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迅眼珠子转了一圈儿,说:“他对家多,得防着点。”
“这样啊……”池中月拖着尾音说,“你要守到几点,不用换班吗?”
郑迅说:“习惯了。”
池中月叹气,“你们可真辛苦,要不你去沙发上躺一会儿,家里又没什么危险,我帮你看着。”
郑迅咽了咽口水。
他本来不困,池中月这么一说,他就还真想去躺一下。
“那行。”郑迅说,“我就坐一会儿。”
他听了池中月的话,对她的警惕性也瞬间降低。于是,就在他屁股刚接触到沙发的时候,感觉后脖子一阵刺痛。
然后,没有意识了。
池中月拔了注射器,扔到一边。
“藏獒手下都是你们这个德性,迟早得完。”
听到郑迅倒下的动静,周华宇是第一个跑出来的。
他看到此情此景,如获大赦。
“成了,成了!”
任清野拎着包,迅速走了下来。
“趁那两个人还没有发现,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于是,周华宇立马跟着池中月和任清野走了出去。
凌晨的风吹得周华宇打寒颤,他跟着任清野和池中月坐上车,却在任清野发动汽车的那一刹那,喊道:“等一下!”
任清野握紧了方向盘,脚踩在油门上,随时准备发车。
“你又要干什么?”
周华宇说:“我妈头七回来就见不到我了,我给她烧一炷香吧,我可能再也不会回这里了。”
任清野和池中月都沉默了一下,然后同时说:“好。”
周华宇下了车,摸回家里。
老人住的房子总少不了香蜡,周华宇从客厅柜子里拿了一把香,又抹黑走到屋子门口,把香点燃,插在花盆里。
他面对房子,跪下,磕了三个头。
“妈,你放心去吧,儿子以后会出人头地的。”
“妈,我走了,就不回来了。”
“妈,我会常常给您烧钱,您在下面也不会缺钱的。”
“妈……”周华宇说到这里,突然哽咽了起来,“下辈子别让我再做你儿子了……”
池中月坐在车上,估算着时间。
不能再拖了。
她下车,拽起周华宇,“不能再耽误了!”
周华宇抹了一把眼睛,咬咬牙,“走吧!”
两人刚迈出步子的时候,房子大门被人给撞开了。
池中月和周华宇一惊,飞快地往车上跑去。
她一条腿刚踏上车,背后就响起了枪声。
周华宇更是腿都软了。
原来藏獒也是这样的风格。
一旦周华宇有什么异心,就立即杀了他。
宁可杀掉,也不能让他落到别人手里。
池中月抓住车门,在任清野开动汽车的同时跃了进去。
车一路狂奔,伴随着被刚才的枪响惊醒的一盏盏灯光亮起。
“他们跟上来了!”周华宇说,“来了!”
任清野和池中月都往后视镜看了一眼,那两个“保镖”开着车紧追不舍,其中一个还从车窗探出了脑袋,朝着他们开枪。
枪声噼里啪啦的,幸好四周的居民不多,否则他们已经引起轩然大波了。
有子弹直接射到了车后的玻璃上,声音刺耳剧烈,吓得周华宇缩起来抱紧了头。
“妈呀!这他妈是要我的命啊!”
这枪林弹雨的时刻,池中月突然笑了出来。
“是啊,周叔叔,你的命可值钱了。”
周华宇浑身发抖,但还是忍不住扭头去看后面那辆车。
“完了完了!”周华宇说,“要追上了!”
任清野一言不发,淡定地开着车。
池中月也有些急了,她没想到里面两个人这么快就发现了情况,按照现在这架势,要甩掉他们并不容易。
池中月说:“要不从前面的小路跑,就那天我们看到山丘,他们的车在那种地形跑不快。”
任清野看一眼后视镜,说:“不用。”
然后,他在心里默数:1、2、3——后面的车停了。
“停了!”池中月说,“他们怎么突然停了?!”
任清野瞟她一眼,“怎么,你还舍不得?”
池中月没理任清野。
任清野就自个儿说了,“今天晚上,我在他们车的汽缸里塞了东西。”
池中月:“……”
真阴险。
既然他们的车爆缸了,那暂时不会追上来,池中月松了一口气,整个身子骨都被抽尽了所有力气。
任清野抽了抽鼻子,四周看了一眼,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但他没发现什么东西。
周华宇知道危险暂时解除了,但能不能顺畅出气儿。
他哆哆嗦嗦地想从衣服里摸一包烟出来,手一抖,却摸了一个小透明袋出来。
他眯眼看了看,手也不抖了,气儿也顺畅了。
他明白,今后,他就是池荣贵阵营的人了。
周华宇用手指夹着那一小包东西,从车座一旁的缝隙递到池中月身边。
“月月,你人都亲自来接我了,我也给你看看我的诚意。”
池中月拿过他手里的东西,仔细一看,双眼亮了。
原来这就是周华宇研制的新型毒品。
池中月握紧了那一小包,双手竟有些颤抖。
任清野也看了一眼,他面上波澜不惊,眼里却暗潮汹涌。
池中月说:“周叔叔,这可真是好东西啊。”
周华宇说:“有了这个,我保证,今后咱们连警察都不用怕!”
池中月把样品放进衣服包里,说:“周叔叔,你的大恩大德,我池中月没齿难忘。”
之后,全车压抑得紧。
任清野不说话,池中月更是一声不吭,周华宇一直紧张地望着四周——他生怕藏獒的人突然出现,那他就死无葬生之地了。
忽然,山路边上的崖壁滚下一块石头,速度极快,任清野下意识地狠狠踩了一脚刹车。
周华宇猛得撞到了后座上,嗷嗷喊痛。
而池中月竟也闷哼了一声。
任清野察觉不对劲,多看了池中月两眼。
她捂着右腰,脸上发白。
任清野问:“你怎么了?”
池中月深吸一口气,说:“没事。”
任清野心里有疑问,但终究没有多问。
这时,前方有一小簇明显的亮光,待走近了,任清野才看清是两个人竖着大拇指在招车。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任清野不打算停车,池中月却说:“停车!停!”
任清野只得踩了刹车,他问:“怎么了?”
池中月看着路上那两个人,仔细辨认。她没看错,就是之前在医院里抢救阮玲香的那个医生。
池中月正要说话,祝寻就敲了车窗。
祝寻看到池中月的那一刻,也愣了一下。
任清野心里没底,看着车外两人,说:“有事?”
祝寻没说话,一直盯着池中月看,而他身后的那个女人说:“我们坐到黑车了!司机抢了我们的钱,还把我们丢下了车,这荒山野岭的,您能不能载我们一程?”
任清野说:“不行。”
他们情况特殊,可顾不上做好人。
那女人又说:“到收费站就可以了!求您了!今晚可能还有大雨,我们都等一个小时也没看到车,求求您了!”
任清野抿了抿唇,打算直接开车走。
这是,祝寻突然说:“你受伤了。”
他这话是看着池中月说的。
任清野猛然看向池中月,她的脸色已经白得像个死人了。
他突然惊醒,原来他在车上闻到的奇怪的味道是血腥味。
“你——!”任清野一惊,“你什么时候中枪的?”
“上车前一秒。”
任清野握着方向盘的指关节逐渐突出,发白。
池中月微微直起身子,看着祝寻,说:“你帮我止血,我带你出去,行吗?”
祝寻没应,回头对身后的女人说:“小珑,拿医药箱。”
他们此次本就是去山区希望小学义诊,所以带着医药廂。
小珑一边打开医药廂,一遍偷偷看任清野。
这男人太可怕了,目光沉得像深海,随时能吞了人。
周华宇坐在后座不说话,静静注视着祝寻和小珑的动作。
小珑和祝寻走到车的另一边,打开车门。
祝寻拿绷带和药,小珑就去揭开池中月的衣服。
池中月紧紧闭着眼,试图找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掀开下摆的那一刻,池中月放在包里的那一包毒品落了出来。
小珑附身捡起来,一摸,一捏,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打开袋子,嗅了一口。她常年接触成瘾性处方药,对此十分敏感。
“啊!”小珑惊呼了出来,“毒品!这是毒品!”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池中月捂着伤口,目光晦暗,任清野不动声色,手却悄悄按在了车座旁的枪上。
而周华宇,早就缩了起来。
“绷带。”祝寻说。
小珑瞪大了眼睛看着祝寻,“祝医生,他们可是瘾君子!还、还可能是毒贩子。”
祝寻走上前,掀开池中月腰间的衣服。
“你中枪了?”
池中月知道这路程还长,中途没有什么医院,所以目前唯一的希望就寄托在了祝寻身上。
她格外地冷静,“是。”
祝寻点了点头,对小珑说:“拿工具,取子弹。”
仿佛她就是一个普通的病人。
小珑不可置信地看着祝寻,半张得嘴巴,半晌才说:“祝医生……他们……”
“快点!”祝寻提高了声量,说道。
小珑从没见过向来好脾气——不,是向来冷淡的祝医生大声吼人,一下子有点懵。
她再心有顾虑,还是开始配合祝寻。
祝寻先把池中月衣服剪掉了一片儿,然后对任清野说:“帮我打灯。”
任清野丝毫没犹豫,立刻打开了车灯,然后拿出手机照明。
灯光聚集在池中月的伤口上,祝寻的面容倒是看不清了。
周华宇见两个医生都开始给池中月处理伤口了,于是偷对任清野使了个颜色。
他努嘴,用手掌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杀人灭口。
任清野望了周华宇一眼。
那眼神太可怕,可怕到周华宇觉得任清野会杀人,但杀的会是他自个儿似的。
周华宇不再说话了。
在后排座位上缩着。
任清野垂眼,看见祝寻拿出了手术刀。
他说:“我现在没有麻药,你能忍吗?”
池中月点了点头。
任清野皱眉,说:“要是痛,你就说出来。”
池中月摇头。
任清野从后面捏住她脸颊,说:“你就不会痛吗?!”
池中月愣了一下,望着他。
连祝寻都看着他。
任清野双眼迅速转红,他喘着气,别开头。
“随你。”
这一场简单的“手术”进行了半个小时,因为池中月中枪位置不是要害,子弹也不深,所以祝寻很轻易地取出了子弹,包扎好了伤口。
病人也尤其配合,一声不吭。
任他的手术刀在她的血肉里怎么倒腾,她都没有吭一声。
祝寻一遍擦拭手上的血,一边打量着池中月。
这样能忍痛的病人,他还是第一次见,更别说是个女人。
池中月凝神吸了几口气,说:“谢谢。”
祝寻没说话,小珑收拾好了东西,略带恐惧地看了车上一眼,一看到角落里周华宇那阴暗的目光,立刻吓得缩起脖子,找消毒纸巾给祝寻擦手。
任清野一手撑着方向盘,一手架在车座上,说:“两位上车吧,我送你们出去。”
祝寻仔细清理着自己的手,说:“不用了。”
任清野一愣,“你们……”
“我不坐了。”祝寻说,“我不坐你们的车。”
池中月和任清野都看着祝寻。
他目光清明,有一股坚持在里面。
周华宇拍了一下任清野,“成,不坐就不坐,我们就赶紧走呗。”
任清野最后再问了一遍:“你确定吗?这里很少有车经过,你不坐,就要等到天亮才可能有车。”
祝寻仍说:“我不坐。”
“行。”任清野嘴角一沉,发动汽车,唯留一袭灰尘给祝寻两人。
任清野的车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小珑这才松了口气,说:“祝医生,你为什么要救她?她带着那么多毒品,身上又有枪伤,肯定是毒贩子!”
祝寻依然很淡定,走到路边树下,说:“小珑,我们是医生,医生的职责是救死扶伤,我们没有权利宣判别人的死亡。”
他望着任清野和池中月离去的方向,说:“只有法律才有权利宣判他人死亡。”
“可是……”小珑说,“他们每活着一天,都是对这个社会的危害。”