈,不过在儿子看过来的时候,她还是很大度的揉了揉眼睛,“相庆,没事儿的,只要你们过的好,娘受点儿气也没啥,娘不难受。”
本来宋家人起个大早跑到新房来,是想着趁卫雪玢刚进门,正是脸皮薄不敢出声的时候,把这个城里的媳妇的气焰给打下去,没想到最后他们是一点儿便宜没占着,还跟媳妇赔礼道歉了一番。
偏这里是儿子机械厂的家属区,住的都是朱相庆的工友们,朱大妮儿就算是有十八般武艺,为了儿子也不好全部施展,真是沤的都想一口血给喷出来。
☆、第7章 邻居
见母亲因为自己新娶的媳妇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朱相庆觉得自己挺没用的,可他现在有把柄在卫雪玢手里握着呢,他跟父母也只能忍一忍这泼妇了,“娘,您放心,咱们先忍她几天,以后儿子一准儿给您出气!”
“好,好,娘信你,”朱大妮儿心里畅意,握着朱相庆的手嘱咐道,“你的身子可得抓紧时间看看,她家不是都是医生吗?叫她家人给你治,我不信她家人还有脸传出去?”
朱相庆不相信自己会真的不行,也不愿意跟朱大妮儿继续这个话题,“我心里有数,您就别操这个心了。”
宋招娣儿的心思全然不在哥嫂的婚姻关系上,她才不信卫雪玢敢离婚呢,离婚,这个词儿她都是头一次听说,她扯了扯身边的二哥宋怀庆,“哥,你说咱们嫂子拿的啥?是不是给咱舅跟妗子备的礼?我可是听说了,这新媳妇得给婆子家人见面礼呢!”
宋怀庆的年纪在村儿里,早该娶妻生子了,他一直没结婚的原因,主要就是他坚信自己将来一定会进城,所以不管朱大妮儿托人介绍谁家的闺女,他都是看不上的,但他可是什么都懂了,这一仗看下来,他算是明白了,原来自己亲哥那玩意儿不行,卫雪玢闹着要离婚呢!
宋怀庆揉揉自己被卫雪玢连抽了两巴掌的脸,心里却隐隐有些高兴。
“我说话你听见没?!”宋招娣儿用力捅了捅宋怀庆,她跟宋怀庆说这个,可是想叫他跟朱相庆提的,可这货不知道想啥呢,不理自己。
“你干啥?使恁大劲儿干啥?啥见面礼不见面礼的,咱爹娘给人家见面礼了?”宋怀庆被妹妹捅的肋骨生疼,瞪眼冲宋招娣儿大吼。
朱相庆听见弟妹的话,一阵儿心累,转头道,“你俩小声点,也不看看到处都是人!”
机械厂的家属区是一排排的小平房,每一排房子里,大概住着十几户人家。
每天大家都会聚在长长的装了一排水笼头的洗水池边,洗脸刷牙洗衣做饭,顺便聊聊各处听来的八卦。
卫雪玢她们出来的这个点儿,正是女人们出来烧水熬汤做早饭的时间。
“哟,新郎倌儿新媳妇出来啦?这才几点?咋不多睡一会儿?”
大家看到卫雪玢跟朱相庆,都善意的打趣起来,朱相庆的师母何巧芸咯咯笑着问跟在卫雪玢她们后头出来的王妙凡,“我说妙凡啊,瞧你这脸黑的,是不是昨天晚上被相庆两口子闹腾的没睡好?”
王妙凡在机械厂里的食堂上班,今天刚好轮休,她没好气的瞪了朱相庆一家子一眼,冷哼一声,“可不是咋的,老娘一夜都没阖上眼!”
“哎哟!”
水池边洗米做饭的女人们全笑了起来,连后来端着脸盆刷牙缸子的男人们也开始对朱相庆挤眉弄眼起来,“我说相庆,你可悠着点儿,人家雪玢可经不起你这个当兵回来的可劲儿折腾!”
朱大妮儿生怕卫雪玢一个崩不住把儿子不行的事喊出来,忙快走几步拉了卫雪玢,“雪玢,咱们快些走,你舅他们等着呢,这些人皮厚的很,开玩笑呢,你别往心里去!”
卫雪玢甩开朱大妮儿的手,“大姑,我知道好歹的,巧芸姐跟我开玩笑呢!”
卫雪玢跟朱相庆结婚之前,已经往厂里分的新房里跑了不知道多少趟了,说起收拾新房来,出的力比朱相庆还多,她又是个开朗爱说笑的性子,早就跟老住户们搞熟了。
尤其是何巧芸,因为朱相庆一下车间就分到了她丈夫苗长有手下当徒弟,对于卫雪玢格外的照顾,帮了她不少的忙,“雪玢,这是谁呀?咋大清早的从你家里出来?”
见何巧芸问自己,卫雪玢尴尬的一笑,她看了朱相庆一眼,没有吭声,前世她就是说的太多了,成天帮着朱相庆各种解释,结果反而背上了一个话多爱交际的罪名,这一回,她就把这个交际的权利留给朱相庆好了。
卫雪玢不吭声,大家都顺着她的目光去看朱相庆,何巧芸又问了一回,“相庆,这是你家亲戚?咋这么早过来?”
“啊,是,”朱相庆看了朱大妮儿几个一眼,不好说这是他的什么人,他是过继到舅舅朱学文家的,户口关系都跟朱学文一家在一起,对外也说自己是郑原城里人。
“家里的长辈,还有弟弟妹妹,”朱相庆有些不敢看朱大妮儿两口子,更不敢在外人跟前说他们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这让朱相庆很愧疚。
“家里长辈?啥长辈啊?”何巧芸虽然只有三十出头,比朱相庆跟卫雪玢大不多少,但她丈夫辈分儿在呢,所以也将自己当作朱相庆的一个长辈,不由就问的多了些,朱相庆的父母她可是见过的,朱相庆刚分到机械厂,人家朱老师可是特意从郑原过来,请他们两口子吃过饭的。
朱相庆被何巧芸问的鼻头儿冒汗,不自觉的看向卫雪玢,希望他能帮自己解围,不管卫雪玢说朱大妮儿她们是谁,将来都不能怨他不认亲人。
卫雪玢却正拿着一块糖在逗水池边被妈妈按着洗脸而哇哇大哭的小孩儿,根本没往朱相庆这边看,朱相庆心里直发急,一跺脚道,“卫雪玢,你咋还不走?”
“哎,这就走,你吓死我了,也不怕把柱子给吓着了,”卫雪玢被朱相庆的吼声吓的一个激灵,赶忙将手里的水果糖塞到柱子手里,跟着朱相庆往外走。
“这到底是朱相庆啥亲戚啊,都不介绍介绍?”朱相庆一行人一出巷子口,后头水池边上的人就都聚在一起,“我说巧芸,你可是朱相庆的师母,这些人你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